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我是个普通的皇后,有一天皇上告诉我,我不是人。
他也不是,他是条龙。
为了叫我相信,他带我去到一个冰窖,那里躺着一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女人。
他说那是我的一魄,是一个狐妖打散了我的三魂六魄。
信息量太大,我两眼发晕。
彻底丧失意识前,脑子里涌进两件事。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狐妖找到了。
坏消息是,那狐妖竟是我自己!
1
「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
我风风火火的赶到含元殿,守在门口的褚岑,居然不让我进。
「皇上吩咐了,您要是亲眼见着了,免不了要伤心。」
伤心?
你都不伤心?我为什么要伤心?
我瞪眼看着褚岑,试图寻找着他神情里的落寞。
奈何,他板着一张臭脸,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办法,只好眼见为实。
我绕过他,接着往里闯。
他又阻我!
「皇后娘娘,非礼勿视!」
狗屁非礼勿视!
我跟皇上光屁股一起长大,他哪儿我没看过。
至于,里面那位美女,大家都是女人,我看看怎么了?
「不行!」
褚岑仗的武功高强,把门挡的严严实实,摆出一副说什么都不可能让我进去的架势。
我头脑发蒙,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浮上心头。
「她到底是男是女?」
我冷声质问。
褚岑眼神晃了晃,飞快避开我的视线。
「我不知道。」
骗鬼的不知道!
他名为暗卫,实为男宠,皇上走哪把他带哪,他竟然有脸跟我说不知道?
我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
把刘全推了上去。
那家伙,啥啥不行,一身肥膘天下无敌。
他猛地被我一推,直接扑到了褚岑身上。
褚岑还手不及,当场两个人叽里咕噜滚成一团。
画面的辣眼程度,绝对比殿里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想跟我斗?
哼!
我得意拍拍手,正准备破门而入,突然,门自己开了。
顾衍裹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玄色龙袍出现,脸比衣服还黑。
见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他立马偃旗息鼓,颓现尬色。
「朕在忙,有什么事,等回头去你宫里再说。」
他扯了扯歪七扭八的衣服,浑身都透露着不自然。
我眼睛一眯,当场断定。
顾衍有秘密!
还是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2
大乾朝,有个天下共知的秘密。
当今皇上患有隐疾,独爱男宠,不近女色。
太医院超编吸纳了无数名医,无一例外,给出结论全是,皇上乃真龙转身,不拘凡尘。
「放屁!龙也是公的,龙还生九子呢!」
我生气的吐了口瓜子皮,逮着德妃捧到我嘴边的葡萄,狠咬一颗。
浓郁的玫瑰香,在嘴里化开,齁嗓子的甜。
「谁说不是呢,可皇上他...算了,只要皇后娘娘眷顾着臣妾,臣妾服侍您也是一样的。」
德妃这话一出口,一屋子莺莺燕燕,立马跟着响应。
又是给我端茶倒水,又是给我捏腿揉肩。
一张张春光明媚的小脸,看的我心都酥了。
可光我酥,有什么用啊!
我跟她们又生不出来孩子!
活了二十年,我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身体有缺陷。
「不行,咱们不能放弃,还得想点新花样!」
忽然灵光一现,我指了指几个新进宫的美人。
她们可是新面孔,顾衍没兴趣,也跑不了要有点新鲜感吧。
「娘娘还是算了吧,」德妃面露难色,看向淑妃,「您忘了去年中秋的时候,淑妃妹妹的事了。」
说起淑妃,那是个靠的住的,自发向我立下军令状,非要拿下顾衍不可。
可惜...
出师未捷,反被打下一地鸡毛。
衣服都没穿好,就被顾衍像扔垃圾的一样扔出了含元殿。
吓得她再也不敢出现在顾衍面前,削尖了脑袋往我这儿钻。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这凤鸾殿成了邀宠的宝地。
「皇上驾到!」
我正乐不思蜀,刘全的尖鸭嗓突兀一响,殿里猝然间,鸡飞狗跳。
德妃淑妃甩手扔下葡萄瓜子,带头往我殿后的狗洞里钻。
各路美人你推我让,紧随其后。
终于......
被顾衍逮了个现行。
他鸡贼的让刘全在前面通报,自己带着褚岑溜达到后门。
张口喊来金吾卫,要把所有后妃关进慎刑司,以示惩戒。
我一听,大火。
「顾衍!你活腻了!敢动我的人!」
顾衍也火了。
「钱潇潇!活腻的不是朕,是你!」
3
什么妇心本蛇蝎,什么杀人不见血。
每次都是这个说辞。
我听的一个头,两个大,起手打住顾衍撵在身后的絮絮叨叨。
「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美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剐一眼腰以下的关键部位,我故意刺激他,「你自己不行,哪凉快哪待着去,别耽误我寻欢作乐。」
「朕不行?」
顾衍视线停留在我着眼的位置好几秒,咬牙切齿。
「今天让你开开眼,看朕到底行不行!」
干说不练,假把式!
要行,他早就上了,何必等到今日。
我嗤笑着,向他勾起手指头。
「来啊!你来啊!」
瞪眼瞧着顾衍气焰弱下来,像只斗败的...鸡。
对,他连『公』字都不配有。
我帅气的拧拧鼻,丢个他一个得意洋洋的白眼。
诶?
诶?
咋回事,我这眼白怎么翻不回来了。
「翻啊,你接着翻。」
我倒想来着...
可我不敢啊!
什么情况,顾衍怎么突然,行了!
一个猛虎扑食,把我摁在了凤榻上。
大脑门紧顶着我敞亮的额头,性感惑人的薄唇,离我的嘴,就镇些儿。
我这眼珠子一动,他万一亲上来可怎么办。
「你是朕的皇后,侍君,是你的义务和责任。」
「你...确定?」
我心中默数,一,二,...
还没数到三,顾衍痛痛快快放了手。
浑身大汗淋漓,跟从水里捞出来的差不多。
捻搓着通红的手指,到处跳脚。
那形象,还好意思自称『君』?
简直比猴儿还泼皮。
抱着胳膊坐起来,我深深叹了口气。
「顾衍,你那毛病到底好没好?」
外人只当顾衍性取向有问题,药石无医。
只有我清楚,他可不仅仅是脑子不好,更重要的,是中了邪。
一碰女人,他就热。
不是情欲上头的那种。
是实打实的,跟放在铁板上烤没什么区别。
后宫三千佳丽,无一例外。
唯独,除了他昨天抱回来的那个。
4
「没好。」顾衍张嘴敷衍我。
我听了冷笑,「顾衍,你能耐了哈。」
「朕又怎么了?」顾衍撇嘴怨念。
「嗬,怎么了?」
居然还跟我装傻。
行!
今儿我就跟他好好掰扯掰扯!
「男扮女装是谁出的馊主意?是不是储岑?」
「也就刘全那小眯眯眼能被混淆视听,其他人呢?后宫的妃嫔,还有满朝的文武,多少只眼睛盯在你身上,你以为能瞒多久!」
看,我说什么来着。
顾衍他沉默了!
沉默了!
「你也别跟我这演了,没意思,说吧,这次又是从来淘来的。」
我头疼不已,想着要为这位新晋的男宠,编造个怎样体面的身份才好。
丫的,顾衍磨磨唧唧,就是不说。
我气急败坏,一掌拍在桌子上,「快说!」
顾衍哆嗦了下,挤出两个字,「...庙...里...」
什么玩意?
庙里?
和尚!
顾衍这花样...玩的可鲜啊!
都玩到佛祖面前了。
阿弥陀佛,简直罪过,罪过。
怪不得刘全说那美人被抱回来的时候蒙个纱巾,袅袅娉婷,飘飘欲仙。
原来...竟是为了遮丑。
顾衍这厮,真会给我出难题啊!
算了,人都抱回来了,看在佛祖的面子上,也不能逼着顾衍当渣男不是。
要不,就搁在钦天监吧。
扒来扒去,也就那儿,跟这位美人的气质比较搭。
「不行。」
顾衍沉脸盯着我,严肃拒绝。
我这暴脾气。
噌地一下,蹿上头。
老娘费心费力替他周全,他倒好,还给我挑三拣四!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忍耐已到极限。
如果顾衍张口敢跟我说要让他跟褚岑一样,随行随侍,我立马就敢撂挑子不干。
他心里有没有点 B 数?
和尚,秃头!那就是个活招牌,走哪哪亮!
还嫌别人说得闲话少是不是。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做了他的皇后。
他不碰女人,满朝文武怨我,他没有孩子,满朝文武还怨我。
一天到晚,没个清净,飞进凤鸾殿里的请柬褶子,比含元殿还多!
哪朝的皇后,有当成我这样的。
正要发作,顾衍冷不丁丢出来一句话,我气焰全消。
「不用你操心了,朕把她送进冷宫就成。」
5
顾衍说到做到。
当天夜里,就把人送进了冷宫。
「娘娘,您不知道皇上那个狠啊,也不让人跟着,进去就是一顿霹雳哐啷地打。那美人...哦不,那和尚,被打的气都不敢出。」
「皇上出来的时候,老奴看的真真的,拳头上都出了血印子了呢。也不知道那和尚到底怎么得罪了咱们皇上,前脚还你侬我侬,后脚就翻脸开撕。」
刘全回来报我,说得绘声绘色。
我揪着一串葡萄,对他摆摆手,「这种事,你不懂。」
刘全努力睁开只剩一条缝的眯眯眼。
「这叫爱有多深,恨有多深。」我不计前嫌,大方为他指点迷津,「放心吧,等不了几天,人就还得被接出来,相思之苦,你家皇上,他能忍住?」
我暧昧的挤挤眼,刘全那个机灵劲儿,立马明白我什么意思。
嘿嘿笑着,奉承我,「还是娘娘英明。」
那当然~
我英明,毋庸置疑
....个屁。
等一个月了,冷宫那儿,一点动静没有。
人不会已经死里面了吧?
怨不得我这么猜,实在是刘全去御用司、御膳司查问个遍,都说冷宫的补给,压根就没给过。
陆陆续续,宫里传出不少谣言。
那和尚被人传成了得道高僧,肉身乃金筑,不食人间烟火,问道成仙即将大成,却被顾衍看上,硬给绑了回来。
如此倒行逆施,触犯金仙,顾衍,哦不,整个大乾朝,必将遭到天谴。
德妃和淑妃带着一众小姐妹,天天到我这儿哀嚎诉苦,上天闷不声打一道雷,都能神神叨叨的往这上面扯。
人心浮躁,惶惶不能终日。
我思来想去,决定亲自下场,主动出击。
「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
褚岑顶着一张面瘫脸,又把我拦在门外。
这一次,我根本不带跟他废话的。
转身就走!
不让进,我就不进了,谁稀的。
我等着他来求我!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呦,这么快。
百媚生的回眸一笑,闲看着褚岑被德妃她们缠的,就跟进了盘丝洞似的。
我丢给他一个好好享受的眼神,带人破门往里进。
「好冷...」
冷宫不愧为冷宫。
一阵阴风拂过,跟着我的宫人,一个个打起哆嗦。
奇怪的是,我倒没觉有多冷,充其量微微凉而已。
「你们都退下吧。」
宫人们如获大赦,争先恐后跑了出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无奈挑挑眉。
冷,不过是他们拿来搪塞我这个主子的借口而已。
都说那和尚是真神降世,重返仙班,万一冲撞了一二,谁能受得起。
可为了顾衍,我不得不这么做。
大乾朝不能倒。
就算倒,不能倒在顾衍手里。
这是我身为皇后,一贯的态度。
但就在推开殿门的一刹那,我后悔了。
眼见不一定为真,耳听不一定为实。
有些事,打一开始,就是错的。
6
顾衍耍我。
彻头彻尾的耍我。
冷宫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连后院的茅坑我都翻了一遍,愣是没找到一个喘气的。
淦!
顾衍真是长本事了。
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肯定是见我不满意,暗地里,偷偷把那和尚转移走了。
不行,我得赶紧把人给找出来。
再这么以讹传讹的传下去,宫里一准得乱套!
我心急如焚,打算凑着口井,洗了翻过茅坑的手就走。
突然,被井里什么东西明晃晃的,闪了一下眼睛。
抬手挡了挡,歪头去看。
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挤在青石板镶嵌而成的井壁里,反射着太阳光。
不是水晶,不是宝石。
而是...
一块冰。
准确的说,是一个冰窖,就藏在水井下面。
冰不会发光,冰窖里,却亮的出奇。
我顺着狭窄的暗道摸过去,走到空间开阔的地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足足放了八颗!照得整个冰窖,如海底的水晶宫,熠熠生辉。
但这都不足以让我结舌瞠目。
因为,后边还有更劲爆的。
四方冰墙围堵起来的中间,一口水晶棺,赫然摆在其中。
棺盖挡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可透过模模糊糊的虚影,还是能瞧出来,里面确实躺了个人。
颈腕颀长,腰身纤细。
大致比划一下,居然跟我差不多。
这个身形,怎么都不可能是个男的。
再回想起刘全一开始对我说的。
浑然不觉冷的我,突然,后背爬上彻骨的寒意。
没有什么和尚,也不是什么男宠。
打一开始,被顾衍抱回来的,就是棺材里躺着的这个女人。
7
我出生就是太子妃。
和顾衍,是从开裆裤建立起的交情。
往俗了说,是青梅竹马,往实了说,那就是手足兄弟!
兄弟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
三千佳丽,我都能视如己出,就这一个,我会嫌多?
真要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有必要藏着掖着,还搞出来个莫须有的和尚来故弄玄虚?
除非,这个女人,很不一般!
她是谁?
死没死?
跟顾衍倒底是什么关系?
太多的好奇,像蚂蚁噬食,啃的我心痒。
不容我细想这么做合不适合,手已经不听使唤扒上了水晶棺。
毫不费劲,被我推开了一条缝。
眼看美人儿的真身就要现世。
突然!
一道薄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你干什么?」
我扭头一看,是顾衍。
吓得我赶紧拍了拍小心脏,庆幸不是什么脏东西。
「你还好意思问我?」
他是板着一张冷脸,很横。
但那并不重要。
因为我的脸更冷,比他还横。
「解释解释,你干了什么?」
我手指着水晶棺,质问顾衍。
顾衍羽扇一样的眼睫毛,微垂,半晌,没说一个字。
沉默的样子,就好像...
我身为正室,抓到了丈夫在外面寻花问柳、偷香窃玉的现行。
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任何丑陋妒恨的心思,我只是...
只是气恼顾衍太不够义气!
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屁股上有几个痣我都知道,如今却背着我,藏了这么大的秘密。
他拿我当什么?
当什么都可能,但肯定,不再是兄弟。
一想到这儿,我心里堵的硬邦邦,怎么呼吸,都觉得不得劲儿。
「我们出去再说。」
他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脾气上来,就不顺他的意。
他狠狠瞪我一眼,又来拉我。
这次,我恼了,狠狠抽出手。
「我就不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之后,顾衍没再来拉我。
眼睁睁看着厚重的水晶棺盖,飞到天上,又坠落在地。
无力的沉下肩膀,长长吁出一口气。
我连忙探着脑袋,往水晶棺里瞅。
一眼,僵住身子。
懂了顾衍为什么要瞒我。
8
水晶棺里躺着女人,我认识。
不仅认识,还很熟。
每天,我都和她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比我更了解她。
因为...
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很匪夷所思对吗?
可这就是事实。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顾衍为我量身打造的恶作剧。
但我看了她的脸,也看了她的身子。
不是人皮面具,也不是移花接木。
是一个完整的人,一个跟我连脚后跟的伤疤都一模一样的人。
唯一略有不同的,是她额间有一颗泪痣。
小小的,血红血红。
我吓坏了,跳起来,躲到顾衍身后,哆嗦着问他怎么回事。
他勾起笑眼,将我板正。
「钱潇潇,你胆子不是挺大嚒。怎么怕了?」
「怕?」我挺起胸脯,脚往后撤,「怎么可能?」
我嘴上不当回事,心里已经把顾衍鞭笞了三百遍。
他丫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突然出现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冰棍儿,他怕不怕。
还好意思问我。
谁知道,背地里,他有没有对这根冰棍做什么猥琐的事。
活人烫手,冰棍儿可不烫手!
「确实没什么可怕的。因为她就是你。」
「什么?」
我目瞪口呆。
听不懂顾衍说得是什么意思。
于是,顾衍给我讲了故事。
还是个玄幻故事。
大致意思是...
躺在水晶棺里的那个,是我没错。
却只是我的一魄。
看似囫囵个,其实脆弱的很。
见不得光,受不得热,离开极寒之地,顷刻灰飞烟灭。
还会产生连锁反应,连带现在的我,都没得活。
「所以,朕是在救你,你懂吗?」
顾衍吐沫横飞,苦口婆心。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信了。
「那我谢谢你,还是别救我了。」
我朝他摆摆手,转身就走。
还没走出两步。
「站住!」
顾衍喝止我,怒了。
「钱潇潇,朕没跟你开玩笑!」
牛鬼蛇神,都扯出来了,还说不是开玩笑。
「那你证明给我看啊。」我勾着讥诮的嘴唇回眸,向他挑衅。
他定定看了我一会儿,艰难张口。
「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我怒努嘴,示意他这样真的很没意思。
转身又要走的一瞬,他说出了答案。
轻飘飘的,声音弱的很。
可我却再也走不动了。
「害你的是只狐妖,如今它就在宫里。」
9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我怎么可能轻信这种荒诞的事实。
可我就是信了。
以血淋淋的代价。
为了身体力行的证明顾衍是在诓我,我不知死活的爬上水晶棺。
正抖脚向他穷显摆,一阵妖风陡然窜起,我脚下一打滑,整个人滑进了棺材里。
话本上写的『灵魂出窍』,一点也不贴近现实。
什么轻飘飘,什么晕乎乎。
只有疼。
钻心的疼。
顾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我从水晶棺里捞了出来。
我疼昏了过去,三天三夜才醒。
睁眼就看到顾衍一张憔悴的大脸。
他松了口气,舒服了。
换我,疑神疑鬼,看谁都像狐狸精。
在我第三次,把眼神死盯在刘全身上,越看越觉得他尖嘴猴腮,与那玉面狐狸有八分像的时候,顾衍一头黑线,把我摁回碗里。
「钱潇潇,你是不是傻,狐妖也是要尊严的好吗?」
我还没反驳,刘全不愿意了。
抱着顾衍的大腿开始哭哭啼啼,「皇上,奴家的一颗真心啊,您...您竟然嫌弃人家!」
我赶紧帮腔,「就是!我们小全全怎么了!」
顾衍龙腿一甩,指着刘全的裤裆,「狐妖是只母的,你告诉我,刘全一个不男不女的肉身,狐妖怎么同性相吸。」
怎么不早说!
刘全夹紧腿,点着猫步,躲到了角落里。
我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而想明白了为什么顾衍不让我亲近后宫里的妃嫔,还三天两头的把她们关进慎刑司试炼一番。
因为,美人有毒。
而且越美的,可能越毒!
我隐隐后怕,打个寒战,绞尽脑汁的回想,有没有哪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在我这儿露出过狐脚。
嘶...
还真有!
比如德妃。
她最爱穿的,就是狐狸红的衣服。
又比如淑妃。
她有狐臭,还是很重的狐臭。
还有新进宫的李美人。
她长的就是双狐狸眼,风骚嗲嗲,身段妖娆,外号就叫小狐狸。
还有...
「别想了,先好好吃饭。」
一只鸡腿,猛然被顾衍扔进我碗里。
砸的碗筷哐当一响,我的思路还没打结,断了...
气得我火冒三丈,抖起皇后的威风,就要跟他公开叫板。
怎料,在一只鸡腿的助攻下,我竟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
「御膳房厨艺精进了嘿。」
上头的香味,扑鼻而来,我哪还有心思去跟顾衍算账,抄起鸡腿,狠狠咬了两口。
越嚼越香,油腻腻的香。
「有那么好吃吗?」
顾衍被感染,怀疑的盯着我手里的鸡腿看了几眼,也抄了一只来吃。
品了品,皱起眉。
「还是那个味儿啊。」嫌弃的扔到一边,看着我吃,「顾潇潇,你几天没吃饭了?」
「你丫知道有个狐狸精害的你小命都快没了,你能吃进去饭?」
我忍住冲动,没把鸡腿丢他脸上,舔着鸡骨头,砸吧砸吧味儿,才换了另一根。
「再说,吃饱了,才有力气逮狐狸精不是。」
「...哪那么好逮...」
顾衍一脸的挫败,「我逮了她快五百年了,还没个影儿,就你这小身板,切~」
五百...年?!
我咬着鸡腿的血盆大口,瞬间石化。
瞪眼打量着他游刃有余的架势,我想。
不是我疯了,就是顾衍疯了!
10
我没疯,顾衍也没疯,疯的,是这个世界。
顾衍说,我眼前看到的不过是沧海一粟。
世有三界,六道轮回。
人活百年,仙活千年,而神,可活万年。
「那你活了多少年了?」
吞下最后一口鸡腿,我拽着他的袍尾,擦了擦油手。
他瞪着我,没好气,「刚刚好,正值八...千年。」
「你的意思是...你也是仙人喽?」
顾衍被我看的发怵,嘴角微抽,「...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说说,你是个什么仙?」
小样,跟我面前还装相。
就他那德性,能是仙?
他要是仙,那我妥妥的是神!
「我是条龙。」
太医诊断的没错,顾衍是真龙。
长着鹿角,披着鱼鳞,摇着鱼尾的那种。
就这么活灵活现的出现在我面前。
我惊得...一句完整的话说不出来。
「...就...就这?」
我指着案前的水墨画,问他。
他极其敷衍的添上两笔,点点头,「传神,足矣。」
去他娘的传神!
我要的是真龙,真龙!
呼的一变,就能吞云吐雾、上天入地的那种。
我真是信了他的邪,才听他讲了这么久连篇的鬼话。
气哄哄的把他攆了出去。
关上门的一刹那,我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可总也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11
迷迷糊糊刚要睡着。
突然,一幕黠白的衣角,一闪而过。
我猛然坐起。
顾衍在我这儿,可没换衣服,但我亲手抹上去的油渍,没了。
再也睡不着了,下了床,直奔含元殿。
路上,我想了很多。
小时候,我和顾衍同吃同住,同上国子监,同捉鱼鸟蛋。
那日子,真是美啊~
没有皇权争斗,没有阴谋算计,唯一能算得上让人头疼的,只有御膳房什么时候能换个手艺更好的厨子。
后来,他及冠,我及笄,他登上皇位,我成了皇后。
一切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高处不胜寒,皇帝最命短,可我真心觉着,顾衍这个皇帝,太好当。
四辖丰乐,海内生平,偶尔几个不成气候的部族试探性的叫嚣两声,权当生活的调剂。
什么挑灯夜战,烛火长明。
在顾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
他睡得比鸡早,起得比狗晚。
见天的吊儿郎当,把心思全放在了搜罗男宠上。
三教九流,什么样的都有。
但有一个共同点。
一个赛一个的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从前,我见多了,不觉有什么,可如今...
心里毛毛的,总觉得他们...
呲...
不寻常!
12
夜阑人静,风清月明。
往常,我一准在床上躺着,睡得比猪还死。
谅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点,我会跑到含元殿来。
猫着身子,算计着藏到哪能偷窥一番不被发现。
放眼一望,竟然无人值守!
真是天助我也!
再三确认褚岑没在哪个地方盯我,逮我个现行。
我撒丫子溜到殿门外。
正准备推门进去,大喝一声『呆子』!
却在抬手的瞬间
......
迟疑了...
万一看到不该看的怎么办?
万一顾衍不是顾衍了怎么办?
在这宫里厮混二十年。
头一次,我没有想什么,便做什么。
犹豫了许久。
含元殿的大门,我还是没进。
真不是我胆小怯事,不敢面对。
而是...
日子不好!
十五的月亮,大又圆。
照在我身后,映出殿门上又高又长的影子。
随意瞥上一眼,披头散发,宽袍无足,与画本子上的女鬼,毫无二致。
我赶紧掐指一算。
不好,正是七月十五,阴气极重之日。
这种日子,哪能串门!
我清清嗓子,赶紧高歌一曲《大乾社稷就是好》往回走。
突然!
映在殿门上的影子,变了。
一,二,三,
......
眨眼的功夫,八条比我人还高的绸带,自我腰际,飞扬至半空。
配上我女鬼的造型,别提多拉风。
谁啊,大半夜还有这种闲情逸致,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嚒,小心把鬼招来!
狐妖还没找到呢,再来只鬼,我日子可怎么过。
端起皇后的威严,斥责的话,张口要来。
却在转身的瞬间,被我原封不动的咽了回去。
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九条笔直冲天、硕大嚣张的尾巴,对我打招呼。
其中一条,还挑衅式的戳戳我的鼻孔。
「啊!啊!」
我尖叫着,两眼发晕。
彻底丧失意识前,明白了两件事。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狐妖找到了。
坏消息是,狐妖竟是我自己!
13
这一晕,不同上次的撕心裂肺,我浑身舒坦,还做了一个梦。
一个『美』得让人惊悚的梦。
梦里,我去了一个山峦叠翠,世外桃源的地方。
那里...
养满了鸡!
我像个嗜血狂徒,左右开弓,逮着鸡脖子就咬。
鸡血让我偾张,鸡肉让我健壮。
埋头苦干了一天,满山散养的鸡,被我啃了个遍。
所到之处,全是鸡毛、鸡骨和鸡屁股。
可我还是觉得饿。
不能忍受的饿。
正准备抠点树皮,拔点嫩草,聊以果腹。
蓦然,山的那侧,隐隐有炊烟,腾空而起。
一缕一缕乘风而来,吹得我心热。
我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挨家挨户地搜罗,又吃完了整个村落家养的鸡。
可还是不满足。
怎么办?
我把邪恶的双眼,钉在了人身上。
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到头发花白的老人,一个都没放过。
越吃越痛快,越吃越躁狂。
终于,整个村子,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
那人陷在水里,只露了半个身子在外面。
手里提着个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绞着。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上去。
露出尖锐的獠牙,逮着他的脖子,打算咬下致命的一口。
他回头了。
看清他容貌的那一瞬,我心中大骇。
忙不迭地停下手,往后退了数步。
是顾衍。
却是眼神冰寒,看我像看仇人一样的顾衍。
「钱潇潇,你身为孽畜,不潜心修行,反而祸乱人间,为非作歹,今儿个,我要替天行道,为三界除害!」
他把手里的东西,扔到我脚边。
一团团血糊糊的东西,已辨不得真面目。
可我还是认出了那条又长又厚的尾巴,与戳我鼻孔的那条一模一样。
我明白了。
我是只狐妖。
而顾衍,要杀我。
14
我是嗅着香味醒来的。
睁眼便看见刘全端着一只毛都没拔的全鸡,立在我榻前。
刚从噩梦惊醒,看见鸡,我就发怵。
咕噜一滚,整个人缩去墙角,刘全见了,笑眯起只剩一条缝的眼。
「娘娘莫怕,这是专门孝敬您的。」
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
我的身份暴露了?!
背着手,我赶紧向屁股后面摸,摸来摸去,除了虚空,只有丝滑到捏不进手里的衣料。
「娘娘,一切都结束了,翻篇了~」
刘全怎么变得神神叨叨的?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提溜着的眼神,警惕地在他身上打转。
这一转,才发现...他好像有哪不一样了。
整了!
绝对整了!
瞧那脸上,不仅透光的白,连褶儿,都全蹦开了。
还有这身上的打扮......
穿的比我这个皇后还气派,帽子又高又挺,都快顶到天上去了。
他想干什么?
不会趁着我晕过去这一会儿,这厮要起兵造反吧?
那真是...
太好了!
百年昌隆的大乾朝,将转瞬即逝,岌岌可危。
天道言,解决矛盾的最好办法,就是转移矛盾。
我就不信,都这样了,顾衍还有能心思来捉『我』。
哼哼,撒丫子我就往外跑含元殿跑。
跑着跑着...
青天见鬼!
这什么地方?
雾霾这么厉害!
白茫茫的,居然路都看不见!
「娘娘往哪儿去?」
正愁着东西南北都辨不清,刘全不知何时赶了上来,请着我,往右边的方向引。
「时辰快到了,司命得带您去南天门。」
啥玩意?
司命?南天门?
忽然想起晕倒前,我脑子里琢磨那事。
...嘶...
完犊子!
捅窟窿,捅到马蜂窝里了!
怪不得顾衍那么笃定刘全不是狐妖,原来背着我,他早也把刘全收入麾下。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刘全也定是仙人无疑啊。
可是...
就他这种姿色,也能当上『男宠』?
怨不得我当初误会他和尚那事,不男不女他都下得去嘴!
「娘娘,这边请。」
眼前那么一晃,我被刘全带到了所谓的『南天门』。
我一看,搞什么虚头巴脑。
这明明就是含元殿!
喏不,顾衍也在。
我避往刘全身后,生怕他那双仙人独具的火眼金睛,看出我的真身。
刚挪开一步,陡然,腿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了。
我以为顾衍是盘腿坐在那。
仔细一看,他竟是跪着。
15
大乾的皇帝,天界的龙仙,谁这么大胆,敢让顾衍下跪?
还没等我疑惑,一连串刺耳的哂笑声从背后钻了出来。
「姐姐,你终于醒了。瞧你被人骗得团团转的,妹妹从旁看着,好是一番担心呢。」
我扭头一瞧,差点没吓的三魂六魄全出窍。
好家伙,一只毛色通红的大狐狸,摇晃着七根毛茸茸的大尾巴,朝我踱来。
走姿妖娆,媚眼放光,狐身狐脸,却说着人话。
分明就是妖物!
这到底怎么个意思。
区区一个妖物,也有人要跟我抢?
它是狐妖?
那我是什么?
「你是我姐姐啊,」狐妖似乎看懂了我眼中的疑惑,从我身旁路过时,故意用大尾巴顶了顶我的屁股,「是了,我忘了,姐姐丢了一魄,还没归元呢。」
「司命。」
「是。」
刘全,哦不,司命。
原谅我,还不习惯他狗模狗式的新代号。
狐妖翻翘的睫毛那么轻轻一眨,他当即诚惶诚恐,虔诚敬拜。
那狗腿子样,比从前对我,更没节操!
「娘娘,您和天妃娘娘同出青丘,侍奉天帝以来,情同姐妹。您不在的这些时日,多亏有天妃娘娘镇守天庭,才未使得三界颠覆,涂炭生灵。这次,您被困在幻虚秘境多日,若非天妃娘娘救您,恐怕您的仙身,危矣。」
等会儿!
什么什么?
狐妖是天妃?
那我是?
司命朝我正经一拜,「天后,天帝明媒正娶的妻子。」
......
嘎嘣。
我下巴掉了半截。
捋了好半天,才捋清了他话里的意思。
也就是说...
我睡一觉的功夫,从人界的皇后,变成了天界的天后,而这位骚里骚气的妹妹,是天妃。我俩同为狐族,且共侍一夫。
那么问题来了,夫呢?
我看向司命。
他灿莲花的舌一顿,脸色晦暗不明。
我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不言不语的顾衍。
难道...?
!
行啊,我以为他顶多是个龙王之类的,没想到竟是天帝!
哈哈,这下好了,他还是我的大哥,我还是他小弟。
他用不着杀我,我也用不着怕他。
至于那个梦...送他娘的见鬼!
当务之急,我得赶紧抱紧顾衍的大腿!
「天帝他...仙逝已久,仙魂已散。」
司命开口的时候。
我已站在顾衍面前。
他始终低着头,我看不清神色。
讨好的笑容挂在嘴角,我正打算像往常一般,狠拍他肩膀,大喊一声『顾衍』,倏地,我像被定住,动也动不了,呼吸都跟着紧张起来。
「那他是?」
我艰难开口,问。
司命不以为意的笑笑,答。
「逆天道遭反噬,本该困在地狱炼火里的...龙妖。」
16
梦跟现实相反的说法,是真的。
原来...
顾衍是妖,我才是仙。
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反而像有个小针尖在不停戳心似的,伤口不大,却一直冒着血泡。
慢慢的蹲下,视线平齐。
我才发现,顾衍之所以一动没动,是因为他身上捆着一根泛着金光的绳子。
浓密的眼睫毛,耷拉在眼皮之下,脸上毫无血色的惨白,胳膊上腿上,是一道又一道外翻着皮肉的伤口。
我浅浅那么一吸,满腔的铁锈味。
鼻尖的酸涩,瞬间冲了上来。
我不知自己怎么了,就莫名的......很想哭。
宫里的日子寂寞,扒来扒去,就那么几样可玩的。
大约是两年前吧,顾衍突然有一天,也是这么一副惨状。
我吓坏了。
亲自跑到太医院,左手一个老张头,右手一个老王头,提溜到顾衍面前。
正准备霸气侧漏,高喊一句,『治不好他,你们全都给我陪葬!』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怼给我一张嬉皮笑脸,「钱潇潇,你胆子真小,被吓到了吧。」
我不信,撕了他的龙袍,去看。
果然,衣服破着,却没伤口。
是他闲来无聊,故意骗我玩的。
我气坏了。
可眼下,我巴不得他再气我一次。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盼着下一瞬,顾衍能跳起来嘲笑我。
司命却将手里的鹅毛笔那么轻轻一甩。
顷刻,含元殿坍塌成了另一个世界。
只有看不到边的腾云漫雾,和一个光秃秃的门牌坊。
我抬头一看,硕大刺眼的三个字。
南天门
所谓的『幻虚秘境』是什么意思。
我懂了。
假的。
全是假的。
大乾朝是假的,皇宫是假的,就连顾衍那一群男宠...也是假的。
莘姬,也就是天妃,告诉我。顾衍不是一般的龙妖,而是集结了冥界水域的妖众,意图攻上南天门的妖王。
把我掳去,挟为人质,就是为了掣肘天界,拖延时日。
好在,她巧设一计,令顾衍法力大失。
这才有了把我救出来,重返天宫的机会。
末了,怕我不信,还把金甲着身的天兵请了上来。
他们个个手里拖着虾兵蟹将的残骸,像垃圾一样,丢在顾衍的面前。
我震愕的看着残骸堆里,有几张我熟悉的人皮脸。
还没从中缓和一二。
带着倒刺的斩妖鞭,自高台凌空劈下,直接打在了顾衍的脊背上。
火光电石之后,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是条龙。
一条黑鳞裹体,狰狞染血的恶龙。
17
那天顾衍走后,我拿着他留给我那张画,端详了许久。
脑海里,不停地变幻出各种他真身的样子。
有呆萌的,有高傲的,有霸气的,还有潇洒的,......
各种仙风道骨的形象,被我设计了个遍。
唯一漏掉的,只有眼前的这个。
邪恶,黑暗又丑陋。
与顾衍,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同之处。
可它就是顾衍。
是我不可争辩的事实。
「行了,姐姐仙身折损,还没恢复,一切交给妹妹,妹妹自有法子,让这龙妖伏法,入归墟。」
不等我答复,莘姬妩媚一笑,转身步上南天门后的高台。
聚齐在南天门的众仙家,纷纷响应,高喊,「入归墟!入归墟!」
一呼百应的气势,比顾衍当皇帝还威风。
我无暇纠结莘姬一个区区天妃是怎么做到的,只忙着求证,入归墟...到底是什么意思?
司命客气地跟我解释,「简单来讲,就是...去侍奉天帝。」
冥界有六道,六道可轮回。
可那是给人准备。
仙和妖,本就凌驾于自然之上。
有得,必有舍。
舍的就是这轮回。
入归墟,就是死。
不,连死都算不上。
没有尸首,没有骨灰,就像一缕烟,风一吹,散了,什么都不剩。
我慌了,浑身抑制不住的发抖。
不等理智反应,手脚已经冲了出去,扑在顾衍身上。
身后不断有仙家惊呼,「娘娘危险!」
我却充耳不闻。
被打回原形的顾衍,我陌生的很。
可感觉是不会错的。
哪怕他是妖。
哪怕他在利用我。
我依然没缘由的笃定,顾衍不会害我。
绝对不会!
「顾衍,快,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
我急坏了,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有几滴落进了龙眼里,他艰难的眨了眨,虚弱的喷了几下龙息。
什么?
顾衍说话了,但声音太小,我听不清。
慌乱之间,忘了他不能碰女人的毛病,刚抱起他的龙头,把耳朵凑过去。
一股黑烟冒起来,夹杂着烤龙肉的香气。
我赶紧把手缩回去,压低身子,伏在他龙嘴旁。
「守好...守好混元丹,等我...回...」
回...
回哪啊?
还有混元丹,是个啥?
眼前水雾氤氲,我越擦,越是模糊。
模糊到极致,出现了虚影。
隐约,我好像又看到了顾衍人形时的脸。
就在那儿,欠扁的朝我笑着。
我嘶吼着,拼命的喊他,『哪里跑!』
他不应我,转身而消。
我想去追,却连手指尖还没伸出去。
一股强劲的力道将我托起,落地已在十丈之外。
是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滚滚而至。
一道接一道的落在顾衍的龙身上。
闪起电花,刺的他每一片龙鳞都在痉挛。
司命说,历劫天雷,那是仙人飞升上神才会有的试炼。
万年不得一次。
他活了三千年,也就在天帝飞升的时候,才碰上那么一回。
今儿个,要不是顾衍悖逆天道,执意冲出炼火地狱惊扰三界,这天雷多半也是引不来的。
「能和天帝一样,这么体面的入归墟,也算是这龙妖的福气了。」
莘姬讥诮的一声奚落,仙家们,哗然一片。
皆是取笑顾衍,不自量力,要与天齐。
我也笑了。
笑他骗了我,却没有骗到最后。
18
顾衍。
入归墟了。
留我一人,困在这三界之上的九重天。
在南天门行尸走肉般浑噩了数日之后,司命得莘姬之命,把我送进了一座殿宇。
当真是我没见过的贝阙珠宫,堂皇富丽。
守卫的天兵,洒扫的仙女,见了我,纷纷恭顺地拜我一声,天后娘娘。
却不等我发话,反手就配合着司命,布下结界。
所有仙家心照不宣,要把我这位天后,当做金丝雀,豢养起来。
我只当看不见。
路往哪指,我往哪走。
「之前,您一直陪着天帝住在这碧霄宫,天帝走后,您才搬去了蓬莱池。可那地方,太荒了,万一哪个天兵天将疏于职守,再让妖邪侵扰了您,那可怎么得了。」
「天妃娘娘说了,您缺什么用什么,只管招呼仙子们就是,就是...」
司命贼眉鼠眼斜着我,「千万别想着出去。外面啊,危险!」
听了这话,我笑了。
花枝乱颤的,笑得司命发怵。
他似乎很怕我真的疯癫,尴尬的陪我笑了两声之后,带着人,赶紧退了。
结界破而又起。
仙雾缭绕的宫殿,只剩了我一个人。
空荡荡的,跟在凤鸾殿,天差地别。
幻听一般,忽然闻见从前和顾衍打闹的声响。
我魔怔似的,顺着声音,往前走。
抬脚入殿的那一瞬,浑身气血倒流,冰冻似的僵住。
逗我。
一定是在逗我。
这哪里是什么碧霄宫,分明就是我的凤鸾殿。
连窗子前站着的那两个碎嘴货,都一模一样。
「顾衍,你丫就是个傻缺!」
「傻缺也是你老公。」
「啥玩意,老公?你取向又变了?男宠不爱,改雌雄同体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钱潇潇,你能不能有点文化!老公,不是老的公公,而是乃人间对夫君的爱称,来来来,你也叫一声,让我听听。」
紧接着,就是一阵乱扑腾,羽毛乱飞。
刺耳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总算让瘆得慌的宫殿里,有了热闹的生趣。
那是两只鹦哥。
是我及笄的时候,顾衍送给我的。
人话学的贼溜。
像两只活体的毛笔,能一一记录下我和顾衍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当时,他死也不告诉我,从哪淘来这样两只机灵鬼。
如今,却能被我一眼看穿。
是他的鳞片化成的两缕灵识。
我手一摸,神形俱消,化成了青烟。
是了。
顾衍都已经入归墟了。
他的鳞片,即便残存灵力,消逝,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理智将我击垮,破了洞的心,忽然又被拧了起来。
每呼吸一下,生疼。
疼着疼着...
不对!
疼!真疼!
我无意低头一看。
瞪圆了眼。
两只小家伙,去而复返。
正逮着我胸口的位置,死磕。
19
从没想过,我会染上这种癖好。
在第二百五十次撞了衣橱,半边身子红的像烫过似的肿起来之后。
我喜极而泣。
鼻涕眼泪抹一脸,浑像个疯子。
除了两只鹦哥,小到纸笔,大到床榻,通通被我试了一遍。
任我蹂躏,随意破坏,他们依然坚挺的杵在那。
保持着原状,就像我刚进来时那样。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顾衍,他没死啊!
什么入归墟,全是扯淡!
归墟是什么?
谁都没去过,你知道,还是他知道?
万一,是个时空隧道,或者虫洞什么的?
保不齐,转一圈就回来了。
到时候,顾衍还是顾衍,钱潇潇还是钱潇潇。
反正我这个天后,就是个空架子,待在天宫也没什么意思。
回头啊,我就跟他到那个什么地狱炼火里转转。
听说隔壁就是海底龙宫。
没事串个门啥的,咱也体验一下冰火两重天。
哈哈。
「姐姐想的,倒是挺美。」
幻想被陡然插进来的声音,刺碎。
睁眼看见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
我留着哈喇子的笑容,戛然而止。
「苦肉计演的真好,差点连我都骗了呢。」
声音,听着像莘姬。
样子,却是个我没见过的美仙子。
上挑的丹凤眼,和着鼻梁高挺。樱桃小口点而赤,含春的朝我那么一笑,妩媚风骚,勾魂摄魄。
如果那眼神中,不带那点鄙夷的话。
「姐姐干吗这么看我。」
她也不藏了,直接将把讥嘲摆在了嘴角。
「我忘了,姐姐的灵识丢了,认不得我原先的样子呢。」
「那这样呢?」
琉璃裙摆旋风一转。
她变了。
变成了德妃。
「这样呢?」
又一转。
变成了淑妃。
「还有这样。」
......
她接连变幻了十几次。
每一次都是不同的脸。
却与我一一相熟。
愤愤难平的心,狂跳不止。拱到嘴边的答案,呼之欲出。
他奶奶的。
害我对号入座这么久,狐妖竟然是她!
20
可是不对啊。
莘姬明明是天妃,怎么到顾衍嘴里,就成了狐妖?
「脸皮都撕破了,姐姐你就别装了,」她变回原先的花容月貌,脸一沉,龇牙逼到我跟前,「快说,混元丹在哪!」
我被吓得往后一缩。
脑瓜子狠转了半天,才想来『混元丹』三个字,在哪听过。
顾衍入归墟前,嘱咐过我的。
让我守好这东西。
可这东西是大是小,是圆是扁,在哪儿,又是干什么用的,我一概不知。
这不是哑巴打官司,有口难言。
顾衍这厮...害人不浅。
果然,莘姬以为我在消极抵抗。
一只狐尾狠辣辣的甩过来,我避之不及,跌倒在地,痛的直不起身。
「你我姐妹一场,我本是不想把场面搞得那么难堪,可若你非要坚持,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咳咳...
这还叫客气?
那不客气,是怎么个不客气法儿?
「天帝陨灭,如今的天宫,唯我是从。是,你是天后,我是天妃,我是没法子把你这个碍眼的家伙赶走,可我却有一万种法子,好好的折磨你。」
她转身讥诮,「哦不,也许,一万种都不需要,一种就够了。」
我极力给自己洗脑,不能怕,怕就是怂!
可这张嘴,不听使唤啊。
开口就是颤音。
「哪...哪一种?」
莘姬冷笑着一挥广袖,四周压抑的气流被冲开,灵力激荡的刹那,卷起一阵寒凉。
呸呸呸...
冰碴子打的我满嘴都是,还没等我吐干净,抬眼就见一座水晶棺。
嗯。
就是顾衍从宫外抱回来的那个...我。
这架势,明摆着怕我不见棺材不掉泪嘛。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急急如律令!」
......
...看来不是这个...
再来!
「菠萝菠萝蜜!」
......
还不对?
尴尬....
「芝麻开门!」
.......
我没了。
彻底没了。
没了也没把尾巴喊出来一条。
我就不明白了,同为狐族,为毛人家的尾巴那么听话,我的就这么叛逆?
「姐姐想要灵力,直说就好了,何必自取其辱呢。」
我成了莘姬眼里的笑话。
她笑的前仰后合,也不耽误使唤尾巴锁着我的脖颈,押我至水晶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