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的故事,
在其他人眼里,是这样的。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笑,表示自己对这些不感兴趣。
反而是刚拧开一瓶水的小薛接话,
「你傻吧你,什么甜甜的爱情,那都是假的,都是生意,娱乐圈能有什么真爱,也就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小女孩会信。」
「我有个哥们是干营销的,说这两人根本不是看上去那么回事。之前那热搜也是炒作,女方为了给自己家公司造势,找人发通稿带节奏,男方根本不想订婚,纯是被逼到这分上的,碍于家族势力没法撕破脸罢了。」
庄婷瞪眼,「你别胡说八道。」
「切,这都是真的,你不信就完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却怎么都避不开那个人。
我只觉得休息室里有些闷。
起身想去外面透透气。
却刚好撞上提着咖啡往休息室走的许成。
他看到我之后,递了一杯咖啡过来,之后笑着问,「吃饭了没。」
我摇头,「外卖还没到。」
「中午休息,怎么不出去吃?」
「外面太热了,懒得动。」
「那怎么不在休息室里吹空调等?」
「里面太闷了。」
这理由太拙劣,连我自己都有点心虚。
许成却没揭穿,把咖啡放在门口,喊里面的人来拿。
笑着跟我说,「正好,我也觉得屋里闷,要不一起待会吧。」
我其实只是想独处,不想应付社交。
但毕竟人家是好心,实在不好拒绝。
冰美式有点苦,我胃里空着,不敢多喝。
便小声念叨了一句。
许成听到,竟不知道从哪从掏出了几颗糖,放在了我手心里。
彩色的糖纸,是过去那种闪着光的镭射包装。
但我手心里只有红色。
而我也确实最喜欢红色。
但许成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些,而且他怎么知道……
对上我诧异的眼神,许成却忽然笑了,只是神色有些无奈,「你这小骗子,真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啊,早知道欠了你的糖就不还了。」
12
熟悉的语气和称呼,终于唤醒了我的记忆。
「你是那个挨打的大高个!」
我八岁那年,是寄宿在舅舅家里的。
那年我父母离异,又各自有了新的家庭。
舅舅心疼我没人照顾,把我接到了自己家。
舅舅跟舅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他们把我照顾得很好。
但再好,终究隔着一层纱。
表姐做了错事会挨打,会离家出走,会因为少穿了一件衣服就被父母同时训斥。
可与此同时,她的性格却越发骄纵,明亮。
而我总是很羡慕。
在过于思念父母的时候,我会逃课。
从学校坏掉的栏杆钻出去,在路上乱走。
也就是在其中一个逃课的下午,我认识了大高个。
他个子很高,却被一群比他还小的孩子打得缩成一团。
我看不过去。
喊着告诉老师,吓跑了那群小坏蛋。
之后问他为什么被人欺负,是不是打不过。
他说他打得过,但打赢了之后,这些孩子会去找家长告状,可他爸爸工作很忙,不会管他。
他嘴角带着血迹,明明比我高出大半个头,看起来却特别可怜。
说着话,肚子就饿得咕咕叫。
思前想后,我把自己攒了很久的糖,分了他一半。
他眼前亮了亮,狼吞虎咽地吃完之后,跟我发誓,说他一定会报答我,给我买更多糖。
我们分开之前,他问我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
我告诉他我叫什么。
可提起住址的时候,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舅舅和舅妈不知道我逃课,更不知道我交了新朋友,如果这人上门给我送糖,那不是就都露馅了?
所以我撒了谎,说我就住在学校附近,最高的那间房子里。
反正我每天都要来学校,总会见到面的。
后来我们成了朋友。
他跟我讲父母吵架,同桌的新游戏,我也告诉他我很想家,叫他好好学习,不要在意其他人的非议。
只是后来舅舅工作变动,需要搬家,连带我也转了学。
而我实在没想到,
跟他的再次相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觉得惊讶,也有点新奇,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不对,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记得我。」
许成表情纠结,开口解释,「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要报答你,其实那天之后我就一直在存钱,为了给你买糖我把所有存钱罐都砸了,跑遍了附近所有超市和小卖部。」
「可我想把糖给你的时候才发现你给了我假地址,于是只能每天上学都把书本清空,背着一书包糖到处找你,但是后来被老师发现了,告状到我爸那之后我被狠狠打了一顿,糖也都被扔了,我当时哭了好多天,你说,怎么可能忘得了。」
我没想到当年的相识,竟然还有这样的后续。
我有点愧疚,憋着笑意跟他道歉,「抱歉,我后来搬家了。」
「不行,这件事给我留下的伤害太大了,我不能这么简单就原谅你。」
「哦,那你报警吧。」
许成被我突如其来的接梗搞得一愣,之后哈哈大笑。
而我看他这样,原本堆积在心口的烦郁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13
提着外卖回到休息室。
却没想到,里面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竟然大变样。
刚刚还争得谁也不让谁的庄婷和小薛,现在却凑到了一块认真地盯着手机屏幕。
「这应该属于公关危机了吧。」
「完了,页面崩了,刷不出来了!」
「你退出去重进呢。」
两人太过严肃,连我跟许成进门,都只是匆匆打了个招呼。
许成问,「怎么了,你俩看得那么认真。」
小薛手上快速刷新了好几下,似乎无果,这才抬头解释。
「出大事了,快来吃瓜。」
「刚刚那会,赵子琦不是官宣订婚么,各路营销号都在夸,但是现在有人爆料,说订婚现场打起来了!」
我皱眉,下意识追问,「什么意思?」
「具体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但是有个狗仔溜进去,拍到订婚现场一团糟,说男方根本不知道订婚这事,是被骗过去的,知道怎么回事之后当场就发飙了,后来还是女方弟弟先动的手。」
这次爆出来的视频比较模糊。
加上偷拍距离太远,所以根本听不到声音。
但赵子琦是明星,辨识度本来就高,再加上她身穿华丽礼服,发型和妆容都完美得毫无破绽,出现在画面里实在吸睛。
视频从周然推门走进会场开始录制。
现场布置奢华,人人都穿着西装礼服,因此当周然一身休闲装推门走进来之后,当即便吸引了大部分目光。
赵子琦朝他迎上去,他却闪身避开。
之后表情烦躁地质问着什么。
但交流似乎不顺,周然直接冷脸掀翻了印着两人合影的订婚立牌。
再之后,赵权冲出来,朝着周然脸上打了一拳。
现场彻底乱了。
保安逼近,拍摄人被发现,视频戛然而止。
庄婷语气悻然,「太惨了,我嗑的 cp 成真还不到一个小时,就 BE 了。」
「而且有人说,周然私底下早就谈了女朋友,是在 a 大读研期间认识的,还同居了,我女神不介意这事,愿意履行婚约,可现在他却为了那个女人大闹订婚现场,唉,女神糊涂啊!」
「什么为了那个女人。」小薛接话,「庄婷,你太单纯了,这种花花公子在外边玩得可大了,怎么可能只谈过一段恋爱,要我看他就是个纯渣男,没玩够所以不想订婚罢了,哪有那么多理由,老大,婉姐,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事。」
许成说,「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而我实在不想加入这段对话,只摇了摇头。
14
下班回到家,我本来应该先收拾房间的。
但看着满地都是赵玥寄过来的大包小包没拆封的纸箱,却又犯了懒。
反正生活必需品都拿出来了,剩下这些晚点拆也没什么的……吧。
这么想着,索性眼不见为净。
先去洗了个澡。
裹着浴巾出来,才发现手机上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未知号码,但所属地显示在深城本地。
或许是快递。
这么想着,我把电话拨了回去。
没想到是之前住过的那家酒店。
前台说有人把我的快递错寄到酒店了,现在联络不上寄件方,所以只能询问我现在的地址,要跑腿送给我自己处理。
是谁给我寄了东西,还寄到了酒店。
难道是赵玥弄错了?
虽然不清楚东西是什么,
但实在不好麻烦人家前台,只能给了我现在的地址和联络方式,叫配送员送到后打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才问赵玥有没有往酒店给我寄东西。
她断然否认。
我满心疑惑。
只能又给许成发消息,确认是不是公司弄错了我的住址寄过来的资料,毕竟刚落地深城的时候是公司帮忙预订的住宿酒店。
但许成说不清楚怎么回事。
我只能继续等。
终于在半个小时之后,等来了配送员的敲门声。
我没多想,直接拉开了门。
却发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周然。
他穿了一身黑,戴着鸭舌帽,手上还提着个巨大的行李箱。
刘海被帽子压下来,遮住了一点眼睛,整个人站在楼道的阴影里,隐约能看到一点泛红的唇角。
我不由想到视频里赵权打在他脸上的那一拳。
皱眉,「怎么是你。」
「你买通酒店,逼他们泄露我的地址了?」
他却摇头,「没有,他们不说。」
「所以我就寄了个快递到酒店,让派送员扔下就跑,想看他们怎么处理,然后他们果然给你打电话了,找跑腿的时候,我偷听到了地址。」
……
这经历太过波折,导致我听到的第一时间,
竟然不知道是该报警告他骚扰,还是该夸他厉害。
可就在我组织语言想把他赶走的时候,他却眼睛一闭,之后直直朝我身上栽了过来。
我被吓了一跳。
下意识想扶住他,奈何力气不足,只是稍稍延缓了他摔倒的趋势。
他直接摔进了屋。
帽子被蹭掉。
借着屋里的灯光,我这才发现他脸上红得异样,刚刚短暂接触到的手腕皮肤,也烫得吓人。
这人在发烧。
他躺在地毯上,却还在努力想爬起来。
似乎是高烧导致,他泛红的眼眶里带着水光,声音沙哑地小声念叨着什么。
我凑近了才听清,他说的是,「对不起,我都搞砸了。」
而就在我拿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楼道里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再之后,气喘吁吁的许成出现在了门口。
「程婉,你没事吧,打你电话不接,但我听说最近有的快递骗局,就是专门针对独居女性……」
隔着大敞四开的房门,
许成先是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周然,又看了看蹲在旁边的我。
这才略带茫然地改了口,「这是,怎么了?」
15
我赶紧解释,只是把手机放在卧室充电,所以才没接到电话,
并没遇到快递骗局。
「麻烦你白跑一趟了?」
许成摇头,「没,是我太紧张,想多了。」
帮我把地上的周然扶到沙发上之后,许成便开口道别。
「你这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我跟上去,把人送到门口。
但在他转身迈出一步之后,却又回头,说,「可以冒昧地问一下,那位……是你的什么人么?」
他说的显然是周然。
可已经分手的前任,忽然找上门,总是有些奇怪。
我还不想让自己的私人感情成为办公室八卦,所以便撒了个谎,
「亲戚家的孩子,跟父母吵架,离家出走了。」
许成看了一眼门边的行李箱,像是松了口气,笑着说道,「青春期的小孩都这样,动不动就离家出走。」
我随口附和。
送走许成,关上门才发现沙发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正直勾勾地瞪着我。
「程婉,谁是你弟弟。」
他烧得声音沙哑,浑身脱力,却还是不服输的地用胳膊撑着身体坐直。
「还有,那个男的是谁,你新男朋友,你是为了气我跟他在一起,还是真喜欢他了……」
他呼吸有些紊乱,被帽子压乱的刘海垂下来,在脸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我别开眼,不去看他。
「私闯民宅是违法的,你现在就走的话,我可以不报警。」
他却固执地盯着我,站起来又问了一遍,「那个男的,真是你的新男朋友么?你是为了他才来的深城?」
他瘦了些,脸上的轮廓较之前更分明了。
我退开一步,走出了他身高投下的阴影。
说,「是,我很喜欢他,所以你现在的所做作为严重地干扰了我的生活。」
「我不信,你在骗人。」
他眼神哀伤,声音也微不可察地发着抖。
我却笑了笑,勾起唇角看着他,「我骗你干什么,周然,你不会真以,你很重要吧?」
「像你这种条件的,听说花钱包月都得五千起步,白嫖了三年,总得对你好点……还是说,你误会了,真觉得我特别喜欢你?」
面前的人瞬间白了脸。
眼底的情绪,也由哀伤缓缓转为了难以置信,最后是愤怒。
我倚在墙边,看着他狼狈地拖着行李箱离开。
下楼梯的时候,甚至连头都没回。
之后才拿起了桌上的手机,切断电话,回复短信。
「他走了,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那边秒回,「都听到了,感谢程小姐配合,视频已销毁。」
还发过来一份声明。
写着如果日后视频流出,对方全权负责,还要进行巨额赔偿。
我没看,直接删掉了对话框。
之后手脚冰凉地蹲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脸。
这条消息是我在路上收到的。
联络我的是赵子琦。
她发给了我一段视频,一段我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被人看到的视频。
记录着我最难堪,最无法忘怀的过去。
当年读大学的时候,我做的第一份兼职,其实是在 KTV 当前台。
有个男人喝醉了酒,叫我带路领他去厕所。
我当时年纪小,没经验。
真的以为只是带个路。
可绕到走廊拐角的时候,他却忽然凑过来开始摸我。
我吓坏了,又哭又尖叫,还喊着要报警,那人见我反应剧烈才终于醒酒,意识到我可能真不是陪酒的。
怕我去报警。
便掏出五千块,扔在了我面前,叫我别声张。
五千块。
刚好是我一年的学费。
可以让我有底气辞掉 KTV 的工作,不再上夜班。
可以让我在至少一年内不用为了凑学费四处奔走,少打几份工。
可以让我好好学习,努力冲击奖学金,在课余时间找一份更从容的兼职。
我接了那沓钱。
回学校的路上不停地给自己洗脑,说,「反正只是摸了几下,没发生更严重的事,五千块不少了,也算是祸得福,反正以后都不会再去那个地方了,也永远不会再见到那个人……」
可哪怕如此。
那天回到宿舍之后,我还是洗了很多次澡。
而且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生理性地恐惧每一个戴眼镜又肥胖的中年男性。
16
「叩叩叩」
有人在敲门。
我这才回神,扬声问了一句。
「谁啊?」
「闪送,有您的东西。」
门打开,穿着统一配送服的小哥,抱着一大捧明黄色的向日葵。
向日葵的花语是:信念、光辉、高傲、忠诚、阳光、明亮。
寓意着沉默的爱,爱得坦坦荡荡,不离不弃,可以勇敢追求想要的一切……
跟着花一起送来的,
还有一封信。
一封由周然亲笔写的道歉信:
「婉婉,这是一封早就写好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交给你的信。
对不起,我当年其实并不想答应赵权参与报复你的那个计划。
我觉得他很幼稚,也很愚蠢。
更没必要,这样去欺负一个女孩。
所以早在他提出这要求的第一时间,我就选择了拒绝。
他反复劝说、祈求,我都当没听见。
直到那天晚上,约好了一起聚会,赵权却拖着所有人去了你兼职的那家咖啡店。
他是带人去捣乱的。
我懒得参与,就在车上等。
通过咖啡店的玻璃,我看到他冲你大喊大叫,故意往你身上泼咖啡。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我以为你会隐忍,
像个被欺负惯了的受气包,
但你没有。
你比他还凶地端起咖啡泼了回去,叫他不满意就去报警,可以查监控。
赵权被你镇住了。
而我也很惊讶。
惊讶于你跟我的想象大不相同。
同时也终于明白了,赵权到底为什么一定要针对你。
我坐在车里看戏,看得饶有兴味。
直到你被不分青红皂白的店长训斥,丢掉了那份工作。
你高昂着头,从咖啡店里走出来像个骄傲的斗士。
可坐在车里的我却知道,你正在哭。
我摇下车窗,想问问你还好么。
可你却目不斜视地路过我,哭得又可怜又狼狈,却还愤愤地骂道,「这几个智障,以后吃泡面全都没有调味包!」
你被气得红了脸,眼泪还没擦,但却丝毫没有认输的打算。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忽然觉得,
如果我去追求你,就能让赵权不再找你麻烦的话似乎也不错。
然后,我答应了赵权的要求。
隐瞒身份接近你、了解你。
因为你偶尔看过来的视线,心跳加速。
我们在一起的那三年,
是我人生中最幸福,同时也是最痛苦的日子。
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骗了你。
而时间拖得越久,这件事带来的痛苦就越强烈。
我甚至在幻想,假如事情真的拖得足够久,那你跟赵权就会忘记彼此,同时那个谎言也就不攻自破。
可我又错了,因为谎言是不会被时间消磨的。
只会因为越拖越久,变得更加难以解释。
直到东窗事发,你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但我真的知道错了。
婉婉,你能不能原谅我,然后再给我一个机会。」
「女士,麻烦您签收一下。」
听到面前的提醒,我这才回神。
签字之后,接过那捧花,放在墙脚。
原本局促昏暗的出租屋,像被照进了一束光。
可我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只觉得那抹遥远的明亮,越发触不可及。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该好好地站在阳光底下,光彩夺目。
而不是为了某个人忍气吞声,被迫妥协。
我不在乎那段视频。
那是我的过去,虽然不够光彩,
但却是当年的我为了生活,权衡利弊后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那个视频真的被发出来,在如今的状况下,也早已无法对我造成任何伤害。
我只是个普通人,不靠网络活着。
事情闹大,公司或同事或许会因此非议。
但我还可以离职,换工作。
成年人的世界,名声和他人的评价固然重要,但工作能力和强大的内心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不怕那段视频被发出去。
只是赵子琦的那通电话再一次提醒了我,我跟周然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在我最脆弱的时候降临,保护了我。
我应该知恩图报,送他安心回归他的世界。
17
今天早些时候。
收到赵子琦的消息时,我还在路上。
电话振动,提示有新消息进来,
「程小姐,有些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有时间打电话么?」
陌生号码。
我以为是诈骗信息,没理会。
可对面紧跟着又发过来了一句话,「有关周然的,我是赵子绮。」
我不清楚赵子绮联络我是想做什么,
但到底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了那通电话。
她说了很多。
说我的身世配不上周然,豪门联姻才是最稳固的局面,就算我执意跟周然在一起,也只能当个第三者。
而最重要的是,她告诉我,
原来当年,我得罪赵权之后,
他最初想到的报复方法,其实并没有那么儿戏。
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小少爷,又被家人娇惯着长大,有钱有权,目中无人。
挨了打又伤了面子之后,他疯了似的想要报复。
光是找人调查我,就花了大价钱。
还放出狠话,说只要能抓到我的把柄,必有重谢。
而我在 KTV 拿男人钱的监控,
就这样到了他手里。
赵权大喜过望,准备把视频发上网,连带我的个人信息和专业名称一起放在 a 大的校园网和贴吧。
《女大学生援交赚钱,贪慕虚荣,出卖身体》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标题。
足以让我身败名裂,闹大了甚至可能被校方开除。
是周然阻止了他,说他不该因为无心之失就毁掉一个女孩的人生。
赵权当然不同意,直接回绝。
可对于周然所说的,万一当事人报警,他也会惹上麻烦这件事到底有些忌惮。
他开始犹豫,是否要放出视频。
而当他看到那些给周然送情书,被婉拒之后满脸难过的女孩,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说,「然哥,要不你帮我复仇吧,你去追那个穷丫头,等她爱上你之后,再狠狠甩了她,到时候她一定伤心欲绝。」
「我保证,只要你愿意帮我报仇,你以后提什么要求我都照办!」
如周然信里所说。
最开始他是拒绝了的。
但赵权对我的步步紧逼,叫他有些不忍。
之后才有了这场耗时三年的,荒唐的报复。
等到周然彻底动心之后,他便开始拖延时间。
每当赵权,找上门催促他快点的时候,周然会说我还不够喜欢他,需要更多时间培养感情。
可春去秋来,四季更迭。
整整三年。
蠢笨如赵权,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那天晚上是周然父亲的生日。
他不得不回去。
结果恰逢赵子琦参加活动,被活动方为难,赵权车技一般,哀求周然跟他同去活动现场给赵子琦撑腰。
却没想到在车里,等赵权跟活动方交涉的时候他因为过于出挑的长相被人偷拍了。
视频上了热搜。
加上赵子琦的团队,不顾事实,为了炒作而推波助澜,热度越来越高。
周然焦头烂额,生怕我看到之后,会误会他跟赵子琦的关系。
连忙找人压热搜,想全网封锁那个视频。
可赵权却在他难得失态的情绪里,读出了异样。
他质问周然是为了谁在压热搜。
是不是喜欢上了我,所以才迟迟不跟我分手。
而与此同时,那条视频爬到了热榜第一,被赵玥发给了我。
周然心乱如麻。
但在赵权面前,他依旧不敢承认。
因为他怕赵权没轻重,找到我做出什么不该做的。
于是他只能当着赵权的面跟我提出分手,又带着赵权找到我,希望演完那场戏之后,
赵权得偿所愿,不会再来骚扰我。
可赵子琦却比赵权聪明多了。
她看出了周然的身不由己,
并利用这一点,威胁他。
赵家是做商超起家的,家大业大,非常有钱,但近几年市场不景气,加上实体经济受电商冲击,生意正在慢慢走下坡。
为了维持家族荣光,也想在周然家里的帮助下给生意转型。
她提出要跟周然订婚,商业联姻,为期半年,两人不需要真的恋爱,只要低调地维持着订婚的名头即可。
而筹码,就是那段视频,以及赵权永远不能再靠近我一步。
当年的监控早被清空了。
赵子琦手里,拿着最后一份备份。
周然同意了。
可等他忙完一切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我拉黑了。
于是他只能强迫自己专心在赵权跟亲戚朋友面前演戏,等解决这些事情之后再去找我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可他没想到,我会直接离开。
他是从不喝酒的人,可那段时间却醉了很多次,还清醒的时候他会开车回到出租屋楼下,盯着我住过的那扇窗,直到灯亮起来再熄灭,天亮窗帘被拉开之后才会走。
可那天晚上,他等了整整一个通宵,却依旧没能等到灯亮起来。
他以为我出了事,可跑上楼才发现我已经走了。
房东正在整理房间,在我留下的东西里挑挑拣拣,想留下有用的。
我买给他的衣服鞋子都被翻出来扔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他红了眼眶,一拳砸在门框上,鲜血淋漓。
房东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报警。
可他还是冷静了下来,告诉房东他愿意花钱买下这些杂物,并加价租下了那间房。
这些,都是赵权发现周然失踪,去找他的时候从房东嘴里得知的。
电话那头,赵子琦的声音冷静动听,「程小姐,你知道么,周然一直都很讨厌我,讨厌我们这些为了家族企业、为了利益出卖自己婚姻的人,可为了你、为了那段监控,他还是同意了我的要求,跟我订了婚,你不觉得讽刺么?
「从利益角度分析,我跟周然是最合适的联姻组合,他是聪明人,而且我不讨厌他,这桩婚姻可以促进两个家族的合作,他也会因为我家里的帮助更快得到父母的认可,继承家里的生意。
「他真的很喜欢你,也为你做了很多,可你呢,你为他做了什么?你又能为他做什么?
「是,我的确说了谎,精心策划了那场订婚仪式,打算假戏真做,想着假如他的脑子还有一点清醒的话,就应该意识到同意跟我联姻才最划算的。
「可就是因为你的存在,他连理智都没了,大闹订婚典礼,成了整个圈子里的笑话不说,还固执地要去找你解释,更惹恼了他家里人,一个不够聪明的继承人,哪怕有血缘关系在也是会失去继承权的。
「程小姐,你真的想害他失去一切么。」
我久久沉默。
我不想,更不舍得。
所以我只能保持冷漠,逼他离开。
回到当下,我盯着那束花看了很久。
久到眼睛发酸,
才恋恋不舍地关了灯,亲眼看着黑暗将那束光吞噬,一切归于沉寂。
18
之后的几天我状态一直不佳。
好在展会的准备,已经到了品牌车辆进场的最后阶段,相对轻松。
哪怕全程神游,也没闹出什么乱子。
每天都盼着能快点熬到下班,回家休息。
可今天。
我走楼梯上楼的时候,却发现隔壁的那间房敞着门,门口堆了不少行李,其中还有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之前的租客上周才搬走,今天就又有新人入住了。
房子隔音不好。
希望这次的租客,不要再像那对情侣一样半夜吵架了吧。
这么想着,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竟莫名觉得,放在隔壁门口的那个黑色行李箱有股说不出的眼熟。
心底忽然冒出了一阵不大好的预感。
而下一秒,屋里走出了一个人。
纯白短袖,身形高大,额前的头发拨到一边,露出了周然那张帅气的脸。
他正准备弯腰搬东西,整个人站在老旧、窄的居民楼里,有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太过惊讶,以至于我拧到一半的钥匙,都忘了拔出来,「你怎么还在这,不是走了么?」
周然闻言站直身体,跟我对视,「本来是想走的,但我惹了女朋友生气,她不愿意跟我回家,所以就只能拼尽全力挽回,直到她回心转意为止。」
他这么说的时候,视线就一错不错地定在我脸上。
可听到他的话,我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他也没在等我的回答,说,「行了,看你的黑眼圈就知道你没睡好,赶紧回去休息吧,等我这边收拾好了,请你吃乔迁宴。
「当然,是作为邻居的那种,你男朋友,应该不会介意吧。」
因为生病,他的声音还有点沙哑,尾音上翘,漂亮的眼睛含着笑意,像极了我们第一次见面。
当时他骑着自行车追上我,阳光照在他脸上,带点调笑的声音,混在风里,「同学,你走路看书,真的不会撞在树上么?」
我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
我说不会,但下一秒,就因为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而险些撞上路灯。
他把车停下,在原地看着我笑。
回到当下。
周然依旧在看我,似乎在等我回答。
我压下异样的心跳,错开视线,冷冰冰地说,「不用了,我没有跟陌生邻居交朋友的习惯。」
他不该留在这。
他应该回到他的世界去。
19
周然住到了我的隔壁。
之后便经常因为一些莫名其妙奇妙的小事过来敲门。
比如「wifi 去哪办?」「门禁刷不开怎么办?」「桶装水的联络电话是多少?」
次数多了,我也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便直接忽视。
或者态度冰冷,想叫他知难而退。
我不知道他跟父母的矛盾有没有解决,我没有任何立场去询问,所以只能胡乱担心。
可他住进来之后,原本杂乱的楼道倒是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加整洁。
栏杆扶手被擦过,坏掉的声控灯修好了。
我甚至还在他门口的鞋架上看到了一个陶瓷花盆,里面种了枝向日葵,迎着楼道里唯一的小窗,开得肆意。
只是,那花似乎好几天没人浇水了,有些发蔫。
或许,他是不是想通了,回家了……
「想什么呢,婉婉姐!」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神才发现是庄婷,她笑眯眯地说。
「明天就是车展的最后一天了,咱们从后天开始放假,连休五天,婉婉姐,你到时候有安排不。」
我揉了揉脖子,说,「估计会先睡上一天一夜吧。」
「我应该也是,天天七点过来盯现场,神仙也顶不住啊。」
因为要放假,连轴转了一个多月的小组成员,都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
下午活动收尾。
清理现场,整理物料,再拍一张合影,就全都结束了。
下班回到家。
我扔下包瘫在床上,简直累得无欲无求。
昏昏欲睡的时候,电话却忽然响了。
是赵玥打来的。
我这才想起,她说周末要来深城,赶紧打起精神,接了电话。
「喂,玥玥,你机票买了几号的。」
可电话那头的人却意外的兴奋,「等等再说票的事,你看热搜了没有,赵子琦宣布退出娱乐圈,还结了婚。」
听到赵玥的话,我又清醒了几分,下意识攥紧手机,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天就有人爆料了,但是信的人不多,粉丝还在到处辟谣,说赵子琦事业在上升期,不会退圈,结果刚才工作室直接官宣了,结婚证都晒出来了。」
「结婚证……」
我下意识重复着这三个字,心情复杂。
刚刚下班看到那盆花的时候,我就在猜测他是不是真的知难而退,已经回京市了。
可此时猜测得到确认,我却并非像想象中那样放松。
反而像是有块大石头压在了胸口,怎么都喘不上气。
可实际上,这明明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对他冷言冷语,严词拒绝,本来就是为了让他离开,回到他本来应该在的世界……
电话那头,赵玥还在说话,可我此时实在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只能开口,打断了她,说,「玥玥,我这边有点事,要不我忙完了再打给你。」
「好啊,刚好我现在下班了,要去赶地铁,回了家我们再聊。」
电话挂断。
出租屋恢复了安静。
我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看着窗外的天光一点点暗下去,灰蒙蒙的傍晚飞过了一只鸟。
再之后,门被人敲响了。
是谁啊。
我茫然地起床应门。
却没想到,竟然在猫眼里看到了周然。
他剪了短发,没有刘海遮挡,完全露出的眉眼帅得肆无忌惮。
这人还来干什么。
结婚后跟前任和解,想获得我的祝福?
我心情复杂,打开了门。
他却冲我晃了晃手里的食材,面色如常,「要不要来我家吃火锅,之前说好的搬好家请你吃饭。」
「不用,我不吃。」
他却还不放弃,「怎么,真怕你男朋友不高兴啊?」
他语气依旧带着调笑,我再好的脾气也没了耐心,「周然,你什么意思,既然你都结婚了,那能不能就别再来骚扰我了。」
可听到这话,周然却是一愣,「你说,什么结婚?」
表情茫然,简直像对他跟赵子琦结婚这事,真的毫不知情一样。
我懒得再说,直接转身准备关门。
却力气不足地被他挤了进屋。
「程婉,你说什么呢,除了你我能跟谁结婚啊。」
这人简直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索性掏出手机,点进热搜,给他找证据。
果然,赵玥一点也没骗我。
赵子琦退圈#和赵子琦结婚#这几个词条,牢牢霸占着热搜榜。
我随手点进一个,找到结婚证图片,本想递给周然看。
可在放大之后,却发现了不对。
这结婚证上的男人,我怎么不认识。
再定睛一看名字那栏,写的也不是周然。
怎么会这样……
我蒙了。
20
周然凑过来看我的手机屏幕,看清之后却松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你以为,我跟赵子琦结婚了?」
我没答话,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赵玥的确只跟我说了赵子琦结婚,但结婚对象是不是周然,却根本没提……
是我先入为主,弄错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周然却微微弯腰,耐心地给我解释。
「昨天我是回了一趟京市,也参加了赵子琦的婚礼,但更重要的,是为了跟我的父母说清楚你的存在,以及你对我有多重要,我要消除他们的误会,才能正大光明地追求你。
「赵子琦只是想找个联姻对象,她根本就不喜欢我,我之前因为……有把柄在她手里,所以不得不陪她演戏,现在我已经把那些都解决了。
「你之前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可你忘了,早在我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来了你的世界,我很爱这个世界,不想离开。
「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不要那么急着赶我走,等我哪里做得不够好的时候,你再把我赶出去也不迟,是不是?」
他的视线温柔且坚定。
看得我心里发酸,再说话时依然带了鼻音,「你让我考虑考虑。」
「你就自己考虑么,不用你男朋友的意见?」
他刻意重读了「男朋友」三个字,眼底却亮晶晶的,带着玩笑的意味。
我这才想起来,我之前为了逼他离开,还撒了个谎来着,跟他说许成是我男朋友,可看他这样,分明早就发现了我在说谎。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舍不得你,被赶走了还想见你最后一面,结果发现这地方隔音不好,某人在偷偷地哭,而且那个叫许成的,明明跟你住得那么近,可每次下班你都跟他分开走……」
我一愣。
没想到自己,从最开始就露了馅。
但过了会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不对,你是怎么知道许成住在哪的?」
「这个,是秘密。」他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带点得逞的笑容,说,「走吧,先去吃火锅。」
「鸳鸯锅?」
「九宫格。」
我跟在他身后,到了他家。
可一进门却愣在了原地。
只因为屋内熟悉的东西,实在是多得有些过分。
大到衣柜穿衣镜,小到拖鞋和摆件,全都是我从京市的房子搬离时,因为带不走而留给房东的东西。
「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
周然已经进了厨房,熟练地洗起了菜。
闻言有点不自然地说,「为了节约,叫人托运过来的。」
「包括这个床垫?」
因为出租房的床垫太薄,所以我睡眠一直质量很差,当时刚搬过去的时候,纠结很久才斥巨资五百块买了个乳胶床垫。
我俩 aa。
当时搬家的时候,我才发现想把床垫带到深城运费实在不菲,只能遗憾放弃。
可周然竟然把这些有的没的,全都带了过来。
这些东西,运费加起来早就超过原价了。
怎么可能是为了节约。
我失笑,看着他红透的耳朵,到底没揭穿。
不过,不对啊。
他这么有钱,当初还吃我的住我的,凭什么啊!
这么想着,我便直接质问。
周然却轻咳一声,解释,「我不是跟家里夸下海口了么,说我跟其他二世祖不一样,靠自己勤工俭学,就能读完大学,还逼着他们把我的卡给冻结了,后来发现不对劲,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做兼职,所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那时候真的特别特别穷来着……」
电话响了,打断对话。
我接起来之后才发现,是许成打来的。
车展结束,部门要举办庆功宴,问我哪天有空,好约时间。
「我这几天都有空,看大家时间安排吧。」
许成得到答案,利落地挂了电话。
之后才发现,厨房里的洗菜声早就停了,门框上露出一撮正在偷听的呆毛。
我见状,反而起了逗他的心思。
「我明天,可能要去跟别人吃饭……」
可他没等我说完就直接走了出来,高高大大一个人却系着粉色围裙,满脸得意地说,「你现在跟人吃饭都要向我汇报了,你心里有我。」
我没忍住,笑了。
他是看过我那么多冷漠却依旧满心温柔的人,逗他又有什么意思。
深城的夏夜,我跟周然一起吃了火锅。
他被九宫格辣得说不出话,
却种了整个阳台的向日葵。
欢迎我,来到他的世界。
《许成——番外》
我叫许成,我感觉自己被人跟踪了。
下班回家,我像往常一样去买菜。
可走在路上,身后总有股莫名其妙的被窥视的感觉。
回头的时候,又什么人都看不到。
怎么回事。
难道是竞争公司安排的?
我司能拿到跟政府合作车展的机会,不是件容易事。
几家差不多体量的竞争对手,早就虎视眈眈。
从立项开始就没少捣乱。
跟踪、威胁、举报、种种小动作屡见不鲜。
眼看现在距车展不足半月,我倒要看看他们这次又想干什么。
想到这,我改了主意。
没再去买菜。
而是改变路线,去了家附近的茶餐厅。
这家茶餐厅我来过几次。
没有包厢,桌位排布清晰分明,而且装的是全透明玻璃,方便观察外面。
果然,我才刚落座。
没多久就有个穿了一身黑,还戴着帽子口罩的人,鬼鬼祟祟地透过玻璃窗观察店内。
看身形,是个男的。
比我还高些,身形算不上壮硕,但也匀称,如果真打起来的话,单枪匹马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打赢。
所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只当没发现他。
照常点菜,做出一个人解决晚饭的样子。
只是时间无限延长,吃完饭,我还点了壶茶,一边喝一边拿出笔记本,处理没做完的工作。
终于,等到那人不耐烦。
他推门进来。
服务员迎上去,问他坐哪里。
可他的视线,却一直若有若无地盯在我身上。
而等到他被服务员引着,路过我身边的时候。
我直接伸手,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袖。
他身形一僵,却不敢回头看我,只盯着地面质问,「你抓我干什么!」
我这才发现,这人声音年轻,好像岁数不大。
被抓包之后的紧张也是肉眼可见。
估计只是个被上司忽悠瘸了的实习生。
到底放缓了语气,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拼个桌。」
他当然不满,手上挣扎着想甩掉我。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服务员,也开口劝道,「先生,现在店里座位充足,不需要您两位拼桌的。」
「可我跟这位先生一见如故,想认识一下。
「而且,你跟踪我那么长时间,得让我知道你是谁吧。」
这话说完,那人浑身一僵,抬头看我。
过了几秒。
倒是直接摘下了口罩。
露出了一张年轻帅气的脸,鼻梁高挺,长睫浓密。
旁边的服务员愣怔,之后小声念叨,「应该是个明星吧,怪不得裹那么严实。」
可我却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直到对方从容地在我对面落座。
我这才想起来,在哪见过他。
「你是程婉的表弟?」
好像是叫周然的那个……
对方本来正在低头,循着菜单点菜。
听到这话却带点不满地抬头,「我不是她表弟。」
我皱眉,想起那天晚上赶到程婉家里时,在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那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他没答话,低头点好想要的东西。
等服务员记下菜单离开,才开口。
盯着我问,「你是不是喜欢程婉?」
我一怔。
「你问这个干什么。」
可与此同时,我也在问我自己,我是不是喜欢程婉?
我跟程婉的再次相见,其实最早是在四月初,当时车展的具体举办时间已经敲定,但因为分公司第一次操办这种级别的展会,经验不足。
加上竞争对手从中作梗,几个合作品牌的展出方案迟迟没有敲定。
进度严重拖缓。
这才向京市总公司汇报,寻求解决办法。
总公司效率极高,很快就组织线上会议,传授经验。
由我负责对接。
分公司的中高层全都到了场。
可没想到连线接通,大屏幕上的主讲人竟然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孩。
看上去比我还要小几岁。
因为形象跟预期严重不符。
会议室里议论纷纷。
我也有些疑惑,明明说好了由经验丰富的老前辈负责讲解,怎么临时换人成了个小姑娘。
但哪怕如此,会议秩序还是需要维持的。
我正想出声,叫大家安静下来。
毕竟对面的女孩年轻,恐怕镇不住场子。
可还没等到我开口。
对面就已经出了声,「咱们节省点时间吧,你们的问题太多了。」
声音清脆冷静,并调出了早就做好的 PPT。
丝毫不怯场。
甚至面对胡主编故意刁难提出的问题,她都依旧保持着专业,说,「我不懂这问题跟活动策划有什么关联,请您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胡主编憋红了脸,却又无法反驳。
他这人刻薄小气。
众人苦其久矣。
见胡主编被怼,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轻笑。
接下来的会议进程也格外地顺利。
而我,也对屏幕那头的女孩,生出了一股敬佩。
线上会议结束。
我切断电脑和投屏连线,等办公室里的人一一离开,也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吃饭。
却没想到,电脑里忽然传出了一阵杂音,
还夹杂着不甚清晰的对话声。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会议之后连线应该是忘了切断。
我没有关机的习惯,刚刚就直接扣上了笔记本。
这会回神,便想提醒对面切断连线。
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说话声骤然清晰。
那人应该是提着电脑钻进了厕所,给自己朋友打电话。
「喂,玥玥,我终于开完会了!」
「你不知道,我被领导坑了,她懒得开会就甩给我,说是两三个人的小会,结果对面乌泱泱一大群人,我都吓死了。」
「是啊!呜呜呜,不行,我太可怜了,得吃个蛋糕奖励自己一下。」
乡音熟悉。
原本冷静专业的女孩彻底变了样,声音鲜活又动听。
我不好出声打扰,便直接把电脑关了机。
但那之后,却鬼使神差地,总会想起那个,人前人后反差极大的女孩。
终于,给调往总公司的同事打了个电话。
询问那个女孩是谁。
同事是个人精,哈哈大笑之后,无情戳穿了我那一点春心萌动。
「得了吧你,人家有男朋友的,而且感情很好。」
得到这答复。
我觉得有些失望,但也在预料之中。
成年人的世界忙忙碌碌,反复改动的需求和开不完的会足以把那一点心动,深埋在疲惫之下。
我几乎把她忘了。
直到五月初,我又接到了领导的消息。
说临近车展,人手不足,总公司会调一名有经验的负责人过来协助我完成项目。
我当场便想拒绝。
人手短缺,明明可以先从其他部门借调,等忙过这阵再招聘新人也来得及。
可现在来人空降,不说对方是否真的适应公司节奏,光是居高临下的磨合就不是件容易事。
领导碎碎念,「这人本来说不来了的,嫌深城太远,但现在好像跟男朋友分手了,又同意了。」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份资料。
简历上的女孩不苟言笑,可我却愣在了原地。
她也叫,程婉?
站在领导办公室里,我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早先通过会议软件听到的那几声乡音。
直至再看到她的曾居住地址时,我终于记起了,那个埋在小城记忆中许多年的女孩。
十二岁那年父母离婚,我跟着我爸回了老家。
小城惬意,但也预料之内的排斥外来人。
这一点,我的感受更为明显。
在那个年纪,有点特别的小孩总是很难交到朋友。
于是我经常跟那些骂我没妈的孩子打架。
打输了也就挂点彩,不算疼。
可每次打赢了,都会有人上门告状,我爸就会抄起用棍子,当着找上门的家长再把我狠狠打一顿。
久而久之,那些人变本加厉,我也就懒得再反抗。
然后我遇到了她。
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时隔多年再次相遇。
我觉得既神奇又激动。
忍不住感慨命运的巧妙。
我压住情绪,同意了总部要调人过来的安排。
上司以为我是委曲求全,语重心长地许诺不会亏待我。
我却全然不在意。
终于等到她来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