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着我,不然我会以为你又没出息到重新爱上我。」
「秦真。」
那边李司墨挂了电话,看着我,犹豫片刻,脸上浮现出前所未
有的严肃表情:「你做好心理准备。」
「你爸爸被人袭击,当场死亡了。」
20
「据说死者死的时候,手上还提着几盒点心,走得很匆忙,结
果遇上一群混混打群架,不小心卷进里面,被当场打死。」
他拿的那盒点心,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
没有想到我竟然一语成谶。
前台小妹说,秦先生知道秦小姐在这家公司供职,所以吩咐了,如果是公司里的人过来拜访,一律说第二天八点相见。
我爸的遗体,静静躺在停尸房。
他的手上,还拽着那盒点心,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脸,他睡得好安静,脸上还带着被殴打的伤痕,我想起小时候有一次,那时候爸爸做生意还不好,被人追债打了,我吓得哇哇大哭,他蹲下身摸我的脸,说:
「真真,爸爸不疼。他们给爸爸化妆呢。」
我对魏琅说:「你看,他脸上的妆多真实啊,就像真的一样。」
魏琅紧紧抱着我,他连抱都抱不住我,只能拢住我身边的空气,我看见他眼圈发红得好厉害,我从来没见过魏琅掉眼泪,连他那次生重病都没见过。
他在我耳边声音都有些发抖:「秦真,对不起。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的意识一片混沌,我只感觉魏琅带着我,一步一步,走到我爸的新家楼下,继母坐在沙发上,我那个不熟的妹妹拍着她的背。
魏琅跟她说:「我是替秦真过来看望的。」继母疲倦地朝他点了点头,说:「有关遗产的事情,老秦生前
已经告诉律师了,秦真和我女儿,一人一半。你们可以去
问。」
「我是不喜欢她,但是这是老秦的遗愿,我也不会吞掉她的那
份。」
她不知道,我也已经死了。
魏琅和她聊天的空档,我看见有扇门微微张开,露出里面昏黄
的光线。
好熟悉。
我缓缓飘了进去。
这个房间。
竟然和我小时候住的那个家的房间一模一样。
房间干干净净,初中之前的课本,都还在书柜上摆得整整齐
齐,原本破损的封皮,都用书皮包得好好的。
床上放着三只小熊,是我的五岁礼物,我记得当初离家的时
候,因为吵架,我气得一把扔到地上,把它用剪刀剪碎,对我
爸说:「把你的关心留给你的新老婆和新女儿吧!」
我爸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
现在它用笨拙的针线,一针一针缝好。黑色的线穿过小熊,看得出缝它的人手艺一定很差。但缝得很
用心,连线头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在床头放着一个小相框。摆着我和我爸,和我妈三个人的合
照。
在相框背面,有一行模糊的字迹写着:
祝我们的小秦真天天开心。
我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出来。
21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得简直匪夷所思。
验尸官在我爸的那盒点心里发现了头孢成分,又了解到这批点
心和三天前送我的点心,是同一天所作。
找到厨师的那天,他还在因为牙周炎吃药。
而再见魏琅的那天早上,我因为一天没吃东西,吃了一个点
心,又为了壮胆喝了点酒。
然后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我们三年前的婚房。
就这样死在魏琅的床边。
竟然是这样的理由。烦琐了几天的真相,用这种几乎可笑的方式揭破,而原本以为
遥遥无期到很远的真相,了解得这么儿戏。
在我的葬礼上,我看见了杰西卡和公司同事。
这三年来,我一直对她们没有好的感觉,我在公司一直过得不
如意,和同事的关系几乎都降到了冰点,我独来独往,和别人
没有什么交往,除了老友陈也。
葬礼上下了雨,杰西卡撑着伞,站在我的墓碑前。
我看见一向浓妆艳抹的她,妆容全无。眼圈红红的,周围的同
事扶着她,她的头还是仰得高高的,那么倔强,只是不断下滑
的泪水提醒别人,她在哭。
她把一只新的口红放在墓碑前。
我对她说:「杰西卡,算了。」
「我不怪你。」
深夜,魏琅把我抱在怀里。
他熟悉的气息,一下子让我心头一震。
忘了有多久,我们没有这么一起躺过。
我只是一缕魂魄,我根本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只能感觉他的气
息在我身后微微叹息:「秦真。」
「你还记得我们要结婚那一年吗?」
22
那一年,我要结婚了。
我们在一起已经五年,但是魏琅却从没提过要结婚的事情,有
时候我揪着他的耳朵说「你是不是想负了老娘!」他都龇牙咧
嘴说:「哎哟祖宗,你这种母老虎…啊不是大美女,我哪敢
啊!」
那天下班比较晚,我给他挂了个电话,说:「今晚加班,你自
己先去吃饭。」
他却没有回我。
一直到晚上十点,我才结束工作,一边往外走一边给他打电
话,却一直打不通。刚刚走到公司楼下,旁边的同事小黄突然
发出一声惊呼:
「哇!快看!」
「烟花!」
漫天的烟火。
都在我出门的瞬间,同时开放在天上。就像当初和魏琅在一起那天,看到的流星雨,一模一样。
在烟花底下,一身正装的魏琅,缓缓朝我走来。
一向玩世不恭的他,这个时候居然紧张到说不出话,他一步一
步走到我面前,深呼吸了好久,单膝下跪,掏出一堆东西,放
在我怀里。
「秦……秦真,今天,我终于把房子买好了,这……这是刚办
下来的房产证,这是车产证,这是我的存折,这是……我所有
的东西都在这了,啊还有这,这个钻戒,来我给你戴,戴
上……」
别人朝他起哄:「直接戴戒指啊魏琅?这最重要的一句话你还
没说啊!」
他结结巴巴地大声喊:
「秦真,嫁给我爸!」
漫天的烟花,漫天的烟花。
我哭着说:「谁要嫁给你爸!」
「老娘要嫁给你!」
忘不掉。
怎么可能会忘掉。他在我脑后轻轻说:「我一直忘不掉。」
我把眼泪擦掉,说:「渣男,我已经是鬼了。」
「你没必要和一只鬼撒谎。」
我感觉他的头埋进了我的脖子后面,他轻声说:「我第一次看
你,你当时就在打架,为了救一个被霸凌的女生,拿着玻璃瓶
和别人对峙,明明害怕得要死,却怎么也不肯让开。」
「我当时就在想,这么勇敢的女生,她以后一定能独自面对生
活诸多苦难。」
我埋头说:「我不行……」
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
他在我耳后轻声说道:「你多坚强,你一定做得到。」
同样的话,魏琅之前也对我说过。他当时说:「我以后一定会
保护你。」
现在的他在我耳边,从没如此认真,一字一句道:「你做得
到,你一定做得到。」
「秦真,忘掉吧。」
「忘掉那些苦痛,好好生活。」「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23
接下来一段日子,我过得很平静。
也许我是真的被魏琅的话打动,我也不知道我能在人世间留上
多久。
在仅有的时间里,我不想背负着仇恨生活。
我和魏琅平静地生活在一起。
我们默契地忽略了我已经是个鬼这个事实,就好像什么事都没
发生过一样。
他每天去上班,回来给我带香,有时候还给我带寿桃,气得我
给他两巴掌,可惜打不到。
甚至那天晚上,他带我出去逛,在路过一家婚纱店的时候,我
停住了。
橱窗里挂的那款婚纱。
和当初我选中的那款婚纱,一模一样。
精致的流苏顺着胸口流淌下来,蓬松柔软的轻纱在尾端迤逦而
下。
华丽,又璀璨。魏琅在我耳边说:「想要吗?」
璀璨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好看得不像话。
我鼻子一酸,扭过脸说:「才不要,好马还不吃回头草,谁要
嫁给你。」
我已经没办法嫁给你了。
但是隔天,我就发现魏琅偷偷用白纸在扎一件婚纱。
做鬼只能收到纸扎的东西,他对着手机里那张婚纱的照片做了
好久,都是在晚上躲着我,还偷偷在日历上划日子,日历上有
个日子,画了一个圈。
是9月21号。
我们当初在一起的那天。
我没有揭穿他,已经多久了,甚至我死的时候,我都没有什么
多少情绪上的波折,但是此刻我居然有些紧张。
到了9月21号,我坐在家里,因为没办法化妆,我的手指都
有些微微发抖。
钥匙,轻轻转动了。
我的心跳几乎快到了极点。
门,微微打开了。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24
门口站着的,不是魏琅。
是陈也,她手上捏着一把不知道哪里来的钥匙,着急地打开了
门,她的神态有些慌张,她根本看不见我,只能站在客厅中
间,紧张地说:
「秦真,你在吗?」
「你快跑!」
「你听我的,你快跑,魏琅,魏琅要杀你!」
25
这天晚上,魏琅回来的很晚。
他的手上,没有婚纱。
我假装不经意地问他:「今天没有什么事吗?怎么这么晚才回
来?」
他似乎有些疲倦,连眼睛都不敢看我,说:「工作有些累,我
先睡了。」
没有求婚。没有婚纱。
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解释。
他穿过我走过去,我感觉我的心口都有点疼。
晚上,等他睡着了,我爬起来,用之前李司墨留给我的符咒,
划破手指,可以短暂接触到现实中的东西,打开他的手机。
划开,找到微博。
私信第一条:
「大师。请你教教我。」
「如何打散鬼魂?」
26
仿佛还是很久之前。
工作后一年,魏琅突然病重,需要做手术。
他父母走得早,家里没什么积蓄,我把外婆留给我的小房子挂
在网上卖了,白天出去做兼职,晚上回来守在他旁边,给他陪
床。
每晚,他对我说:「秦真,我如果死了怎么办?」
我对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说:「你死了,就算做鬼。」
「也要来找我。」
他当时一把把我拥进怀里,用尽所有的力气吻我的脸。
此刻看着手机上那刺眼的求救信息,我从来没有一刻,希望现
在就是我眼花了,甚至我眼瞎了。
「你知道了?」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我感觉我的嘴唇在发抖:「为什么?」
他靠在门框上,漫不经心说:「你是鬼,我是人。人打鬼,不
应该吗?」
27
不应该吗。
不应该的。
不应该的,魏琅。
28
他望向窗外:「我在国外过得很好,如果不是你爸爸突然叫我
回来,我会更好。」「他说,你在国内过得很不好,还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打开手机,给我看:「秦真,我在那边已经有女朋友了,也
快结婚了,如果你还活着,我或许可以回来,你都已经死了,
你放过我吧。」
照片上,是他和一个姑娘的贴脸合照。
照片上的魏琅笑得很开心,就好像之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那样
开心。
「真相,我也帮你找到了,不要怪任何人,你周围的人对你已
经是用心至极。」
「走吧,秦真。」
「这辈子,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29
我离开魏琅,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在离开家门前,我问他:「你做婚纱是为了什么?」
他抬头看我,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眉毛。他脸上带着一贯
轻佻的笑容:「愧疚喽。」
「因为愧疚,所以做个礼物。」
「好啊。」我强忍着眼泪,说:「那给我吧。」
他侧过头去,没再看我眼睛,轻飘飘地说一句:
「烧掉了。」
烧掉了。
我不知道在路上昏昏沉沉飘了多久,我只觉得我第一次感到魂
魄都可以这么沉重。走到路上都迈不出步子。
我飘回了陈也的家。
陈也不知道我去看她了。她睡得很香。
我端详了她的睡颜片刻,抱了抱她,然后又离开了。
我突然发现我无处可去。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我顺着河堤,一路走到我以前的学校,现在校舍翻新,曾经在
这个操场,曾经有流星雨掉下。而那个时候的魏琅,曾经微红
着脸,在我看书的时候偷亲我一口。
最后,我去看了杰西卡。
杰西卡,她的本名不叫杰西卡,她叫王春。我看见她望着我的工位发呆,踌躇良久,打开手机,打开我的
对话框,眼圈发红,发下信息:
「再见。」
也许,我真的快死了吧。连魂魄都跟着一起消失的这种。
30
我最后来到我原来那个旧旧的家楼下。
自从高中后,我几乎再也没来过这个地方。
我敲开门,门里只是传来一个略带咳嗽的声音:
「谁啊?」
门缓缓打开。
我爸在客厅直起身,不敢置信般看着我。
「囡囡?」
他死了。
所以,他看得见我。
31
「我已经等了你好几年了,囡囡。」
我爸握着我的手,他好像老了,比上次我见到他都要老很多,我感觉他看了我好几年一样,他絮絮叨叨地说:「你生我气了,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
我跟我爸说了好多好多,我从来没有和我爸说过这么多话,我在他这里知道了好多事情,原来他每年都在看我,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关注我。
他还对我说起了魏琅,他说魏琅在三年前联系过他,还说希望我的婚礼上,有爸爸牵引着,总归正式点,哪怕只是在现场观礼。
「魏琅是个好孩子啊。」他拍着我的手这么说。
他不知道,现在要我消失的那个人,也是魏琅。
魏琅,已经不是那个我的魏琅了。
临出门前,我对我爸说:「爸爸,谢谢你,让魏琅回来找我。」
我释怀了。
是我自己不争气,但是我该清醒了。
这个时候我看见我爸朝我的方向微微侧过头,他困惑不解地说:「魏琅?」
「我没有找过魏琅啊?」32
我在我家门前的小区里一直坐到华灯初上。
就在刚刚,我爸悲戚地看着我:「囡囡,忘记魏琅吧。」
「爸爸知道你很想他,但是已经天人永隔,你就把他忘了
吧。」
我很想他。
天人永隔。
是啊。
为什么陈也知道我死了不报警?
为什么魏琅看到李司墨藏着的针管比我还不敢置信?
为什么我会那么顺利地找到李司墨?
为什么那天魏琅打秦真说「如果你会伤害她,我做鬼也不会放
过你」?
为什么我的尸体死了这么久,下葬的时候都没有人发觉异常?
真相只有一个。
我找到了李司墨。他好像知道我要来,坐在沙发后,朝我微微点头: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把这杯茶喝下,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33
茶香晕染中,我一切都想起来了。
在三个月前,魏琅从国外回国,我去接他,我们在打车回去的
路上发生了车祸。
一辆车朝我们飞速驶来,几乎在同一时刻,坐在后座我旁边的
魏琅飞快替我系上安全带,挡在了我面前——
「你当场昏过去了,但是被魏琅护得死死的,头部受了伤。」
「而魏琅,当场死亡。」
「你醒来后知道了消息,三天三夜没有吃饭,后来你就再度陷
入了昏迷。」
是魏琅。
死的人,竟然是魏琅。
「他的魂魄一直没有走,在人间盘旋了七天,看到你昏迷,找
到了我,让我想办法把他引进你的梦里。」手背上的针孔,根本不是因为中毒的注射。
而是现实生活中打点滴留下的痕迹。
「你一直不肯醒来,无非是对这个世界没有了眷恋,魏琅的死
给了你太大的刺激,导致你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却一直都是植
物人的状态。」
「所以他进来,带你出去。」
带我原谅所有人。
带我和世界和解。
如果不是他的意识逐渐混沌,逐渐撑不起他所塑造的梦境,如
果不是他露出了马脚,让我爸的意识在最后一刻说出了真话,
或许我会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就把这种对他的怨恨,对别
人的原谅,带回到现实世界。
甚至最后,他还想催眠我,他是个不值得的人,是个早就该遗
忘甚至唾弃的人。
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一刹,李司墨告诉我「小心魏琅」时
候眼里的不忍心。
魏琅亲手教我,恨他自己。
「放下吧,秦真。」
李司墨看着我,眼里出现了悲悯的神色:「他每天都来我这里续魂,已经快撑到极限了。」
「再不回去。」
「就会魂飞魄散。」
34
接下来几天,我都跟李司墨一直在一起。
魏琅来过,在玻璃门的角落里看着。
他每天都会来好几次,这是他创造的梦境,他来去自如,很多
时候,我在假装和李司墨嬉笑的时候,都能在玻璃门口,察觉
到他凝视的余影。
李司墨说,魏琅一旦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这是幻境,所有幻境就
会顷刻间灰飞烟灭,他会抱着没有完成任务的遗憾直接消失。
我只能瞒着。
我不敢赌。
35
魏琅越来越虚弱。
他一句话都不告诉我,却以为我看不出来,好几次他在灯光底
下,都显得微微透明。这天我终于来见他,我趾高气扬地告诉他,他魏琅没什么了不
起的,他魏琅算个屁,我打算和李司墨在一起了。
我看见他的眼神。
那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眼神。
他故作戏谑地贫嘴:「哦?是吗?恭喜恭喜,你都做鬼了,他
还对你一往情深。」
「这才是真爱。」
我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我说:「你不珍惜
我,自然有人珍惜我。」
他说:「对。」
我说:「我以后会过得非常好,过得比你要好,好一千倍,一
万倍,」
他说:「好。」
我转身离去。
我感觉到他在看我。
他的眼神,那么专注,那么专注地看着我的背影,好像要把我
的背影记下来,记在脑海中,记一辈子。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停下来。我回头看他。
他好像没预料到我会突然回头,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我。
我对他说:
「魏琅,你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跟我分手?要不然,我死都
不瞑目。」
他朝我微微叹了口气,突然又释然一笑。
第一次。
死后第一次,我感觉到他的唇,印在我额头。
这个吻那么真实,几乎让我忘记了所有。
他在我耳边说:「这是个秘密。」
他终于要走了,我假装没看到,他在月光底下的身影都已经越
来越透明。我们站在门外,我没有再离去,面对灯火辉煌的城
市,他在我耳边轻轻唱:
「有个小姑娘,咦,长得好漂亮。」
「她天天去上学,哎呀,遇见大灰狼,怕得扭头走啊。」
他的歌声那么轻柔,再也不像往常那么戏谑的语气,我在他的
声音里逐渐沉迷。在即将陷入昏沉的前一刻,我听见他在我耳边一字一句说:
「秦真,人生一点也不苦。没有我,你也会过得很好。」
他说:「秦真,你看,流星。」
我困顿地睁开眼,顺从他的指引,看向天空。
好漂亮的流星,一泼一泼,划过天际,在天上划出长长的影
子。
我说:「是啊,真漂亮。」
我想起在我们在一起那天,也是这样,天上下起了流星雨,魏
琅在我旁边,假装漫不经心地说:「今天天气不错,不然我们
在一起吧?」
我轻声说:
「魏琅,你看。」
「这流星雨,像我们在一起那天看到的那场吗?」
身后无声无息。
我没有回头。
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掉到了地上。
砸起了灰。我试探性地叫道:「魏琅?」
没有人回应。
再也不会有人回应了。
他最终还是完成了他最后一个承诺,把三年前欠的流星,还给
了我。
我终于忍不住,痛痛快快地让眼泪流了下来。
36
这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
距离我从梦境中出来,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一年前,我从梦里醒来,终于三年来,头一回去看了魏琅。
以亡妻的身份。
是三年前早该去看的。
李司墨在梦境里还是骗了我。
同样是车祸,同样是魏琅护住了我,但不是三个月前,而是四
年前。
不是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而是在我们婚礼的路上。「三年了,你一直没走出来。不愿意融入社会,也不愿意原谅
自己,还跟我们所有人说,魏琅去了国外,你们只是分手了,
他没有死。」
「那天魏琅的魂魄突然找到我,说知道我能通灵,问我说,能
不能想办法,帮帮你。」
他最后骗了我,不让我知道魏琅死在婚礼的路上,死在三年
前,他和魏琅都在骗我,让我以为三年前魏琅和我分手,抛弃
我,让我离开这个梦境,更少一点羁绊。
这个死局,我最终,还是没有解开。
寄件人的名字是一片空白,打开,是一本相册。
一张张,一页页,都是魏琅和我。
是我们拍婚纱的照片。
拍婚纱照前一天,我和他喝酒打赌,他打赌打输了,第二天只
能穿着新娘的衣服。照片里的魏琅一袭婚纱,故作不满地看着
我,我踮起脚亲他的嘴,就连死了他都还在,一直都在。
风吹过来,我有些恍惚,我仿佛听见他在我耳边说话,我又想
起那天,满天流星雨,他把我抱住,我问他为什么要离开,他
不回答我,却突然笑了。
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这,是个秘密。」-完-
□许久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