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作为纸人的状态,要比之前的更耐久。
我将苏招妹的包裹放在桌上,正犹豫是否打开,门外传来一道纤细的声音:「小姐,老祖宗有请。」
话音未落,系统随即弹出一行消息:
【参加苏宅奠仪 0/1】
嘶,又见红字任务?
我没有贸然开门,直到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打开门,地面上躺着一张白封,其上金光闪闪,用蛇游一般的花体镌着几个大字:
【宵分奠礼,静候大驾】
这什么意思?
再看窗外,白月雪亮,那个人尚未归来。
或许,我的确可以依苏招妹所言,靠着「祂」的庇护,在这个诡异世界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但我每每想退缩,眼前总会浮起竹林里的最后一幕:苏招妹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早已不成人形,在这个诡异世界的侵蚀下,他渐渐丧失了为人的坚持。
于是,我下定了决心。
趁着时机珍贵,带着装备离开了房间。
刚走到院门口,不远处的耳房同时探出两颗黑黢黢的头:「雪姐!你又要一个人行动?」
「不行,这次你绝不能抛下我们!」
于是,三人再次聚在了一起,大伟拿起白封打量:「宵分?那是什么时候?」
「就是三更。」
玉子解释道:「高中文言文有学过。」
男孩闻言一哆嗦:「三更半夜,这么阴间?还有任务地点呢,也不给个提示?」
我摇摇头:「一般人家的奠礼,基本都在前厅,这倒没有疑义。」
前厅,也就是一开场时我出现的地方。
「那还等什么?」
大伟摩拳擦掌:「我们有这么多道具,还不把他们一锅端了?」
三人再次出行,穿过走廊,来到中庭,再穿过一座假山湖水的小桥,就是前厅了。
月上中天,前方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铜钹哀乐。
这 BGM,整的和真的似的。
除此之外,黑暗中的苏宅还多出了许多人。
他们一个个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手中拿着同样的白封,一路上摩肩擦踵,纷纷往前方暄亮的大门走去。
这便是奠礼中的「吊唁」?
在踏入门槛之前,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洒满了月光的空地。
可惜,那里并没有人默默跟着。
一时间,我竟不知此刻的心情是轻松还是失落。
42、
另一头,
趁着夜色,一个「人」匆匆赶回了红房子。
他从这个游戏的背景里了解了人类的文化,自认模仿得很像样,这一日,他寻了许多画作回来,只为了让那个多愁善感的灵魂能够高兴。
但当他回到屋子,她却并不在里面。
之后,他开始四处寻找。
走廊里,花木下,那些东西躲在阴影里窃窃私语,放肆地嘲笑他的所作所为……
毕竟,无论在哪里,像他这样格格不入的存在都是异类。
于是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本性,一手伸进阴影里,将那多嘴的东西掐了出来,直掐得它不断摇摆头颅,迸溅了一地的眼珠子。
这东西只是非常低级的、粗制滥造的生物,很快就只剩一副血肉的骨架,被他毫不留情地丢在身后,化成一摊腥臭的脓水。
这之后,他不愿放弃,又开始往别处寻找线索。
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陌生「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白封——这是「祂们」受邀进入某个禁忌的通行证。
为了取得门票,他对其中一个出手了。
对方被死死制住,嘴里不住厉呼:「阿修罗!嚔噜嚖?嚗嚘啮嚚嚛嚜嚝!嚞嚟嚠嚡!!」
这是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他完全不在意那虚弱的威胁,成功将那白封抢到了手里。
只在接触的一瞬间,那纸上的金字忽而聚作一条小蛇,从他指间逃走了。
「祂们」拒绝他的进入。
不远处的前厅灯火通明,中间却好像有着无形的隔膜,无法跨越。
他无法再走近了。
不甘之下,那美丽却诡异的双眼眨了眨,两道血泪蜿蜒而下,很快将头纱泡湿,泡透。
随后,更多的禁忌被触发了。
原本静默的天空发出歇斯底里的轰隆巨响,降下瓢泼血雨,很快在地面积累了厚厚一层血水,势不可当地向前方蔓延。
仿佛感知到某种力量的失衡。
月亮,悄然变红了。
43、
脚下一提,我进入了前厅。
恍惚间,又回到了登录游戏那一日。
没错的。
这里四周垂下雪白挽联,灵桌前几样供果、供菜,两旁置香烛一对,正中一抬开盖的大红色棺木,是与那日一模一样的布置。
一切看起来都很眼熟。
大厅里正站着满满的人,几乎是摩肩擦踵,他们围绕棺木一圈圈站着,正麻木地看着里面,似乎正在瞻仰死者遗容。
如果这是必要程序,那么,我是不是也要瞻仰一下?
思及至此,我将红伞、汗巾分别留给了大伟和玉子:「我先过去看一眼,你们留意情况。」
两人连连点头。
在看之前,我留了个心眼。
苏招妹的包裹很轻,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张惨白面具,掂在手里轻飘飘的,我戴上了面具,也学着身旁的众人,向棺材内投去一瞥。
那里面躺着的并不是怪物,反倒是个年轻女子,她眉眼秀丽,宛如沉睡,脖子上还有一道深刻的勒痕……
那,竟是我自己!
下一刻,我眼前天旋地转,竟忽然变了视角!
从原先的旁观视角,变成了主观视角,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四周那不怀好意的打量。
是那些「人」在瞻仰我。
每一眼,都在对我造成强烈的精神污染。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量正在被汲取,眼皮也渐渐变得沉重不堪。
这,莫非又要再死一次?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说真的,这次死了,我也不能保证能再次复活!
就在紧急想辙的当口,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此刻我脸上还戴着一张功用不明的面具。
于是,在一道道黏稠的目光里,我睁开了眼睛。
对视的刹那,面前那陌生而麻木的面孔盯着我,忽然张大了嘴!
只见那张阔嘴越裂越长,一直撕裂到耳根,鲜血如涌泉一般往下淌,明明承受伤害,对方却无法挪开眼睛,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唏嘘的怪音!
我又将视线挪向另一边。
那是个前额生满了复眼的怪人,对视的刹那,那些复眼瞬间闭上,数百个眼皮同时流出溃烂的脓水,不过一息之间,对方已腐如一块朽木,惨嚎着向后重重摔去。
我:「……」
顶尖杀器,竟恐怖如斯。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那窥探的视线消失了,棺材外传来阵阵水花的拍打声。
几番挣扎后,我终于从棺材里坐起,却发现眼前并不是大厅。
一瞬间,恐惧漫过了全身。
我竟然在「湖」里!
湖面上,是如同水母般一个个挂着的苍白躯体,湖底下,是一条条正在蜕变的诡异蛇人!
「你居然坚持了这么久……」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嘶哑的嗓音。
我闻声望去——居然是那天变成了怪蛇的疯子,此刻他又变作了人的模样,轻飘飘地站在水面上说话:「这里的景色,正常人看一眼就疯了,你居然还醒着。」
「我本来就是疯子。」
「不,你不是。」他和蔼地笑着,「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原来那个世界是假的,现在这个才是真的?」
「……没想到你比我还疯。」
「我没疯,我只是发现了真相。」
他说着,笑眯眯地抬头瞥了一眼头顶——就在深渊与湖面之间,那硕大、血红的月在不停地旋转。
「也罢,等你见了老祖宗,自然就明白了!」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
随着那月亮转红,湖底渐渐泛起了水花,一个庞然大物从湖底渐渐上升到湖面。
难以形容「祂」在这过程中发出的喑哑之呼唤。
那是沉默的又是响亮的,是疯狂的又是理智的,我难以判定,因为我甚至开始怀疑我的眼睛。
在我眼前升起的,居然是一座金光闪闪的佛祖!
身披金色宝石袈裟,双耳垂至肩头,满头蠕动着小蛇的骨肉髻,让那颗头颅看起来比身体大了数倍不止,再配上「祂」身后那环绕全身的佛光——
眼前的景象,竟是如此畸形扭曲,而又如此神圣清举!
44、
眼前,那伟岸的身影浮在水面上,那一条条眼球怪蛇在骨肉髻里孕育着,随着一呼一吸的旋律呼吸涌动。
「祂」望着我,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
一阵腥风扑面而来,我随即感觉脸上的面具软化了——像被雨水打湿的幕布,渐渐开始变形。
那怪人背对着我,口吻慨叹:「你和我一样,都是神选中的使者,留在这里没有生老病死,不好吗?」
「我和你一样?」
「是啊,要不是听到了『祂』的召唤,我可能早已死了。」
男人高高抬起双手,怪异地抚摸着自己硕大的头颅:「还有我的许多病友们……」
我警觉:「病友?」
「对,现在的他们都在湖里,受到了新生的洗礼,变成和神一样不死不灭的存在……」
「这算哪门子新生?」
我摇头:「失去自我之后,人还算是人吗,不过伥鬼罢了。」
「伥鬼?!」
对方脸色一沉:「我是佛祖指定的接引者!是最虔诚的弟子!你也看到了,『祂』在我们的世界里,也曾有着最广泛的信徒,享受着最丰厚的祭奠!」
我伸出双手,试图护住自己的面具,虽然它仍然在渐渐变软:「你在拖时间?」
「……」
「要不然,你的佛祖为什么没有立即收伏我?」
我冷道:「是不能,还是不敢?!」
「或者,『祂』也在恐惧着某个存在,根本就是个卑猥的懦夫?」
话音未落,面前的佛祖张开微笑的阔口,猛地朝我吹了最后一口气。
下一刻,面具彻底掉了。
我被蜂拥而上的人蛇拖入水底,湖水清澈,连同佛祖的底座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那佛祖身下并不是莲台,而是一条口尾相携、腹部生满了吸盘的四足怪蛇!
这,才是「祂」的真身!
见我掉入水中,它迅速游动着上半身,用头顶那足有几十个平方的畸形眼球盯着我。
被死死盯住的我,一瞬间浑身僵硬。
在那庞大的眼中,我见到了一个扁平的世界,那里有和苏宅雷同的亭台、祠堂、庙宇和满地直立行走的人蛇,随着这世界的旋转、扩大,画面也渐渐由平面变得立体。
而盯着我的同时,对方也没闲着,那短小的上肢不住抓着水里数量众多的小人蛇,简单一捏,一揉——
一个满是眼球的畸形生物诞生了。
这奇怪的四足蛇,仿佛一个……造物主,「祂」一边造物,一边不断发出单调的、执着的音节。
「苏……澪……雪……」
我明白了,「祂」一直想要将我带入自己的世界。
从很久之前,我就是被选中的人牲!
在那廓大眼球的注视中,我渐渐感觉身体发热,双腿也粘连在一起,头颅变得万分沉重,甚至难以抬起……
就在意识搏斗的边缘,忽然听到水面传来一声冰冷的呼唤。
「天黑了,怎么还不归家?」
45、
这声音并不含任何蛊惑与诡异,却如一抔冰水,猛地将我浇得清醒。
下一刻,那畸怪的蛇头忽然退远了。
头顶的湖面上,正一阵阵地漫过猩红的血水,将水下的视野遮得不见天日,我见状,连忙摆动肢体朝上游去,直到整个人破水而出——
就在眼前,湖面消失了。
环顾四周,我仍然躺在前厅的棺材里。
只是这里仿佛经历过一场残忍的厮杀,连屋顶都破了一个大洞,满地都是脏污残骸,不远处,一人身披垂地血衣,站在血肉构筑的废墟中心。
语气一如往常,轻柔细腻:「天黑了,快随我回去。」
我刚想说话,忽然被人从身后勒住了脖子。
「她不会随你回去的,你这怪物!」
「……」
见眼前人一言不发,那怪人从我身后爬出,那眼眶咻然欲裂,干枯的手紧紧抓住我衣领,现出一种诡谲而癫狂的笑容。
「她知道,整个世界是一群怪物的杀戮游戏!她接近你,也不过是利用你逃出去而已!」
对他的得意忘形,阿修罗只是轻声回复:
「关你什么事。」
话音落下,掐着我的双手猛地缩了回去。
我回头,竟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场面:这怪人倒在了地面,面色惊恐而疑惑,他两只脚被慢慢地吸入了自己的身体里面,紧接着则是双腿和胯骨,全程没有一滴血流下来,短短几秒的时间,这个人就这么从外而内地消失了。
我惊呆了,指着一地空气问阿修罗:「这是你的能力?」
「不是我。」
「那?」
对方默默负手站着:「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该说的话?
是「指出杀戮游戏」,还是「指出祂们是怪物」?
不论哪一类,都是打破了规则。
这是一个体系维持的系统,每个人都要遵循它,就连怪物们也不例外。
我环顾四周,发现了角落里的红伞,下面的两人已经昏迷,便将人拖到干净点的地面放着。
最后,瞥一眼不远处被浸透的纱衣,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对不起。」
「为什么?」
「我不能随你回去了。」
满是污渍的头纱下,对方投来一道执着的视线:「你逃不了的。」
「不,我有办法的。」
看到这游戏的规则这么严谨,就更笃定了。
「我一直没有用这个方法离开,只是因为还欠你一个道别。」我低声道,「也许,我们的故事有不体面的开始,但可以有一个浪漫的结尾,不是吗?」
闻言,对方扫了眼四周弥散着血腥与恶臭的废墟。
「这就是你浪漫的结尾?」
「当然不是。」
我擦了擦面前那满是污渍的血盖头:「或许,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见见我家人?」
默了一会,他转向我:「你认真的?」
「……我虽然是个疯子,但从不撒谎。」
「……」
面纱下,那双弧度修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下一刻,系统朝我推了条信息:
【裴御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 100/100】
我踮一踮脚,凑到对方耳边:「所以,你愿意帮我吗?」
许久,对方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了他的许可,我闭着眼睛,迎着头顶血红的月亮,摘下了那张头纱——
下一刻,月亮背后传来一道凄凉的怒嗥!
那硕大的月轮转过来,竟是个巨大的眼球!
那眼球四下溃裂,如下雨一般掉下苍白如霰的血肉,很快便连同整个空间一齐剧烈震动,而我一面躲着那纷飞的血肉,一面扬声道:「果然!」
「真正完美的游戏系统,哪怕管理员也会被一视同仁地干掉!」
随着震动加剧,地面渐渐裂开一道漆黑的深缝,隐约就是和那湖水相对的深渊,我正犹豫要不要跳,阿修罗指着那道裂缝:「你从这里离开,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听他这么说,我一边一个,捞起两个小孩往里一丢。
回头看,对方仍站在原地。
「嗯?你不和我一起走?」
隔着一层朦胧的纱,那血红的身影竟有些萧索:「出去之后,我不知道会成为什么。」
「那你还放我走?」
对方摇摇头,头纱下晕开一片云翳似的阴影,模糊了其下锋利冷峻的轮廓,那神态竟然是……温柔的。
「爱一个人,应该爱她的自由。」
「……少废话。」
说罢,我一个手刀,直接把人打晕扛走。
面前,漆黑的裂口正朝我吹着灼热的空气。
而我紧闭双眼,挟着怀里的人,狠狠一头栽了下去!
46、
这是一个通道,
也是一个世界,
或是一个陷阱。
偶然之下,一个疯狂的世界与我们重叠了。
借由与一些精神力超卓的人类建立联系,「祂们」获取了令自己满意的牺牲。
只是短暂的交互而已,却造成了人类的疯狂与混沌,在这纯粹的降维打击下,「祂们」肆意摧毁秩序,造成了大批的牺牲与死亡。
这之后,「污染」还在继续。
47、
一切结束后,我醒来了。
地点就在我登录的地方,市内精神病院。
见我睁开眼睛,委托人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你昏迷了十四个小时,苏小姐。」
才十四个小时?
我挣扎着移开面前的氧气泵:「但你一定想不到,我在那个世界里经历了多久。」
「嗯,你辛苦了。」
委托人见我行动困难,上前搭了把手:「玉子在隔壁病房,等她醒了,我会额外给你一部分奖金。」
「……谢谢。」
一个小时后,隔壁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是一位粉衣护士来报喜。
我坐在轮椅上,被委托人推过去查看她的状况。
幸而,经过简单测试,她精神大致正常,望着我的眼神懵懵懂懂,不过是丢失了有关游戏的记忆而已。
委托人对此表示满意,当场给我划卡打钱。
一场交易即将落下帷幕,在她们离开之前,我连忙拽住对方袖子:「能不能再拜托您一件事?」
玉家人在当地颇有势力,因此第二天出院,委托人直接代我报了警。
在我的强烈要求和玉家人的斡旋之下,我被同意一同出警,来到了那张纸条上的地址——位于市郊地下的一处废弃工厂。
警察一再强调,这里并无人迹,但我却坚持要进去。
这里的地上并无特别,秘密只在处理污水的地下室一层。
里面满是恶臭,警察抽干了水后,终于在地下发现了二门,里面灯火通明,用的是自主发电机,似乎是一个群聚的办公环境,有大量人为活动的痕迹。
在第一个办公室,我们发现了一个游戏仓,里面是一具已经蒸发掉了水分的干尸。
从胸前的铭牌看,这个人是游戏原画师。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办公室,我们在里面找到了不少原画资料,每一张都令人汗毛竖起,不能卒看。
走到通道的尽头,我们又发现了往下的通道口。
这里的地下居然还有第三层。
下面是一座环形大厅,里面摆着足有数百个游戏仓,几乎每一个都躺着人,酱色面孔上是颇为诡异的微笑,不知到底死了多久。
警察们变色了,纷纷朝对讲机申请增援。
趁他们研究死者们的身份,我悄悄朝大厅正对面走去。
那里似乎有一个虚掩着的角门,位置隐蔽,打开来是一条向下的走廊,透出潮湿的水汽。
一直走到底,亮光渐渐黯淡了。
电线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在同一个地方,这里应该是整个游戏的中央服务器所在,只是令我纳罕的是……
总控室,居然建立在一个地下大湖上!
湖中央,是一座高大、透明的亚克力深缸,而里面摆着的……居然是一个比常人大出数倍的大脑!
没错,布满血丝和肿瘤的……缸中大脑!
不知为何,我却一点也没有觉得惊奇,仔细看,那深缸裂开了一道大缝,从中淌出一条血线,细细地流入暗湖,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明亮。
这里空气质量很差,我本打算看看就走,却无意脚一滑,直接栽进了湖里。
湖水很清澈,那道血线没有消失,仍然在往下延伸,
一直到湖底。
就在不远处,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那里,不浮也不沉。
48、
那一天,我将一个人从湖底救出来,一直带到工厂外。
暮光灿烂的夕阳下,他虚弱地倒在我怀里,这一幕,简直浪漫到令人发指。
但警察们却声称我是一个人出来的。
他们并没有见到我口中的年轻男人,只是见我用手做着托举状而已。
随便他们怎么说吧。
毕竟,我已经习惯做疯子了。
这之后我用委托人给我的一部分钱,给那个干尸做了个简单的葬礼,算是完成了对他的承诺。
本以为警察们会重视这个邪典事件,但出乎我意料,情况的后续并不像发现当日那么轰动。
恰恰相反,这件事没有掀起一点波澜,甚至连上网都搜不到。
而我忙着后续治疗事宜,也没有再继续深入调查下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玉子和我成了好朋友,她还特地带我去看她最好的兄弟,一个叫大伟的男孩。
同样是从那个游戏里出来的,他没有挺过去,现在每天都躲在精神病院里,嘴里永远在神神叨叨地喊着蛇,并且拒绝一切细长形状的物品。
我们都知道彼此经历了什么。
我深刻地认为,那个游戏是一伙追求永生的邪典组织创造的,那几百个在测试中死亡的病人们可以佐证,但当我再次去录口供,警察却对此嗤之以鼻。
「这只是一个游戏,苏小姐。」
我对他的轻描淡写表示不快:「但它杀了不少人,每天都有人深陷其中,再也无法醒来。」
「不,我们调查过了,这是制造厂家的责任,只是游戏仓故障,电压电流强度太大,造成了玩家脑干受损而已,」他说着,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将几张最新的报纸摊在我眼前,
「游戏仓制作公司已经对此做出了初步解释,后续的赔偿会跟进的,你等着拿钱就行。」
我一惊:「你不信?」
闻言,对方笑了:「谈不上信不信的,毕竟我们都知道,您的病情……」
说到一半,他又揉了揉鼻子,一小节黑色触手从鼻孔伸了出来,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不,我一定是眼花了!!
见我出神,警察伸出一只手,在我面前挥了挥:「对了,您还是和那天救出来的男子生活在一起吗?」
「……是啊。」
闻言,不光是他,整个办公室的警察都开始大笑。
笑声整齐划一,仿佛有人在指挥一样。
我不再争论,而是拿起了随身的包包:「天黑了,我该回家了。」
对方连忙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有人接我的。」
说着,我出了办公室,径直往大门走去。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淡黄色的雨水迅速积聚在台阶下。
廊檐下,一个年轻男人打着伞,用一双鸦黑的弧度修长的眼睛凝视着我。
「等很久了?」
「……还好。」
他轻声答着,伸出一边手臂给我挽住。
我不得不躲进对方伞下,忍不住抱怨:「好大的雨啊。」
「没事,不会让你淋湿的。」
说着,他将那雨伞往我这边靠了靠。
我们相依着,一起走进昏暗的雨幕里。
说也奇怪,真进了伞下面,那雨很快就停了,一轮灰白的月亮重新挂在了天空,大得离奇。
我瞟了眼天空:「我以后再也不玩恐怖游戏了。」
对方轻轻一笑:「害怕了?」
「生活本身已经够恐怖了,」我摇摇头,「还是老老实实回家吧。」
「嗯。」
收起伞后,我们手挽着手,一起往远处走去。
夜风森冷,月影迷离,偌大夜空中,点星一闪一闪,仿佛无数注视的眼睛。
前方,
家,已近了。备案号:YX11oRyMJR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