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我天生凤命,出生时百花齐放,万鸟来朝。
洞房花烛夜,太子捂着自己的腰带:「你耍流氓!」
我笑了,不然呢,耍双截裤腰带?
第二天,我传令下去:「各宫每餐标准两荤一素,一碗米饭,早晚各跑一里路,吃不完跑不动者,罚俸半年。」
满宫妃妾痛哭流涕:「妾入太子府三年了,都快忘了鸡腿是啥味了,多亏娘娘来了!」
01
其实,我出生时,娇花是我爹种的,雀鸟是我爹抓的。
连时辰,也是精心计算后,我娘加班加点生出来的。
我爹是谁?
我爹乃官拜一品,曾掌西北三洲十二郡、三十万兵马,少年封侯的布衣传奇,一等镇国将军是也。
但,那是曾经。
现在嘛,我爹是兵权无掌闲赋在家、生不出儿子的好无聊一中年男人。
大概是太无聊了,他开始了宏伟的——皇后养成计划。
但我小姑母一直觉得,我爹不是在给皇帝养媳妇。
而是在给皇帝养打手。
别人家豪门贵女,琴棋书画全齐,行止坐卧端庄秀丽,双蛾颦翠眉,素肤若凝脂,人美话不多。
我,刀枪剑戟已臻化境,斧钺钩叉登峰造极,腕力臂力,强到发指,两颗玄铁流星锤甩的虎虎生风,花街柳巷如行自家后院。
按小姑母的话说,「你爹少年将军,拼杀半生,却被杯酒释兵权,这是在曲线报仇。」
精心将我培养出来。
专为了给皇帝添堵。
你想,谁家皇帝掰手腕子掰不过自己老婆能开心?
皇帝不要面子的吗?
皇帝要面子。
但皇帝他儿子不要。
宣旨太监来我家时,我正抱着新抓来的虎斑金钱豹磨爪子。吓得这位圣上近臣,差点没坐地上,宣旨时的嗓音都发着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远将军嫡次女,江云音,温婉淑德,性娴静端,甚有才名,封太子妃,赏凤鸣九天一件、斛珠三升、芙蓉锦缎三十匹。」
先不说这圣旨里形容的人,跟我有没有一毛钱关系。
单听到太子妃这仨字时,我爹跟我,大眼瞪小眼,交头接耳了足有三秒钟。
我:「你是不是行贿了。」
爹:「???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我:「那我怎么成了太子妃,不是说好了我要继承你的西北军的吗。」
爹:「…遇见问题请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02
坐在成亲的鸾轿上,身后跟着我爹掏空家底给我准备的兵器典籍,高手侍女十二人组时。
我终于找出了原因。
将门荣耀不似文臣,自古最难承袭。
皇权离不了兵权守护,却又最忌惮掌兵者,是以,我爹在顶峰时急流勇退,且坚决不生儿子。
但他个糟老头子也不甘心辛苦拼杀来的荣耀,一代而绝。
是以,给我整了个凤命传说,还带我上阵杀敌。
从我军功能够承袭西北军那一刻,就注定了我只有一条路能走。
嫁入皇家。
按这个剽悍路线养出的不才在下我本人。
洞房花烛夜。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肤白貌美,长腿宽肩的小太子一边艰苦卓绝地扯着自己断成两半的裤腰带,一边面红耳赤地冲我道。
我起身、抬手,袅袅娜娜,呦呵,这才哪到哪。
我看他:「新婚之夜,不耍流氓,耍什么,双截裤腰带吗?」
我的目光向下一瞟,只一眼,太子的耳垂就红的能滴血。
我轻笑:「殿下不嚷着去徐良娣屋里了?」
太子脖子一横:「谁说我不去,沁儿身子不舒服,我……」
「哦?太子当真要在新婚第一夜,这般打我的脸?」
我笑着,步步逼近,在离他方寸之遥时,微微一笑,「殿下只要敢踏出门一步,臣妾就把你上衣也扒了,绑在门口柱子上,让京城百姓都饱览您的胴体。」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
我在心里给自己小巴掌拍的嗖嗖响,完美。
太子看着我这堪比川剧变脸的功夫,惊了。
想来他身为皇后唯一嫡子,二十来年皇子生涯,过得平顺太过,从没被如此对待过,惊得下巴都合不上。
「本宫乃东宫太子…你敢?!」
我抚上他线条分明的侧脸,缓缓下游,「我十四岁就敢一箭射穿胡军统领,十六岁敢生擒白虎,如今我十八了,你猜…我敢不敢?」
那我可太敢了。
我一把勾住小太子的领口,往前一拽。
「刺啦。」
太子的领口劈叉了。
从脖颈子直到肚脐眼,从外衬直到里衣,碎的迎风招展。
我挑挑眉,吹个口哨,「身材不错嘛。」
「流氓!!!」
小太子悲愤异常的声音,回荡在东宫上方,绕梁三日,尚有不绝。
03
从我入东宫第二日,阖宫侧妃良娣侍妾都知道了一件事。
从前最受宠的太子乳娘之女,徐良娣,要凉了。
「要说这徐良娣也真是没眼色,太子妃乃是圣上和娘娘钦定的,将门虎女,她竟然敢在大婚之夜,硬说自己不舒服,让殿下去的陪她…怎么样,一大早就被罚跪了吧。」
「可不是吗,自取其辱,听说太子非但没去,昨夜还……噗嗤,昨夜还唤了五六次水往太子妃屋里。」
……
蜚语流言的正中心,我本人。
正逍遥自在地端坐正厅主位上,看着跪在地上的美人。
明眸皓齿,杨柳扶腰,是个美人。
但也是个蠢人。
但凡是聪明人,断不会在敌我情况不明时,贸然出手,她昨夜的试探,蠢得没边。
搁军中,起码会死一整个大营的那种蠢。
「姐姐,妹妹不知所犯何罪,竟惹得姐姐一大早如此动怒。」
徐良娣身娇肉贵,得宠惯了,才跪了半炷香就熬不住了。
心浮气躁,又只会拈酸吃醋,只会靠色相侍人,段位太低。
我将手中的瓷白茶盏端起,无聊地轻拨几下茶叶,淡淡道。
「当本宫妹妹,你还不配。」
徐良娣出身卑微,但颇得宠爱,哪里听过这等直言讥诮,当即便变了脸色。
「你…你…你就不怕太子殿下知道吗?」
我看着她,一瞬不瞬,勾起一个略残忍的笑容,「你觉得,闹出这么大动静,太子殿下当真会不知道?可你看看,他来了吗。」
徐良娣的脸色一下苍白如纸,像是不敢相信一般。
我起身,慢慢踱到她身边,勾起她的下巴,仿佛勾起一条溺水的鱼,「那些无聊的争宠把戏,最好消停些,本宫治下跟治军一样,下作手段者,杀,无,赦。」
徐良娣看着我,惨白着脸抖了抖。
我松开手,径直向外走。
「跪着吧,跪到自己想明白了,再起来。」
赶我回到中殿时,尊贵的太子殿下,正睡的四脚朝天。
「啧啧啧,这体力,太差了。」我摇摇头,「得加强锻炼,不然怎么加紧生嫡子。」
听到生嫡子三个字,小太子打了个哆嗦。
嗖的睁开眼,眸中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呦呵,装睡。
看来这小太子,到底是皇权中摸爬滚打出的,心眼子颇多。
既知徐良娣非罚不可,又不想毁了自个的深情人设。
所以,搁着装不知道呢。
小太子演技颇高,看到我,活像见了追魂索命的妖精,刷的把自己在被子里裹成团,「大…大清早的,生什么嫡子。」
哎呀,昨夜压榨的狠了,给孩子整出心理阴影了这是?
我看着他,坐上榻,「放心,今日不生。」
小太子长舒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舒完,我接着道,「每月初一十五,按规矩殿下需宿在臣妾殿中,机会多的是。」
说完,我上上下下用眼光在他周身游走,「殿下,你太弱了,得锻炼。」
小太子倏而变了脸色,「本宫…弱?」
我点点头,笑不露齿道。
激将法对男人,尤其是大权在握但还未上位的年轻男人,向来管用。
小太子果然咬牙切齿地一把将我捞回床上。
我一把拍掉他的手,跳起来,「等下要进宫拜见父皇母后,这妆发束起来很麻烦的,别乱动。」
我忽然想起从前秦楼楚馆中花魁们的经典台词:男人嘛,一向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天性如此。
所以,看得到吃不到,才是最好的预备前戏。
我点着脚尖,轻摇缓步向他走去,俯下身,吻住太子的喉结。
好了,就是现在。
我猛的抽身,好整以暇看他,「殿下,该走了。」
小太子长襟下摆一团糟乱,丘壑起伏,难以置信地看我。
我指指屏风旁的水滴钟,一脸无辜,「时辰到了。」
04
帝王家,情事从不仅仅关乎两情相悦。
而是维系宠爱、尽早生下子嗣的战役。
但凡战役,便需精心准备战法。
是以,短短一刻钟内,我使出了激将法套欲擒故纵的连环计来。
看小太子似有星星之火,但暗自隐忍的眸。
吾心甚悦。
在马车一个颠簸时,精准地栽进他怀里,状似无意地拂过下摆。
「太子妃。」太子环住我,眸中火势燎原。
长指不轻不重在腰侧软肉上掐一下,「没看出来,你倒还有当妖妃的潜质。」
我看着他,但笑不语。
小样,勾栏柳巷哪个军中老爷们没去过,我走过的花魁厢房,怕是比小太子走过的套路还多。
果然,小太子情不自禁倾身向前,可这投怀送抱的时间我精准算过。
就在下一秒,内侍的声音响起,「殿下,神武门到了。」
看着小太子懊恼的神色,我便晓得,生嫡子,有门。
皇家中,宠爱是最虚无缥缈抓住无用的东西,早点把儿子送上皇位,才是终极目标。
05
奉天殿中,瑞气腾腾坐着帝后两尊大佛。
气场难分上下,一样耀眼生辉、气势迫人。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免礼。」
我直起身,盯着皇后娘娘两眼直放光。
啊,偶像。
皇后娘娘虽是女流,但与陛下乃结发夫妻,陪着圣上从布衣草芥,一路拼杀至尊之位,数次招兵买马,于危城陷落中,救出陛下。
可以说,没有皇后娘娘,陛下如今还不知道搁哪玩狗尾巴草呢。我朝女子之所以地位颇高,能入朝为官,甚至封侯拜将,多亏皇后娘娘。
「瞧瞧云音这孩子,不管什么时候见你,都这么眼巴巴的。」
皇上指指我,朝皇后娘娘打趣道:「太子要不是你儿子,怕是我们云音还不肯嫁呢,到底都是军中长大的,气势非凡,打眼一看,朕还以为看见老六了。」
听完我后脊背冷汗就下来了,皇上这话,夺笋呐,整个大芜朝的笋都让他夺完了。
六皇子他吧,是我绯闻前男友。
陛下不提还好,一提,太子的俊脸,黑的那叫一个精彩纷呈,黑中透绿。
我福身,恭敬道,「殿下宅心仁厚,霁月光风,儿臣嫁之,诚心诚愿、人生大幸。」
说完,还借着宽大衣袍掩饰,悄悄在袖子下,抓住太子的手,轻轻在手心挠了挠。
太子嗖得缩回小手,微微侧身,半气恼半窘迫地看我一眼,我朝他挤挤眼,他赶忙又转回身子,一瞬不瞬地直视前方。
皇后娘娘看着我,笑了,「臣妾倒觉得,岸儿和音儿方才并肩而来,颇像我们年轻时在酉阳刚成婚的样子。」
这话一说完,明显感觉到殿中紧绷的气氛,终于轻松了几分。皇上臭不要脸地执起皇后的手,皇后娘娘也小胖鸟依人地配合着。
仿佛刚刚的插刀事件,从未发生过一般。
我暗自心里抖了抖,啧啧,都是演技派。
陛下又赏赐了些金银玉器,嘱咐太子要好好待我,便留了太子继续议事。
皇后娘娘则召我,前去偏殿小议。
「你们都下去吧。」
皇后娘娘仪态万方地屏退左右后。
我俩立刻脱鞋丢袜,靓女打挺,做起了真自己!
皇后娘娘一边葛优瘫,一边抖腿,方才母仪天下的样子荡然无存,「音儿,姑母晓得,将你许给岸儿,实在他娘的委屈你了……」
皇后娘娘与我父亲乃是堂兄妹,恰逢乱世,皇后娘娘父母兄弟皆早丧,自幼由父亲拉扯大,是以,和亲兄妹无甚分别。
我挥挥手,「哎,凑合过呗,反正嫁谁不是嫁,当你儿媳妇好歹还能横着走。」
皇后娘娘一拍膀子,叭叭作响,「放心,姑姑罩你!」
姑母从头上取下了十二凤金步摇,嗖的一伸小胖手,飞镖一样精准投在了我的发髻上。
「霍,姑姑身手,不减当年啊!」我海豹式鼓掌,一阵拍马屁,给姑母拍的神清气爽。
「那小瘪犊子的后宅,乌七八糟,得大力整顿。见凤钗如见本宫,以后在东宫,随便整,你把小犊子扒光了都没人敢管你!」
我为啥崇拜皇后娘娘呢。
因为我俩实在是狐姑狗侄女,一丘之貉,一脉相承。
我爹都说,每次看见姑母,就仿佛看见了三十年后的我本人。
就说扒光太子这个事,全天下除了我俩真敢想,且真敢干。
还有谁?!
我一抱拳,「姑母放心,包我身上!」
皇后娘娘没入宫时,那可是混社会一把好手,如今就算荣登高位了,显然也对这些后宫鸡毛零嘴之事,兴趣索然,很快转了话头。
皇后:「哎对了,钦天监管事的说,今年是大旱之年。」
我登时土拨鼠尖叫,「胡人整天放羊,不整农业,只要干旱,必来抢粮食啊!」
皇后点头如拨浪鼓,「可不咋的,烦人,我让糟老头子抓紧练兵了,削他!」
我:「削,必须削!但是…谁带头削啊?」
皇后:「扒拉扒拉,好像只有你爹了。」
我:「我爹啊,那自己人!让太子也跟着练呗,他连鸡都不敢杀,以后怎么当皇帝?」
皇后:「可以,安排!」
皇后猛的一拍大腿,一个鲸鱼打挺坐了起来,风风火火地往外冲。
我:「干啥去啊?」
皇后回身:「战场凶险,我得给你们准备点东西。」
我:「啥东西啊?」
皇后笑的贼眉鼠眼:「好东西。」
06
皇后娘娘是个实在人。
赶我出宫时,各类宫廷秘药装了足有两大车,什么龙虎酒、老参丹、鹿血丸……
我怀疑皇后娘娘把太医院存货全一锅端了。
车架里,小太子一头雾水,「母后赏你了什么东西?怎么神神秘秘的拿绢布盖着。」
我看着他,笑的不怀好意,「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太子此时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天真开口。
我倏而贴近他,小太子蹭的一下坐开老远,耳垂似能滴血,「别闹,正在街上呢…」
我却毫不在意地直接靠在他怀里。
「怕什么,太子出行,半副銮驾的阵仗,提前半日便会清街罢市,只等贵人通行了,太子便是在这儿像昨夜那样鬼哭狼嚎,也无人听得见。」
闻言,小太子一凛,掀开帘子看向车外。
繁华街道上,果然闭户塞市,空无一人。
「此时正是晌午,商贩不做生意,如何养家糊口?」小太子问道。
不错嘛,这小子比我想的聪慧,竟一下便听懂了弦外之音。
我一摊手,「自然是有米下锅便煮粥,没存粮来肚儿空喽。」
小太子正襟危坐,沉眉锁目,一掀轿帘。
「传本宫令,收銮驾,日后出行,清街锁路不可超过三炷香之时。」
「是。」侍卫官应道。
我侧首看他。
这小子虽身娇玉贵,但,日后或许会是个好君主。
小太子被我盯得心里发毛,「太子妃为何这般盯着本宫……」
我仗着功夫一流,长臂一伸,牢牢将他按在马车壁上,面不改色。
「殿下英明神武,仁心仁德,妾身自然是看的情不自禁,想一亲芳泽。」
銮驾仪仗繁杂,脚程甚慢,从皇宫到东宫少说半个时辰,这么宝贵的时间,怎么能浪费呢?
小太子星目圆睁,张口就想喊救命,却被我抢先一步捂住嘴。
「这可是皇后娘娘懿旨,殿下敢不从?」
07
小太子不仅敢不从,他还敢跳车逃跑。
太子:「本宫还有要事,我走先。」
我看着两手拎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裤腰带。
逃窜的健步如飞的太子背影。
我觉得,他成长了。
以他裤腰带如今这个壮烈牺牲的频率。
想必他很快就能习惯,没有裤腰带的生活。
我刚打算去追杀他。
扑通。
不远处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有热闹不看王八蛋。
我轻功一展,掠过,再顺手那么一捞。
一个如花似玉,腰身盈盈不堪一握的美人,现在正柔若无骨地躺在我怀里。
我:「徐良娣?大中午不睡觉,你搁这练蛤蟆神功呢?」
婢女:「不是不是,回太子妃娘娘,我家小主在减肥,这是饿趴在地上的。」
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看看大腿还没我胳膊粗的徐良娣。
现在的后宫竞争这么激烈吗?
可我看姑母,小脸吃的贼圆啊。
我:「朋友,你减个嘚的肥?」
我爹成天追着我姑屁股后头喊「娘娘,不能再吃啦,再吃脖子没啦」她都装听不见。
徐良娣这大风一刮,能飘天上当风筝的小体格子,减个毛线?
徐良娣小脸煞白,晕晕乎乎间把我当成了太子,埋在我怀里就哭:「呜呜呜,殿下别赶臣妾走……臣妾已经吃的很少了,日后会吃的更少的。」
噫,你听听,感情罪魁祸首在这儿呢。
太子爱细腰,宫中饿半死。
我:「东宫中的妾室,都不吃饭?」
婢女:「阖宫的娘娘们,都不吃主食。」
我当时就震撼我爹一百年了。
不吃饭?不吃饭!
军中干饭,都是按盆装的好吧。
怪不得这东宫如此冷清,太子如今都快二十三了,一个崽子都没生出来。
我:「传本宫令下去,从今日起,各宫每餐标准两荤一素,一碗米饭,早晚各跑一里路,吃不完跑不动者,罚俸半年。」
加强东宫体质,从我做起。
一天一碗饭,强壮东宫人!
08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就是。
安排好了东宫宫务后。
我开开心心去堵太子。
觉得此夜花好月圆,甚是适合做一点太子不爱做的事情。
我:「风兰,把皇后娘娘赏的鹿血酒,拿两坛过来!」
小太子被堵在床上,小脸煞白:「两…两坛?!」
一边说,一边悄咪咪地往床脚挪。
想跑?这要能让他跑了,本宫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恶霸圈子里混!
我将床边的锦带抽下,以带化鞭,嗖地绑住小太子的窄腰,向后一拽。
太子就像倒带一般,又躺回了,我的怀里。
四目相接时,小太子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轻轻一掐,就能破皮。
呦呦呦呦呦,瞧瞧这小模样。
这谁能忍得住不上去揉两把。
本采花大盗,就要来试一试!
就在本大盗,即将得手时。
窗外忽然有一队夜跑人马,喊着口号跑了过去。
「一二三四!」
「干饭人,干饭魂,不干不是东宫人。」
气氛一时就有些尬住。
好容易等人马路过,安静下来。
我和太子眼观鼻,鼻观心。
我:「再来?」
太子配合地闭上眼。
我刚一俯身,还没上嘴——
「一二三四!」
「每天一碗饭!」
「强壮东宫人!」
什么是报应,这就是报应。
我和太子,听了一晚上嘹亮的,起码四个梯队的口号声。
赶月亮都快上到正中天时,我俩困得眼都睁不开了。
太子:「还盗否?」
我:「下次一定!」
09
短短一个星期后,东宫内各侧室,一改往日病病殃殃的模样,变得容光焕、精神抖擞。
晨练时,长壮实了起码五六斤的徐良娣,脸色红润但面带担忧地问我。
「娘娘,万一回头太子嫌弃妾身们了怎么办?」
我略一侧首:「放心,他不养你们了我养,保证不比太子养的差。」
毕竟我可是太子妃、建威将军薪饷两头拿,小太子的俸禄也不见得比我多多少。
养区区几个侧妃,不在话下。
徐良娣羞涩地一低头,「那妾身先谢过娘娘了。」
这话一出口,原本前后左右慢跑着的莫良娣、柳侧妃、李侧妃,全都不跑了。
呼呼啦啦围过来,两眼放光的看着我。
众美人:「呜呜呜,娘娘你真好。」
柳侧妃:「姐姐放心,妹妹们不会吃空饷的,娘娘志在家国,有何吩咐只管对妹妹们说就是了!」
莫良娣摸了一把眼泪:「对啊对啊,妾入太子府三年了,都快忘了鸡腿是啥味了,多亏娘娘来了,呜呜呜。」
啊这,一不小心把太子的宫妃全策反了怎么办。
管他的,反正他也打不过我。
我略一思量:「我大芜朝与羌族大战在即,妹妹们可想为国献一份力?」
芜朝虽女子也可为官,但毕竟是为少数,这些后宫女眷们,大概生平头一次有人问如此问题,一时都有些上头,激动道:
「当然想了!」
我一拍巴掌:「好!那各位妹妹都有何特长啊?」
莫良娣抢着第一个回答:「妾会养小鸟!」
徐良娣:「妾会裁衣。」
李侧妃和柳侧妃,比两位良娣家世更好些,一个是兵部侍郎家的嫡女,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庶长女。
李侧妃:「妾喜欢制药。」
柳侧妃:「妾善于算数。」
哎呀,哎呀呀,太子这后宫,简直各个是人才啊。
我首先谨慎而兴奋地握住莫良娣柔荑:「这个鸟,是正经鸟,不是,那种鸟吧。」
莫良娣小脸蹭的一下红了,嗔怪看我:「当然是正经小鸟了,娘娘打趣妾。」
我朝她挤挤眼:「军中战时通信,常用的都是鸽子,那玩意显眼的,三里地外都知道有人搁这传信呢,太招摇!你寻思寻思,还有啥其他喜鹊大乌鸦的适合传令,如何?」
莫良娣兴奋地两眼泛红:「娘娘放心,妾还是头一次接到这样重要的任务,一定好好掏鸟窝……啊不是,好好养鸟!」
徐良娣不甘落后,向前一步:「我呢我呢?」
我:「西北冷啊!一到冬天,那冷风刮得嗖嗖的,冻得刀都拿不住,有时候一拿起来,夸嚓,掉脚背上了,那个疼的直冒眼泪花子啊……」
我擦擦还没挤出来的眼泪:「拿不住刀,砍不了人啊!徐妹妹,你研究研究,有没有啥手套啊,脖套啊,能既保暖又能砍人的。」
徐良娣大眼睛一转,似乎已经有了计较,咧嘴一笑:「懂!马上就安排!」
我看向知识水平更高的两位侧妃:「二位妹妹的任务要更难些,李妹妹擅长制药,能不能整点,好揣兜里,起效又快的毒药?」
李侧妃呼吸一滞:「娘娘要毒药干什么?」
我:「这不都要打探敌情吗,那正式开战之前,双方小探子都派的嗖嗖的,但这也容易被抓啊……」
我叹口气,接着说,「一被抓那就是生不如死,为了扒拉出来情报,有啥狠招大家都夸夸往上使,什么抽筋扒皮都算轻的,这毒药,是为了他们被俘时,能够自行选择要不要了断,少受点苦。」
李侧妃沉默半晌:「妹妹懂了,定尽力。」
至于柳侧妃,我看向她,双手握住她:「打仗的时候,传个命令那难的啊,几十个传令兵派出去,得死一半。妹妹精于算数,可否想想,有什么加密的法子,能让命令只有咱们自己将士听得懂?」
柳侧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娘娘容我想想。」
我:「不急,慢慢想,诸位妹妹都回去慢慢想。」
术业有专攻,军中都是糙老爷们,想出的办法都更为粗犷,虽说我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但女子们心思更细腻。
想出的法子,说不定别出心裁呢?
我一抱拳,躬身,行的是正儿八经的军中对谋士礼:「诸位妹妹,今日起,我西北军,就仰仗各位智囊了,只要能想出法子,有任何需求,尽管找我!」
安排完任务,一回身,却正撞进一双桃花眼。
太子今日要去赴宴,难得的华服正装,锦衣玉冠,公子世无双。
玉面公子看着我,眼中似有星辰,一瞬不瞬。
我被他盯得发毛,「太子看我作甚?」
太子轻摇玉扇,笑的日月无光,「原来,太子妃不耍流氓时,这般潇洒。」
嘁,想调戏我。
10
太子喜气洋洋地去赴宴,回来时却脸色沉黑,如浸烟雨。
「怎么了这是,谁惹到殿下了?」我难得贤惠替他斟了盏茶,实则两只耳朵竖起来,本能觉得,有八卦。
太子端起茶,一饮而尽。
接着嗖地站起身,拉着我就往房中带,「如钦天监预测,河西少雨,旱灾避无可避,只是,太子妃可知赈灾钦差是谁?」
看着小太子气的七窍生烟这副模样,我心下了然,「莫非是,六皇子?」
桃花眼瞬间委屈巴巴地瞅我,闷闷道,「嗯,是六弟。」
太子看着我,银牙咬碎,「母后说,储君子嗣,乃国之根本,不生个崽子出来,休想踏出京城一步,赈灾,没我的份。」
怪不得太子今日回来,着急忙慌往内室跑。
原来,是跟着等着呢。
我挑起小太子的衣领,「西北旱情亦是糟糕,要不了三月,羌族大军必临城下,到时候殿下不怕,皇后娘娘还不让你上战场?」
太子眼一闭,心一横,「风竹,把鹿血酒,虎骨丸全拿来,有多少来多少!」
呦呵,这口气……很狂啊。
但很快我就疑惑了。
这小子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温润如玉的那个小郎君是被鹿吃了?
眼前这个不知疲倦,不眠不休的小狼崽是哪来的~
饶是我身强体健,腰杆甚好,可晚上刚绕着东宫跑了四圈。
我没喝鹿血酒啊!
「那个…要不,中场休息一下,喝点水?」我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提议。
小太子眼中,已有一丝薄雾,声线哑的厉害,挑起酒杯,仰头饮下,以口渡酒,热度缠成一线,「太子妃可是撑不住了?撑不住就睡会。」
抬眼,正撞进一双涟漪层层的墨眸。
跟爷整激将法?
很好,爷还就吃这一套。
略一用力,顷刻间天旋地转,我直接将壶盖扯了,仰头一饮而尽,看着他,笑的笃定,「良宵苦短,谁撑不住还不一定呢。」
11
有一说一,太子最近努力的有些过分了。
风竹都整出来条件反射了,一看见太子往我屋里走,就开始往外掏龙虎酒。
连膳房都心照不宣地把一日三餐变成了:清炒山药、白灼秋葵、碳烤牛鞭、老公鸡炖汤。
四位侧妃良娣,更是挖空心思地搜集怀孕秘籍来,什么正午吃俩双黄蛋,晚上拿秘方泡脚……
在阖宫的努力下,本宫终于——
吃胖了。
整整六斤!
徐良娣忧心忡忡地摸着我日渐丰腴的腰身,「娘娘,您再这么吃下去,明日就又得给您裁新衣了。」
我伸手又捏了个莫良娣给烤的秋葵干,彩虹夸赞道,「徐妹妹裁的衣服样式新颖,又合身,比宫中的御衣坊都不遑多让。」
徐良娣闻言,面上一红,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了个东西出来,「娘娘请看,冬季打仗神器!」
我定睛这么一看,直呼内行,「好家伙,你把手套的指尖给裁了。」
虽然只是小小一个改动,但原本笨重不灵活的毛线套,瞬间便灵巧了许多,我戴上试着耍了耍剑,「不错,好用,要是能织的再趁手些就好了。」
将士的手,胖瘦长短各不一,我忽然灵光一现,嘱咐风眠道,「传信给爹爹,拨三千两纹银采购毛线和织针,家中有女眷会织手套的,统一按市价工钱两倍征用,务必入秋之前,装备完毕。」
风眠是十二婢女中轻功最好的,领命后足尖一点,转瞬便没了踪迹。
我从腕上摘下一个羊脂玉镯,套在徐良娣手上,「我替边军三十万将士,感谢你。」
「娘娘,我们也想出了一个法子,不知能不能用。」柳侧妃朝我盈盈一拜,和莫良娣略一对视。
莫良娣屈指为哨,一声嘹亮哨音后,一只桐雀叽叽喳喳地飞了出来,长短不一地叫了数声。
「娘娘,雀鸟在南北都常见,叫声清越,聪明又飞的快,妾想出了一种明语通信的法子,按照长短不一划分,代表不同的十个数,按照数字,每四个数一组,对应书册上的页码和字数,只要娘娘培养出一批会听叫声的兵,即使一本被破获了,立刻换一本新的就是。」
妙,妙啊。
按照这个法子,传令速度将快数倍不止,且极难被破解。
我激动地一拍桌子,恨不得把满头的珠钗宝簪全都赏给柳侧妃还不够,「李妹妹,你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你愿意,我立刻便向陛下请命,封你为从三品骠骑校尉,莫妹妹为你的副手,负责传令部培养,如何?」
柳侧妃定定看着我,有些难以置信,「可是,我连刀都不会用,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虽不懂刀剑,但方才你所说的法子,能抵千军。」
柳侧妃眼眶微微有些发红,看着我,足有三秒,忽而猛的跪了下去,「卑职谢将军!」
唯一进度慢些的,是李侧妃的一秒就死药,她这些天光抓着我灌补药了,因此进度慢了些,但已经初具雏形。
只差一个能够妥善保存的法子。
我看着李侧妃小瓶子中练出的半成品,「无色无味,甚好。」
可我刚闻完,一股剧烈的晕眩立刻铺天盖地地袭来,我撑着后腰干呕了半天。
啥也没吐出来。
倒是精通医术的李侧妃,看出来了些门道,薅了我的手腕子,就开始摸。
越摸表情越欣喜,「娘娘,是滑脉,咱们太子府要有小世子了!」
啊这,就很突然。
「天啊!」一时间四位美人全都激动的跳了起来,抱成一团,土拨鼠尖叫。
我一时间都有些恍惚,感觉她们好像才是,肚里崽子的亲爹。
诊出有孕后,李侧妃立即如临大敌,「比消息必得严加封锁,在娘娘顺利生下嫡子前,吃穿用度,都得小心。」
我赶紧薅了个红薯干压压惊,「怎么说?」
柳侧妃握住我的手,郑重道,「娘娘,有的是人不想让东宫生下嫡子,比如……」
比如六皇子。
我这绯闻前男友,前脚向陛下求娶我不成,后脚就取了丞相家千金,如今儿子都生了俩了。
根据芜朝不成文的潜规则,为保皇室血脉延绵,没有嫡子的皇子,不能荣登大统。
徐良娣一握拳,「以后娘娘的衣服,全由我来打理!」
莫良娣则承包了我的吃食,李侧妃和柳侧妃则负责,诊脉和试吃。
安排的明明白白。
「不行,别的就算了,柳盈然你得给我去军中干活去,这个没得商量。」
柳侧妃闻言哭唧唧地看我一眼,一副苍天不仁我为刍狗的模样,「天哪,这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崽子,难道我就要这么错过了吗。」
我莫得感情地看着她,「没错。」
柳盈然嘤嘤嘤地去找李江儿哭诉,后者毫不犹豫地撒腿就跑,连个袖子都没让她抓着。
12
兹事体大,我亦是不敢大意,差风竹亲自去宫中禀报姑母及太子。
近来羌族异动频繁,开战就在不日。
可没想到,好巧不巧,就在今天。
原本姑母还在犹豫,可风竹这个及时雨的消息一到,此次的副元帅立刻就定了下来。
我爹挂帅,太子挂副帅。
太子一身甲胄,已有了几分杀伐决断的将军模样,「云音,对不起,你方有孕,我就要出征了,不能守着你……」
我替他理了理战甲,拿出了阿娘当初为我织的金丝宝甲,「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我本也不是什么需要夫君守护的柔弱女儿,殿下,保重自己,我和孩儿等你回来。」
太子抓着我,又是叮嘱按时吃饭,又是念叨少吃零嘴,又是啰嗦别逞强跑步……
絮絮叨叨了足有三炷香,我终于忍不住了。
「殿下,你怎么比我娘还啰嗦。」
小太子被我一吼,又恢复了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这不是,担心你吗。」
我叹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照顾好自己,战场可比东宫危险多了。」
战场凶险,即便尊贵如太子,暗枪冷箭也不会绕着他走一分。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尤其他又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上战场。
「别逞强,打的过就往死里揍,打不过就跑,不丢人。」我嘱咐道。
太子一双桃花眼,一瞬不瞬盯着我,像要看穿出一汪深潭来。
我被他盯地不自在,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干什么这么看我。」
太子忽然长臂一伸,将我直接拽进一个微暖的怀抱里。
空气一时静谧至极,只能听见,一声声,隔着甲胄的,灼热心跳。
小太子的声音闷闷在头顶化开,「就想,多看你几眼,下次不知道什么……」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别说这些,不吉利,我等你回来。」
太子郑重点点头,「好。」
说完,他悄悄往我手中塞了封信,急匆匆就往外跑,边跑边回头,「不许偷看哦,等小世子出世了才能看。」
我无语地冲他背影喊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男孩。」
小太子忽然回身,一树凤凰花下,甲胄少将军笑的比花还灿烂几分,「女孩也很好,像你,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女将军。」
「回去吧,外面风大。」小将军又挥了挥手,冲我笑道。
我没有来的一阵心酸,不为自己,却为阿娘。
原来,这就是送亲人出征的感觉吗。
自己出征时,只觉得意气风发,神勇无比。
可背后站着的人,只能笑着挥手,说一句,「活着回来!」
13
此役甚苦,从春初一直打到深秋,羌族补给断了,已是强弩之末。
战役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京城远在千里之外,我又在东宫中养胎,孕中反应极大,吐的昏天黑地,许多前线战报送不到我手中。
可多年征战的直觉,让我有些担忧。
太安静了。
六皇子太安静了。
他自赈灾有功后,加封七珠亲王,是最能威胁东宫储位的政敌。
他是最不希望看到太子凯旋的人。
更何况此人,可不是什么不忍看见百姓受苦的良善之人,当初他攻陷胡地一城后,毫不留情地屠城,只为快速扬名立威。
可他一直没有动作,这很奇怪。
「娘娘,少忧思,李侧妃不都叮嘱了吗,您旧伤太多,孕中危险,不能神思过重。」风竹一边替我揉着眉心,一边不停絮叨。
前线危险,其他十一护卫我全都派去前线,护佑太子了,身边现如今只剩下风竹,因而她变成了太子二号,极其的唠叨。
「哎呀别念了,我都快在东宫闷死了,陪我出去走走!」
风竹拗不过我,只好陪我一同乔装出门。
说来,这还是怀孕后,第一次正经出门。
不出不知道,一出吓一跳,街上零零散散,多了不少难民。
我:「这些难民是哪来的知道吗?」
风竹:「听说是北地逃战乱来的。」
北地?不对啊,我在北地生活了十几年,这些人的口音,完全不是西北口音。
更像是,中原地区。
「老人家,能问问您从哪来的吗?」我捏了两个铜板,递给离东宫不远处的老人家。
老人慌忙拜谢,「谢谢夫人,回夫人,我是从晋西汾阳来的。」
我微微凝神,换了汾阳土话问他,「你在汾阳生活了多久啊?」
老人家忽然一愣,支支吾吾了半天,答不上话。
我又加了一串铜板,「说实话,否则…」风竹潇洒地亮了亮佩刀。
老人立刻怕了,「我我我说…我们本是禹州逃难来的,禹州旱灾,颗粒无收,可官爷说,要想进城活命,就不能说自己是禹州的,只能说是西北的……」
我眯了眯眼,「为何逃荒,年初陛下不是已经提前拨了赈济银两,还特派了钦差前去救灾?」
老人露出一个干瘪的笑容,「贵人,要能活命,谁想逃荒,您说的赈济粮,除了几个州府,我们底下村县,是一分都没见着啊。」
什么?!
只救州府,不救村县算什么救灾,做样子赈灾。
陛下亲拨了九千万两雪花银,就花来做样子?
「风竹,将消息传给皇后娘娘,请她彻查。」
「是。」
14
此事并不难查,皇后娘娘的密探撒出去,不到七日就回禀了实据。
六皇子拿去赈灾的,不到所拨三成。
我立刻心中警铃大作,若他只是贪墨了,倒简单,抄查了拉倒。
可他若是…拿来暗中养兵马了呢?那救济中可不仅银两,更有三万担粮草。
不管他是暗中囤兵,亦或是更可怕的,拿去通敌,反济胡军。
都将是致命的。
「不好,拿着我的手书,速去禀告皇后娘娘,六皇子怕是要反。」
风竹一出门,我立刻安排东宫对外谢客,生人一律不得入。
边塞决战在即,六皇子若要动手,就在不日。
徐良娣和李侧妃匆匆赶来,「娘娘,这是怎么了?」
莫良娣和柳侧妃正在禁军中研发她们的小鸟部队,如今府中只剩她们二人陪我。
我:「近日怕是要出乱子,你们就宿在我院中,如果出了什么事,就躲进西厢房下的暗道里。」
一直到了晚上,风竹才回来,带回了一个极坏的消息,「六皇子不见了,消失了已有月余,但王妃世子俱在府中。」
我立刻吩咐全府进入戒备状态,「管家,我的嫁妆里,有不少刀兵,吩咐下去,府中不管男女老幼,人手一件,以防不测,巡逻的次数增加到每一炷香一次。」
三万担粮食,够七八千兵马吃一年,他本就不想鏖战,手中兵马一定满员配置,超过一万。
京城禁卫军本有两万人,但近日难民甚多,六皇子上谏,调出了三分之二人手在周边维持秩序,赈灾派粮。
若我是六皇子,便一定会趁这个空档,调齐全副精锐。
逼宫,速战速决。
好在我们察觉及时,陛下已经下令:关城门,严阵以待。
只要坚持过今晚,周遭禁军明日便能回防。
所以,最危险的时刻,就是今夜了。
六皇子若要强攻,只有今夜一次机会。
思索间,血红色的烟花在暗夜绽放。
「杀!!!」忽然间,京城内杀声震天。
15
东宫门前,六皇子拉了五百精锐,清一色排开,每个人身前,都跪着一个妇孺幼童。
「江云音,王爷知道你本事厉害,固守不出,这一夜必然攻不下来,所以……你若是不开府投降,本官就每一炷香,杀十个幼童。」叫阵的,是六皇子的副将。
卑鄙,太卑鄙了。
我趁着夜色,飞上府墙堡垒处。
「李吉明,你想怎么样。」我命堡垒点起火把,黑夜中,迎着火光与刀兵,正看见六皇子的脸。
苍白诡谲,与太子五官五分相像,只是眼神,冷的像冰。
六皇子骑在马上,淡淡一笑,「云音,投降吧,你知道的,我舍不得杀你。」
「笑话,李吉明,都是刀尖上滚过来的人,你几时见过老子投降?」
「哦,这样。」六皇子脸上带着笑意,一刀砍向离他最近的少女,却并不下死手。
「啊,救救我,娘娘你救救我!」凄厉惨叫一声声响起。
女孩尖利的呼救在夜空中,毫不留情地刺激着耳膜与心脏。
可我不能松口。
六皇子想抓我,定是想拿我威胁皇后,开宫门。
皇宫的禁军是精锐中的精锐,他的兵力攻不下,所以才会出此诛心之术。
我面无表情地看他,「李吉明,征战多年,什么惨状我没见过,你今日若是将她们杀光,我明日便夷你三族,以慰无辜之人在天之灵。但你想靠这种法子让我投降,痴人说梦。」
六皇子了然一笑,「早知道云音杀伐决断,心冷的很。」
六皇子挥挥手,一个熟悉的身影,被押了出来。
「她呢?号称一将顶千军的柳参将,你也不救?」
那是——柳盈然,柳侧妃!
该死,她不是和莫良娣在城外西磊营中训练吗?
看如今这光景,只怕西磊营要么投敌了,要么已被攻破。
我尽力控制,让自己面不改色,无分毫表情波动地,与柳侧妃遥遥对望了一眼。
柳侧妃冲着我,忽而笑了,笑容凄美而壮烈,「将军,盈然从小就想当英雄,最羡慕的,就是你班师回朝时,京城百姓夹道相迎的样子,没想到,我也有当英雄的一天。」
我心下一跳,「盈然不要!」
可柳盈然毫不犹豫猛的转身。
直直朝身后利刃撞去。
电光火石之间,滚烫热血,照亮了夜空。
清越的鸟鸣声,随着热血划破长空,我细细听来,按照柳参将昔日说的密码本对应。
这鸟鸣说的是:盈然今日,为国尽忠了。
成了,盈然的训练果然成了。
悲愤与喜悦一齐涌上心头,我只感觉到热血在腔子里翻腾,「柳参将,此仇不报,本将军誓不为人!」
我弯弓搭箭,一箭射向了李吉明身边的副将。
李吉明以为我要杀他,毫不犹豫地从旁拉了平民挡在身前。
殊不知,我早就知道他会如此,一开始瞄准的,就不是他。
这一箭,我用了十成十的功力,气贯长虹,一箭便将他的副官,射了个透心穿。
血溅了六皇子一脸。
「李吉明,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但你记住,老子必要你十倍奉还!」
狠话刚放完,我腹中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绞痛。
该死,方才情绪翻涌,再加上弯弓搭箭,只怕是动了胎气。
这孩子,要提前生了。
我咬着牙,运了内力朝四方扩音,「今日殉国者,不论军民,皆以烈士厚葬,荫子封族!」
「好好好。」六皇子神情癫狂地看我,「荫子封族是吧?江云音,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封的起,满京城的族!」
16
生孩子真疼,比被虎头铡砍了还疼。
但更疼的是,六皇子下令屠城了。
这个疯子。
城中禁军几乎全部守卫在皇宫,弃了城门。
城中百姓此刻,如粘板上的鱼肉。
「该死,李吉明这是恼羞成怒,想引起天怒人怨,再把怨气全引到我和皇后头上。」
好一个伤敌一千,自损两千二的招数。
李吉明造反不成,必遭诛灭。
他自己做不成皇帝,便想让东宫,也为他陪葬。
毕竟,我闭府门,固守待援——虽能保全自己,但也等同于坐视百姓被屠戮而无所为。
这滔天血债,总不可能让皇上背。
那就,只有我背了。
好一个狠毒的六皇子。
我忍住排山倒海而来的疼痛,「李侧妃,我记得你说过,有一个催产的法子。」
李侧妃面色惨白地看我,「娘娘,你要干什么?这个法子,会伤及本元的。」
「这会儿管不了那么多了,快,一定要快!」
我再看向风竹,「传我令,东宫府兵,放弃护府,全数迎敌。」
「娘娘,三思啊!」
侍女、侧妃跪了一地,可我知道,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我意已决,护卫不了百姓的东宫,要之何用?!」
17
李侧妃的法子果然管用,不出半个时辰,孩子便生了下来。
我只看了一眼,咦,真丑。
红红的,皱皱的,但是怪可爱的。
可惜,娘亲不能陪你长大了。
这等逆天改命的方子,有个极大的坏处。
母体血崩,很难止住。
「李妹妹,你和徐妹妹抱着孩子,躲去暗道里,六皇子马上就要来了。」
李侧妃闻言,将孩子递给徐良娣,「妹妹,你抱着小世子去吧,我陪着姐姐。」
徐良娣又递给风竹,「不,我也要和姐姐同生共死。」
我看着这两个傻姑娘,忍不住鼻头冒酸,「我还有最后一仗要打,你们在这儿,我会分心的,乖,躲去地道里。」
徐良娣哭着扑在我床前:「姐姐骗人,哪有什么最后一仗,你分明是想…」
我一个手刀劈中她的后颈。
徐良娣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风竹,带他们下去,这是军令。」
风竹含着泪看我,「将军…」
见我目光决然,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风竹只好单膝跪下,郑重一拜,一字一顿道,「卑职,遵命。」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我头晕的发黑,看向李侧妃,「妹妹,我还需你保住我半个时辰的性命,你可能做到?」
李侧妃红着眼点点头,「我尽力。」
我虚弱地点点头,躺在床上,等李侧妃喂我喝下一碗吊命的汤药后。
总算感觉,恢复了些许力气。
按时辰算,六皇子差不多该来了。
果然,不消半刻钟,一阵浓重的冷气伴随血腥气,扑面而来。
「江云音,你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是为了让本王心软吗?」
我睁眼,正对上六皇子阴鸷的眼神。
我笑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生不能同寝,但要是能死一块儿,好像也不错。」
六皇子沉默半晌,沉下眸,「云音,当初我向父皇求娶,为何你不肯嫁我?」
我吃力地抬起手,握住他的指尖,一时分不清到底谁的更冷,「两个兵权在握的人结亲,就算我肯,陛下肯吗?」
这话半真半假。
陛下不肯是真,我不肯却是因为,六皇子性子太过嗜杀,不适合为二世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