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女主把男主当替身的小说?

她们说要是我出一点点意外,她们的九族就会遭难。

我看着她们惶恐稚嫩的脸庞,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我啊,生不得,死不能。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啊,日升月落。

我只是觉得恹恹的。

明明我曾经那样地憎恨,可现在那些憎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就连阿爹阿娘大姐姐和承垏都不来入我的梦了。

有时候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可回头时,只有吹过廊下的风。

我倒常梦见黑暗里的那个男人。

梦见他就站在我身边,他会用手触摸我的脸。

我拼命躲着他,让他不要过来。

梦里惊醒的时候,床边没有人,只要我眼中恐惧的泪水湿了脸。

我出不去这长安殿,拓跋律也从未来过。

冯玉儿倒是来过一次,但她只站在殿外,静静地瞧着我。

我倒希望她像以前一样直爽地威胁我,不似现在让人猜不透心思。

她是皇后,现在住在我大姐姐从前住的华阳殿,听说她的那对龙凤胎留在了北方,没有带在身边抚养。

「皇后娘娘,进来坐。」我扶着肚子招呼着她。

她却一步步后退,后退……

直至消失在宫门后。

我想是不是我怀孕后面貌变丑了,吓到她了。

可镜子里的我,珠圆玉润,面若桃李,比从前更胜三分,她怎么就怕了呢?

20

除夕这一天,我终于得了一天的自由。

拓跋律除了宴请百官,还要去承天楼与百姓同贺,我要与他同去。

这样才能让南唐百姓看看他们是多么宽厚待我,描绘一幅美好生活的画卷。

一大早宫人们就为我梳妆,满头的珠翠,金线银丝织成的宫衣,我的肚子也没刻意隐藏,他们甚至还用玉带为我束腰,勾勒出孕肚的形状。

南唐子民会看见,我这旧朝太傅之女,如今已有了北梁皇室血脉。

孩子已经六个月,比我想的更顽强地扎在我的腹中,没有离开的迹象。

时隔快四个月再见到拓跋律,我有些不寒而栗。

我碎裂的指甲早已重新长出,可此刻还是一抽抽地疼。

我被宫人搀扶着坐在他右边,冯玉儿坐在他左边。

他侧身与冯玉儿说着话,一对恩爱的年轻帝后模样。

殿中南唐旧臣看我的眼神各异,讥讽、鄙夷、痛恨,仇视……

还有周元逸,阴冷地盯着我,似他们的结局是我陷害一般。

我看着他们,心中想笑,可我最近太懒散了,连笑都不想笑了。

殿中有各国送来的贡女在翩然起舞,这些少女千娇百媚,惹得朝臣们都移不开眼。

拓跋律也饶有兴趣地看着,招了一娇媚的贡女上前伺候。

「你是哪里的女子,舞得很好。」拓跋律问她。

少女眼中惊喜:「回陛下,奴婢来自鲜罗。」

拓跋律点了点头:「鲜罗,那很远。」

少女道:「是啊陛下,我们从海上来,乘船也走了十几日呢,若是换了马车,怕是要走一两月不止。」

「十几日。」拓跋律低低一声,目光扫向我。

我想,他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南唐的了。

21

晚宴后我们去了承天楼,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金陵城。

街上一片热闹,有唱戏的,有杂耍的,百姓们围着喝彩,似乎并不在意这天下是姓周还是姓拓跋。

从前大姐姐和周元逸也在这里接见臣民,我和承垏则会趁他们不注意跑到大街上去。

我们看杂耍听戏曲,吃好吃的,阿爹说我没有世家小姐的样子,生气得要责罚我。

大姐姐总是护着我,她对阿爹说:「林家有我这一个世家小姐就够了,我们菀姝啊,开心快乐就好。」

此时的承天楼上,没有了大姐姐,也没有了承垏。

我回头看向周元逸,他身边又新添了美人,他对那美人说了句什么,逗得美人笑得花枝乱颤。

这就是我大姐姐付出了真心的男人啊。

他住在我们林家的时候,有没有做噩梦?

我不由自主地向周元逸走去,可下一刻我的胳膊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

我回头看向扣住我的人,是拓跋律。

刚刚他明明在和大臣说话的,怎么就注意到我了。

他扣着我的手藏在他宽大的袖子里,继续和那些大臣言笑。

没人发现他对我在做什么。

就像当年在北梁的军营,副将在营帐外汇报军务,他在帐内抱着我,听我在他耳边一声声叫他阿律。

耳鬓厮磨,如胶似漆。

他不想我在这里惹出事端,怕我又刺一次周元逸。

这是他的天下,根基未稳,容不得半分差池。

我安静地站在他身边,乖顺得如同从前。

烟火在黑夜绽放的时候,所有人都抬头看去。

绚烂的花火照亮了半边天。

在烟火消失的一瞬,有刺客从四面八方冲来。

周围的人吓得四处躲藏,拓跋律却依旧站在原地。

我的手还在他的手中,我感受不到他的紧张慌乱。

我意识到他对这一切有准备。

果然,无数的北梁士兵幽灵般出现,那些刺客还未近我们的身就死于乱刀之下。

其中一个重伤的刺客啐了我一口血水:「竟逢迎仇人,你将来何等颜面去见裴小将军。」

原来是承垏的将士。

他又怒骂拓跋律:「将军对你惺惺相惜,你却陷害他至死,即便你得了这天下,也是狼心狗肺的小人。」

拓跋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何来陷害?」

「害死他的人,从来不是朕。害死他的,是他的天真。」

那人的头颅随即被斩断,血溅了我和拓跋律的衣衫。

我的身体里也有血顺着腿流下,倒下去之前,我看见拓跋律惊慌的眼。

袖中的那只手紧紧搂住我的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用力。

他的唇一张一合,我已经听不见,我猜他是在叫我以前的名字:「月娘。」

22

我终于又看见了承垏。

他翻墙来看我,我们躲在小阁楼,他送我一枚漂亮的狼牙。

「给你,戴着可以辟邪。」他郑重地将狼牙系在我脖间。

「这是什么?哪里来的?」我问他。

承垏骄傲地回我:「狼牙,我在边城遇到了一个北梁少年,和我长得七八分相似,我们打了一架,我从他身上扯下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

承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你送我的药囊,也被他抢了去。」

我气得捶了他一拳:「你怎能让别的男子将我送你的东西抢了去,下次你得抢回来。」

他摇了摇头:「抢不回来了,那人生了病,把药囊里的药都给吃了。」

「那不是吃的,是闻的呀。」

「没事,他病好了,那药有用。」

我心里有些不安:「那岂不是我间接救了一个敌人。」

承垏摸了摸我的头:「战场之上那才是敌人。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北梁过不了定州。」

我摸着那块狼牙,上面刻着一个律字。

我想,这是那个少年的名字。

承垏还讲了一些这个叫律的少年的事。

他说律是个很厉害的少年,能徒手杀死狼王,这颗牙就是狼王的。

他说律不会喝酒,咱们南唐的白坠春,他喝两口就晕乎乎。

他还说他把我讲给律听过,说我活泼美丽,古灵精怪,是南唐最可爱的女孩子,是能惊艳整个北梁的漂亮姑娘。

他最后说:「菀姝,等我和父兄收回十三州,我们就完婚。」

我嘟囔着嘴:「收回十三州要很久很久吧,你要是不想娶我就直说。」

他笑看着我,然后慢慢不笑了,轻轻地吻了我:「菀姝,我做梦都想娶你。」

我红了的脸,胜过了春日的海棠花。

那时我们谁都不知道,那个叫律的少年是拓跋律。

更不知道,我们三个的一生已经交织在了一起。

当一年后北梁军中拓跋律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他就是承垏说的那个少年。

就算他没选中我,我也会想办法留在他身边。

不仅仅是因为他像承垏,也因为我知道跟着他可以活下去,活到能逃走的那一天。

能徒手杀死狼王的人,怎可能是平庸之辈。

我温柔乖顺地跪在他的脚下,将那枚狼牙永远地藏在了北梁的泥土里。

23

我醒来的时候,天上正下着雪。

宫女说我昏睡了三四天。

我摸了摸肚子,孩子已经没了。

这个被药催生出来的孩子,死在了新年到来的前一天。

「娘娘别伤心,您这样年轻,还会和陛下有孩子的。」宫女安慰我。

我沉默地看着窗外的雪,一直到拓跋律进来。

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只留下我和他。

他端了药喂我,我不想喝。

他依旧喂我:「你喝一口药,外面的那些人就可以活一个。」

我回他:「人都会死的。」

他放下药起身。

我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他却直接将我拉起来禁锢在他怀里,捏着我的口将药灌下去。

我被呛得直咳嗽。

走之前,他用手指摩挲着我的唇:「林菀姝,你是生是死,我说了算,你欠我的,还没还完。」

我看着他:「我欠你什么?」

我不觉得欠他的。

我是他的冯玉儿,他是我的承垏,我们各取所需。

他却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并不回答我。

此后宫女们将我看得更紧,御医也时刻待命,到了喝药的时间拓跋律会出现,同样的手段让我喝下。

太后来看过我,赐了我很多珍贵的药材。

她还是那句老话:「调养好身子,孩子还会有的,你的福气在后头。」

冯玉儿也来过,她说她要回北都一段时间。

她还说:「林昭仪,人有的时候不要活得太清醒。」

我不知道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但她真的走了,去见她那对被养在北都的儿女。

24

或许真的是因为年轻,我的身体逐渐好起来。

只是我总是困,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睡着。

又无梦,醒来依旧是疲惫。

海棠花开的时候,御医说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可以侍寝了。

宫女们精心为我梳洗打扮,纷纷为我高兴。

夜里拓跋律来了,倒没让我立刻侍寝,只坐在灯下看着汉书。

听说最近南诏也来称臣了,在他屠了南诏一城之后。

满手鲜血的人啊,却看起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写的书。

烛火摇曳,静谧如流水。

如今没有口枷封着我,没有麻绳捆着我,宫门就这样开着,我却不知怎的,生不出力气去跑了。

书一页页缓缓地翻动,我又困了,虽然下午已经睡了很久。

我靠在床沿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冰凉的唇贴在我的颈上,小狗般咬着我跳动的颈脉。

就像那个夜里来的北梁军人。

虽这次比那时温柔,我还是恐惧得颤抖。

手在我的腰间,虽没戴着牛皮缝制的手套,也如那晚般冷。

我恐慌地推拒,可我看到了熟悉的床帏,看到了宫女们摆在床头那对喜气洋洋的大福娃。

这是在长安殿里,不是在军营。

那个男人,进不来长安殿。

那个男人,是拓跋律。

在我哭的时候他放过了我,在以为我睡着的时候来看我,在和大臣言笑的时候却也能知晓我想杀周元逸的心。

他一直在我身边,一直看着我。

为什么他会,一直看着我?

「醒了。」拓跋律声音贴在我的耳边,继而一口又咬在我的肩膀。

那里有一道丑陋的伤疤,是他从前遇刺时,我毫不犹豫为他挡下的。

那时他问我:「为什么要为本王挡?」

我一边流血一边哭着回他:「不想你死掉。」

我那时并未说假话。

他那段时间那样地像承垏啊,偶尔笑的时候,灵动的眉眼就宛若承垏站在我面前。

可我没能救下承垏,所以我本能地救了他。

我伸手捂住这道丑陋的疤痕,另一只手绕上他的脖子,回应他:「嗯,醒了。」

我不困了。

我又听见了廊下的声音,人潮汹涌,是我年少时的盛景。

绣满百子图的床幔抖得如风中蝴蝶。

一整宿的春雨,不知落了多少娇嫩的海棠。

25

我醒来的时候,拓跋律已经早朝去了。

太后宣我前去喝茶,说这南国春日正好,应多出来走走。

快日落时太后让我去陪拓跋律用晚膳,我没有拒绝,在他寝殿等他。

书桌上有书,我随手拿起翻了翻,不由怔住。

这是我阿爹写的《南政集事》。

书里写的是百姓应如何安居乐业,南唐与北梁及其他诸国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也提出了一些改善和补救的措施。

当初阿爹将此书给周元逸的时候,周元逸表面称赞,可隔天这书就出现在宫里的茅房。

我大姐姐生气地去找周元逸,周元逸却在和宫女们玩乐。

可如今,拓跋律将这本书已经翻得卷了边,不知他什么时候开始看的,又看了多久。

书里有一段被他用朱砂批红:「及上位者不必墨守成规行君子之事,智者有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以一言而乱敌心,可不费吹灰之力而揽之。」

我颤抖地看着这一段话,想起拓跋律说他一句谎言就让南唐疑心而灭了裴林两家九族,想到承天楼上他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他在照着我阿爹的计谋一步步坚定向前。

他不用一兵一刃就让裴家九族俱灭,屠城三日就让南唐、南诏放弃抵抗,递上降书自降为臣。

我缓缓地将书放了回去。

我阿爹志向远大时射出的一枚箭矢,多年后正中了他的心脏。

连带着他的家人,也为此付出了生命。

我们都是命运棋盘上的棋子,按着命运指引的线向前。

唯有拓跋律跳出棋盘,成了执棋之人。

拓跋律回来的时候我正在逗弄池中的金鱼,鱼儿长得肥美,惹人喜爱。

他见到我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你一直在这里赏鱼?」

我点了点头:「嗯,一直。」

他似松了口气:「进去吧,这里风大。」

我跟在他的身后,走进那万人梦寐的殿中。

我不用再跪在地上求饶,不用再片片指甲碎裂。

我也应是,执棋之人。

26

我和拓跋律和好了。

长安殿的宫人们都松了一口气。

前朝的官员议论纷纷,觉得要多给拓跋律送一些美貌的女子进宫,免得我这妖女独占了帝王。

许多朝臣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来,拓跋律也不拒绝。

他将她们安排在华丽的宫殿里,再每晚来我的长安殿。

这些名门闺秀也常骂我:「好好的王谢之家,怎得教养出这么个狐媚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们难道不知道她从前可是专伺候男人的,能从北梁军营活着出来,可不得有些本事。」

我也不恼,这些话我听得多了,且也不会影响我现在拥有的一分一毫。

倒是拓跋律,拔了她们的舌头,也让那些军营里的南唐女子愿留下的留下,愿归家的归家。

非议我的声音立刻停止了,大家见了我都绕道走。

只是偶尔也听舌头还在的人说:「等皇后回来了,看她还如何嚣张。」

可没想到,冯玉儿人没回来,却传来她在北都坐上了太后之位的消息。

她的孩子也是北梁皇族正统血脉,冯家一直不满拓跋律,于是在北都立少帝,意图将皇位从拓跋律手中夺回来。

冯玉儿曾对我说要我不必活得那么清醒。

那如今的她呢,是清醒还是糊涂?

27

拓跋律带着十万大军北上,留下太后和我在宫中。

朝中大臣纷纷劝他不要亲征,但他还是去了。

出发前的那夜,他登上了承天楼,久久地看着北方。

「陛下在看什么?」我问他。

他说:「原来是这般滋味。」

以往他是攻方。

这一次,他是守方。

那夜他又差点咬穿我的脖子,威胁我:「若我回来你不见了,我会将你皮都剥下来。」

他走后,太后问我:「是不是觉得陛下意气用事?」

我摇了摇头,执棋之人习惯了深思熟虑,怎会一时意气。

太后抚摸着我的脸:「菀姝,哀家是真的很喜欢你。」

然后她开始向我回忆她的往事。

她说她曾经也是部落里的小公主,后来北梁灭了她家族,她由公主变成了奴隶。

她说拓跋律生下来时像只小猫,可怜兮兮的。

他虽然兄弟姐妹很多,但没人与他玩乐。

后来冯玉儿出现了,待她们母子很好,像阳光一样温暖。

谁知道冯玉儿待谁都这样,广撒网,多敛鱼。

冯玉儿嫁人的前一天还在给拓跋律希望,结果第二天就成了他大嫂。

于是他又去了边关,和一个南唐少年不打不相识,他们一起喝酒一起聊天,听那少年讲南唐的好姑娘。

他还有一个药囊,当他重伤的时候,是那药囊里的药救了他的命,药囊上的味道让他能安稳入眠。

他说他羡慕那个南唐少年,羡慕他父慈子爱兄友弟恭,羡慕他有那样好的姑娘。

后来他在军中真的遇到了一个美好的南唐少女,少女和冯玉儿模样相似,身上的香味像那救过他命的药。

于是他独占了少女,少女又美好又乖巧,他的生命里终于同时拥有了阳光和药。

可后来他发现,少女也把他当药,而且用完就把他给丢了。

太后说到这里的时候笑看着我:「阿律从小到大虽然受过很多欺负,但他都一一地还击回去,唯独你丢掉他这件事,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去追了南唐使臣的车队,杀光了那些使臣也未见到你。」

「原以为你是和车队走散了,谁知道你竟然不按常理,绕道去了鲜罗。」

我也笑了笑:「太后您说笑了,臣妾只是沾了皇后娘娘的福气。」

太后问我:「那你现在可还会将陛下误认为成那裴小将军?」

我回道:「不会了。」

「所以你看,时间久了,模样再相似的人,也是能分得清的。」

我是能分得清,可又如何呢?

太后最后对我说:「菀姝,之死靡它固然可贵,但也请怜取眼前人,或许又是另一番天地。」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天上的骄阳。

比起药,我还是喜欢骄阳。

药太苦了,虽能治病,可还是不及这温暖的太阳。

28

我回了林家,带着我培养的人。

拓跋律在的时候不让我动周元逸,现在他终于走了,远水救不了近火。

活着的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我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进去,曾经的钟鸣鼎食之家,如今几乎成了鬼宅。

家里四处都贴着符咒,尤其是我大姐姐曾经住过的秀楼,前后被红线封得密密实实。

「原来你也会怕。」我笑着问周元逸。

周元逸抖抖索索地看着我:「陛下答应过本侯不伤本侯性命,你若敢伤本侯,你……你也难逃一死。」

我哦了一声,拔下头上的簪子拿在手里把玩。

他终于有些害怕,应该是记起了当初我刺杀他时那厉鬼般的模样。

「本侯若死了,这天下必然动荡,你……你得为百姓考虑。」他义正词严。

我回他:「人都会死的,帝王会死,百姓也会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我又对他说:「阴司见了我裴林两家之人,记得给他们磕头道歉,为你那可怜的自尊心。」

南唐立储立嫡立长,周元逸是例外。

他是庶出,有野心,为了拉拢我们林家装作对我大姐姐一往情深,后太子被废,他凭着林家成为太子。

登基之后又疑神疑鬼,总觉得别人看穿了他,又怕自己君位被夺,时时防备。

为了睡得安稳,他开始杀人。

裴林两家九族三万六千人,上至白发老者,下至刚出生的婴儿,他一个都没放过。

终于,他能酣然入睡。

我当时不是没想过诱导北梁军南下,踏平这吃人的南唐。

可最终啊,还是败给了天上的骄阳。

承垏守护的地方,我不想弄脏。

虽然最后还是阴差阳错。

我将簪子对准周元逸的喉咙,一寸寸地插了进去。

他喉咙里咕噜噜作响,拼命挣扎,窒息和疼痛让他眼睛里都是恐惧。

热腾腾的血流在我的手上,黏糊糊的,很恶心。

我依旧用力,直至剩下一个钗头露在咽喉外。

29

太后最后赶来了,她看着周元逸的尸体,对我叹了一声:「糊涂啊。」

我对她福了福身,一步步走出了林家。

我去了金陵城墙上,从墙头向下看去,又看见了承垏。

他没有被吊在那里晃啊晃,而是骑在一匹骏马上,他笑着大声说:「菀姝,我来接你。」

我想翻墙下去,却被宫人们死死拉住。

我又回到了宫里,长安殿层层落锁,是太后的懿旨。

我杀了周元逸,太后得给南唐旧臣一个交代。

我不在乎了,我只想睡。

期间听宫人说,拓跋律灭了冯家夺回了北都,冯玉儿自尽了,拓跋律没有杀那对孩子。

可我看见冯玉儿,她回来了,站在华阳殿的廊下。

她见到我后说:「我也有心,只是身不由己。」

「我的夫君也是顶天立地之人,只是性子耿直嘴巴笨,尽得罪人。」

「菀姝,你还是做回月娘吧。」

我醒后,又觉得那不是梦,好像从前她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睡得越来越久,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久,久到宫人要探我鼻息。

后来,宫门终于被打开,拓跋律回来了。

他身上一股子尘土的味道,周围的人忙忙碌碌。

迷迷糊糊之间我听有人说:「撑着她活着的那口气散了,已经油尽灯枯。」

拓跋律不信:「可朕走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

是啊,我那时候还好好的,好好地让他尽兴,要不然怎能让他快快地走。

后面的话我就不怎么听得清了。

拓跋律又开始给我灌药,苦得我一点也咽不下。

我想和他说别灌了,再灌下去我真的要忍不住给你一簪子。

你是害死我家人和承垏的间接凶手,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才不会任由你摆布。

可我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被他祸害。

后来他灌也灌不下去了,就自己含了药来喂我。

我心里笑话他,是不是南唐的情情爱爱的折子戏看多了,以为这样就有用?

很快他就发现我想的是对的,他这样也喂不进去。

他不喂药了,只咬着我的唇,一遍又一遍地。

我感觉我的脸上都是湿漉漉的,我以为是他的口水。

后来才发现,是他的眼泪。

杀狼的人,也会哭么?

30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睁眼一看,承垏翻墙进来了。

他穿着那晚送我狼牙时的月白锦衣,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的牙:「菀姝,我……」

「我不要狼牙,你别送我。」我着急忙慌地打断他的话。

他愣了一下:「什么狼牙,我来接你出去玩。」

我终于高兴起来,不是狼牙就好,我跳下床跟着他走。

经过镜子的时候我看到镜中的自己十五六岁的模样,又娇又俏,是南唐最好的姑娘。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好姑娘,蹦蹦跳跳地跟着承垏翻过围墙。

我们在天上飞,他的骏马就在金陵城墙上,我跟着他坐上骏马,风呼呼地在我们耳边吹。

身后传来丧钟的声音,一共十七声。

这是告诉臣民,皇后薨了。

我急了,皇后是我大姐姐,她怎么能有事。

可我一回头,又看见了大姐姐,她在亭子里抚琴,活得好好的呢。

阿爹阿娘也在,我跳下骏马向他们飞奔而去。

我好想好想他们啊。

只是空中传来一个声音,一声声地唤我月娘。

那是我以前冒用的名字,我自己都忘啦,这人怎么还记得。

他唤得那样伤心,让我不禁回头去看。

我看见一个骑在狼上的少年,鬓角编着小辫,高束着马尾,下巴上一道伤疤。

他向我伸着手,眼神小心翼翼:「月娘,我们回家。」

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他,月娘是买我的那户人家的女儿,我叫林菀姝。

可他还是固执地叫我月娘。

我对他说,不要叫我月娘了,做月娘的那段日子,真的好苦啊。

避子药苦,被关在巴掌大的院子里苦,被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强行承欢也苦。

而我啊,是个爱吃甜的南唐姑娘。

我捂住耳朵,转身扑进阿爹阿娘的怀里。

他们慈爱地搂住我。

他们的怀抱真暖啊,我还是那个幸福的菀姝。

就这样,永远做个被父母疼爱的好姑娘。

拓跋律番外

1

拓跋律赶回来的时候,月娘正在睡着。

虽然外面的南唐旧臣已经上了几百道折子要将她凌迟处死,但她还是安稳地做梦。

他有些生气,却又没那么生气。

她十六岁跟在他身边,那时他快十九。

五年的时光,几乎每日相见,耳鬓厮磨,很少有分开的时候。

他见惯了她的温驯,她忤逆他的只有两次。

虽然这两次都让他生气,几乎无法收场,可他见了她却又不想去责怪。

因为这样的她,是鲜活的,让他悄悄地喜欢。

他坐在她身边,却叫她不醒。

一旁的宫人支支吾吾,惶恐地告诉他,她一直在昏睡,比那次小产后睡的时间还长,每天只有一两个时辰是醒着的。

宫中的御医说,她这些年全靠一口气撑着。

如今报了仇了解心结,气散了,人也就倒了。

油尽灯枯,就这几日的时光了。

他不信,明明他走之前她还那样地娇,一声声在他耳边叫着他拓跋律。

这才不到三四个月,怎么就油尽灯枯了。 

他暴怒,让御医用最好的药。

她喝不下药,他就亲自灌,灌不进去,就含了药喂。

他以前在军中重病时她也是这样喂的他。

她还一边喂一边小声哭:「你可别死了,你死了我抱谁的大腿。」

于是他在她哭中睁开眼睛,她又立刻不哭了,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他是喜欢她哭的,声音软得像糖,人也更乖,他怎么折腾都不要紧。

可现在,含药也不能喂进去了。

他让所有宫人都走开,只剩他们两个。

他告诉她,冯玉儿自尽了,虽然他并没有想杀她。

她是他小时候的光芒,他快饿死的时候她给过他馒头,还给他母后请过大夫。

她对他,是有大恩情的。

可冯玉儿还是自尽了,她说她以为她是爱权力的,可后来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了他大哥,那个顶天立地却嘴笨的男人。

可是回不去了。

他还说,冯玉儿死后他还是难过的,但不是男女之情了。

他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总是梦见她,梦见她要跟着裴承垏走。

于是快马加鞭地赶回来。

没想到梦是真的。

他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叫着她月娘。

虽然他知道她叫林菀姝,但他还是喜欢叫她月娘。

因为月娘,是完完整整属于他的。

2

他又告诉她当时在北梁军营,他太笨了,应该猜到她就是裴承垏提到过的那个南唐最美好的姑娘。

她生得那样好看,污泥满地的军营因为她的出现都增添了颜色。

她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洗干净后身上是好闻的药香。

只是那时以为南唐女子身上都是这个味道,他没有触碰过别的南唐女子,所以一直不知道是她独有。

她在他身边时,他能安心地睡。

虽然知道有时候她拿着木簪在他喉间比划,但他一动,她又不敢动了。

后来他回了北梁都城,做了太子。

他想过留她在军营,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贡女。

可她一声一声的阿律,让他一边心狠又一边心软。

最后还是带上了她,他想既然将她当了替身,那就留着吧。

毕竟除了和冯玉儿面容有些相似,她也是真的能讨他欢喜,又娇又软,哭起来都好看。

他以为会和她一直这样过下去。

在那些昏暗的岁月里,是她陪他走过一道又一道的弯。

他走得再远,也会想起还有个姑娘在等着他。

终于有人,在等他。

可后来,她逃了。

他其实也有些后悔那晚不该那样折辱她。

可他想着她总是听话的,百依百顺的,不会有什么。

他追上了南唐使臣的队伍,却没找到她,他以为是他们包庇,于是一个个砍过去。

杀到那个叫齐闻的人时,齐闻说他想起来她是谁,她是裴承垏的未婚妻子,说他们青梅竹马就快完婚。

他这才知道他是替身,是裴承垏的影子。

她那一声声又糯又甜的阿律,从来都不是叫他,而是裴承垏。

生气吗?当然生气,他气得恨不得捏死她。

他一直努力地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也是北梁的好儿郎,想要父皇的任何。

他为此付出那么多,受那么多伤,流那么多血。

她却看不见拓跋律,只将他当成另一个男子,足足三年。

可看着茫茫的荒原,又怕她死在狼口里。

齐闻说她知道了裴林两家灭族的真相,必定回去报仇。

他立刻就相信了,一路南下打到定州。

定州百姓真是硬骨头,可惜守城的主帅是个没用的。

如果换了裴承垏,他不一定能拿下。

想起裴承垏,他也有些惋惜,甚至希望那个少年是北梁人。

三四年前他在定州打探军情,因见不惯当地的地痞欺负老人,于是出了手。

虽然当时救了那老者,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被那些人报复捅了一刀。

他捂着伤口继续跑,半途遇到裴承垏。

裴承垏一眼就看出他是北梁人,他们交上手。

裴承垏扯掉他狼牙,他也拽下裴承垏的药囊。

「你受伤了,再打下去我胜之不武。」裴承垏主动停了手。

他也不恋战,快速地逃进巷子里。

那时伤口一直在流血,他身边只有药囊。

于是他咬开药囊,也不管里面是什么,一半嚼碎吞了,一半捂在伤口上。

没想到竟然止了血。

那个药囊一看就是女孩子精心绣的,上面的药香闻得让人舒心,似乎伤都没那么痛了。

后来药囊不小心弄丢了,但弄丢药囊的那天,她被送来了军营,他便没去找那药囊。

有她就够了。

那次和裴承垏不打不相识,后来他们又遇见几次。

裴承垏邀他喝酒,是南唐的白坠春。

他请裴承垏吃肉,他亲手烤的,手艺不比食肆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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