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案件是因为小细节破案的?

我之前在某大型集团的合规部,经历了太多商业相关的离奇案子。

当时老板设立合规部主要是集团大了,业务繁杂,对外需要审视商业合作有没有纰漏,对内需要监察内部流程环节有没有跑冒滴漏,顺便重新平衡各部门之间的权力划分,所以这个部门属于集团里的强势强力部门,内外部资源在当时也是一流的。

我从部门创立的时候就在,下面挑一些有代表性的。

第一个案子,消失的资金

这个案子也是部门成立以来的第一个案子,领导转过来的,举报是半实名举报(对领导实名对我们匿名),指向很明确,内容很简单,我司旗下某会展公司存在贪腐及管理问题。

该会展公司是集团体系内的一个另类,主要是为某一类型的大客户专门设置,用来维系客户关系,平常的业务主要就是协助大客户商务接待、举办活动等,会展公司级别也比较高,负责人是老板的前翻译。

这样一个地位极其特殊的公司的案子,属于是领导专门转过来给部门拿来开山立威的,没想到是个硬骨头。

我们入场后,按照事先的计划,把该走的流程走了一遍,拜了会展公司负责人的码头,毕竟是部门第一次办事,说明了情况和来意,得到了该负责人嗤笑的一句话:「我就不信你们能查出什么来。」

但没过几天,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经过我们铆着劲的初步梳理,会展公司不仅存在管理问题,比如补贴发放不规范、业务审批随意等,还存在惊人的业务漏洞,从这个漏洞环节流转出去的资金 200 万以上。等我们把初步情况汇报上去后,老板也震惊了,专门指示该会展公司业务全停,员工全体待岗,合规部门继续严查,毕竟在当年,200 多万还是很大的一笔钱。

我们拆解一下这个漏洞,会发现这其实是个窝案,从负责人到财务到底下的业务员都是参与者,而且这个模式应该是跑了一段时间了,从账面上看是没有太大问题的,但是财务口和业务口的解释不符合常理。比如有一个商务活动,支取了 2 万多现金,一般来说支取现金这种情况有,但那么大额的比较少见,更奇怪的是入账拿的是香烟的收据。业务口咬死是给客户送烟,但首先收据入账就不符合财务要求,再说拿 20 多条中华去送礼?于是财务软了,吐了一点信息,说是公司负责人同意的,其他的就再也问不出啥来了。漏洞出在哪算是大致摸清楚了,但是怎么把这个漏洞的流程再现跑通,参与的各方在其中都是什么角色还是没办法确认。

只好继续细翻账目追查,但收效甚微。这时有人突发奇想,能不能给大客户们发询证函,问问他们是不是收了或参与了,直接把领导气笑了,这些客户不止是我们,就算是老板也一个都得罪不起,还发询证函,发过去一小时内,集团就得原地解散。突然,又有人提出,我们能不能反向操作,不给大客户发询证函,我们给会展公司的下游合作方,像酒店啊、旅游公司啊、烟酒公司啊这些发,毕竟我们对他们来说也是大客户了。这是个好办法,可以试试。

在发了几十份询证函后,没想到石沉大海,毕竟询证函这玩意,因为发的函件是要对方证实某些发生过的业务或者资金往来,懂的人知道是有一定效力的会考虑给回复,大多数人都不懂,接到可能认为是骗子,更不排除有些下游合作方早就跟会展公司串通好了的。有零星回复的也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后来领导发了狠,重新梳理了一遍,之前没发询证函的市内的五星级酒店(因为直辖市五星酒店都是很硬的业务,基本没有作假的空间)也要求发了函,结果,有一家温泉酒店回了函件,说,我司有一张空白支票在他们酒店抵押,希望我们尽快处置。

突破口!

开车直奔酒店,取回支票一看,除了金额没填,其他都是完备的,也就是说只要填写了数字这张支票就可以使用。酒店经办人交这张支票给我们的时候也说,这个很奇怪,但由于我们集团在他们那业务量很大,而且信得过,也就没有特别在意,收到询证函才意识到不太对,赶紧联系我们。

我们重新梳理复盘后,发现这张支票的业务经手人是一个刚入职没多久的年轻人,叫章健。由此我们做了一个跳跃式的推论,即,这张支票并不是实际业务发生存在的,它存在的意义只是拿来试探章健的,因为一个正常人无论如何都能判断出,把一张空白支票交给外人是不合规定且存在很大风险的,只有把它作为年轻人的投名状才能解释得通,只要章健违反规定把空白支票交出去了,他们就可以吸收这个年轻人,反之可以业务疏忽的理由蒙混过关后续再找由头把他辞退,至于为什么选择市内的五星级酒店,应该是对方比较正规负责,不会私自拿了空白支票去取现。而之所以被我们发现,是因为考验章健的时间正好卡在我们入场前不久。

为了证明我们的推论,决定把章健叫来问话,为了把这场戏做足,我们做了多次模拟,并找出了一些相对薄弱的环节针对性加强。比如,为了离间章健和公司团伙,领导把空白支票复印后填上了 20 万的数字作为道具,又如通过关系邀请了两位着警服的警员在问话当天到场在门口等候。

当天上午,通知了章健下午四点到合规部会议室问询,第一轮问询下来,我们只是不痛不痒地聊了会天,章健还牛皮哄哄,觉得没啥大不了的,但他出会议室去喝水透风的时候,看见门口两位警员,脸色就开始起变化了;第二轮问询开始,我们单刀直入,直接提起空白支票的事,果然章健开始兜不住了,开始往外甩锅,说自己只是按照上级的要求办事,什么都不知道云云。当我们把复印的支票道具扔到他眼前,告诉他这张支票已经被填写了大额数字,他的行为已经涉及严重犯罪足够判刑的时候,章健双手抓头发,双腿不停地抖,喃喃地说:「我什么都没干,就给了我 5000 块,我就买了个数码相机。」他崩溃了。

领导再次给他施压,现在是下午五点多,五点半我们下班前你不说清楚问题,门口两位警察就直接把你带到分局去,到时候你跟警察交代可没那么好待遇,公司一定会要求从严处理。我才明白,之所以选择下午四点开始问询,讲究就在这,还可以利用时间观念进一步施压。

终于,刚进团伙没几天的章健招了,我们也搞清楚了整个团伙的作案流程和扮演的角色,这伙人仗着为大客户服务,笃定公司没办法向大客户求证业务虚实,采用虚构业务夸大业务支出的方式,伙同下游合作方或者设立皮包公司套取公司业务资金,比如大客户说我下周有个商务活动,预算 50 万,这帮人计算后发现成本 40 万,有 10 万的利润空间,就通过虚构大客户临时提高标准、故意抬高成本等方式把这 10 万利润的大部分给侵蚀掉。

他们之所以一直没出事,就是因为从负责人到底下业务员全部都沆瀣一气,同时把不愿意入伙的人通过类似空白支票这种考验给排挤出去。

涉案金额超过 200 万,写完报告提交上去,让老板定夺是否经侦介入继续深挖。

后续:报告提交上去没多久,该团伙中一核心人物在家自绝,老板曰到此为止,其负责人一身轻松移居澳洲。

第二个案子,酒店里的秘密

之前说过,老板旗下业务繁多,其中就包括酒店,甚至成立了酒店集团来运营,管理的酒店从东北到海南岛,从招待所级别的到国宾馆级别的都有,极其庞杂,所以,给我们安排了对酒店的内审工作,主要对酒店内部管理进行审查,排除经营风险。理论上这是个肥差,审计酒店嘛,对方总得安排吃好住好,而且酒店业务相对比较成熟稳定,容易出问题的就是那几个环节,于是我们兴致勃勃地来到了第一站,某海岛准四星级酒店。

酒店总经理亲自出来接待,毕竟之前会展公司的案子在集团内是投下了重磅炸弹的。为了避嫌,我们都是要求吃正常的员工餐或者自助餐,不让被审计方招待。当天晚上大部分同事就在酒店吃了自助餐,也许是特意准备的,内容还是很丰富,鱼虾蟹都管够,我因为有其他安排没一起用餐,按同事们的说法,叫躲过了一劫。

我们一票人和酒店几个高管,拉肚子拉了个通宵,最后都被拉到医院打吊瓶去了。但是奇怪的是,当天用的自助餐,其他的客人都没有问题,难道酒店方有重大秘密不想被我们发现,用定向下毒的方式赶我们走?也不像,毕竟他们几个高管也中招了,再说这样搞只会增加仇恨,并没有很好的收益。

保险起见,我们翻看了用餐时段的录像,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初步判断应该是单独给加餐的海鲜不新鲜导致的。因为没有涉及外人而且大概率是意外,而且酒店总经理也中招了但一直忙前忙后,也处理了他们酒店的人,我们领导虽然还是气不顺,但也没有再苛责对方。

休息了几天后,算是正式入场。话说酒店的内审相对好做,一般收入部分就是房餐两个大头,这部分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主要关注涉现金部分的管理就行了,略微麻烦的是成本费用,细项很多,但由于酒店都是长期经营的,除非一开始就有埋的雷,否则变动也不会特别大。而且我们领导也精通酒店业务,直接就告诉我们,三星级以上的酒店,一颗星 10 块钱。什么意思呢?就是三星级酒店,一间房的直接运营费用大概在 30 块左右,四星级的 40 块,五星 50 块,有了这个,基本大数也就框住了。

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着,我们领导东哥也不时跟我们讲讲他之前审计酒店的趣事。有一次他去内审一家五星级酒店,在账目里发现一个奇怪的费用项,叫做药品支出,酒店有药品支出项倒不能说不正常,有时候住客有个头疼脑热的准备一些常备药是能解释得通的。但他发现这个费用项是每个月都会发生大几千,这就完全说不通了。问总经理,也说不清楚,来接手的时候就一直有这项支出,他怕有什么历史遗留,见这钱也不算多,也就一直没有深究。然后我们领导东哥就毛了,这尼玛小钱就不是钱吗?让你们财务把底单拿过来。底单拿来一看,好家伙,支付的都是计生用品!

把我们东哥气笑了,你们还开展这种业务?酒店总经理看了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澄清我们酒店是合法经营,绝对没有那种业务。东哥也表示相信,毕竟他在这酒店也住了些日子了,这家五星级酒店管理还是正规严格的,目测确实没有这些污七八糟的业务。

正当我们表示这有啥好说的,再严格管理的酒店偶尔也会有些漏洞被人钻了,东哥神秘一笑,正准备继续讲下去,突然,有人暴拍桌子大叫,我们知道肯定是有了大发现,都围了过去。只见一个同事指着一大叠粉色的采购底单,上面蓝色复写纸复写的印迹清晰可见,每一张都写着:

死鱼 XX 斤

死虾 XX 斤

死蟹 XX 斤

原来这家酒店采购的海鲜,全部都是死物,令人窒息的是,连装都不装,所有的采购单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天吃坏肚子也就正常了,但为什么没有见过客人投诉?

总经理降级,采购后厨全部干掉,后来我们才知道,送货的鱼贩会配套送来止泻药,而为了掩盖死鱼烂虾的味道,这家酒店的自助海鲜全部都是重料重口味。

回去的航班上,我问东哥:「哥,你上次说的那家五星级酒店,他们有什么秘密吗?」

东哥点点头。

「是什么?真的有那种业务?还能瞒得过你的眼睛?」

「他们真的藏得很好,就算你见着了,你也不会往那个方向想。」

「比如?」

「你能想到他们把小姐打扮成保洁?」

绝!

第三个案子,大山中的乌云

首先声明一下,文中的内容均是发生过的真实案件,虽然从时间上说已经脱敏脱密了,但我也会略做调整。

自从入了合规这个门,简直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商务、法务、财务、业务几块内容都要求有所涉猎并且精通起码两项,也在不断地学习和提升自己。对于我自己来说,最难把握的就是我们常说的「一前一后」两个环节。「前」就是商务的尽职调查,要搜集各种信息,去伪存真,加上对事物发展的判断,事成了不一定是你尽调做得好,不成肯定你得背锅,简直就是一门玄学。「后」是指做离任审计,更是玄学中的玄学,有资格被做离任审计的都是高层级且核心的领导人物,涉及人,就一定涉及人心,最难。

这是一次对某度假区总经理的离任审计。这个度假区位于大山深处,依山傍水,有高尔夫球场、高星级酒店群等。该总经理也到了总裁助理级别,属于高管序列,这次是准备把他调任回总部,官升半级,由于度假区业务比重大,他也待得时间很长,快十年了,所以老板要求尽快做一次离任审计,不是不信任他,而是要真实地摸摸底,也给继任者排排雷。

进场后,度假区总经理朱总安排的一切都让人感觉很舒适,毕竟人家是专业的,每年定时定点接待老板和老板的客人。从财务账面上看,一切都很平稳,现金流稳健,每年都略有盈余,收入和成本费用水平也基本符合这种大型度假区的水平。抽检了一些凭证和银行流水,没见异常,资产抽盘了一些也基本正常。唯一感觉有点奇怪的是这里的服务人员都热情得异常。一般来说,这种大型度假区的人员素质总是参差不齐的,前台碰不到,后台总能遇到几个二愣子。但奇怪的是,不管前台后台一个个都真的把我们当上帝一样,那一脸的真诚甚至虔诚的热情,确实让我印象深刻。

我好奇地问了一下朱总,朱总哈哈一笑说道,这也是托老板的福,在这大山深处修建了这样一个大工程,给山里这些淳朴的人们勤劳致富的机会,度假区员工的福利好,活不多。这个拍得是真专业!

晚上吃饭的时候跟同事聊起来,他也有跟我一样的感觉,同时他还提到一点,这地方的薪资福利对当地人来说可能确实可以,但对外地人来说就一般般了。他们的人力和财务总都已经走了好多个了,基本一年走一个,离职原因填的全部都是个人发展或者福利待遇问题。我说不会吧,财务人力都是集团直管直接派下来的,薪资福利是很不错的,而且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还是挺享福的,怎么会走马灯似的走?

于是第二天,我找到两个已经离职的财务总的联系方式,打算做个简单的访谈,看看有没有漏项。第一位,很有意思,很健谈,但感觉没有什么实质的东西;第二位打过去很冷淡,把自己拎得很清楚,挂电话前我例行问了一下他离职的真实想法和原因,他很惊讶,像感觉终于有人重视他了,欲言又止,最后说,感觉你们这一次确实有来头,给你们一个凭证号自己看吧,我也就只能做到这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让人把这个凭证号前后三个月的凭证都拿了过来,找到那个凭证号仔细研究起来。

这是一份意外身亡的赔付凭证。大概情况是一个年轻人在度假区内爬山不慎跌落身亡,度假区因没尽告知危险和及时救助,向其父母赔付 60 万元,附件有当地出的各种证明、OA 公文审批件、谅解书以及收据等,有证明就证明此事非虚构且非刑事,OA 内部审批也是到了老板,流程没问题,谅解书和收据一并证明了对方拿钱了,已经构成了闭环。为什么财务会提示这个凭证号呢?我看了一下,正是提供凭证号的那位经办的。

我又仔仔细细翻了几遍,发现有几个很小的疑点。一是谅解书上没有写谅解的具体金额,但这种情况不常见却不能说没有,因为理论上没把握拿到钱是不会签谅解书的,也有人有一些其他考虑在谅解书上主动要求不写金额;另一个疑点是水单显示度假区提取的是现金,一般情况下这种特殊大额多为转账,方便而且安全,60 万现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半旅行包;最后一个疑点是家属收据是分开了两张,每张 30 万签收的,度假区保存的一张是原件一张是复印件。

我模拟了半天,发现其实是可以自圆其说,即死者家属没什么文化,对谅解书等文本没概念,谈好赔付后就直接签了,然后俩人没了小孩也没有再一起过下去的动力,各自拿 30 万去过各自的生活。好像也能说得通?

我又跟那位财务通了个电话,告诉他我模拟的情况,想继续跟他探讨一下。谁知他冷笑一声,问这真的是我自己模拟的?不是度假区的人说的?我再三保证我这推论跟度假区人没有任何关系,他低沉着声音:「你们真是太善良了!」

「怎么?这里面还有什么秘密吗?」我不甘心地问道。

「那一对老夫妻,唉,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两个老人都是很有文化很有素质的人。」

「走的那个小孩是他们家的独苗,两个老人强撑着是要来见他最后一面,然后讨公道的。」

「结果进了度假区就被控制了起来,软硬兼施,让他们答应度假区的条件,否则一直耗着他们不让见小孩最后一面,在这大山里,他们又人生地不熟,哪耗得过。」

「什么条件,唉,人死不能复生,大家好好沟通,赔 60 万。」我当然知道,60 万换不回任何人的生命,但他说出的事压抑感太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哈,60 万?你们真以为这老夫妻能拿 60 万?」

「难道?」我突然想到一种头皮发麻的可能,就是他们处心积虑控制折磨家属,就是为了在他们手中分沾血的馒头。

「你看到的收款收据,一共两张,一张是原件一张是复印件对吧?知道为什么有一张是复印件吗?」

「度假区的人骗他们,说只能给 20 万,然后假装抬到 30 万,逼着老两口签了没有提及金额的谅解书。」

「然后在他们最悲痛的时候,拿出 30 万现金,陪着他们哭了一场,哄骗着签了两张 30 万的收据,说两边各一张为证这事就过去了。」

「然后度假区的人还找了个机会把老两口身上那张真收据给骗了过来,来我们财务复印,打算把复印件给老两口,原件他们留着平账。」

「只要两张收据原件往里一贴,这事就坐实了。我实在看不过去,拦下来了,用的复印件入账,原件还给了老两口,一来留个善缘,二来希望这个尾巴能被有心人抓住。」

头皮发麻!

「既然说了我都告诉你吧,以我的观察,度假区出现伤亡基本上都是这个处理套路,但证据不好抓,我知道的还有一个是坐班车路上上厕所猝死的,按工伤走的,除了保险外的赔付情况跟这个差不多。」

确实,就算我知道了套路,仍然很难找到有力证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了一下,拜托电话里的财务大哥以个人名义去老两口那登门,他现在体系外,而且与老人有一面之缘,说不定能有一些突破。他想了一下,同意了。我自己则秘密安排一个靠得住的下属,去摸工伤员工的情况,得知确实是只拿了账面上一半的钱。

过了几天,财务大哥传来好消息,老两口愿意配合我们指证,出具了书面的情况说明,并给了我们在度假区他们被折磨的完整录音材料,原来,他们也留了一手,也一直在忍。

等录音公证完的第一时间,我拿着录音和情况说明直接冲到度假区总经理朱总办公室,忍着气没扔他脸上,告诉他,如果第二天下班前,度假区不把事摆平,这些材料就会出现在老板和董事会成员的邮箱里,他的所谓的升职乃至计划用来养老的集团股份通通灰飞烟灭不说,甚至有牢狱之灾。

大大出了一口恶气。

你问后续?那当然是他们想办法筹钱补足赔付了。我自然也如实地将朱总的离任审计报告连同录音文件等一并提交了。

老板没为难他,只是开除并收回了股份。

处理完这个案子,我跟领导请了一周年假,在度假区好好放松一下,大山里的空气真好。

第四个案子,乌云的底色

没事一身轻,真好。度假区也没出什么乱子,老板把度假区的常务副总马总提成了总经理,他也是度假区老人了,接手比较容易。跟他前任比,马总是博士,为人低调,不像朱总开口就是连珠炮,在度假区里充满了存在感。

在度假区里待了这段时间,吃酒店实在吃烦了,也是不喜欢度假区的那种虔诚的服务态度,这感觉很奇怪,总觉得刻意且压抑。我还以为朱总跟我说的因为员工们感激老板是他吹牛,谁知现在一看他走了,这度假区里的服务态度还是这样,不由得信了他几分。

趁着休假跑到外面镇子上,喜欢这样的感觉,做合规久了,对上对下都要戴着面具,同事朋友甚至亲人也不敢放开交流,之前有个刚入职的小朋友,因为在被审计单位派去的接他的车上接了一个电话,无意之中透露了一个关键线索,被有心人通过行车记录仪录音录了下来,导致后续工作开展极其被动。

在一个没有什么人认识的地方,可以跟当地人吹吹牛,好好感受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跟你吹牛的人没心理负担,你也没负担。

中午饭点,找了一家看着比较整洁的小店,进去转了转,不错,山里的好货就是多,价格也公道,点了一只鸡,跟老板商量了一下,我一个人一顿吃不完,搞成两顿,中午炖半只鸡,剩下的半只晚上红烧。配上山里天然的野菜,古法豆腐,农家土猪肉,吃爽了。

第二天我又去了,这次是吃鱼,山里的鱼真是宝藏,起几勺热油打两个鸡蛋进去荷包,半熟后糖心荷包蛋放入海碗,然后把处理好的鱼放入煎过鸡蛋的热油里,金黄后加煮开的山泉水,大火五分钟小火十分钟,同时另起一锅煮面条,面条出锅后过冷水装入已放糖心荷包蛋的海碗里,鱼汤点盐出锅,直接大勺浇入,雪白香甜的鱼汤,沾着酥香蛋沫爽滑的面条,最后再把两个吸满鱼汤鲜味的荷包蛋一吃。想想都流口水。

我这吃货跟老板点了几次菜,也就跟他混熟了。他只知道我是度假区的住客,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聊起天来也就比较放得开。

年假的倒数第二天,我又去小店吃饭吹牛。明显感觉到他迸发出了像度假区里的人一样的虔诚态度,有点喜不自禁又有点偷偷摸摸地跟我说:「明天马总又跟我们开课了。马总可神了,说等我学好了,就让我去度假区里开店,度假区的客人可多了,天南地北的都有,我这山货野味在里面更能卖上价。」

「嗯,这是好事啊。」我心想马博士确实有两把刷子,度假区外的业务也惦记上了。

「唉,但他这个东西太难了,你们城里来的能不能来帮我看看?」老板说着,打开电脑,登上一个网站。

我走过去一看,第一眼确实没看明白,黑乎乎的网页底色,正中放着个马博士的头像,四周点缀着好像是各种八卦图。

这确实超出了我的认知,我看着老板虔诚对着电脑的样子陷入了沉思。

我又随手点了几下网站,发现这个站,既有 OA 审批流模块功能,也有论坛发帖交流功能,还有打分评比功能,但所使用的模块名称完全不知所云,比如,把审批叫「认证」,发帖交流叫做「交互耗散」,还有些按金木水火土划分的角色。完全看不懂。

我就问老板,老板一脸高兴地跟我说:「唉呀,这就是总表机发明的机境制,我们都学了好多年了,还是学不透。马总说了,宇宙万物的发展变化都遵循这个机境制,他这个总表机就是化身,来提点我们的。越早融入,收益越大。你看度假区里面的那些人,融入得就很好,越信马总,拿的钱就越多,就越幸福。」

听他说完,我两眼一黑,觉得这事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和掌控,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连行李都没拿直奔机场,赶上最后一班航班。落地后,我拉着闻讯赶来的东哥,到一家热闹的酒吧坐了下来,定了定神,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

他听完,久久不说话。后来想了想,拍着我肩膀说,回来就好,再多休息几天吧。

后来我才知道,第二天东哥就派了一个刚入职的小孩打扮成游客去了度假区,也找到了那家小店的老板,看到了那个网站。不同的是,他有所准备,趁店老板输入网址和用户密码的时候,他偷偷都记了下来。

触目惊心!

仅仅从网站内容上看,度假区实质上建立了两套管理体系,表面一套是集团的,实质执行的一套是马博士那套机境制歪理邪说。所有流程在集团 OA 系统审批前,必须要先经过马的那个网站审批。马通过长期给众人有规律高强度的上课洗脑,散布他是救世明灯的心理暗示,又通过各种手段打压异己,实际上霸占了度假区,朱只不过是他控制的一个傀儡,朱在他的体系里是叫总表责,是专门干活的人,与马自封的总表机中间还隔了金木水火土好几个表机。

这老东西才是罪恶元凶!我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度假区里的人都一脸虔诚,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原来他们都被洗脑驯服了。

东哥亲自写了个报告提交老板,建议找反邪教专家一起行动,老板同意了。

有网站内容的信息和专家的协助就好办了,很快就把这伙以马为首的邪教给铲除了。马的邪教不仅毁了大山淳朴的民风,也毁了跟着马鞍前马后的那些金木水火土表机,不少还是一毕业就跟着他的年轻人,被他洗脑,现在离开他后,到社会上无一技之长根本无法立足。

真正破开了马总表机邪教的外衣,贪腐、男女关系混乱、野心这些肮脏的东西抖落出来,他的宿命也就此注定。

第五个案子,一封匿名信

作为集团的合规部门,我们还有一项常规的职能工作,就是通过自律信箱接收各种举报,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线上的邮箱经常是满当当的,线下的信箱一年也收不到几个举报。

对于这些举报,我们也有自己的处理原则。首先,能接触举报信息限定为两三个核心成员;其次,实名举报必有回响,哪怕你是乱编的故事,也会抽空找你来喝个茶或者通个电话了解情况,当然匿名举报的另当别论;最后,如果涉及特定层级或特殊事宜,会通过部门领导向上反馈,寻求老板层面的意见。

这天,我收到一封东哥转来的匿名举报邮件,让我看完后去他办公室碰一下。我就很纳闷,90% 的匿名举报都是捕风捉影或胡编乱造,我们一般是不予理会的,为什么这次东哥那么重视呢。点开一看,了然,这封邮件是举报集团成员公司销售副总阿松,他可是集团的明日之星,不到 30 岁就掌管了集团主营业务 10% 多的销售额,邮件还详尽地列出了他的种种违规行为以及造成的后果,而且列举的数据直观感觉是真的,那确实要重视。

我去找东哥,他跟我有同样的疑虑,如果这是真的,所带来的后果不啻于一场大地震,但也不能轻举妄动,毕竟举报人既然是匿名,就说明他有所图。我和东哥一致意见先晾晾,看看这事还有没有后续。

果然,大半个月后,可能看我们没有动作,该举报人又发了一封匿名举报信,内容与上次大致一样,就是措辞更强硬了。

我和东哥商量,正好年中了,趁着年中审计,把范围扩大一点,我带队去阿松他们公司摸一下情况,东哥在总部坐镇指挥协调。

进场后,照例拜访公司管理层,阿松是重点观察对象。由于之前跟他们都打过交道,而且上半年他们公司完成度非常好,各指标都名列集团前茅,看趋势全年超指标完成并拿到大额年终奖问题不大,所以管理层聊起来都很放松。

聊完一轮后,我感觉管理层还是比较团结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搞好公司,他们的一把手本身就是业务出身,与销售老大阿松是亦师亦友的关系,看不出什么明面上的矛盾。阿松人比较正,业务能力很强,想法超前而且执行力非常好,美中不足的就是对细节不太注意,这可能成为别人攻击他的一个点。至于其他人,能力和眼界上确实跟阿松有差距,就算把阿松弄走,他们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跟东哥盘算了一下,打算单刀直入,先看看能不能挤一下业绩里的水分,一方面是业绩确确实实好得让人不放心,另一方面是举报信里的一个重要内容直指阿松虚增收入。当然,我们不会告诉他们公司任何人举报信的存在,一切就当作例行审计,不过要扒得细一点。

该公司产品销售主要通过代理商进行,代理商打款压货给零售商,我们仔细翻看了流水和合同,没发现什么大问题,与往年相比确实是有效提升了,看着看着,我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既然公司销售的产品是刚需而且销量稳定,为什么不能绕过代理商直接跟零售商合作,这样收益理论上会更高。

我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阿松。阿松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其实我也跟集团领导们提过,我们完全可以成立个销售公司,在线上线下都可以做零售商的活,这样对收益会有很大帮助,而且不会担心代理商的桎梏。但是因为市场有波动,一旦投入了人力物力财力组建的前端销售不利,公司会承担很多不可控的风险,说不定还会引起代理商的反噬,所以领导认为,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我们把产品把控好,市场调研好,代理商维护好就好了,躺着数钱就行。」

好家伙,说得头头是道的。

「不过今年我做了一个试验,拿了另一个非主营的产品,跟行业发展最快的零售商 L 签了一个,」阿松说道,「这个零售商 L 也想试一试直接跟我们生产端合作,但他要上市,怕直签财务风险太大,他就找了一家他可以影响的第三方 S 跟我们签了,可以理解为,S 打给我们的钱其实是零售商 L 的。」

「那为什么不直接签三方呢?都透明不是更好看到试验结果吗?」我问。其实我心里已经大概知道答案,应该是 L 公司和阿松对超额部分的收益有桌下交易,这也是举报信里提及的另外一个重点。

「可能还是怕财务和税务风险吧。」阿松说道,「正好,下午第三方公司 S 的负责人过来,你们可以聊聊,晚上一起吃个饭。」

S 公司的负责人是个气质美女,应该比较对阿松的胃口,聊完后我更疑惑了,按 S 公司的说法,他们是扣除必要费用后平进平出给零售商 L 公司的,我们从市场上和 L 公司内部了解到情况确实如此。不仅如此,L 公司应该是为了上市冲流水,零售也是平出,那就不存在分给阿松的超额收益。

摸不着头脑。难道是阿松给 S 公司负责人冲流水捧她们公司上市?也不像。

这件事从头到尾,公司没有损失,钱的流向和合同都是匹配完备的,说不定还能找到一条新的销售路子,第三方 S 公司因为早早地收到零售 L 公司的预付款,甚至都不用承担压货的风险,唯一存在风险的就是 L 公司,一旦销售不利,可能拖慢他们的上市进度,但他们提前用第三方 S 公司做了防火墙,风险可控。

写报告的时候,我也久久不能释怀,但也如实地把情况一一写明,也重重地点了一下新业务的试验。当然,企业经营上瑕疵肯定是有的,报告里也点了出来,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老板看了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发完报告给东哥,我打开匿名信又看了一遍,突然灵光一闪,跟东哥单独发了一条信息。

果然,老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批示,风平浪静地过了半年。年底,阿松拿了年终奖就辞职了,老板挽留未果,据说是理念不合。

又过了半年,我在一个展会上碰到阿松,他到了那个飞速发展的 L 公司当 VP,正在冲刺 IPO。他看到我,过来打了个招呼:「怎么你们合规的人也来这种商业展会?」

「哈哈,我们也要学习,紧跟时代脉搏啊,免得被你们业务口的忽悠了。」我逗他。

「其实告诉你,」阿松凑过来想跟我说悄悄话。东哥走过来,一拍他肩膀:「给你看个东西。」我就知道东哥会把我发的那条信息拿出来,我是这样写的:

「东哥,我感觉那封匿名举报信是阿松自己写的,他就是想借合规的报告,证明自己能力的同时,再次跟老板提要加强零售端的事,如果老板再没动作,不排除阿松会跳到 L 公司。」

我看着阿松目瞪口呆的样子,给了他一拳,小样,跟我玩心眼,那个 S 公司的气质美女转正了吗?阿松讪笑道,还没还没,转正了一定通知两位哥。

第六个案子,资本的规则

看到评论里有人说,这工作挺爽的,其实不然,这工作表面上对的是过程和结果,归根结底还是跟人在 PK。对事和对人是完全不同的,像有些明明已经定案(直接和间接证据都固定了,结论已出)了,出报告给当事人或相关方签确的前后,总会有各种状况发生,比如常见的翻脸的、威胁的、拒签的,拉场内场外资源来威胁说情的,甚至有直接塞钱的。见过一个最夸张的,坐飞机离开的时候,过了安检行李直接被换了的,因为上飞机前要临时改个报告,打开包拿电脑才发现包被换了,里面都是钱!

所以除了专业素质外,心理素质也必须要过硬。但紧绷的弦总得有松的时候,大家也就通过各种手段来放松。东哥一批老同志爱抽烟喝酒,直接线性减压;小朋友们爱聚餐玩闹搞朋友,间歇非线性发泄;我自己不抽烟也不爱热闹,所以选择了一个既大众又小众的方式——玩权证。说大众是因为权证交易简直就是官方认证的博彩,当时二级市场的权证交易无门槛(不需要资金门槛和开户时长门槛),没有涨跌幅限制,t+0,还是认购(买涨)认沽(看跌)两个方向,尤其是交易最后一天的末日轮,出现过换手率超过 1000%,振幅超过 100% 的;说小众是因为这玩意普通人偶尔投机可以,想获得长期稳定收益基本没门,所以玩家有却不多,而我因为有专业背景和压力释放的要求,是忠实玩家,胜率还比较可观。

这一次,参与到集团旗下一家上市公司定增业务中,二级市场优秀玩家好好感受一次来自一级市场(也有人认为定增属于一级半市场的,还是一级市场感觉好些,显得没那么惨)的毒打。

集团旗下有家实业类的上市公司,本身不愠不火的。老板为了做大做强,引进了二股东,然后在自己旗下资产里翻了一下,觉得有一块类金融业务不错,可以装进去,打算再继续讲讲虚实结合的故事。整个案子老板预期三个月时间,市值翻一番。

于是,我也成了这个专项小组的一员,主要任务是帮着解读政策,收拢协调各种资源。

先做草案的时候,集团内部沟通觉得问题不大,可能在特定几个环节需要主管部门给出红头文件支援一下。我也初步接触了一下相关部门,评估获取难度不大,可为。

商务上的事务是另一拨同事负责,主要对接机构和二股东。沟通下来,二股东的态度有点暧昧,大概是觉得他刚进来没多久我们就这样干,稀释了他的股份。这时候,高层领导出马安抚二股东,晓之以理动之以利,甚至对二股东在市场有预期股价大涨的情况下减持也睁只眼闭只眼。

终于推进到了预案阶段。预案公布就要停牌,前期所有的工作都必须按照节点落地,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市面上股价因为有强烈的预期已经翻了一番,如果没成功,不知道会跌到怎么样的深渊。

还好,主管部门比较支持我们做虚实结合的转型,花了可以承受的代价拿到了亟需的红头文件,这部分工作告一段落。另一边的工作却卡壳了,因为定增收购的是集团也就是大股东的资产,议案董事会审议表决的时候,大股东及关联方需要回避表决,这时候二股东的两个董事会席位投票权就是决定性的。二股东趁机提出种种条件,经过多轮谈判磋商,在每次我方让步之后,二股东总会提出新的条件,终于在延期三个月后,老板亲自出马咬牙同意了二股东的所有要求,换来二股东的四个字「我不反对」。

第二天上董事会审议投票。

谁都没想到,二股东确实没反对,却投了弃权,并且不知道其通过什么手段,将一名受我方影响的独董也拉下了水,直接导致定增议案董事会未通过,前功尽弃,复牌后股价连续跌停,又赶上大盘不好,股价直接跌穿了净资产。工作小组黯然离场解散。

不久,市场就流传一则传闻,说公司股票到高点接近停牌之时,有人通过场外期权,提前布局,下了重注看空公司股票,狠赚了一笔。没过多久,在股价最低点二股东又开始入场扫货增持,所持股份迅速接近集团。双方围绕上市公司的控制权展开了激烈争夺。

在我看来,一级市场的水太深,连大股东站在接近上帝的视角,也不可避免地被二股东做局咬下一大块肉。

资本的规则就是道德靠边站,一切为利益。

第七个案子,起落的人生

这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案子,且当睡前一乐。

老板为了方便搞接待,在几个一线城市都放了两台车,标配就是一宾一奔,每个地方也养一个专职司机,都挂在当地公司,实际调动由董办或老板秘书直接安排。

这种老板的专职司机,地方也不怎么敢管,所以基本游离在当地公司管理之外,偶尔也会接一些私活。小孙就是某一线城市的专职司机,人很精神,技术过硬,就是作风有些散漫,地方使唤不动,跟同事的关系也不太好。

有一次,老板坐小孙开的车,晚上应酬回来,在新区的路上,几辆泥头车高速闯红灯,结果出了连环事故,把几辆正常行驶的小车都挤得不成样子,结果小孙硬是凭着过硬的技术和心理素质,在一大堆失控的车中穿插,最后侧翻在两辆泥头车中间,神奇的是现场带走了好几条人命,大部分车子都报废了,但老板只是受了点擦伤,小孙有几处重度挫伤,人没啥大事。惊魂未定的老板亲自打的 120 把小孙送上了救护车。

第二天,老板就安排给小孙挂了个地方公司行政部门的副总,奖励了十万并放三个月全薪假,医疗所有费用公司全报。当然,这事并没有闹得很大,只有部分管理层知道。

过了个把月突然有一天,东哥叫我,赶紧去该公司,老板要查小孙。我直接懵了,不是救过老板命吗,怎么突然转过头来要查他?

东哥把办公室门关上,笑嘻嘻地说:「哈,这小子……」

原来就在前一天,老板去小孙所在的城市办事,因为小孙休假了,就随行带了个司机,调了台当地的奔驰跟着。那天上午原本安排的是司机先开车去送一个领导办事,然后回酒店接老板出去,结果因为司机不是本地人,堵早高峰路上了,约定的九点没赶到酒店,急急忙忙也没跟秘书说清楚,又赶上老板头天酒喝多了,和秘书刚出酒店就看到小孙开着公司一辆宾利候在门口,快上车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不是之前的奔驰,还想着小孙怎么那么敬业。

结果旁边几个大汉冲过去一把就把开门的秘书踹开,把老板从车上拉了下来,接着响起噼里啪啦的巨响,老板和秘书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没站起来,被人直接拖到边上,定了下神,才发现原来是在接亲,头车就是老板的这辆宾利!原来小孙开着公司的车出来接私活,正好碰上了。老板蹲在地上,盯着低头钻进驾驶室的小孙,面色复杂。

被爆叼一路的秘书直接给东哥打电话,要我们从快处置小孙,所以东哥直接叫我赶紧去。

东哥跟我面授机宜,老板肯定是不会再用小孙了,但也不想撕破脸,毕竟救过他,要找个好理由。

到了小孙他们公司,找到他们一把手,大概说了一下情况,让他们赶紧出主意,扒拉一下之前小孙有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看看能不能用上。他们一把手很紧张,这事善后处理不好,他也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极度配合,把小孙同宿舍的、同事、直管领导轮流叫进来问话,对外就说集团下来人补小孙提拔的访谈。

一圈聊下来,感觉能用的信息比较少,小孙的家庭条件一般,一直住公司宿舍,谈了个女朋友,跟同事交流也不多,普遍反应他比较散漫,而且爱面子,偶尔会打着老板身边人的旗号搞点事,还纵容过女朋友用宿舍的洗衣机给宠物狗洗澡,但基本是私德方面的问题,跟老板的处置要求不太符合。

这时候,他们行政部门领导提了一个事,他一直怀疑小孙有公车私用的行为,因为小孙这几年用车的里程数和加油报销比较多,但是他也没有把握,因为小孙出车都是董办直调,不需要跟地方公司打招呼,他也只是怀疑而已。

这是一个方向,我问老板秘书要了董办的调车记录,虽然不是特别全,但通过初步估算,发现调车记录显示每年大概调车 50 到 60 次,3000 公里左右,小孙这几年每年的里程数和油费都在一万公里往上。应该就是公车私用,而且很大可能是拿去当婚车头车了。

如果这个查实了劝退应该比较体面,但问题是这种个人行为非常难查。我想到我们部门小段,这小子正准备结婚,应该对婚车这块有所了解。小段去了解后告诉我,一般找婚车主要有两个路子,一个是熟人,就是口口相传,另一个是车友圈子,互相介绍帮忙的。但我觉得首先小孙不是本地人,熟人这块可能性不大,而且熟人圈子也非常难取证,车友这种我觉得有一定可能,但小孙的外貌气质一看就不像车主,有活也估计不能长久持续地接。

头大。走出办公室透口气,瞥到几个女同事正对着论坛里的帖子八卦,对了!本地论坛!赶紧安排同事全面排查该市的本地论坛婚嫁版块。果然,在两个最大的同城论坛,发现了小孙发的婚车头车信息帖还挂着,还贴心地提示新到一辆(就上次车祸报废后公司新进了一辆),而且看跟帖评论是有不少成交了的。通过一些技术手段和小小代价,固定了几个订单信息,搜集整理好就找小孙谈话了。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