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让我跟他们好好的,不要吵架,听他们的话,以后我就只有他们这些血脉至亲了。
那时我已经二十七了啊,奶奶还跟我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一样,拉着我的话,交待我要听话,不要记得那些不好的事情。
所以这几年,我尽量和解,不跟他们吵闹,尽量让自己走上正常的人生,结果呢?
我总以为人会自省,会反思,其实不会的。
或许秦楚说得没错,嫁给他,拿着那两千万,挥霍,拿钱去砸这些人,看他们卑躬屈膝,看他们谄媚讨好,或者恶意打压他们,对他们恶言相向,把他们对我做的事情,全还给他们。
我正疯狂畅快的想着,就听到玻璃窗传来被叩动的响声。
那声音很尖,很刺耳,就像用指甲刮着黑板,或是尖悦的东西划过玻璃……
我想到这里,猛的一惊,忙转身去阳台,一把拉开窗帘。
就见落地的玻璃窗上,秦楚他妈还插着食管,骨瘦如柴的身体,跟只大蜘蛛一样趴在玻璃窗上,十指正用力抓挠着玻璃。
见我拉开窗帘,她抬着头,朝我露出一个干瘪的笑。
就这一会,那钢化玻璃已经被划出几道白痕。
我吓得连忙转身,想从沙发上拿了手机报警。
可就在我转身的时候,却发现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爬满了各种蜘蛛,大大小小的,各式各样的,密密麻麻的和觅食的蚂蚁一样,别说落脚的地方,连墙上、窗帘上和沙发上都爬满了。
就在这一迟疑,阳台玻璃咯咯的响得更厉害了。
跟着啪的一声响,秦楚他妈从划开的玻璃外面探进头来,依旧用那气若游丝的语气叫我:「晏安,你别走。」
5
秦楚他妈已经病得很厉害了,连走都走不动了,四肢撑着地面,匍匐着从那划开的玻璃爬了进来,那因为化疗掉光了头发的脑袋上,稀稀拉拉的长着一些黄绒干枯的头发。
她就那样一步步的朝我爬过来,手脚好像用不上力,在瓷砖上打着滑,就跟只干瘪的人形蜘蛛一样。
我吓得想后退,可那些密密麻麻的蜘蛛更多了,全部都朝我爬了过来。
只得强撑着紧绷的精神,吞了吞口水,看着秦楚他妈一点点爬过来:「阿姨,你有什么事吗?」
秦楚他妈爬过那砸碎的玻璃,刮在地面,咯咯作响,抬头用那还插着管的脑袋看着我:「你不想死,所以想把阴债借来的钱,都还给秦楚是吧?」
她都知道我是不想死了,那还来问!
我眼看着秦楚他妈越爬越近,墙上、地面上全是蜘蛛,还有一些颜色鲜艳到,一看就知道剧毒的。
想到白夜月说过,借了阴债,如果用命填了,借的人至少暂时不会有事,我心头就慢慢发紧。
一步步的退到沙发边,我想扯着沙发罩披在身上,直接就往外跑,至少这样就不会被蜘蛛咬到了。
可就在我要动的时候,秦楚他妈却看着我,呵呵的笑:「白医生不肯救我,却肯救你,真是怪。」
「您离开医院,秦楚肯定很着急吧,要不要我给秦楚打个电话?」我努力让知己不那么恐慌,慢慢靠近沙发。
但在我脚后跟都撞到沙发脚,就要伸手摸的时候,突然感觉手上一黏。
本能的瞥眼看了一下,就见几只颜色斑斓,鸡蛋大小的蜘蛛牵着丝从天花板垂落,正垂吊在我身边,前面的毒牙还不停的开合着,冒着一滴滴的液体,似乎只要我一动,立马给我来上一口。
「晏安。」秦楚他妈趴在地上,昂首看着我:「是秦楚不听劝,要借阴债给我治病。他是喜欢你的,所以想让你跟他一起死。可我不能让他死了啊,他是我儿子,我怎么能让他死了呢。」
「你放心,不痛的。阿姨用蛛丝把你包起来,裹得好好的,连模样都不会变,就跟穿了白白的婚纱一样漂亮,到时你还可以嫁给秦楚的。」秦楚他妈咧嘴朝我笑。
但一口黄牙,脸色病态干枯,跟蜘蛛一样的昂着头,诡异且阴森。
我看着旁边垂吊着的蜘蛛,知道她这是真的想弄死我了。
只要我用命填了那阴债,秦楚至少暂时不会死。
转身想跑,可一动旁边的蜘蛛就朝我呲牙。
秦楚他妈一点点爬过来,而那些蜘蛛开始围着我转圈。
眼看着那些蜘蛛丝要缠绕着我了,我正要后退一步,扯着抱枕开始甩,就听到厨房传来煤气灶关闭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不会煎药,再不关火,都烧干了。」
在说话声中,白夜月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一只手各拿着个金黄的香瓜啃着,另一只手掂量着一个,朝我走了过来。
他走动的时候,那些从天花板垂吊下来的蜘蛛好像很害怕,全部顺着蛛丝飞快的往上爬。
秦楚他妈也脚尖点地,慢慢的后退,喉咙里咕咕作响:「白医生。」
「还你一个。」白夜月将没吃的那个香瓜递给我。
我瞥着那个香瓜,再看着那些不知道顺着哪些缝隙什么的退走的蜘蛛,一时还没有回神。
「喝药不能空腹。」白夜月直接拉过我的手,把香瓜塞我手里。
他的手真的和捏捏乐一样又软又暖,很舒服。
等他手离开的时候,我握着冰冷的香瓜,还有点不适应。
白夜月却似乎并没有看到这些蜘蛛和秦楚他妈那诡异的样子,拉着我在已经没有蜘蛛的沙发上坐好,手指搭了下脉。
「白医生,你……」秦楚他妈试着一点点的往前爬。
我一时还有点懵逼,白夜月却咬着香瓜,盯着秦楚他妈:「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吃你们这些东西了,新鲜的瓜果蔬菜挺好吃的,你今天是想让我开荤吗。」
秦楚他妈愣了一下,手脚蹬着地上的碎玻璃,咔咔作响,昂着瞪着白夜月:「你肯救晏安,为什么不肯救我。为什么……」
白夜月只是啃着香瓜,冷冷的盯着她。
秦楚他妈被他看着,好像发怵,慢慢的就又从玻璃窗划的口子那些退了出去。
我看着她四肢蜷缩得小小一团,从那个用十指划出的玻璃洞缩出去,然后再趴在玻璃上,一点点朝下爬,只感觉全身鸡皮疙瘩都哗哗的朝外冒,连骨头缝里都是冷的。
旁边的白夜月依旧认真且淡定的啃着他手里的香瓜,一直到他吃完自己手里的,朝我道:「你不吃的话,就给我吧。」
我才醒过神来,把握得发热的香瓜递给他:「那是什么?」
「老蜘蛛精啊。」白夜月接过香瓜,掰成两掰,递了一半给我:「吃点,别空腹喝药。」
我闻着香瓜香,看着白夜月粉软修长的手指:「那白医生你是什么?」
「白仙。」白夜月咬着香瓜,毫不忌讳的说了出来,可手却迟疑了一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好像带着希冀。
我对这些没有什么研究,但想着带个「仙」字,应该不是坏的吧,而且他刚才救了我。
听秦楚他妈的意思,她也找过白夜月求救。
我小心的将香瓜啃了一口,然后瞥着白夜月:「我现在刚怎么办?」
「吃点东西垫腹,喝了药,就睡啊。」白夜月眼中闪过失落,低头双手捧着香瓜,认真的啃着。
我闻着厨房发出来的药味,再看白夜月那张皮肤好到白里透粉、好看中带着一种医者儒雅和冷静,有点心安,却又有点说不出的古怪。
咬了一口香瓜:「就没有主动解决的办法吗?」
「阴债吗?」白夜月将最后一块香瓜整个塞进嘴里,过了好一会,才道:「该还的还啊,该断的断啊,只要你和秦楚还有关系,这个我也没办法。」
我……
但看着白夜月那好像开药时一样,冷静的样子,我居然半点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
白夜月吃完香瓜,然后起身又要走。
我这一天精神都紧绷,更何况刚才还满屋子的蜘蛛,身边没有一个可靠的人。
秦楚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拿我的命借阴债;我爸妈和我弟,只想要秦楚的那笔彩礼,根本就不会管我的死活。
唯一可靠一点的就是白夜月了,我见他起身,顾不得去细想「白仙」是什么,急忙起身,拉住白夜月的胳膊,将那咬了几口的香瓜递给他:「白医生,救我。」
白夜月盯着那香瓜,吞了吞口水,目光闪过,有点不相信的道:「给我吃?」
我点了点头,不过是半块香瓜,他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白夜月抿了抿嘴,沉沉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确定什么。
最后直接在我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道:「还阴债我也不知道怎么还,但有人知道,明天我带你去问问。」
我轻舒了口气:「谢谢。」
可他咬着香瓜,还要朝外走。
我一想这一晚还有好久,刚才那些蜘蛛都不知道从哪爬进来的,白夜月也不是走门,阳台上还有一个划开的洞,我这里根本就不安全。
连忙扯着白夜月:「白医生,我今晚可以去你家借住吗?」
白夜月咬着香瓜,直接摇头:「不行。」
还要将我的手掰开,似乎并不喜欢接触。
对于这唯一的救命大仙,我哪敢松手,紧紧的扯着白夜月的手,努力跟他解释。
可白夜月一只手捧着香瓜啃,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推不开,就依旧直接朝外走。
我想着厨房还有药,这直接走了,也不行啊。
连忙伸手去搂白夜月的腰,想将他先拉住。
可一伸手,白夜月整个人都是一激灵,猛的扭头看着我,跟着好像抖了抖。
咬着香瓜朝我道:「别乱摸。」
我看着他好像强忍着什么,一时也有点赫然。
但还是道:「白医生,您救人救到底,要不然我今晚死了,你这药也白开了,对吧?我活不过今晚,明天您也不好带我去找人还阴债,对吧?」
白夜月咬着最后一点香瓜,瞥眼冷冷的看着我,最后艰难的点了点头:「带上药。」
我连忙点头,衣服都没带,拿起手机,然后用毛巾包着那煎到一半的砂锅,就跟着白夜月朝外走。
到了楼道,他瞥了我一眼,还是接过我手里的砂锅。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但至少没开车,所以我们打车过去的。
他住在市中心的别墅区,虽说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可那小独栋,四周种满了菜,打理得好,光是看着就很舒服。
黄瓜一根根的垂着,西红柿密密团团的,或青或黄或是半红,居然还种了西瓜。
白夜月话少,直接带着我进去,把砂锅放在灶上,交待我喝了一碗后,再熬一次吃,跟着他就往地下室走,也没有交待我睡哪。
我看着周围干净整洁的大客厅,一时也有点懵。
但不敢乱动,现在捡回一条命,已经不错了,就缩在厨房看着煎药的火,拿着手机百度了一下「白仙」。
资料不多,但至少让我知道白仙是刺猬。
查了一下刺猬的生活习性,感觉和白夜月倒是能对是上一点。
其间我弟、我爸妈一直发信息给我,长篇大论,都是劝我嫁给秦楚的,说他人好啊,肯给一千万的彩礼,绝对是真心喜欢我啊。
又拿我过世的爷爷奶奶来打感情牌,说他们也希望我嫁得好。
我瞥了几眼,没有一句话,问我是不是真的生病了,生了什么病。
等药熬好,我又喝了一次,看着客厅,又怕秦楚他妈再找上来,就算她不能自己来,直接搞几只毒蜘蛛咬死我,也是有可能的。
想着刺猬也算夜行动物,白夜月应该还没睡,就在地下室门口叫了几声。
可叫了好久,白夜月才冷着脸开门,也不说话,只是沉沉的看着我。
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很烦,可我真不想死。
双手合十,沉沉的看着白夜月。
他盯着我看了看,最后转身直接朝下走。
地下室并没有铺地砖什么的,就是夯实的泥土,踩上去软而舒服,但是家具齐全。
「你睡吧,被子什么的都是刚换好铺的。」白夜月朝我指了一下床,自己往一个懒人椅上一缩,整个人软软的缩成一团,盖着张毯子,就睡了过去。
所以他刚才下来,就是铺被子?
这房间有着一股子地气,还有着水果香,我看着缩成一团的白夜月,躺在床上,也昏沉的睡了过去。
或许是药里有安神的东西,这一晚我没有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而是就一直梦到爷爷奶奶带着我上坟,也会顺带给一些没人上坟的孤坟压纸。
我就这样梦了一晚上,被手机闹钟吵醒的时候,我还在压纸。
一个激灵的醒来,本能的扭头去找白夜月,却发现对面懒人沙发上面,根本就没有人,只是一只通体发白的刺猬,大概一本书大吧,缩成一团,头好像都钻在沙发角落里去了,只留两瓣粉嫩的屁股在外面,让人忍不住想戳。
看着沙发下面垫着的白色睡衣,确定是白夜月后,我小声的叫了几句:「白医生,白医生。」
过了好一会,那刺猬好像被吵醒了,软软的爪子从米黄色的壳中伸出来,然后小脑袋扭过来看了我一眼,眼睛愣了愣,跟着好像想起了什么。
又瞬间缩了回去,往衣服下面钻了钻,朝我冷冷的道:「你去上面等我。」
我看着他整个缩到衣服下面,这才想起来,人家现在相当于没穿衣服。
连忙点头,朝上走。
刚走两步,就又听到白夜月道:「把药渣倒了,自己把药煎了。」
我连忙又点头!
我连洗漱都没有,老老实实的煎好药,再找了洗漱间。
或许是吃了药,情况好多了,头发虽然还是掉,但至少牙龈没有出血了。
白夜月上来的时候,整个人又是一幅高冷精英的医生模样,只是那头发依旧根根竖着,跟刺一样。
我努力讨好他,想给他做早餐,结果他让我自己吃,他去外面菜园子里摘新鲜的瓜果蔬菜就行了。
还别说,他吃得挺健康。
我开了手机,给老板请了假,怪的是我爸妈和我弟好像消停了。
吃过早餐,白夜月这才带我出去。
他话是真的少,我反正只要跟着他,他是不会看着我死的。
就我查的资料,五大仙中,白仙最是心善,喜治病救人。
他带我去了一个咖啡厅,说是见他以前的一个病人。
那服务生直接带我们去了一个包厢,墙上全是一个女孩子的照片,有的青春靓丽,有的无比活泼可爱,有的妩媚动人,也有的英姿飒爽。
不过看上去,有不少是偷拍的。
白夜月自顾的坐在沙发上,点了柱香,也没说话,就拿插子吃着送上来的果盘。
我握着手机,看着我爸妈他们突然平静下来的信息,心里隐隐的不安,想着要不要告诉他们,秦楚他可能不是人,让他们别信秦楚。
正想着,就见袅袅青烟中,一个穿着白色唐装、脸色微白却很贵气的男子从那烟中走了出来。
身影和扩散的烟雾一样,慢慢生出轮廓,一点点的变大。
我握着手机,只感觉全身发冷,本能的想跑。
白夜月却一把扣住了我的手,冷声道:「他会帮你还阴债。」
可那好像是一个鬼啊……
那男子淡定的瞥了我一眼,盯着白夜月与我紧扣着我手腕:「就是她吗?白医生替我看病,从小看到大,从生看到死,除了把脉,从来没拉过我的手。」
我听着有点不解,这是白医生没治好的死亡病例吗?
白夜月握着我的手指,紧了紧,却还是拉着我坐了下来,朝那男子道:「有劳赵公子帮她还阴债。」
赵公子只是笑了笑,瞥眼看着我道:「晏安小姐是吗?」
我连忙点头,见白夜月一直冷冷的不说话,就将秦楚用我的命借阴债的事情说了。
赵公子只是冷冷的听着,最后朝我道:「夫妻结发,财由十指生。阳钱阴债有限,就算你这边还,他那边还会借,所以你除了还,还得破了那借阴债的法器。」
我听得迷糊,这还得找秦楚他们母子吗?
可他们不是人啊?
「你帮她还阴债,我去找那法器。」白夜月却突然开口。
赵公子抿嘴一笑,看着我道:「晏安小姐不用担心,白医生都会帮你处理好的。」
他笑得有些揶揄,白夜月的脸慢慢变得和今天早上缩在沙发上的屁股一样粉粉的,连拉着我的手都慢慢变粉了。
我隐约知道白夜月对我不太一样,也有点不解的看向他。
可他慢慢松开我的手,冷声道:「赵公子带你去还阴债,记得中午回家喝药,我去破那个法器。」
他居然直接就朝外走,到了门口才扭头看着赵公子道:「你让柳升他们注意着点,别让她出事。」
「放心,白医生。」赵公子郑重的点头。
我听得迷糊,但也知道白夜月是让赵公子照顾我,心头一阵发暖。
赵公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列了张单子给我,说让那服务生送我去买纸烛,再送我去老城区的万寿陵园。
我听到那万寿陵园就有点心悸,前几天听说有人偷情的被杀了后,警察还把整个陵园给封了。
但赵公子说在那里等我,然后就跟一团烟一样的消失了。
那服务生带着我到香火街,用皮卡车,足足拉了一车的香烛纸钱,再把我送到万寿陵园。
和我梦里一样,让我到上面的老坟区,一座座坟的压钱,插香烧烛。
赵公子并没有见到,那服务小哥也没有陪我,但告诉我,我运气不错,最近正好是临近鬼节,这些老坟没人管,缺香火,我这样还阴债,才会有阴魂受,还得快。
这老坟很多都塌了,露着里面腐朽破烂的棺材,和一些破烂的衣服。
我一座坟一座坟的压钱,插香点烛,恭敬而虔诚。
可整整半个山头,哪是这么容易压完的。
我压着压着,也忘记了时间,直到我给一座老坟压了纸起来,蹲太久了,头一阵眩晕,朝一边倒去时,一只手搂住了我。
跟着就闻到了熟悉的中药味,白夜月依旧是那幅冷脸精英的模样,把我扶在一边坐下,将一个保温杯和一个袋子递给我:「先吃个面包垫一下,再把药喝了!」
我看着他,这才发现日头微微偏西了,中午没回去喝药。
正要朝他道谢,白夜月却看着我,轻声道:「你嫁给我吧。」
6
我被白夜月的话给惊着了,不解的看着他。
他居然反手就抽了个文件夹给我:「这是我资料,你慢慢看,我去帮你压纸。」
我端着保温杯,看着白夜月拎着大堆纸钱,帮我一个坟头一个坟头的压纸,也有点诧异。
这转变有点太快了吧?
小心的翻开文件夹,里面确实是白夜月的资料,确切的说是他当人的资料。
非常之全面,包括身份资料,财产证明,开具的安全证明,全部都在。
我拿着这文件夹,看着认真压纸的白夜月,胡乱啃了一个面包,然后把保温杯里的药一口闷了,急急的追上白夜月:「白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夜月淡定的给一座连碑都没有的老坟上香:「秦楚已经将用你的指甲,还有你们结发而成的法器烧了,所以这法器解不了。你这样一座座孤坟的压钱,还得太慢了,我怕你阴债没还完,就病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嫁给我,这样你和秦楚就不是夫妻了。」
他说着,扭头看着我,目光坚定而温和:「现在民政局还没下班,你的户口本页我让人偷出来,我们下午领证,晚上成婚,你看怎么样?」
这么顺畅的吗?
为了救我,以身相许的吗?
我拿着文件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晕。
「民政局两半点上班,我们过去要半个小时,你还有一个小时考虑。」白夜月依旧淡定的转过去压纸,就是点香的时候,手好像抖得厉害,一直点不上。
我握着文件夹,看着他穿着雪白的休闲装,在尘土荒草中,蹲在坟边压纸点香,轻而温柔的念着我的名字,心头突然莫名的一暖,那一瞬间居然有点冲动。
以前我们公司团建,一堆女同事在一起问结了婚财务总监,年薪百万怎么会选择嫁给现在的老公。
她当时笑得很深远:「当你碰到对的人,会在某一刻,有嫁给他的冲动。那种感觉,有的时候自然会有,没有的话,其他人也不过是权衡各方利益之后的将就吧。」
我有过和秦楚结婚的念头,可那就好像吃一个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花了钱,不吃浪费,不得不塞进嘴里强行下咽。
但现在,看着白夜月一身雪白,蹲的荒草尘土之间,帮我压纸还债,我手里拿着他准备的文件夹,居然有一种想嫁他的冲动。
所以我看着白夜月:「好!」
他正压着纸的手,好像有点用力,直接将一沓黄纸给戳了个大洞,扭头看了我一眼,依旧淡定的点头:「好。」
只是那手和脸,一点点的变得发粉。
我将资料收好,就过去和白夜月一起压纸。
白夜月掐着时间,带着我去了民政局,到的时候,咖啡馆那服务小哥也在,他已经帮我们挂好了号。
在我和白夜月拿到证的那一刻,白夜月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那柔软的手,不再是原先那样的暖软,而是发冷,更甚至有点颤抖。
我不知道他颤抖什么,但他却还是拉着我回去,说是要煎下午的药。
等我再次进入白夜月家,早上还是简约风的房子,居然就装饰成了婚房。
白夜月瞥了一眼,耳朵和手指发红,却依旧淡定的道:「赵公子安排的吧。他有个喜欢了两辈子的人,就是你看到那满墙照片上的人,他最近两天得偿所愿了,就一直在偷偷研究这些东西。」
我看着那大红的喜字,朝白夜月有点尴尬的点了点头。
他只丢下一句,以后就是自己家了,就又去厨房熬药了。
我闻着那中药味,一时还有点恍然。
昨天我还在一片狗血和担惊受怕,和想着自己生病,居然无所依靠。
可今天就跟白夜月领了证,似乎今天和昨天,完全就是两个人生。
白夜月性情高冷,但做事很靠谱,药熬好的时候,顺带给我煮了碗面,他自己依旧吃现摘的果蔬。
吃完面,外面就已经黑了,我忙自己将碗筷收拾了,总不能人家为了救我,都「以身相许」了,我还把所有的家务活都给人家吧。
等我收拾好出来,白夜月就拿了干净的衣服、浴巾和洗漱用品给我。
他自己已经洗了澡了,依旧穿着白色的睡衣,朝我道:「还是睡昨晚的床,你可以吗?」
我看着墙上大红的喜字,龙凤烛,还有各种金童玉女,也有点赫然的点了点头。
「光是服药,太慢了,你还是掉头发。我以精气相渡,对你有好处。」白夜月却只是留了一句话,就红着脸进地下室了。
我拿着睡衣,过了好久才明白,什么叫精气相渡。
主要是白夜月说这话的时候,太过正经高冷,就好像说药一样。
三十岁的人了,站在那里居然有点手足无措。
过了好久,才慢腾腾的洗了澡下去,却发现白夜月已经躺床上了,但是很自觉的留了一半位置给我。
我自然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刚才也想明白了精气相渡是什么。
其实相对于白夜月的身份和长相,我都不吃亏,而且我也想摸摸他,是不是和早上那看着的刺猬粉粉的屁股一样好摸。
不管这办法有没有用,我就算要死了,也算死前狂欢了。
所以我强装镇定,掀开被子上床,侧身躺着,看着白夜月。
他似乎在看什么医学杂志,我下来后,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可手上捏着的书慢慢变紧了,好看的指甲盖因为太过用力,一点点的从粉到白。
我发现他强压着的紧张,原本还有点不安的心,立马就放松了,想着都领证了,也算合法夫妻了,伸手握着他的手:「白医生,睡了吧。」
白夜月低头瞥了我一眼,手里的杂志一点点被皱,吞了吞口水,朝我道:「晏安,你知道什么叫结婚吗?」
他这话说得有点,那个了……
我脑中闪过那些先婚后爱的小说,握着白夜月的手,顺着床头坐起来,对上他那一直温和的眼睛,然后一点点往下看着他粉嫩的唇。
其实一直想知道,他晚上吃的那小西红柿是什么味。
就在白夜月有点发愣的时候,我慢慢凑了过去,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果然带着一股新鲜瓜果的香甜,触感软糯,有点像舔了一下冰镇过的凉粉……
让人恨不得一口嗦进嘴里!
可跟着,身上一沉,白夜月声音发哑:「晏安。」
我还在想着这该怎么开吃,跟着就没有自主的权利了。
白夜月吃东西都很认真,最后我终于明白,妖精终究是妖精,看上去再软再粉再糯的妖精,也是吸人精气的。
但唯一庆幸的是,我终于确认了,刺猬的屁股真的很好摸。
我再起来的时候,不是被闹钟吵醒的,而是听到了我妈的吵叫声。
一想到这是白夜月家,我惊得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白夜月在床边给我放了衣服,虽然有点腰酸腿软,但明显擦洗过了,很清爽。
而且难得的是,最近这么久以来,我起床没有那种眩晕和胸闷感。
知道我爸妈找到这里,是没好事,我急忙上去。
上面客厅乌鸦鸦的全是人,秦楚脸色惨白发青,用轮椅推着他妈,沉默的站在角落里。
见我上来,凶狠的盯了我一眼。
这次我家全家出动了,一直没露面的弟妹也带着小侄子来了,还有那个媒人,和我妈一起在好几个警察和社区的人中间说得声泪俱下,不时伸手指着白夜月,恨不得扑上去撕破他的脸。
说的,无非就是夺人所爱之类的戏码,再配上秦楚母子俩的样子,确实很惹人同情的。
旁边还有好几个民警在劝着我妈,免得她真的动手。
一见我上来,我妈立马扑了过来:「你死哪去了?」
我瞥了一眼被砸碎的落地窗,以及外面推开的铁门。
直接拿出结婚证,指着墙上那些「喜」字:「昨天我结婚啊。」
我妈看着我手里的结婚证,扭头瞥了一眼秦楚,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尖叫一声:「我不准,你只能嫁给秦楚。现在就去给我离婚,马上!」
我只是瞥了一眼民警,把我前晚报警的事情说了,让他可以查我住那个辖区的接警记录。
然后淡定的坐在秦楚旁边,任由我妈发疯。
我妈见我这样,直接冲过来扯我,民警都没挡住,幸好白夜月一把抓住了她。
也不知道白夜月做了什么,她直接就瘫软在了地上。
民警问了一下那晚的接警记录,大概知道我是早就不同意嫁给秦楚的,而且我爸妈收了秦楚的高额彩礼。
可我妈闹得厉害,说是白夜月骗婚,说娶了我,要像秦楚一样,给一千万的彩礼,要不然就别想。
我拿着手机录着视频,示意她接着说。
我妈还拿着凳子想打我,但被民警架住了,她还撒泼,说警察打她。
我爸还算冷静,把我妈拉开,这才转眼看着我:「晏安,你连我们的话都不听吗?」
我看着他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突然想不起上次他跟我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从小到大,他几乎都不跟我说话,似乎高高在上,说话宛如圣旨。
就算那时我报着希望,让他们住进我原先那套房子里,给他买衣服、买鞋子,他也只是一幅理所当然,从来没有一句夸奖,或是说什么。
这都闹了几天了,他就是跟在我妈后面,看着她闹,闷不吭声。
这个时候,说我不听话了?他们以前跟我说过话吗?教过我吗?
我都三十岁了,他来跟我说,不听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眼睛开始跳动,手心开始冒汗,本来不闷的胸,开始生闷,有点慌乱。
就在我手颤抖的想找个什么握住的时候,一只温软的手握住了我。
白夜月朝我爸沉声道:「不知道伯父想让晏安怎么听话?嫁给秦楚,用她的命来换那一千万的彩礼。还是把她的房子过户给你们,或是把她每年的收入交给你们,还是跟个机器人一样,你们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她奉献什么就奉献什么?」
「我是她爸。」我爸盯着白夜月,突然就暴发了,大吼道:「她命都是我给的,我生她养她,我要她死,她都得死!让她嫁人,怎么了!」
白夜月还想再说什么,我转手轻轻抱住他胳膊,朝他摇了摇头。
「是啊。我白生你养你了,啊!」我妈见我爸吼,又冲了出来:「你这个白眼狼,今天你不离婚嫁给秦楚,我就掐死你,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你死了,也得嫁秦楚。」
「你死了,你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的!」我妈居然真的挽着袖子,朝我扑过来:「你说说,我养你做什么?养你来气死我吗?早知道这样,你一生下来,我就该把你丢进猪栏喂猪!」
这种话,我听得多了,可白夜月却突然站了起来。
我妈立马尖叫一声,想扑过来:「你想打人啊?」
白夜月虽然是白仙,可现在是个普通人,又是个高冷精英样,哪能应付我妈这样的啊。
我忙挡在白夜月前面,一把扣住我妈的手,将她往我爸身边一推,低吼一声:「你养过我吗?」
我妈还要尖叫,我猛的提高音量:「我生下来,没满月你就把我丢给我奶奶了。」
上一代的恩怨,我不想计较的。
无非就是月子里,婆媳关系爆发,我妈直接就丢下我,回了娘家,然后我爸就带着她在外面做小生意,再也没有回家看过我一眼。
我瞥着我妈,嗤笑道:「你们养孩子,就跟养猪一样,关在猪圈里,想喂就喂。到了时间,你们想吃肉就吃肉,想用来卖钱就卖钱,不听话,就直接杀了吃掉,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