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恐怖悬疑的民间故事?

这里已经不属于茶林,左右全是数人合抱的参天古树,月光被头顶的巨冠遮的严严实实,一丝一毫都透不进来。

光源来自周围的一些奇异蕈类或蕨类植物。借着光源,我转头向四周看,幽闭静谧的原始森林里,每棵古木下面都站着赤身裸体的青黑色人影。

他们都有着愚痴无神的面部,身体的腐烂程度各异。

不知为何,我竟感觉不到多少恐惧。

我看向前方的「妈」,她走进了一间被虬枝与蕨叶遮掩着的小茅庵,茅庵亮起烛光。

有交谈的声音响起。

我躲在灌木里,一直等到交谈完毕,灯光熄灭,「妈」从茅屋出来,摇摇晃晃地朝山下走去,才钻出来,推开竹门,走进茅庵。

烛光重新亮了起来。

在屋子深处的草席上,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眼珠浑黄的老婆婆。

我见过她——就是葬礼时那个盯着我看了许久的老婆婆。

她用浑浊的眼珠朝我看了一眼,干瘪的嘴慢慢豁开,露出一个无牙而可怕的笑。

她的头是如此怪异——硕大而扁平,几乎呈三角状,眼睛也因为头颅的古怪结构,而几乎分列在了脸的两侧。给人一种……爬行动物的错觉。

「小鬼哟、小小的鬼娃子哟。你来我这里又是为了干啥?」

「我……我妈来你这里干嘛?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婆婆闻言,死盯着我看了几秒,随即沙哑地嘶声大笑,那声音像是蛇在吐信子。

「原来那是你妈——原来就是你啊!你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吗?是回魂啊、回魂了!」

「回……回魂?」

她张开嘴,用半蛇半人的沙哑嗓音,嘶嘶念诵:

「前行复前行,

指路往前行,

石门十二层,

阴路十二道,

阴界北方立,

阴路南方开……」

「这、这是……」

是妈在晚上念诵的经文。

老婆婆用渗出金光的瞳盯着我。

「这叫《指路经》。」

「是关于送死人们阴魂归去、返回祖地的经文。」

「那屋外的死尸,你可看见了?那既是死后没人给他们唱经,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可怜娃儿们。我就把他们集起来,当个尸体头儿,倒也开心,哈哈!」

「不过反过来,假如有活人不希望死人走,在死人去世的第七个晚上,站在屋外,让死人给见着了,死人就会停留下来,留在活人身边——这叫头七返家,你晓得不咯?你是汉人,肯定晓得的吧?」

「我,我……」

我猛然明白了。

那天晚上……那晚的我不希望妈妈死去,一直坐在屋外,让她的阴魂看见了我!

「这样一来,指路经就变成指引死人留在活人身边的经了,哈哈哈!」

老婆婆盯着我嘶声大笑。

「死人不知道自己已死,就停留在这半阴半阳的境界,可死人又不能进阳食,因此需取阴食——取腐肉、烂根、虫蛆等阴煞之物食之,方可吊着这一尸半命。」

原来如此。

妈做的那些「肉」。

她狼吞虎咽吃的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是因为我……是因为我的不舍才把她留在阳间?

「婆婆,要、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会怎样?」

「会怎样?嘶哈哈哈!那自然是活人慢慢被死人吸走阳气,死人慢慢被活人夺走阴魄,最终两个人都变得不死不活、半死不活,变成两个活死人咯,哈哈哈哈!」

「……」

我会被「妈」慢慢吸走阳气……?

我会变成她那个不死不活的样子。

「那、那要怎样让死人离开呢,婆婆?要怎样才能让我妈彻底安息?我不想被她勾走魂,我……我还想好好活着!」

老婆婆用金黄色的瞳静静盯着我。

仿佛在权衡和琢磨什么。

最终,她再次豁开嘴,恶谑地笑起来。

「只要让死人意识到自己已经死掉就好了。」

她露出这晚最讥讽、最丑陋的笑,继续道:

「死人不知道自己死了,所以只要让它知道自己其实已死——让它看到能够证明它已经死掉的东西,就万事大吉了!死人会再次死去,生死永难聚!哈哈哈哈哈!」

「谢、谢谢婆婆!」

我在她震耳欲聋的笑声中捂着耳朵,退出了茅庵。森林中的尸体们也齐齐对我张开黑洞般的大嘴,发出蝇虫飞舞的无声大笑。

我加快脚步,往山下跑去。

我确定了自己该做的事。

我要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我要……重新杀死妈妈。

6

我跑出原始森林,回到茶林,刚走没几步,就听见下方传来凄厉的嘶嚎。

「七儿……七儿啊啊啊——!!」

「呜呜呜、呕呜呜呜呜!你在哪……你快回来——快回来啊——!!!」

呼啸的风裹着钻心剐骨的嘶嚎,在山谷与密林间响彻回荡,那嗥叫声逐渐畸变,变得越来越像野兽的尖啸——发出这种声音的野兽,又会是怎样一副形状?

我已经不敢细想。

我看山下的村庄里点起了一盏接一盏灯火,那是妈的嚎叫声把村里的人也给惊醒了。

我不敢拖延,拔脚往山下跑去。

妈的尖啸和嗥叫声集中在家附近的林子里,我不敢走那边,于是走另一条小道,绕到了山脚下的村子里。

村中灯火通明,却没有人敢走出屋,只能看见大人们操着农具与厨具,守在门边或窗边的身影。

我跑到高攀家的后面,看到了坐在后院里的高攀和他弟弟——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我走到平常喊他出门玩的那个院墙裂隙,小声对高攀喊道:「高攀、高攀!」

高攀转过身,看到我,立即在脸上流露出惊无尽恐,抱紧了他弟弟。

「高攀,我妈疯了……她、她不是活人!她本来不该活过来的,都怪我……我把她从阴间招回来了!你叫大人们赶快去请道士,请神婆,把我妈给镇——」

「你快走吧,漆子。」

高攀打断我的话。

用颤抖的眼睛盯着我。

「你不该来这里的,你快走吧,不然、不然我叫了。」

他脸上的深深惧意,让我不禁感觉到一阵眩晕。

我猛然意识到,村民们的恐惧不仅仅是针对我妈,也针对把她招回来了的我。

——那天傍晚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我离开高攀家,跑进小道,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家。

没法指望村里的人了。

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把妈送回去。

离家越近,嘶嚎与尖啸也就听得越清楚。

幸运的是,声音是从稍微靠上的地方传来的,也就是说妈还在后山的林子里搜寻我。

我可以趁机跑进屋里,找到能够证明她已经死掉的东西,把她送回她该去的地方。

我在尖啸声的掩护下跑进家中,不敢开灯,只能在几近黢黑的堂屋中摸索,还好自家的屋子够熟悉,我很快摸到了那口躺在角落的漆木棺材。

我奋力推开棺盖。

不出所料,棺材里面什么都没有。

但是在棺材底部的木板上,有一片黑乎乎的、疑似是被液体浸湿过的渍痕,那渍痕里甚至还有零星的干枯黑蛆。

是尸水。

也就是说,肯定有尸体在这里面躺过。

如果让妈看到这个,她会明白过来吗?

关键是如何让她——

「七儿呜啊啊啊——!!」

背后传来啸叫。

我转过身,口鼻流血、长发散张的妈就站在身后。

她已经三分似人,七分像鬼,极限圆张的口与眼就和那片森林里的尸人一模一样,漆黑如无敌深潭。

她伸出左手捏住我,把我往棺材里摁。

「妈对不起你——妈不该……这样做——呜呀嗷嗷啊啊啊!!」

她从黑洞洞的眼中流出血水。

「妈不想没有你啊啊啊啊!!」

「妈妈、妈妈——!!」

我尖叫着、嘶嚎着,用腿蹬开她,转身跌跌撞撞地逃跑,慌不择路地跑进她的房间,用力关上了门。

转过身的同时,脚一软,靠着门滑坐在地。

腐肉、骨头、脂肪、装肉的筐、装污血的盆。

堆积的肉块与骸骨中还散落着像皮毛一样的东西。

地面已经被碎肉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毯子。

她的房间已经化作一片血腥窒息的炼狱。

更让我双腿发软的是,在这片血腥地狱中,竟零星散落着我儿时的照片,以及一些香柱、摇铃、红烛、鬼牌、符箓之类的作法用品。

她想干什么?

我的妈妈,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想把我也变成她那样,然后和她「永远在一起」,对吧?

背后传来撞击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比最激烈的鼓点还要绵密的恐怖撞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我用力抵住门,可是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不到三秒,门板就被轰然撞开一个大洞,妈鲜血淋漓的脸从破洞猛地伸了进来。

我尖叫着坐倒。

那洞竟然是她用头像打桩机一样撞开的。

她撞开门以后,头依然惯性不止,依旧像啄木鸟一样在破洞口癫狂地摆动着。

那如魔似鬼的癫狂动作,终于让我丢掉最后一丝犹豫,拿起地上的一支小骨刀,朝她的头划过去。

呀啊啊啊!!

她哀嗥着捂住一只眼,向后翻倒。

我则抓紧时间,从窗户爬出屋子,跌跌撞撞地跑向后山,看了眼菜园,猛地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能证明她已死的东西在哪儿了。

在她第一天挖开的那个大坑里。

她把能够证明自己已死的东西——遗照、灵位牌、挽联、悼词等等……全都装进那个旅行包,投入了火中,然后把烧剩下的残渣都埋到了后山的菜园里。

这就是我为什么前几天遍寻家中,也没能找到遗照和牌位的原因。

那个旅行包很耐烧,里面一定还残存有能证明她已死的东西!只要挖开那个坑,把残渣挖出来……

我推开菜园的门,一步步走向菜圃中心的那个大坑。

我一定要、我……一定要送走她。

6

我……

我很爱我的妈妈。

我很爱很爱她。

我好怀念她给我做的土豆炖肉,

我好怀念她慈爱的笑,温暖的臂弯……

血水混合着泪从我脸上滑落。

可是她已经死了!

死人是不可能再复生的,只是短暂地回魂。

而我还想活着,我想要去县城念书,想渡过完整的人生。

对不起,妈妈。

我跑到大坑边,操起扔在旁边的锄头,奋力挖掘。

挖了没多久,锄头哐当一声碰到什么硬物,我用手扒开土草草一看——原来是穿衣镜。

她把能照出死人真容的镜子也埋进了这里。

我把镜子扔到一边,继续用力锄挖,妈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下方,正沿着坎坡往上快速爬动。

我奋力挖出那个蛇皮袋,把灰烬和残渣全部抖出来,拼命在里面翻找。

「七儿不要——不要去找!」

已经翻进菜园的妈见状,立即尖声嘶嚎。

她的尖锐嘶嚎中掺杂着哀求,她开始害怕了——她知道这里面有着能让她灰飞烟灭的东西!

我摸到一个硬硬的角,

那是相框,遗照的相框。

我把那个烧得焦黑的相框摸出来,相片大半部分已经烧毁了,但依稀还能看到小半张人脸。

「不要看——不要看啊七儿啊啊啊啊!!」

我背对着月光,那人脸的真容被我自己的背给遮着,我看不太清——但背后的妈肯定看得清。

我于是转过身,把相框举向哀嚎着的她。

「妈,你已经死了!你看吧——我们都已经给你办过丧事了!这是你的遗照!妈妈……妈妈!回去吧——别再纠缠我了!我想活……我还想活啊!!」

妈发出钻心剐骨的嘶嚎。

抱着头,凄厉无比地恸哭。

可是她并没有以任何形式消失。

没有化成灰,也没有散作烟。

「七儿啊、七儿啊……」

在月光映照下,就连她的脸也恢复了原状。

那是一张伤痕累累的……伤心欲绝的母亲的脸。

「不要看相框、不要去看……」

她一边用哀求的语气反复劝说,一边伸出剩下的左手,颤抖着,如履薄冰地靠近我。

不要……看?

不要看什么?

我心中的恐慌与仓惶,逐渐被莫名诡异的好奇心所替代。

为什么她没有消失?

看到证明自己已死的东西——不是就应该死去的吗?

为什么她没有死去?

为什么我的动作反而开始变得僵硬,思维开始变得凝滞?

我心中的不祥预感愈加清晰。

仿佛连风都在尖叫着制止我不要看。

然而那万蚁噬心般的、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再次支配了身体,撺掇着我的头脑,控制着我的手慢慢转过相框。

被熏得漆黑的遗照上并没有妈的脸。

那是一个留着短发,系着红领巾,笑容灿烂的半大男孩。

这……这是谁?

这个人的脸型,为什么和我这么像?

「七儿啊、七儿啊……是妈的错,都是妈的错……妈舍不得你啊!」

妈跪在地上恸哭。

我猛地低头,看向脚边的穿衣镜。

清冷的月光当头照下,在满是裂痕的镜中,我看到了那个——那个数天前差一点就看清的身影。

披头散发、身体颀长、全身赤裸的歪扭身影。

那并不是头发,而是在车祸中被撕裂的皮肤。

那并非身体颀长,是在车祸中被扯断了脊椎。

那歪扭的身形——是在车祸中被绞烂的身体。

我张开颤抖的嘴,

那个身影张开黑洞般的嘴,

污秽不堪的血从我俩口中一起流出,汇合在镜面上。

我发出嘶哑的苦笑。

我终于反应过来了。

终于——恍悟了一切。

这数天来,一直被我用悲伤与恐惧包裹起来的种种疑点——

为什么我回到家时,丧事就已经开始了。

为什么丧事上大家都对我「视而不见」,没有一个人搭理我。

为什么妈要烧掉那只包里的东西,为什么她会在夜间唱诵让死者归家的指路经。

为什么村里的人都充满恐惧地看着我,为什么大姨看到我会直接跌坐在地。

为什么妈要用腐肉做菜——为什么我还吃的那么津津有味!

那具穿白衣服的「尸体」,是家里养了好几年都不舍得卖的羊啊!

老婆婆的话在我耳边缥缈地回荡。

「小鬼哟、小小的鬼娃子哟。」

「你还不晓得吗?是回魂啊、回魂了!」

「……不能进阳食,因此需取阴食——取腐肉、烂根、虫蛆等阴煞之物食之,方可吊着这一尸半命。」

「活人慢慢被死人吸走阳气,死人慢慢被活人夺走阴魄,最终两个人都变得不死不活、半死不活,变成两个活死人!」

「只要让死人知道自己其实已死——看到能够证明它已经死掉的东西,就万事大吉了!死人会再次死去,生死永难聚!」

我伸出像灰一样慢慢消散的手指,伸向嚎啕大哭的妈妈。

——是我啊。

出车祸死掉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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