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很荒诞邪性的游戏?

说着,他一手轻轻用力,将我推倒在身后的床榻上,冰冷的手指抚上我唇角,语气神态,极尽诱惑:「今夜,只不要掀了面纱,子都任妻主纵情快乐。」

他离得太近了,混杂的不适感霎时将我湮没:「为为为为为啥不能掀面纱?」

对方不答,反倒吐息一笑,婉婉拉开了我的裙带——

那一瞬,羞耻感、背德感、恐惧感同时侵袭着我的神经,吓得我一哆嗦,直接放弃了试探:「我我我我我最近腰不好,还是早点睡吧。」

大意了。

论演戏,这位比我包袱轻多了!

不知那面纱下是人还是大鱿鱼,即便拉了灯也太重口了,无法接受的我直接滚进了床里,进入了待机(逃避)状态。

幸而,对方见我装死,倒也没有强求。

夜色愈深,那天上的月轮也愈发硕大,天地间仿佛氤氲着一股灰白色的雾气,窗口的枝丫渐渐探入房内,可刚触到床幔,便闪电般地缩了回去。

床边的人忽然坐起了身,望着那枝丫自言自语:「可是,那不是桂树,而是槐树啊。」

语罢,他低头望向身侧酣睡的人,轻柔一笑:「但是好可爱。

「好可爱,好可怜……」

16、

翌日醒来,裴御并不在身侧。

趁着天光尚早,我将两张拼图凑在一起,竟刚好形成一完幅整的景观,上有大堂、天井、抄手游廊,下有位于竹林边缘的祠堂,隔壁一座小门,几乎囊括了大半个苏宅。

或许,我不能一直局限于小姐的闺房。

为了探索更多的地图,我拿上红伞红巾,再次进入了竹林。

幽篁深处,飘荡着一道雪白的身影,见我走近,苏招妹头都不抬:「你来作何?」

「小妹要去画肆,完成对兄长的承诺。」

闻言,他默了会,见我渐渐走远,又忽然出声:「你向东走,半里外就是画肆,千万别走错方向。」

我忙点头:「多谢兄长。」

嘴上答应往东,实际却拐进了向西的那条烟火路,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了一座香烟鼎盛、头角恢宏的祠堂。

站在门外看,帐内一座慈眉善目、满头肉髻的金身佛像,高大直顶藻井,忽略它所在的背景,简直就和人间的庙宇一模一样。

这里看起来并无特别,但苏招妹似乎颇为忌惮。

我站在祠堂大门外,本打算看一眼就走,孰料走近了,却听到里面有人在窃窃私语。

虽然谈话内容含糊不清,但我却似乎听到了…….我的名字。

也许再近一点点,就可以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犹豫之下,我打算去门口探一探,大不了就和双胞胎那次一样,发现异常跑路就是。

然而,我刚抬脚跨过门槛,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低唤:

「妻主!」

声音不大,却吓得我连忙缩回了脚!

谁知下一秒,祠堂内的私语声瞬间放大,化作一股剧烈声浪喷薄而出!

仿佛心有不甘,这气流不仅将我冲到了数米远,更掀掉了对方从未取下的头纱!

一尺轻纱,如雾如絮,轻飘飘落在了我身前。

17、

额如冰川,鼻准如星。

一瞬间,我只来得及瞟到点细节,裴御已迅速背过身,再次将头纱焊在了脸上。

「妻主,你怎能到处乱跑?」

听他口吻平平,不太像生气的样子,我连忙解释:「屋子里太闷,出来拜拜佛。」

闻言,对方淡淡一哂:「他算什么佛?

「求他,还不如求我。」

我一听,上前拉住他双手:「那我想出去转转,你陪我去?」

「……不行。」对方摇头,「我在苏宅主持中馈,比不得你出入自由。」

听他拒绝,我试探道:「那……我一个人去,你在家好好休息?」

裴御抬起指尖,轻触一下我脸颊,似有无限感慨:「妻主日渐懂事,如今说话也动听了。」

话音未落,系统久违地给我推了一条消息:

【裴御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 80/100,达成情比金坚成就】

不等我琢磨这成就到底有啥好处,他已经从袖中取了一物,顺手挂到了我脖子上。

「此物,可为妻主指引回家的路。」

我捏住那丁点黑乎乎的东西,面板随即弹出一条注释:

物品【灵犀】

【身死人,肉白骨,可令角色复活一次。】

……血赚啊。

顿时,我看裴御的目光如看一条好大腿,对方依旧声线轻柔:「去吧,天黑前回来即可。」

在他的指引下,我从小门顺利离开。

却不知对方望着我离去的背影,微微扬唇,阴冷一笑:

「若躲在外面不回家,我会去抓你的哦——」

18、

苏宅往东庙宇绵延,往西则人烟嘈杂。

西市是一处繁华的交易市场,两边门庭井然,行人如织,门外的各色小摊上,也和往日里常见的一样,尽是些普通的布匹、油盐、茶食之类。

只是不知是不是又一场白日的粉饰。

沿着西市走了半晌,前方出现了一堆制作粗劣的纸人,挤挤挨挨地堵满了小路,我绕到摊子后面,推一推趴在黄纸上睡觉的小道人。

「这位朋友,借个路。」

推了好几下,对方仿佛睡着了,毫无反应。

我绕到店里看,只见门洞高大,左右漆着一副工整的对联。

左联:男德男德

右联:歪瑞古德

横批:厚礼蟹

我心下一喜,凑近那戴着方巾的头顶:「智者不入爱河?」

闻言,对方立即从两条臂里抬起了头:「怨种重蹈覆辙?」

我:「寡王一路硕博?」

他:「建设美丽中国!」

之后,对方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颤声道:「你也是……?」

我点头。

不敢拖延,他连忙拽住我,一直拽到了后面的门房里。

里面同样堆满了纸人,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对方将我带到最角落里,一口气给我跪下了:「大佬,你有出去的方法吗?我被困在这快半年了!都他妈快疯了!」

我拿出那两张拼图:「不好意思,我也是新人。」

「怎么可能!」

小道士抢过拼图,连连惊叹:「新人地图在苏氏大宅?」

「咋了?」

「那是恐怖程度最高的地图了,甚至可能藏着最终 boss!」他不停咋舌,「当初我们几十个人组团玩这个游戏,进那个地图的全军覆没,只剩下我和兄弟两个人飘在外面……」

「那你兄弟呢?」

对方闻言,恍神了刹那:「她也没了,不不,也不能叫没了,但也不能叫活着……」

听他讲得稀碎,我被磨掉了最后一点耐心,索性单刀直入:「听我说,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昂?」对方愣住,「找谁?」

「一个女高中生。」

说着,我在一张麻黄纸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谁知,一看到那三个字,小道士当即死死抓住了我的手,满脸惊恐。

「她,就是她……」

19、

有的人活着,她已经死了。

这话非常适合我的金主,玉子玿。

一个星期之前,她的家人付给我一百万美金,让我进入这个游戏,将她失落的「灵魂」或者迷失的脑电波什么的救回来。

但此刻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等比同高的纸人。

「这是怎么回事?」

「她死了,但灵魂被留在了这个纸人里。」小道士说着,拿出一盏散发出血腥气的颜料,「有人告诉我,制造一个和她很像的纸人,将这墨水点在她的眼睛里,她就不会真的死去。」

我看了眼颜料,里面的液体已经干涸,却依然散发出腐败与不祥的味道:「你确定有效?」

「当然了!」

小道士神神秘秘:「我亲眼看到他画的人物会动!」

「不过他还告诉我,这纸人只能挽留她,但要让她活过来,还缺一道生死人、肉白骨的珍贵药引……」

话音未落,我取下了脖子上的小黑炭。

「你看这?」

捧着灵犀角,小道士感动得眼泪直流。

「大佬的世界,竟恐怖如斯!」

择日不如撞日,他当即关了店门,将四下封得密不透风,这才将那段珍贵短小的犀角凑到红烛上点燃。

瞬间,一股奇异的气味冲入口鼻,香臭香臭的,

渐渐地,地上那被犀角香薰过的纸人发生了变化,那满是褶皱的纸张变得柔软光滑,五官变得鲜明灵动,屈曲的四肢也渐渐拉长。

这世界有自己的运行规则:

白天的太阳犹如滤镜,可以把真变成幻;

点燃的犀角犹如梦境,可以把幻变成真。

不知何时,原先的纸人消失了,原处躺着个闭着眼睛的年轻女孩,小道士一眼崩溃,趴到她肩头痛哭起来。

许久,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从某处传出:

「别哭了,爸爸爱你。」

「……去你的。」

小道士呸了声,转头将女孩从地上拉了起来。

见对方不甚熟练地操纵着自己的身体,我打了个招呼:「你好,玉子小姐,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们长话短说?」

闻言,她疑惑地转向小道士:「大伟,她是谁?」

20、

短暂的时间里,我们互相交流了彼此的身份背景。

大伟掏掏耳朵:「你说你做什么的?」

「我在精神病院做研究工作。」

「这么厉害?」

「嗯,被人研究。」

「……」

我摊手:「很小的时候,我因为经常能听到虚空里的声音,被医院诊断为精神分裂,要不是为了筹集医药费,谁会接这种任务?」

两人面面相觑。

许久,玉子玿轻咳了一声:「……行吧。」

「不管你是不是精神……总之,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大伟连连点头:「对啊,要不我们组个队吧,之后一起找出路,也省得像没头苍蝇。」

「好。」

同意之后,我收到了一条组队邀请。

大伟邀请你加入【穿越时空的少妇】队伍,是否加入?

点了「确认」后,我才发现队伍里只有三个人的名字是亮的,其他十几个都是灰色。

所以,这里的死亡是暂时下线?

还是更深层次的挂机?

没等我思考,系统又推了一条提示过来:

当前队伍拼图(十四夜 10/14)

我讶然:「嗯?才过了几个晚上,这就已经第十夜了?」

闻言,大伟和玉子玿一脸蒙:「什么第十夜?」

「游戏啊,不是叫十四夜吗?」

许久,女孩摇摇头:「你看错了,那个字不是夜。」

「不是夜,那是什么?」

「是死。」

大伟低声补充:「不是十四夜,而是十四死,游戏的主线任务,就是搜集人类的十四种死法。」

这话犹如一股寒气往脚底直蹿,叫人浑身冰凉。

好一阵子,我们谁都没说话。

21、

趁着太阳当空,玉子玿带我去了她的初始地图。

我刚到地方,就被不知何处丢来的帕子糊在了脸上,捡起来看,上面散落着点点血斑,还伴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再看门廊下,远远站着一排涂脂抹粉、面色诡异的……男人。

我看向玉子玿:「你是扮演什么角色?」

「风月楼老板娘啊。」

「……棒。」

她看起来很紧张:「怎么办,我从没见他们这样。」

「怕什么,你可是老板娘,握着他们的生死契呢!」

「……说的是哦。」

玉子闻言,板着一张刻薄脸,领着我们穿过人群,幸而这些人只是在廊檐下摇摇晃晃地站着,并没有上来围追堵截。

将那堆艳尸甩开后,我们来到阁楼二层,这里有个面街的雅间,看起来还算安全,只是墙壁窗棂上坑洞甚多,似乎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玉子搬开一块地砖,从中取出一个口袋,口吻低沉悲凉:「获得拼图是非常困难的,我们牺牲了好几个同伴,所有的成果都在这里了。」

语罢,不仅是她,连大伟也忍不住直流眼泪。

「先离开这里再说。」我拿过口袋,将自己的两枚也装了进去,「也许集齐拼图后,所有人还有机会,现在还不到难过的时候。」

两人听了连连点头,似乎将我当成了主心骨。

眼见日色渐渐黯淡,我开了房门,正欲离开,却发现前方有个背对着众人的男子,连忙拽过玉子:「这人是谁?」

她一脸茫然:「不知道啊。」

「你的初始任务是什么?」

「完、完成花魁的心愿。」

「你做了?」

闻言,对方羞涩地瞧了我一眼:「……没呢。我知道花魁在哪个房间,但一直没好意思去。」

好家伙。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

上门送人头?

说话的工夫,那原先还站在远处的男子手抱琵琶,鬟髻叮当,却是越走越近了。

吓人的是,他是倒着走路的!

一边走着,一边伸手抚着自己背后的长发,声线纤柔而瘆人。

「苏小姐,你终于来看我了。」

22、

我当即拉着两人缩回屋子,一把插上门闩。

玉子拽着我的手臂,战战兢兢道:「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你要听哪个?」

「管他哪个,赶紧说!」

她扭捏地瞧我一眼:「好消息是,我的任务完成了。」

「坏消息是……」

来不及说了,因为门闩在自动拉开,那道阴魂不散的声音在门外幽幽响起:「苏小姐,不是说最喜欢我的背影吗?

「我日日等你上门,你怎能避而不见?」

玉子在一旁戳我:「没错儿,他的心愿就是见你。」

我:「……」

说迟但快,门闩落下,房间里立即刮起一阵阴风,花魁的背影出现在门口,脖子上顶着的却不是后脑勺,而是一张绝美如死灰般的脸蛋。

「你负我——

「你负我啊啊啊啊——」

对这种场面,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当即推开一旁的窗扇:「走!」

幸而窗下有棵大树,这才避免了摔光血条。

逃出雅间后,我们决定顺着原路往回跑,眼见快到纸人店了,就在这当口,天空忽然哗啦一声炸响。

居然是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

有些游戏为了逼真,会随即更改天气模式,但没想到,随着雷声响起,太阳消失,天空随即阴翳了起来!

「不好,必须在天黑前回到苏宅!」

我刚起了这个念头,就见天空噼里啪啦下起了雨,路上行人尖叫连连,纷纷避让,货主们直接关门闭户,连落在外面的摊子都不顾了。

一旁的大伟小声哆嗦:「我们好几个同伴就是死于这种雨……」

乍一看,天空下的的确是黄色的雨水没错,但落在身上并没有打湿衣服,而是带来一股黏稠、沉重的感觉。

我心一颤,迅速打开伞:「你们快进来!」

两人连忙依言照做。

这之后,我戴上了那个汗巾,却发现天上掉下的并不是雨,而是一颗颗灰白黏腻的眼球,还生着几条蜿蜒触手,它们掉到形貌各异的行人身上、头上,下一刻就撕裂对方的眼眶爬进去!

这场面的惊悚程度,比灾难大片也是有过之无不及了!

为了躲避眼球,我们只能艰难地往前挪移,忽地,路边一家画肆大门洞开,一个陌生男子被人狠狠推了出来,大雨滂沱之下,很快沾了满满一身眼球子,倒在地上不住打滚嚎叫!

滚着滚着,他的眼神和站在伞下的我对视了。

我的心顿时拧紧了。

这个人可以看到我,但会被这点雨困住,也不可能是高阶怪物,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也是玩家。

「求求你,救救我……」

眼前的人一边嚎叫,一边徒劳地向我们的方向爬着:「求求你,求求你,啊啊,求求你——」

我抓着伞,却只能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把伞不算大,站三个人已经非常拥挤,更何况接纳一个陌生的变数?

就在我纠结的当口,面前的眼球们忽然四下奔散,在地上辟出了一条干净的道路。

同时,那人身上的触手也纷纷涌出,仿佛是为了躲避什么,匆匆往反方向逃走了。

这之后,对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瞪着我,眼神怨毒。

再看前方,昏暗的雨幕中出现了一把黑纸伞。

「妻主,天黑了,你为何不回家……」

23、

一瞬间,我脑袋里涌过数种破局方法。

但保险起见,还是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画肆指了一下:「刚才在那里看画,一不小心就看入迷了。」

「哦?」

「是啊,还结识了两名小友。」

听我这么说,那两人顿时点头如捣蒜。

不得不说,裴御这全身披纱,袅袅亭亭的样子,比起大部分 NPC 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是想一想,那些不正常的已经很可怕了,正常的岂不是更可怕?

黑伞下,这个深不可测的怪物并不看他们,而是透过面纱,阴冷地看着我:「什么画这么好看?不如给为夫也看一眼?」

这是告知,而不是请求。

我一时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迈上台阶,径直推开了画肆大门。

然而,就在门开的一瞬间,灯灭了。

原先灯火通明的画肆大堂,一下子伸手不见五指。

伴着一阵咯咯的转动声,一张死灰色的面孔在黑暗中渐渐浮出,即便我躲在裴御身后,也被那幽幽呼唤吓得浑身一颤。

「……苏小姐……你来了……」

裴御侧过脸看我,气压如一颗倒计时的炸弹,随时随地要爆发。

「这就是你赏的画?」

24、

话音未落,画肆里的烛火忽然尽数亮起。

又在下一秒全部熄灭。

在两个高阶怪物的较量下,大厅的灯火你来我往,明明灭灭,原先的恐怖氛围荡然无存,竟油然有一种深夜八点档喜闻乐见的感觉。

现场可以用一句话概括:闺房妇私会花魁,苦情夫现场捉奸。

我母胎单身二十五年,头一次应付这种场面,总感觉有点草率:「不是,你们……」

我刚开口,就被他们异口同声地斥责:「你闭嘴!」

这样一来,弱小可怜的我们只好远远地在门外观战,只见裴御正气凛然,口吻轻蔑:「以色侍人,人人得而贱之。」

花魁反唇相讥:「貌若无盐,无怪乎遮遮掩掩。」

裴御往前一步:「真是恬不知耻,虽妓尤荣?」

对方冷冷一笑:「谁叫夫不如妾,妾不如偷?」

话音未落,裴御对着前方就是一扬手,这一巴掌的威力不可小觑,花魁惨叫连连,竟直接被扇飞了半个颅盖骨!

只是他一边嚎叫,还一边攀咬我:「你可知你那好妻主,每每夸我貌美,还说一看到家里的黄脸公就想吐?

「瞧你戴着头纱,定是丑到不能见人……」

「住口,不许你这么说我夫君!」

他话没说完,便被我冲上去打断:「我对他从来只有敬重,又怎会在外人面前贬低他?」

今日,绝不能任这怪物把罪名坐实,要不我肯定活不到明天!

闻言,花魁稀烂的半张脸对着我,那双幽暗的眼中狰狞、怨毒、仇恨,种种情绪不一而足,那张嘴明明朝我滴着涎水,却吐出一声声缠绵的呼唤:

「苏小姐……」

我看都不看他,而是一脸深情地对裴御:「我知你心意,可夫君日夜操持庶务,为我付出良多,我怎能对不起他?」

花魁苍白的手指紧抓琵琶,仅存的半张脸格外恐怖:「那你往日对我小意温柔,海誓山盟,难不成都是假的?」

我理直气壮:「我们之间不过点头之交,场面功夫,你身在风月之地,又怎能当真?」

一句话撇清关系,渣得不留余地。

红伞下,两个小孩纷纷朝我竖起大拇指。

再看裴御,他整个人笼罩在头纱下,冷冷的看不出表情。

而花魁却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那半个头颅带着身子一起疯狂旋转,转过一百八十度后,我才发现他前面后面居然一个样!

凄凉的哭叫如有实质,刺得在场所有人耳膜生痛:「你这狠心女人,就因为你说喜欢我的背影,你看,我为你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你这狠心的啊啊啊啊——」

「打住!」

见他暴走,我连忙躲到裴御身后:「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呢?你看你老板也在,实在不行……我给你赎个身?」

哭声,戛然而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玉子身上。

女孩从未见过这种大场面,顿时有些羞涩:「好,好的嘛。」

这招有效,花魁的攻击中止了。

我连忙挽住身边人:「夫君,要不将他赎了吧?

「不过是个可怜人,我们赠他自由,料他不会再来纠缠了。」

裴御默然。

他善变的性情影响着任务的难度,因为我无法捉摸他的想法,便如同犯了好奇的猫一样小心翼翼地探寻下去,尝试着驯服他。

还别说,这感觉不光刺激,而且上瘾。

幸而,对方点了点头。

下一秒,整个画肆恢复了灯火通明,再往前看,那扭曲可怖的身影已然消失了。

只在原地留下一声不甘的冷哼和一张沾血的拼图。

25、

鬼花魁离开后,我们在大堂角落发现了只蟾蜍模样的怪物,早已死得硬了,我取下眼睛上的汗巾,才知道那是装死的店老板。

危机解除,对方立即「醒」了过来,还热情地和我寒暄卖画的事宜。

趁着这当口,我将自己盗图的真相告诉了他,顺利完成了对苏招妹的承诺。

这之后,我们出了画肆,回到了大街上。

可喜的是,外面眼球雨已经停了。

可怕的是,身边人依旧一言不发。

一路顺利回到苏宅,安顿好两个队友后,我邀请裴御到那棵大桂树下赏花。

一阵阵冷森森的风吹过,月下的人负手站着,隔着一层薄薄头纱,我与他目光碰撞,又很快避开。

「夫君,对不起。」

「从何说起。」

「那时我年少轻狂,不懂得珍惜你。」

「都过去了。」

「但你还没有原谅我,不是吗?」

两相沉默中,我仿佛读到了那头纱后隐现的杀机。

那双深陷在头纱阴影下的面孔,浸透了来自深渊的阴沉,而那嘴角却微微上扬着,像是在讥嘲什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妖冶与邪恶。

这是一个足以用特有的智慧将我玩弄在鼓掌间的高等生物。

一个彻头彻尾的,捕猎者。

我第一次尝到了所谓「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那是一种连灵魂都颤栗的滋味。

极大的恐惧驱使我握紧了对方那冰凉的手,尝试从另一个方向破局:「夫君,我决定了。

「我决定遣散所有侍君,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对方闻言,一字一顿地重复了我的话。

值得注意的是,那是一种匪夷所思的口吻。

我眼含热泪:「是啊,夫君一直保护我,用心照料我,而我却和那些小妖精黏黏糊糊,你难道都不会伤心的?」

「我……当然伤心。」

嘴上说着伤心,他却语气僵硬,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两眼湿润地望着他:「以后,我的身边不会再有别人。」

「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所以,可以晚点再取我狗命吗?

在我卖力的表演下,对方微微动容了。

「妻主……」

「夫君……」

在大得离奇的月亮下,我们忘情地相拥在一起。

像每一对苦尽甘来的情侣。

26、

这一夜,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翌日,

我召集玉子和大伟,再次把所有拼图倒在一起,整整十一张,渐渐拼凑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江城和常见的郡县规划差不多,城里有民宅区、坊市区、大家祠堂和庙宇,边缘则是一片片不详的迷雾。

被水雾笼罩的江城,如一座汪洋里的孤岛。

这张拼图除了千奇百怪的死法,没有任何提示,剧情明明已经进行过半了,依然不见一丝曙光。

见两人愁眉苦脸,我起身紧闭了门户,低声道:「我发现了游戏的隐藏规则。」

「什么规则?」

「身份。」

「身份即是一种游戏规则,每个人行事都必须符合身份,哪怕是那些对立阵营的怪物们。」

这样才能解释,即便裴御有无数次机会杀了我,仍不得不继续扮演角色的原因。

毕竟,他也必须遵守规则。

闻言,玉子连连点头,大伟则似懂非懂。

我解释道:「同时,在一个逻辑严密的游戏中,社会地位也同样对应着怪物的能力高低。」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裴御不会主动招惹苏招妹,却完全不把低贱的花魁放在眼里的原因。

「也许,那些怪物们就和我们一样,在这个游戏里买定离手,他们享受捕杀的乐趣,也和我们一样承受规则的束缚。

「这个游戏,就是两个世界接触的媒介。」

我继续推断:「再往深里想,这里真正的玩家,也许并不是我们。」

至于是谁,已不必赘述。

好一会儿,屋子里没人说话。

大伟颤颤巍巍地摩挲着手里的拼图,许久才小声道:「可,可这也只是你的推测啊……说不定,集齐全部拼图,我们就能把游戏通关了呢?」

玉子也紧跟着点头,生怕我说什么否定的话来。

我没有反驳。

毕竟,一切早已给出了答案。

27、

为了搜索剩下的三枚拼图,隔天,我再次向裴御提出要一个人出门。

对方头都不抬:「不必成天往外跑,留在『家』里,未必是坏事。」

话里话外,颇令人深思。

我摊手:「可成天待在家里,也实在太无聊了。」

见我拒绝,裴御默然半晌,递出一招撒手锏:「妻主不听我,定然是不爱我。」

「爱你啊,可我更爱自由。」

「……」

拉扯半晌后,他终于同意了。

只是不知怎了,竟然坚持和我一起,于是晌午后,我们相携出了苏宅。

令我惊讶的是,与苏宅相反,西市那一片连绵的庙宇并无香火。

这里人烟凋敝,残垣破败,一个送子娘娘模样的菩萨直接被弃之道旁,除了一个完整的身子,四肢几乎是四分五裂。

路过姻缘庙,我指了指对面一个巨大的铜匾:「去那里看看。」

一炷香后,裴御见我在被推倒的财神像前念念有词,不禁出言嘲讽:「月老祠你视而不见,财神庙你长跪不起?」

「唉。」

我摇头:「有的东西可求,有的东西不可,强扭的瓜不甜,哪天不小心还会被搞死,何必呢?」

被我暗搓搓影射,对方并不生气,反倒认真起来:「那你说说,什么样的伴侣不用强求?」

「孤独。」

我爬起身,掸了掸膝下的尘土:「比起情爱,孤独才是人生永恒的伴侣。」

「无须刻意,更不必强求,即便在别处得到了短暂的温暖,我们早晚会回到它的怀抱,与它继续相守,不是吗?」

裴御闻言,倒是没有再反驳。

离开财神庙后,还一反常态,坚持带我去月老祠逛逛。

不得不说,站在高台上的月老像温润洁白、身量修长,那慈悲的面孔、温和的神采,是我在这个地方遇到的唯一能称得上有神性的神像。

然而,这圣洁的神像却是无头的。

那颗美丽的头就放在香案上,双目远远投向黯淡的天空,仿佛在无言地诉说着什么。

再看地上,到处散落着一些破损的朱笔空签,看起来还能用。

我信手捡起几枚,只见封面写着「佳偶天成」三字,其上画着栩栩如生的一对大雁,分开来是两只,合起来是一对,看起来很是精巧。

我递了张给裴御:「夫君,我们也留个纪念吧?」

他没有反对。

之后,我们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相互交换后,由对方投入面前的箱笼。

渐渐地,头顶的天色昏沉下来。

毕竟我把附近的庙宇全数逛了,消耗了大部分晨昏,裴御立于道旁,口吻冷淡:「不回去吗?」

我摇头:「暂时不走。」除非找到要找的东西。

他没有强求。

之后,站在西边路口,就着初升的月色,我将汗巾绑在了眼睛上。

再次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副真真正正、万笔难描的渎神地狱。

脚下,是被摔碎在道旁的送子娘娘,那是一位宝相庄严却四肢破碎的女神,那膨胀的肚腹里似乎孕育着什么,但从汹涌的胎动来看,定然不是正常的胎儿。

我又去了财神庙,那破败的神龛里,原本伟岸的神被做成了彘,被推倒的身躯爬满了肮脏的臭虫,只能如蛆一般在灰尘里蠕动,发出一声声不似人声的嗥叫。

最后,我又来到了月老祠。

这里血污满地,腥臭扑鼻,似乎刚完成了一场杀戮。

女神的头颅被砍下,端正地放在一旁,而在不远处,几条漆黑黏稠的触手在那洁白的身体上游走蠢动着,不停做着淫猥的动作。

那头颅似乎还有一口气,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纯洁的身躯被侮辱。

而我们在一旁看着,同样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身为蝼蚁的挫败感几乎能杀人,因为下一刻,我几乎是立即问了裴御一个自杀式问题:「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什么?」

我指着那颗美丽的头颅:「斩首女神,推倒财神,是谁将神明捉弄成如此凄惨的模样?」

不远处,他在头纱下静静望着我:「我以为你知道。」

「我更想听你的看法。」

对方迟疑一会,选择了较为婉转的措辞:「……这是一场关于混乱与秩序的战争,谁赢了,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所以,这就是胜者的炫耀?」

在满室的血腥味中,我忍不住质问:「当混乱吞噬了秩序,所有赢家都在这里满足了他们的欲望,比如杀戮,比如凌辱?」

闻言,裴御摇头:「并非全如此。」

或许他想说的是,也有一部分存在像他或者苏招妹一样,秋毫不犯,明哲保身,但在我看来,这多少有点没说服力。

下一秒,我直视着面纱下微妙的眼神,单刀直入:「欲望是普遍皆有的,只不过有的比较特别而已。」

「……比如,想要被看见。」

28、

对我的无礼,裴御并没有发难,只是淡淡摇头:「别自以为了解我。」

我摊手:「猜一猜而已,不行么。」

「你猜错了。」

「哦。」

「你——」他正要说什么,忽然不快地转了口风,「那么,你要随我离开,还是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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