谈话很顺利,问题他都认了,但他说就想问问老板什么意见。东哥让我以老板的私人名义给了小孙五万,算老板跟他两清,小孙收下了,转身提了离职走了。
后来,我想,如果小孙能抓住那次机会,应该现在也有自己的房子了,可惜起落的人生,太魔幻。
第八个案子,强中自有强中手
看评论有人说,之前不知道合规部是做什么的,现在知道了。我觉得还是不接触的好,因为合规部找你,99% 都不是「好事」,剩下的 1% 也不一定是「好事」。下面我说一个属于这 1% 的,是不是「好事」各位自己判断吧。
老板在某个强二线弄了块地,盖了三栋楼,三栋楼一栋商业+办公,一栋酒店,一栋公寓,整体设计得像一簇刀锋。据说是专门找人看过,根据老板的生辰八字啥的设计的,能刺破苍穹一飞冲天之类的意思,做到这个份上的老板,多多少少也有点信这个。结果这就惹到当地另一个地头蛇洪老板。因为洪老板在三栋楼的路对面不远,也有一栋自己的办公楼,不知听谁说的,说这边的刀锋正对着他,于他不利,于是找上门来几次交涉,都被客气地挡了回去。
眼看楼快建好了,洪老板请了个高人,掐指一算,说既然阻挡不了,那就从内部攻破。所以洪老板找人出头,在集团的楼里最好的位置租了两层楼,搞了个高端会所,据说是要「耗尽这边的精力」。老板后来听说了,也笑笑没放在心上。
结果楼落成,会所开业一年多的时间,老板一家都不顺。这时候他开始惦记起洪老板的说法,也去找人看了,说确实跟这个有关,让赶紧想办法请走。老板一开始本来想来硬的,转念一想,洪老板是地头蛇,怕闹得大了更不好,于是让合规的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合理的途径,比如从合同条款上找找有没有文章可做,哪怕赔点钱找点理由让他们搬走。
我和东哥仔细研究了合同,发现由于对方是全款预付了五年小 1000 万,是最大的租户,所以采用的不是我方通用(订制)的制式合同,而是经过设计的具有高违约金条款的特殊合同,当时签订的时候经办人可能还想着占了大便宜,毕竟先给巨额预付款+高违约金条款,怎么看我方也不会吃亏,也由此看出,如此处心积虑投入巨大,对方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把情况汇报给老板,老板也头大,但又不咽不下这口气,就找了几个部门的头来商量,甚至放话,给 1000 万预算,只要对方搬离,1000 万除去成本,剩下的都分给大家,如果搞不掂,全部降职降薪。
重赏(压)之下必有勇夫。很快,人力行政牵头摸底后,联合了财务合规这两个对头部门,制订了一个「千万计划」。
根据人力行政摸底的情况,这个会所是公司化运作和管理,在当时的强二线城市是顶尖的存在了。具体的计划实施逻辑是,这类会所的立足之本不是什么客户、质量价格这些明面上的东西,而是安全可靠和后台。我们老板压洪老板两个头,肯定比他稳,所以只要让客户觉得安全可靠上有问题,自然就开不长久了。于是人力行政计划前期把集团所有的培训和业务接待的量都灌入到这个会所里,让集团成为会所的最大客户,也成为他们的背书之一,等集团业务量超过会所业务 50% 的时候,切断集团对会所的业务并全部转移到会所的竞争对手那边,同时开始逐步传播会所的负面信息,动摇会所的立足之本。
说实话,一开始我听到这个计划的时候觉得他们完全是在异想天开,但看了一下我司由于在该地有大量新业务开展,可以调动不菲的培训费和招待费,我陷入了沉思。财务更是听完直接跳了起来,说这简直就是开玩笑,纸上谈兵,胡说八道。
人力行政部门继续解释:首先,老板交代的事是肯定要办的,那你们认不认可关于安全可靠是他们立足之本的推论?大家默默点头。其次,集团培训这块有预算,大概还有小 300 万,拿一半出来,作为新人入职和中基层管理培训的固定保留节目,也免得他们瞎搞不可控,还能稳定人心。第三,各部门每月业务招待费保守有 200 多,拿一半出来,把会所作为定点,也比较好管理,业务和财务的兄弟们也不用整天吵各种报账问题。最后,只要我们制订好规则,比如明确各种前置审批流程、报销标准等等,基本就属于可控。好像说得有点道理,大家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就把这计划继续完善了一下,我们也从合规的角度提醒注意事项,特别强调了这个不能留纸面通知,避免成为公司行为。
报老板,老板听完汇报后盯着大家,一拍桌子,问是谁的主意?大家都看人力行政的头。没想到,老板嘿嘿一笑,说:「你们真狠,试试吧。」
一开始实施,大家都不是特别愿意。一是离公司那么近,习惯上不舒服,但也有好处,就是搞事的不多。二是还要提前报备,但是财务已经和业务部门明确了,年内除非老板特批,在其他家接待的报销一律不报。
随着业务的开展,人力行政和财务各安排了一个人对接这块业务,每周组会汇报讨论总结。第一个月,就有集团入股该会所,成为大股东的流言,毕竟之前集团基本没有业务在该处,突然一下变超级 VIP 了,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其他解释。算了一下账,花了不到 200 个。
第二个月,财务主动出击,再简化流程,月初给 100 个的预付款,要求会所给优惠。这个月基本一半包间都是集团订的,虽然不一定是最豪,但绝对是最稳定的,而且财务和人力两个对接人俨然成了当地娱乐场所最有影响力的订房小王子。
第三个月,年底了,按计划快收网了,这时候会所也遇到了几个事,一个是一个投资商的翻译在会所被揍了,事不小。另一个是某强力部门的新任二把手在会所被摆了一道,随时要打击。
这时候,两个订房小王子就开始秀操作了。先是跟会所撇清关系,夸大几个事的严重性,然后在一周内把集团所有的单子转到他们竞争对手那。于是在年底生意最好的那几周,大家就看到传说中的大股东把业务全部不留转到其他地,市面上流传着各种负面消息,基本没什么人去了。破鼓万人捶,过完元旦,又被之前的强力部门新任二把手安排人冲了两次,过完年就完全歇菜了。
后来一算账,三个月花了不到 500 万,会所撤摊属于他们违约,1000 万剩下的租金也没退,老板很高兴,论功行赏,剩下的租金,留 200 万年会,剩下的几个部门做年终奖。财务赶紧提醒,老板,收支两条线。东哥和人力老大过去赶紧堵财务的嘴。
说来也神奇,就在会所关张过了一个月,集团另一家上市公司蛇吞象式的资产重组过会了。而洪老板一蹶不振,听说后面进去了。
第九个案子,冤冤何相报
严格来说,这不算案子,毕竟没有让我们合规部正式参与,但在我从业经历中,这类事还是比较常见的,不仅涉及个人发展前途,还涉及跨部门的权利平衡博弈。
之前说过,老板成立合规部其中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就是需要重新平衡内部的权利划分。在一个大型企业集团里,人力行政和财务两大职能部门往往是老板最亲的抓手,通过人力行政调兵遣将排兵布阵,通过财务筹备粮草精打细算,两者表面上没有明显的竞争或隶属关系,但实际因为集团的发展,两者会有交集并产生各种各样问题,最终这种问题会传导到业务,最终反噬集团。所以,合规部在某些时候就成了内部的润滑油,用通用法则平滑各方,把刺头磨平,有时候又成为老板手中的刀,砍掉野蛮生长的分支,予以威慑。
阿晓是羽毛球兼斯诺克球友,集团旗下二线公司刚上任的人力行政负责人。他们公司前段时间出现重大问题,总经理被免职,新任总经理空降到岗后,第一时间就对人力行政部门进行了摸底,把阿晓连提两级,代理任职该公司人力行政总。
这本是好事,没想到阿晓打完羽毛球吃饭的时候叫苦连天。按他的说法,以前他之所以升不上去,跟前任总经理和人力总有很大关系,这俩人把持着该公司人力行政业务,任人唯亲,跟各个部门关系都很紧张。但由于他们掌握着奖金分配等权利,加上本身二线公司的发展前景一眼也能望到头,有能力有关系的早就跑了,剩下的也就捏着鼻子磨洋工了。
最关键的一点是,虽然新领导把他连提了两级成为人力行政总,但原来的人力行政总只是被强行调离管理岗位且并没有强有力的依据解除劳动合同,实际上是有悖于劳动法,新领导的意思是这是对阿晓的考验,要求他尽快解决此人的去留问题。
阿晓自己分析,其实这种操作还是比较常见的,新领导来了立威,又不想太得罪人,就把这种事推给他想用的人,一来考验考验成色,二来主动权在握,领导自己是进退自如,下面的人就如坐针毡。
阿晓说到激动处,表示不吃饭了,找个安静的地方打斯诺克聊天去,我觉得挺好。
按阿晓的说法,他之所以现在那么纠结,主要是因为他们这个公司人力行政部门有一个极其不好的传统,就是每次前任人力行政总走,公司都要赔偿 2n,具体原因他也不是特别清楚。如果这次他也按照这个标准办,新领导肯定不会同意,而不按这个标准办的话,恐怕要把前人力总弄走也不是一件易事。
我打了一杆长台底袋,涮袋而出,告诉阿晓,公司有自己的制度,还有法律法规监督,你们按这些办就行了,赔偿 2n 的属于极少数情况下的协商,不可能作为常态化。
阿晓做了一杆斯诺克,没做上,叹气说已经找前任人力总聊过一两次,没什么进展。而且前人力总还是端着领导的架子,也试着去找部门其他同事了解情况,也没有愿意跟他交底的,所以感觉比较被动。其他都还好,关键这个 2n 是怎么谈的是迫切想知道的。
小角度搓一杆慢流中袋,进了。凡事不能急,就像我这杆球,底袋明明还有一颗更简单的球,但打了那颗简单球白球很可能进球堆就不好衔接彩球了,所以首先要看好大局,选好目标,瞄准算好角度,用好杆法。我问阿晓:「你跟你们公司财务总关系怎么样?你这新官上任也没去联络一下感情?」
阿晓一拍球台:「对啊,要付款还得过财务关,财务肯定知道赔偿 2n 的原因!」
「别激动,让一下别挡我瞄球。」中袋蓝球空心响袋,「我要是财务,我肯定不会告诉你,哈哈!」
「为什么?」
「我虽然完全不了解你们公司,但我可以肯定,你们历任人力总肯定握着你们公司的一些事,而且这些事大概率和人事财务有关。最近不是在做预算吗,你这个新官上任先练练手吧。」
过了一段时间,阿晓又约打羽毛球,这次他明显放松多了,跟我说起他和他们财务总已经打成一片,摸到了赔偿 2n 的秘密。
阿晓网前做了个假动作想勾我一个对角,被我识破一拍封死。他喘了口大气,说,财务总告诉他,每一任人力总走,都会拿他们经手过的业务瑕疵去要挟接任的人力总,比如前前前任的人力总被优化,赔了 2n,他手上的筹码就是公司并没有按照实际工资水平,而是基本按照最低限去缴纳员工的五险一金,这个属于历史遗留问题,因为公司属于集团二线,业务开展一般,能自己养活自己就谢天谢地了,员工对现钱看得也比较重,加上当地管得也不是特别严,内外各种因素下,这个事就延续了相当一段时间。那个人力总走的时候,意思是不给他 2n 就去举报,因为这个确实不符合规定,要罚的话得罚公司不小一笔,就算去找人沟通勾兑也少不了花钱,还麻烦,几个领导评估来评估去,决定就给 2n 了,把举报这事先平了,后续内部逐步调整。
我听了,笑笑,就知道这些人手上肯定有东西。给阿晓发了个高远球,他还想假动作劈吊斜线,下网了。他又开始叨叨,前前任人力总,走的时候,还是给的 2n,说是之前给一些业务核心和管理层发的绩效,为了避税,搞了些手段,好像让大家去找了不少发票,还有一部分发的是现金,总之大家都挺高兴的,没想到他走的时候拿这个来说事,也说要去举报,领导们一商量,从了。
真没把我笑死。休息的时候,我问他:「那你前任怎么说的,威胁你啥了没?」阿晓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说:「倒是没有,但我说了你们合规部会不会来找我麻烦?」我忍不住笑出声:「难道你不说我们就看不出来?你说的这些操作都是最没技术含量的了,在我们报告里如果超过三行字就算写报告的人业务不熟练。」
阿晓憋得脸通红,又觉得不好意思,悄悄地跟我说:「哥,是这样,我找前任人力总谈了,意思还是按规定来,n+1,大家好聚好散,他扭捏了半天,说只要我答应他一个条件就可以。」
「哦?」我来了兴致,「啥条件?」
「哥,你知道的,我们每年都有些培训费,也不少钱,除了一部分确实组织了培训,其他相当一部分都让大家找票过来当福利报了。我知道这个不太合规矩……」阿晓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继续说。」
「他的意思是说,他朋友有个公司,可以开培训费发票,让我以后有这方面需求的时候找他,市场上一般是 10 个点,他能给到最低 8 个点。」
我一听,明白了。如果是在现在,真的是只能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但那时候营改增和金税三期都没上,这种业务只要不是特别夸张或者被人定向举报,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阿晓掏出手机,打开张照片,是一张营业执照,说就是前任人力总朋友的。我看了一下,是一家旅游公司,经营范围除了旅游类的就是一些服务咨询类的,没见有培训类的。我记得培训是在现代服务业下的,他这个经营范围里没有怎么开得出培训费发票?我问阿晓。
阿晓一头雾水,又打开一张照片,说:「可以开啊,你看。」我一看,一张旅游公司开出来的「服务(培训)费」发票。
我问阿晓:「这发票你们公司能报?」他傻乎乎地说:「可以啊,之前他们都是这样操作的。」
我说:「那好,你直接把你前任辞退了就行,一分钱不用给。」
「这怎么可能?」
我指着营业执照营业范围:「你看清楚,这里一个跟你们培训沾边的都没有,他怎么可能开出培训费发票?他这家公司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搞掂工商做经营范围增项,这种开发票的手法就是打了擦边球。首先,能开出来,要不就是搞掂了专管员,要不就是先开给你,后面做废票处理。不管哪种肯定都不合规,你作为人力行政总连经营范围和开发票的关联都搞不清楚,太傻;第二,这个发票在你们公司入账有很大的税务风险,正常财务见到这种票第一时间肯定是质疑,然后各种查,你们财务不是懒而是不及格。当然,也有可能是受到一定的压力影响;第三,你们这个前任人力总,太贪,旅游公司开这种服务费打头的票是差额纳税,想操作的话能做到在 1 个点以内,他给你们报 8 个点往上,我估计他之前在你们公司也用了不少这样的票。你跟财务一起去查查,理由嘛,就说你打算考初级,想拿你熟悉的培训费这块业务练练手,看看如果是大面积的,直接让他走人都是不可能的,得他把事给平了才能让走。」
没过一周,阿晓说要请我吃大餐。他告诉我,在财务的配合下,他的前任自己提离职了,一分钱没要,算是开了他们公司的一个先河,新领导对他也很满意,财务跟他的配合度也上了一个台阶。
「发票的事怎么平的?」我问他。
「财务说这事也有段时间了,之前专管员也没说啥,回头再去铺垫铺垫,还说后面不敢这样操作了,说什么营改增和金税啥的过两年就要上了,总之感觉他们有点后怕。」阿晓说。
我夹了块肉,说:「好好干,有前途。」
哈哈。
第十个案子,老实人与骗子(一)
这是极其特殊的一系列案子,我把它归为一宗,相辅相成。
由于集团发展迅猛,原来的集团直接抓子公司的管理架构已经很难跟上步伐,老板大刀阔斧,成立了几个二级集团,把子公司合并同类项,分门别类地归到各个二级集团旗下。这样一来,管理界面清晰了不少,同时也凭空变出了不少中高级管理岗位,山总作为老板秘书兼集团人力行政部副总,被安排到了某二级集团做一把手。
该二级集团属于集团边缘业务和创新业务的混合体,各成员公司发展十分不平衡,老板为了山总能更快稳定局面开展工作,给他安排了一个四把手——水总。水总是做业务出身,背景神秘,经常不按套路出牌,路子极野,但业绩扎实,深得老板欣赏,而山总作为秘书出身的领导,有老板的支持和信任,比较稳重,但进取魄力不足,经验也有所欠缺。搭配上从基层做起的三把手财务金总,组成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管理层。老板还亲身送任了,其他二级集团只享受到视频送任。
送任后没多久,水总开始张罗队伍。由于集团刚刚改架构,到处都是空岗到处都缺人,特别是缺集团内的熟手,所以抢人大战一触即发。水总一边在外面找人,一边和山总全集团到处挖墙脚,可惜由于该集团之前的实力一般,挖人也没有什么成果。后来该集团管理层凑一起想了个点子,对该集团的定位做重新的规划,定位为集团创新业务的孵化器,问老板要政策要资金要人。
于是野路子的水总和深得老板信任的山总给老板做了两次专项汇报,描绘了该集团发展的美好前景,哭诉了通往这美好前景道路上的各种阻碍,成功地获得了老板再一次的支持,获得了老板赋权的两个大杀器,一个是同意他们全集团调人,且调动的人员的绩效考核按照创新业务的标准进行,其实就是变相允许他们抬高薪酬标准挖人,另一个是前两年对该集团不考核利润,只考核营业收入和核心业务市占率,同时集团支持一定额度的授信,对山总充分授权。
自从该集团打着老板旗号在集团内挖人并抬高薪酬后,他们干了一件奇葩的事,把另一个二级集团旗下大概十来家分公司的一把手全部强行划转到自己旗下。结果当时该集团的一把手在老板面前跟山总大闹了一场,最后还是老板出面软硬兼施才把这事给平了。自此两个二级集团水火不容。
之前说过,合规部设有举报信箱,自从山总他们集团成立后,关于他们的举报投诉就没断过。有一些来自被挖集团的实名举报特别激烈,我们还派人去了解过,主要举报他们原分公司一把手被挖到山总他们集团后,消费生活水平爆炸性提升,与他们理解的该级别领导收入水平不相符。
这些事也多多少少传到集团领导耳中,于是山总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自信,主动邀请东哥让合规部对该集团做一次专项审计。
说实话,高层主动要求做审计的可头一次见,东哥也很重视,亲自带队。但专项审计范围山总他们划定了,主要就是管理审计。东哥意思是,先去把把脉,顶多再开付药,至于病人听不听,吃不吃,他们自己定。
进场,做了几个访谈,抽了几份合同,还没再深入,发现问题有点骇人。
首先是公司治理上,山总水总为了尽快落地抢占地盘,在各地设立分支机构采取怎么方便怎么来的方式,搞了一大堆分公司,并以分公司为主体去签合同开展大量业务,合同和印章管理完全失效,甚至出现分公司部门业务章盖在核心业务合同的情况。
其次经营质量一言难尽,他们集团创新业务在跨境方向,当时正好是风口,也拿到了老板暂时不考核利润的支持,所以流水做得很大,但亏损也随之增大,我们认为是花钱买流水,他们自己认为是让渡一部分收益抢市占率。同时,绩效奖金是直接跟流水挂钩,没有其他平衡项,甚至出现亏本抢流水的情况,员工倒是收入高了,高到都被其他集团投诉了。
第三是用人方面也不稳健。访谈的几个对象,原集团内部的还好点,基本能正常沟通交流,但也浮夸了不少,水总社招的那几个鼻孔都到天上去了,说的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那段时间正好看了一部美剧《Lie to me》,讲通过微表情微动作剖析是否说谎的,加上本身对心理学和面相有一定心得,感觉这些人总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最后是岗位权限界面模糊。比如,他们跨境方向业务有个特点,业务量和现金流在某些时点上会有爆炸性增长。我们在查阅他们岗位职责说明书和审批权限的时候发现,虽然对分子公司负责人的单笔资金调动设置了限额,但并没有设置笔数或者总额限制,如果被有心人利用,采取蚂蚁搬家的手段,说不定会有比较大的风险。诸如此类的问题比比皆是。
我们自己几个同事闲聊,虽然表面该集团内部外部都顺风顺水,但实际外强中干,山总还是太嫩,水总确实太野。
正聊着,一个访谈的对象阿光给我们组员小丁发信息,说想请她喝咖啡坐坐聊聊。阿光是水总社招进来的,是他们最大一家分公司的一把手,最近正好到他们集团总部开会。这人的社会气很重,东哥和我对他感觉都不好,小丁又是女生,是部门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于是东哥安排小段陪着小丁一起去。
没多久俩人回来,我开玩笑地问,不会有什么重大线索吧?他俩摇摇头,小段说,阿光看我也去了,没说两句话找借口就跑了,我看他是想撩咱们小丁。
另一个同事小宇凑过来,听说阿光这个人确实不是很检点,跟很多女同事打成一片,我那几个访谈对象都跟我八卦过。嘿!而且听说最近离婚了,更放得开了。
离婚了?东哥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理解东哥作为职业人员的敏感,在该集团这样一个「宽松」的环境,而且阿光他们公司所在地不需要增购房产也不需要做假离婚等手段,业务将将要上正轨的情况下,突然冒出来离婚,不得不让人多想。不过,也只是我们的猜想。
东哥在正式出报告前,找山总单独深聊了一次。具体内容没跟我说,但我感觉应该没聊到一块去,因为他让我们把报告写得重一点,整改措施写得细一点,说这是用来「治病救人」的。末了,在正式交流的时候,东哥要求这份报告仅限山总等几名管理层查看,不能扩大范围。原因他没说,但我知道,他是怕下面有人拿到后,发现有那么多问题会起歹念钻空子。
报告交上去后,老板挺高兴,一是觉得山总勇于面对自我,有继续提升的空间,二是觉得这些问题不算啥大事,还算能接受,毕竟架构刚调整,一步一步来。于是要求山总每个月汇报一次整改进度,并把他作为集团干部标杆进行宣传,很快,就有其他几个二级集团找上东哥,也要我们去给他们把把脉,做一下专项审计。
第二个二级集团的专项审计是我带队去做的,他们一把手是东哥老相识了,也是集团老人。过程中,他也旁敲侧击问了一下山总集团那边的情况。出于职业要求,我只能隐晦地告诉他,他们的管理跟山总那边不是一个水平。当然是比山总他们水平高得不是一点半点,但这话没法说,领导们听懂高兴就好。
快出报告的时候,我看了一下另一边同事做的其他集团的报告,发现山总那边存在的问题其实是他们的个例,各个集团都或多或少有创新业务,也有各种迫切,但没有一个像山总他们集团那样的。说到底还是人的问题。
做到最后一个集团报告的时候,东哥喊吃饭,饭桌上,他忧心忡忡地表示,担心山总那边会出大问题,计划年底再安排一次全面审计,彻底摸摸底。
谁能想到,一周后,东哥刚上班接了个电话,直接就瘫在了椅子上。
电话是山总打的,水总手下业务第一的那个阿光,社会气很重的那个阿光,想撩小丁的那个阿光,离婚了的那个阿光,挪了公司 2600 多万资金,昨晚去找水总交底,两人商量了一夜最后没办法给山总打了电话,山总直接傻了,给东哥打了电话。
很快集团几个头都知道了,冻结了山总他们集团所有的账户和审批权限,集团二把手亲自带队,集团各部门一把手全部扑了过去。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早有预谋的心狠手辣之人。阿光利用年底账上资金充裕的特点,趁手握公司业务运营、财务等审批权限之便,指示销售人员进行特定的结款申请,并混杂在正常的业务中,用自己的审批权批准这类申请,多次反复操作后,将钱款打入他指定的多个账户内。同时,采取了蚂蚁搬家的方式把相关账户搬空,个人名下资产全部清空并外借不菲的高利贷,加上与老婆离婚提前构建了防火墙,集团领导们动用了各种关系和手段,阿光愣是一个人扛了下来,什么都没吐。
集团领导们折腾了小一个月,看实在没办法,只好把这个案子交出去了,最后,以数额巨大的职务侵占判了阿光 10 年,但是钱一分都没追回来。
谁又能想到,这事还没完。
第十一个案子,老实人与骗子(二)
前面说了,集团的领导们在山总他们集团呆了一个月,查了个底朝天。重点就是他们三把手财务总金总负责的财务和水总负责的业务这两块。每天集团领导们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追问阿光案件的进展,第二件事就是找金总和水总谈话,说是谈话,其实就是训斥。山总基本都闷在自己办公室里,出了阿光那件事后,老板没找过他,他也没脸去见老板。因为老板这层关系,集团领导们倒没有把山总怎么样,火力都集中在金总水总那块。
由于山总他们集团的银行账户都被集团接管并冻结,那段时间所有的资金调动都是由集团财务总直接审批。有一天,金总忐忑地去找集团财务总,告诉他合作较好的一家银行,需要一笔资金做时点存款支持,这事上个月金总就答应了银行的,之前金总自己就能说了算,直接发调令底下执行即可,还能捞一些好处,现在虽说金总被晾起来了但之前已经答应了银行,只好硬着头皮找集团财务总。
集团财务总没给金总好脸色,认为都这时候了,金总还考虑这种可以给自己带来好处的事,一顿怼把金总轰走。后来金总又去找了几次,说这次银行任务重,催得比较急,答应了人的事不办后续贷款合作可能有问题等等,集团财务总硬是卡着没松口。
结果很快,集团财务总就接到相熟银行行长的电话,问是不是到这边了,约着一起吃个饭,也介绍几个其他银行的朋友谈谈后续合作。由于集团业务开展需要大量资金支持,集团自己在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大量造血,所以获得银行贷款就是集团最重要的融资渠道。为了使出力的人收益合法化同时规避一些风险,财务还跟我们一起,设计了一套以咨询费为名义的酬劳支付体系,简单说就是合规平滑地把钱给到银行那边出力的人(实际是自欺欺人的)。
所以接到银行的电话,集团财务总不敢怠慢,请示了现场最高领导后,带着几个人去赴宴了。
第二天,财务总面色铁青地叫着在现场的集团领导开了个小会。出来后,东哥跟我说,恐怕这里面还有问题,现在重点要查一下金总这边的咨询费情况。
据东哥说,财务总昨晚见的几个银行的领导,其中一个就是要时点支持的,酒后他们去放松的时候,这个领导拉着财务总聊了会天,财务总觉得不对,明明印象中在他手上走过几笔款也支付了不菲的咨询费,而且还有求于我们要时点存款,话里话外怎么感觉像是集团亏欠他一样?当然,都是人精当面没揭穿,财务总当晚拉了一下咨询费总数,觉得这事有必要搞清楚。所以就有了前面开会查咨询费这一说。
东哥也简要说了一下财务金总的情况。金总老家在县城,家里条件比较一般,一路靠自己考上了名牌大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以管培生的身份进入集团,被集团领导们看中,放到基层锻炼,一步一个脚印成长起来坐到现在二级集团财务总这个位置上的。他长期在财务资金口,在阿光这事之前没听说有什么过分的动作,现在转头要查他,要不就是真有大事,要不就是集团领导们找好背锅的人了。
领导们决定突击金总一把。临下班,财务总出面把金总叫住,要他留下配合梳理各种费用,表面上说的是看看能不能从这里面找到阿光案子的突破口,实际上是要在他身上看看有没有大问题。
因为要的东西比较多而且很急,大家都加班到很晚,这时候,金总接了个电话,应该是老婆,敷衍了几句回了一句还在忙就挂了。结果没过多久,山总的手机响了,是金总老婆,问是不是最近公司出什么事了,怎么老是加班,又说金总在家表现得压力很大,动不动就跟她提离婚。山总安抚了几句,挂了电话,把这事当闲聊跟财务总和东哥他们说了。
东哥第一反应,又一个准备办离婚的?肯定有事!
东哥当机立断,把金总先安抚了一下,放回家去,跟集团财务总紧急开了一个小会,把梳理出来金总经手过的咨询费全部都拉了出来。在集团银行贷款等资金业务上,资金就像一块肉,咨询费就像过手的油,表面上看肉是没有少一分的,但手上的油也是厚厚的一层。
金总的情况初步判断比阿光的事要容易处理一些,一是因为金总的社会关系比较简单,人也比较单纯,下重手应该能吐料,二是这事事发比较突然,他应该没那么快能收拾好手尾,看他老婆说准备离婚这事就能看出来,三是阿光这事应该对他有比较大的震撼,当时我们私下也讨论过,阿光的实刑基本可以做到无期。
定下了方向,集团领导汇报完,就动用各方资源去深查金总,当然,每天表面上集团领导们还是围绕着阿光的案子喷金总和水总,没有打草惊蛇。没多久,东哥开了个小会,出来悄悄跟我说查到了,在金总老婆远房亲戚名下有几张卡和一些资产,从资金流向看是从咨询费那边出去的。
东哥叹了口气,说,金总这人还是比较简单的,也没有那么广的社会关系,虽然黑点但不够狠,他以为七拐八拐这钱就查不到,竟然一路上都基本是转账,留了不少痕迹,还是老实。
后面的事就比较简单了,几个领导把东西给金总一看,金总直接慌了,认了,但只认这些,让他交代有没有其他的咬死说只有这些。没想到集团领导更精,给他看的只是查出来的一部分,领导们也没跟他多说,报老板后走了正常的流程,把案子交出去了。
进去后,金总没顶住,应该是全吐了,从他在基层单位开始,一共 2000 多万,大部分都分散在他老婆各个远房亲戚名下,还有一些已经运作出去了。集团追回来大部分,由于有一部分是房产,算上增值部分基本没有什么损失。
金总被判了 5 年,集团财务总被降了一级,扣了半年绩效,东哥因为对山总他们集团管理问题做过预警,而且咨询费这事是老板要求老板自己和财务直管的,所以只是被老板骂了一顿,没吃到其他处分。
至于山总他们,出了上面几个事,我们都觉得没救了,听说山总是跪着跟老板请罪,老板扔坏砸坏了不少东西。那段时间恰逢年中会,那一年集团架构调整完成,业绩起飞,老板大笔一挥,高层和骨干到欧洲耍一圈。名单中本是有山总、金总和水总的,听说先是划掉了水总,后来又划掉了金总,最后把山总也划掉了。结果就在出发当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
还记得在之前的第八个案子里说过,会所垮了以后,老板一切都顺畅了,同时也有一个蛇吞象式的重组过会了。其实山总他们集团这事就发生在会所存续期间,同时这个蛇吞象式的重组用的是山总他们集团刚成立的时候老板硬塞给他们的一个垃圾壳公司,老板本意是让他们了解试水资本市场的,后来水总力推,把集团体外一部分有名无实的创新服务业喂胖后,作为优质资产装入到壳公司。当时从老板到山总水总他们自己,都对这事没抱任何期望,就当是给真正想发展跨境业务以后上市试水探路的。没想到一个三流的机构把这事包装得对并购重组委胃口,竟然在所有人一致不看好的情况下通过了。
这个消息传来,所有人都惊呆了。保守估计市值翻个三四倍都不止,从 10 个亿出头直接到 50 亿往上。这样一看,山总他们那阿光和金总造成的半个亿的损失(其实还追回来金总的一半),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临出发最后一刻,老板秘书直接打电话给山总和水总,派车把他们直接接到机场,跟老板和老板家人一起坐着老板借来的公务机,直飞欧洲。
所以,谁是老实人,谁是骗子呢?
第十二个案子,天马行空
评论里有人说,合规主要搞法务和战略,这是完全没接触过大型多元化集团的外行话。法务我们会涉及一部分,也配有专业的团队,但并不是直接参与具体个案,而是主要负责重要事务的审核以及承担法律和业务语言的翻译。至于战略,只能说跟我们沾点边的就是在尽调这块,最多加个政策解读,跟战略关联的投资这块,我们也会参与,但并不是主导而是配合。
随着集团的扩张,老板的触角也伸到各个领域,东哥为了配合相关工作,也对尽调这块下了些功夫。有一段时间老板特别爱签战略合作协议,不管对方是谁,觉得有点意思一高兴就容易冲动签。当然他也会大概看看文本,觉得没什么大的风险才签。但有几次下属企业被人拿着老板签的战略协议上门求推进,很被动。
印象很深的一次,老板不知道在哪个协会认识的人,牵的线给他介绍了一个号称能开发西沙的项目,稀里糊涂地签了个框架协议,结果内部准备分工推进的时候,发现没抓手,对方只是个协会,只负责搞概念,老板发动各种关系去推进,最后找到某沾边部门,问我们,有船吗?没有。有飞机吗?没有。有工程队伍吗?这个倒有,不过没在海上干过。最后拗不过,说可以安排老板坐补给船先过去一趟看看,老板一细问条件和需要时间,打消了念头。
还有一次,老板想在自己家乡搞个项目,也是先签了个框架协议,然后开始各种选,后来那边给推荐了一个地方搞产业园,老板觉得不错,后来尽调的同事无意中发现那块地之前勘过,底下有浅层煤,一开始老板还很高兴,觉得拿块地还送煤矿,后来才知道这种情况后续工作会很复杂,也就没了什么兴致。
这类事搞得多了,东哥觉得这样不行,仔细研究了一下市面上流行的协议模板,根据集团的实际情况,专门给老板量身定做了一套协议模板。第一套,是老板和集团领导用的战略合作协议模板,对象是各级政府或者主管单位,这套是完全务虚的,双方都不用承担违约责任;第二套,是给中层领导们用的深度合作协议模板,对象是主管部门或者特定企业,虚实结合,主要对特定领域或者事务,有时候也起缓冲作用;第三套就是执行层用的专用合同模板,对方必须是独立法人单位,权利义务违约责任都留好,商业条款现填的那种。分了这几种后,跟老板和集团领导做了个专项汇报,老板很高兴,觉得有大集团的风范了。同时,也要求我们全力参与集团扩张的尽调工作,多做政策解读和风险排解。于是,所有的尽调小组都安排了合规部的人员参与。
尽调比起传统的内审等业务,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差事。基本上接待条件不会差,而且能接触到新事物,同时能把风险提前预警识别出来,后续工作也容易开展。
有一次,我就参与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尽调。某地有个高星级酒店加一大堆附加资产,七拐八拐找到集团领导,从账面上看这些资产还是不错的,也跟集团酒店业务契合,所以老板跟当地政府很高兴地签了战略合作协议,指示我们尽快推进。结果实际进场一调研,资产是不错,但账外还有一条尾巴,挂了一百多个无关人员。一问才知道,都是当地挂着吃工资等退休的。对方意思是我们既然签了战略协议,酒店这些资产也挺好的,这些尾巴我们也要帮当地接收过来。
报给带队的集团领导,合计了一下,真接收过来肯定亏死,而且之前完全没有通过气,老板肯定不能同意,但那边催得急,又不能明着拒绝,要不老板和当地领导的面子挂不住。想了半天,只好拿出深度合作协议,改了改,准备做拖的打算。
隔天酒桌上,带队领导跟对方提了一下,那一百多人,能不能不接收或者少接收,对方表示要我们出正式的文件他报领导定。然后就让我们见识了他们的接待能力。酒店接待经理拿着三两的啤酒杯倒满白酒,连敬我方三位领导,然后换小杯继续打圈。
把我们都喝得迷迷糊糊,回去开会讨论协议文本,带队领导可能是喝嗨了,直接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说了这边情况,老板不太高兴,觉得对方不够意思,买卖不能这样做,最后拍了个数,额外的那块最多只接收 30 个人,然后给了个定心丸,谈得下来就谈,不行拉倒。
第二版的深度合作协议发给对方后,不断有人来探听情况。有打听名额的,有打听待遇的,还有打听什么时候接手的。
过了两天,对方回话,对我们只接收 30 人的方案不满意,要求全部接收。作为让步,在酒店等资产对价上面可以让一让或者再搭一些好东西。这时候,我们已经意识到这批人接收过来肯定不好搞,后续跟这边合作以及资产经营估计也是一堆事。带队领导也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毕竟老板也给了他决策权,但他还想最后试一试,就召集我们开了一个碰头会。
他把情况跟大家说明后,问大家意见,大家其实意见基本一致,但难的是怎么跟老板交代,或者说老板怎么跟对方领导交代。会上,有人提议拿那个一百多人的名单仔细研究一下,看看有什么玄机。打开后,我仔细看了一遍,跟组里人力的小伙沟通了一下,提了一个推论,从提供的这份名单来看,只要我们不是全员拒收或者全员接收,对方都会出状况,所以可以考虑以拖待变,待对方自己知难而退。
因为仔细研究这一百多人的名单发现,其中有一部分人是快到退休年龄等着退休的,这部分肯定不希望转来转去地折腾,希望安安稳稳退休,肯定反对转给我们;还有一部分年龄不是特别大的,可能会希望我们给个好点的待遇并尽快接收过来,好有个盼头,这部分应该会强烈支持转过来;另外一部分中不溜的很可能是观望的,哪边有利他们站哪边。所以只要我们按老板给的底线,坚持只接收 30 个人而不是全部,这一百多人自己内部就会大致分成三拨,相互掣制,最终这事可能在他们那边自己就闹黄了。
果然,在后面的一段时间,不断从各种渠道听说,因为我们接收名额的事情,他们内部各个层面冲突不断,渐渐地对接这块也没那么积极了,我们心里有数,估计是要被我们拖成了。
到了后面,对方对接人基本不出面了,主要是酒店负责人跟我们对接,喝了几顿大酒后,他也道出了实情。确实如我们所料,因为名额的问题,他们那边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应该后续跟我们的合作成不了了。当然,领导们也没有怪我们,毕竟这个成不了主要还是他们自己内部的问题。
我跟东哥说了这事,东哥说,老板嘛就负责天马行空,我们主要负责他落地的时候能站住站稳,别掉水里火里坑里。
第十三个案子,百炼成钢
有时候,我们也会应人力行政部门要求,给企业各级员工做培训,高层主要是自律案例分享,中基层员工主要是一些政策解读和特定案例。
人力行政部门因为管理的主要是人及其对应的事务,相对我们来说,灵活和务实的要求更高,曾经跟人力行政系统有一个关于员工宿舍的交锋案例。当时我们做内审的时候,发现各企业根据自身情况,基本都提供了员工宿舍,设置在公司内部的集体宿舍问题不大,在社会上租赁的员工宿舍有比较大的隐患。一个是发票不合规,毕竟很多房子是个人出租的,房东出于成本考虑往往不愿意去开具发票,而公司因为有预算压力,也没有太多动力去要求房东开发票,所以经常拿一大堆其他发票来顶,这是一个冲突点;另一个冲突点是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的,就是这种在外租赁的员工宿舍,一旦员工在宿舍内发生事故,比如摔伤等,虽然不算工伤,但由于宿舍属于公司提供,出于安全保障等义务,公司一样要承担相应责任。所以,最理想的状态应该是对这种零散管理的宿舍,公司直接发住宿补贴,员工可以自主选择。但往往由于经济性和便利性原因,在相当一段时间,还是执行的是公司提供宿舍的做法,那就只能跟人力行政部门要求,加大宿舍入住安全宣传和加大检查频率,将风险尽可能降低。
当然,这种情况随着个税抵扣落实和公租公寓等的兴起,已经大为减少了。
下面的这个案子也是人力行政部门带出来的。
刚哥是集团旗下某核心企业的销售一把手,为人很正很刚,业务水平也高,公司业绩常年在集团排名前二。这样一个人物,实名举报人力行政系统处置员工工伤不作为,闹到了集团领导处,因为这个案例有一定示范效应,领导指示我们合规部也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