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恐怕不行了林队,主任不同意我带学生出去,我一时情绪不好,就把包给随手扔在学校路边的垃圾桶了。」
「张老师看起来不太像这么暴躁的人。」
「是人都是会有情绪的对吧,林队长。」我盯上他的眼睛。
林队也笑,他那一张黑脸笑起来似乎比镜子里我的微笑更难看。
「那不知道张老师能不能解释一下,穿皮鞋登山也是张老师的爱好吗?」林队甩出一张照片,看起来应该是监控的截图,是电梯里,我背着包,一双干干净净的黑色皮鞋在我的脚上十分醒目。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意料之中的看见了小王警官眼神瞬间激动。呵,年轻人。
「林队说笑了,只不过是突然决定的去爬山,一时忘了换鞋而已。」
「你……」小王警官激动地站了起来,右手食指指着我,气愤得很明显。
我冷眼看着他的食指。
「张老师看起来可不太像这么粗心的人。」林队拉了小王警官一把。
「林队又说笑了,人无完人,再细心的人谁又能保证一辈子都不粗心呢?」我收回看向小王警官得视线,转向林队,微笑。
「张老师说得对,再细心的人做的事也会留下痕迹的。」林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夹杂着志在必得的肯定。
我点头,笑得嘲讽。
「放人。」林队站起来,离开了审讯室。
小王警官气愤地看着我,用他做笔记的本子,狠狠地砸了一下桌面,也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把他的那根手指头切下来呢?
只有没有能力的人才会靠声响来震慑对方。
很快有人来给我取下枷锁,带离了审讯室。
我回头看了眼审讯室的座位,叹了口气,还会再见吗?
刑警队外面的阳光真好啊。
小王警官悄声走进林队长的办公室,给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的林队长身上盖了一件毯子。
林队醒了,揉揉双眼,「小王啊,现在几点了?」
「师傅,已经晚上十点了,您两夜没有回家了,你回去休息会吧,这边还有我们。」小王警官说着,带着点吵醒对方的愧疚。
「我没事,怎么样了,临市有消息传过来了吗?」林队打了个哈欠。
「小李他们走访了 801 户主的两个儿子家。三十多年前,户主因为相信一个游方和尚的批词认为老大家的儿子和老二家的大女儿命里和她犯冲,会夺了她的命数,就在一个夏夜偷偷把两个孩子扔进了临市的临江河里。
「两家人一直以为是人贩子偷走了两个孩子,找了几年没有消息才重新生了孩子。十几年后,老太太在对别人夸耀自己长寿时不小心说出了事情真相,两家人这才知道了真相,纷纷与老人断绝了关系。后来老家拆迁,老太太的房子被拆了,才得了我们市的这套房子。
「但几个月前老太太一个人回了临市,找到大儿子,告诉他,说她收到一封信,说是她的大孙子当年没有死,让根据线索去找,他大儿子对母亲很失望,就没有相信她,毕竟三十多年了,他儿子活着也近四十岁了,也不可能认得出来了。后来老太太就自己走了,他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小王说着,有点唏嘘。
「接近四十岁吗?」林队缓慢的问,想着什么,「那封信他看见过吗?」
「没有,就是因为老太太只是口说,并无凭证,他才完全没有相信。」
「孤儿院那边呢?」
「他们找到了孤儿院的院长,倒是记得有张耀这个人。说是 30 多年前,孤儿院的一个阿姨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发现的,那几天下雨,孩子当时就在岸上,似乎冻了很久,阿姨发现他还有一口气,就给抱回了孤儿院,那孩子烧了好几天最后才捡回一条命。病好了以后也不怎么说话,大家都以为他被烧傻了。他们给他按院长的姓取了名,张耀,他小时候一直很孤僻,问他家在哪,家里还有没有人都不回答,到上了高中,突然变得爱笑了,开朗了很多,很有礼貌,脾气也好,孤儿院从院长到刚进来的小朋友都很喜欢他。后来他考上了大学,拿到了自己的户口,就几乎不回去了。再后来孤儿院倒闭,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院长听小李说他读了博士成了大学老师,非常开心。」小王的表情很复杂。
「又是 30 多年,这么巧?」林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话音刚落,小王的手机响了。林队从办公桌的后面看向小王,小王与林队对视一眼,接起了电话。
电话挂断,小王转向林队,「师傅,已经确定了,张耀就是 30 多年前的被扔掉的那个小男孩,他的父母想要过来看看他,您觉得呢?」
林队敲了敲桌面,思考了一下,「你让他们明早再动身吧,下午就能到。」
「是。」
「等一下,小王,张耀是什么时候搬进 802 的?」林队打断了小王。
小王思索了一下,翻开桌上的一个文件,看了一眼,眼神发亮,「师傅,是 8 个月前。」
墙上的钟摆铮铮的震动了一下,林对看过去,已经十一点了,马上就要黎明了。
「你去休息会吧,明天早上一起再去会会我们的张老师。」
我从刺眼的阳光中醒来,透过窗口照进来的清晨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睛,只能伸手遮挡。
其实,在三天前我就不想再醒过来了。
三十多年的执念完成了似乎生活就再也没有了意义。
不过,想想那双鹰眼,陪他们玩玩似乎也是一种乐趣。
只不过,等游戏结束了呢?我还能做些什么?
我来到洗漱台,水龙头里的水已经不是红色的了。
镜子里的我却还是那个我。
穿上我的白衬衣,还有我的黑皮鞋,噢不,这双鞋还没有洗呢,上面都是那个女人的腐臭味,那换一双吧。
要出门了,欸?我的公文包呢?
噢,该死,上次扔掉了还没有买新的,今天要记得买了啊。
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去得了超市。
打开门,两双眼睛在门外盯着我。
我就知道是这样。不行,我不能再看他们的眼睛了。
「张老师,很抱歉又来打扰您了,上午的课,我们已经替您跟学校请好假了。」林队的话还是那么平淡,似乎只是问我吃了没有。
说实话,我有点烦了。
「林队可真是起早贪黑,有您这么负责的警察,真是我们所有市民的荣幸。」讽刺着,但我还是侧过了身体,让开了进门的道路。
我倒了两杯水过来,突然有点可惜,水箱里的水怎么就不能过两天再换。
「林队有什么想问的不妨直说。」我也坐了下来。
林队双手交握,摆开了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小王警官打开了他的笔记本。
他们这是知道了什么?能这么笃定?可惜啊,不管他们知道了什么,都是不会有证据的。
「听说张老师是从临市过来读书的,不知道张老师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还在临市吗?」
我瞬间想要嘲讽他们了,呵,原来是孤儿院的事,警察不也是一样虚伪,知道了就知道了,还假模假样的问。
「林队应该知道了吧。我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并没有什么亲人了。」谁还不会装了呢。
「哦?从小?据我们了解,张老师进孤儿院时已经六七岁了吧,六七岁之前的事,张老师就一点也不记得了吗?」林队的好奇摆在了脸上,也亏得我眼神不错,才能在黑黢黢的脸上理解出他想表现的好奇。
「既然林队已经这么了解了,那应该也知道我在那时候高烧了好几天吧,在那之前的事情我是真的不记得了,要是记得的话,谁会不想回家,愿意待在孤儿院呢?您说对吧,林队。」我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一点遗憾与无奈,他应该能看出来吧。
林队晃了晃手上的水杯,「张老师,我们根据一些信息找到了您的家人。您有兴趣知道吗?」说完便一番眼皮,盯上了我。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我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见他们吗?不,我不能见他们。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已经是个中年人了,知道与不知道也没什么意义了。」希望我脸上的怅惘能被他发现。
「张老师这就不对了,他们可是非常想念您的。对了,您还有个奶奶,就在本市,您也见过的。」
他似乎很能知道说点什么能激起我的愤怒。
奶奶?她也配?
不行,我要稳住。虽然看出来点什么也没关系,但是就没有乐趣了不是。
「哦?林队这样说我倒是很好奇了。」我脸上的好奇应该表现得比刚刚林警官的逼真吧。
「离你很近呢,」他又看了我一眼,「就是您对面 801 的老太太。」
「哦?」我表现出了十分的惊讶,「怪不得之前见到她觉得十分亲切,原来是有血缘因素在里面。」
我快被自己恶心到了,我最恶心自己的就是身上有着她的血液。
「那张老师知道她去哪了吗?」语气很轻,跟没人说话似的,眼睛却锐利的抓住了我的眼睛。
有点慌呢,怎么办,要不给他们一点提示吧,毕竟也没什么用了。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个消息的,之前也没怎么关注过她,但几个月前她离开小区时好像说她要去郊外的鳄鱼养殖基地看看,不知道是不是去那儿了呢。」
我又想起了那令人犯密集恐惧症的鳄鱼,她这种老太婆应该也就它们会喜欢了。
如愿看到了小王警官惊恐的看向林队的眼神,当然林队还是紧盯着我,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
「这倒是一个重要的消息,非常感谢张老师提供线索。」语气还是那么淡,但是我吧,怎么就能听出一些些的咬牙切齿呢,哈哈哈。「张老师,您的家人们早晨已经从临市出发,下午就能到刑警队了,还请张老师辛苦一下,下午两点去见他们一面?」
还是躲不过吗?那些人啊,希望,希望只来那一家人吧。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还没有感谢林队放着刑事案件不管,为了我的事情劳心劳力呢。」我脸上半永久的微笑快要保持不住了,再说下去,我怕我会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幸好他们懂得见好就收。
「那我们就不打扰张老师了,下午再见。」说着他们站了起来。
「您慢走。」我笑着送他们到门口,他们应该马上要去鳄鱼养殖基地了吧,可惜了,这么多天了,应该啥也剩不下了。
我笑了。
想到下午,我的脸色又瞬间沉了下来。
我来到洗手池,洗了把脸,手撑在两边,看着水池中的倒影。
渐渐的,渐渐的我的脸变成了另一张脸。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
我惊慌的坐在了地上,抱紧了头,蜷缩在了一起。
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下午一点半了,我在家里收拾好了碎掉的洗手台和镜子。
揉了揉眉心,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不理智了。
该出发了,而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种预感随着计程车离刑警队越近而越来越强。
车停了。
我深吸一口气,礼貌的付过车费。
看着眼前国旗飘扬的刑警队大楼,身后的计程车启动了。
似乎没有人可以载我回去了。
我一步一步的慢慢踏上阶梯,我看见了林队长和小王警官在门口等着我。
我收拾了一下心情,大步踏上去,笑着冲他们点头致意,「林队长,久等了。」
「不久,张老师很准时。」说着,他做出了「请」的姿势。
我笑着往里走,即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还是得试探,「林队长,不知道我家里都来了哪些人?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林队侧过脸看了我一眼,「来了十几口人,您的父母,叔婶,还有兄弟姐妹以及他们的孩子们。」
我脸上地笑在他说「叔婶」时僵住了,尽管我知道不能僵住,但是脸部的肌肉已经不再受我控制了。
记忆中,二婶的眼睛和她的很像很像。
来到了会客室,透过门上的方形玻璃,里面确实有很多人,那坐在中间的头发已经开始花白的两位老人,爬上了皱纹的脸,还有着年轻时的影子,他们身后有另外两个老人正在安慰着他们。
我仔细看了眼站着的老妇人的脸,幸好,皱纹已经爬了上来,眼睛也已经浑浊不堪,再也没有记忆中那双眼睛的样子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
扫过剩下的年轻的脸,没有什么很熟悉的了,还有几个玩闹的孩子们。
我正打算推门进去时,一个背对着门口的小女孩突然转过脸来,那是一张稚嫩的脸,那双眼睛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单纯,充满好奇。
我脑海里的眼睛变得惊恐。
我开始浑身发抖,心脏剧烈的跳动,我已经站不住了,陷入黑暗前,我听见了林队长略带惊讶的声音,「张老师,你怎么了?」
雨天,河里的水都涨起来了,一块腐朽烂掉的木头上紧紧的缠着一条小蛇,如果仔细看的话,小蛇的尾巴上还勾住了另一条奄奄一息的小蛇。水流湍急,木头撞向了岸边的一块石头,小蛇似乎有点缠不住了,他努力昂起头看向尾巴上的小蛇,对方闭着眼,一动不动。小蛇眯了一下眼睛,似乎下了决心,它慢慢的松开了缠绕着那只小蛇的尾巴,在最终分离的时刻,那条小蛇睁开了眼睛,惊慌,无措,来不及反应便被卷进了激流中,消失不见。那双眼睛又变成了女孩的眼睛。
我再次从梦中惊醒,入眼的是一片白,一瓶盐水正在通过细细的管道流向我的右手。旁边的床上似乎趴了一个人,小王警官。
窗外的天黑了,只有一点柔和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很平静地夜晚,我疯狂跳动的心在这个夜晚显得十分不和谐。
已经有近 20 年没有做这个梦了吧。
我拔掉了针管,双手抱住脑袋。
不要再折磨我了,欠你的,我还给你好吗?对不起,对不起。
我轻轻的下了床,没有吵醒床上的人,回到了家中。
张耀死了。
这个消息突如其来,打破了整个刑警队的沉闷气氛。
刑警大队里,林队长站在窗边抽着烟。目光却飘向了远处。
「咚咚」,敲门声。
林队转过身来。是小李。
「林队,郊外鄂鱼养殖基地的监控显示,9 月 4 号中午张耀他带着 80 多公斤的猪肉去喂了鳄鱼,管理员说他经常去喂鳄鱼,第一次带这么多肉去的,他还陪着他一起喂的。」年轻警官有点气愤,「这个张耀,一看就是他做的,把猪肉和人肉混在一起喂鳄鱼来销毁证据,简直太残忍了。」
「这些都只是猜测,我们都知道又能如何,疑罪从无,没有证据谁也奈何不了他。」林队吐出烟圈,冷淡地说。
「那怎么办,难道就让他这么逍遥法外吗?」声音中透着许多焦急。
林队没有回答,难道这又要变成一个破不了的悬案了吗?
一个人冲了进来,连门也没来得及敲。
语气中透露着惊慌,「师傅,张耀死了。」
小李警官立刻转向跑进来的小王警官,同样充满震惊。
「怎么回事?」一向冷静的林队长,语气中也充满了意外和不敢置信。
「我昨晚奉命在医院守着张耀,等我醒来时发现他已经不在医院了,被子都已经凉了。我害怕他跑了,就去了他家里,他家门没关,我就发现……发现他死在了自己家的床上。法医已经鉴定过了,死因是氰化物中毒,死亡事件在今天早晨五点钟左右。痕检科排查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应该死于自杀。」小王警官快速地说道。
「死了么。」林队默念,缓缓捏紧了拳头,那真的是要成为悬案了。
「师傅,我刚才上来时,楼下李叔给了我一封您的信。」小王犹犹豫豫的拿出了一封信,面色有点古怪。
林队看见他这个样子,似乎猜到了点什么,上前两步,拿过信一看。
林队长亲启 张耀
林队盯着张耀两个字足有半分钟,才开始拆信。
小李警官偷偷在小王耳边问,「什么东西啊?不会是认罪书吧。」
小王摇摇头,眼睛紧盯着信封,「我也不知道。」
是一份报纸。
报纸上面报道了一篇自然界的科学小知识。
自然界中鹰是蛇的天敌,很多蛇都是被鹰捕食而亡,但鹰很少捕猎毒蛇,因为一旦没有抓住七寸,被反咬一口,蛇会伤,而鹰却会死。
所以自然界中的毒蛇一般难逢敌手,而它的死亡原因居然是离奇的「环尾」,毒蛇有时在捕猎中吞噬过量含有自己毒液的猎物,不会致死,却会致幻。会把自己的尾巴当成猎物开始吞噬,慢慢的,慢慢的吞噬掉自己,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15.序幕
从我有点记忆开始,那个老女人就会用怨恨、凶狠的眼光盯着我。还有二叔家的妹妹。
妈妈说,奶奶年纪大了,分不清跟谁更亲近,让我不要怪她,也要多照顾一点同样不被喜欢的妹妹。
我信了。
尽管她对我们从来没有好脸色,我却依旧会跟着她后面叫奶奶。
但她还是没有对我笑过。
一个下雨的晚上,我被颠醒,醒来发现她正抱着我和妹妹在外面走,看我醒来,笑着跟我说:「别说话,奶奶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那是她第一次对我笑,我以为,她终于开始喜欢我们了呢,我很开心。
雨伴着风拍在脸上,我也不觉得冷,她的怀抱是那么暖。
可是,为什么再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在河里了,水很大,流的很快,我向岸边的奶奶伸出手,凄厉的嘶喊着。
可她只是冷眼看着,然后转身走了。
我拉着妹妹的手,背撞上了一块漂浮在河上的木头。我翻身抓住了它,并让妹妹抱着我的腰,不要松开。
妹妹黑曜石似的眼珠盯着我看,眼神很干净,单纯中透露着依赖,她似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飘了多久,我开始没有了力气,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都要死在这里。
我看着扎着羊角辫的妹妹,如果没有了她,我应该还可以坚持的久一些。
她的依赖的眼睛让我犹豫,可面对死亡的恐惧让我下了决心。
我在她逐渐惊恐的眼神中,一根一根的掰开了她环在我腰上的手指,最后一刻,我听见了她惊恐的声音,「哥哥!」
但我没敢看她,瞬间她就被卷进了激流。
我抱紧了木头,渐渐的也陷入了黑暗。
等我再次醒来时,很多人围在我身边,他们问我家在哪里?还有哪些人?
我不敢回答,不仅仅是害怕再被奶奶扔一次,更是害怕他们问我妹妹呢?
妹妹的眼睛跟二婶的一模一样。
我沉默着,他们就给我取了新的名字——张耀,并让我住下了。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啊,时间久到我已经记不得我原来的名字了。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都会做着两条小蛇缠绕着木头在河水中挣扎的梦。
我从未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我开始自闭,不敢跟任何人说话。只能跟自己讲话。
九年,妹妹每一天都会出现在我梦中,出现在我身边,上课时会突然出现在讲台上,洗澡时会抓着我的脚。
我本是不敢再见她的,渐渐的我居然敢盯着她的眼睛了,甚至想再杀死她一次,这样她就不能再缠着我了。
可我碰不到她,该怎么办呢?
十六岁了,高一。
一天放学,我在路上遇见了她,我最亲爱的好奶奶。她正牵着一个孩子,在路边玩耍,给她买玩具,逗她开心。
那个孩子和父亲和二叔都有点像,我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但她与我和妹妹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我盯着他们,从学校门口,盯着他们回到了家。
我好想知道该怎么让妹妹离开了。
当晚,我最后一次做了那个梦。
我想,她终于愿意放过我了。毕竟我们还有着同一个仇人。
我一定会帮她报仇的。
妹妹走了,梦里、课上、洗澡时,她的身影都变成了另一个冷眼笑得老太婆。
我不再害怕了,我只想盯着她,掐死她,切碎她。
我开始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学会了对每个人笑。每一天我都要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笑容。
每个人都很喜欢我。
呵,不是一直认为我是个小傻子吗?可笑。
我对他们笑着,心里却在狠狠地嘲讽着。
我努力的学习,考上了,大学、硕士、博士。留校了。
果然,就那一群给张笑脸就洋洋自得,心情全都写在脸上的人,凭什么跟我争。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人生啊。
可惜我还有着未完成的使命。
我开始打听她的现状。
我知道了她与家人决裂了,也知道了她拆迁后在本市买了房子。
呵,连老天爷都在帮我呢,把她送到了我身边。
只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呢?
我多花了五万块钱从一对夫妇手中买下了 802 的房子。
开始,我不敢让她看见我。
后来一次偶然遇见,我发现她根本就认不出我,甚至上来攀谈。
呵,是啊,她怎么可能还记得。
我的计划要开始了。
我在她的门缝里偷偷塞了一封信,然后躲在门后,透过猫眼观察着她的状况。
果然,她匆匆忙忙的拿包小行李离开了家,在锁门时哆哆嗦嗦的过程中,我看见了她脸上的表情。
震惊、惊慌、畏惧、甚至还包藏着无穷无尽的恨意。
唯独没有的是欣喜与愧疚。
对了,她又怎么会愧疚,她从来就不会愧疚!
面无表情的打了几个电话。
那天清晨,我接到了最后一个电话,鱼已经上钩了。
五点半,我通过楼梯爬上了顶楼,坐在了边沿上。
十一楼看见的城市真是大啊,小小的角落发生的小小的事情不会有人发现的不是吗?
六点,朝阳初升,一切都要结束了。
她会来吗?应该会的吧?如果她不来呢?不,你不能再对她保有任何的期待了。
果然,她来了。
看见我,她似乎有点惊讶。
不知道是我?
那就是她听了我安排的假和尚的话就直接回来了,没有去完成最后一个游戏。
呵,可真的是迫不及待。
我回过头,微笑地看着她,「奶奶?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
「你……你……你……」她哆嗦着伸出右手食指指着我,往后退了两步。
我笑得更开心了,「奶奶,三十几年不见,你见到我这么激动地吗?激动地都说不出来话了。」
我一步步的走向她,朝阳在我身后,一片金黄中,不知道我像不像一个神明。
人对于危险气息的识别总是本能,她开始断断续续求救,「你你你,别过来,当年奶奶不小心把你们兄妹两摔进了河里,这些年奶奶一直在找你们。」
那个雨夜,她眼中的我的表情是不是和她现在的一样呢?惊恐,害怕。
呵呵,真是太有意思了。
「是吗?那您的袖子里是什么呢?」
我笑得嘲讽,而又诡异。
她惊慌地捂住了自己的袖子。
「不想说?可以,我来替你说。昨晚,你又遇到了一个游方和尚,她告诉你你当年大命不死的孙子今天会出现在这个天台上,杀了他,您就能继续保持您的长命百岁,不杀他,你将会受到当年的反噬,可能活不过今年了对吗?」说着,我自己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你怎么知道,」她的惊恐就快要转化为实质了,「是你?是你,是你写的信!」
「你现在才明白是不是太晚了点啊。」我走上前,踢掉了她袖子里藏得刀子,掐住了她的脖子。
年迈的她在我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呢,正如当年的小小的我在她面前一样。
渐渐的她停止了挣扎。
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整个大地都一片光明。而我就是这片土地的主宰。
可惜了,一声尖叫打破了平静。七楼的那个女生。
原来是还不了欠款想要自杀的啊?晦气,既如此那不如帮我一把?最后也会帮她达成所愿的。
好笑的是她怎么相信我会有 20 万的?还是年轻啊。
既然有了帮手,碎尸这种体力活就不用我亲自来了。两个背包也就够了。
看那个姑娘,手上都是血,眼睛却发着光。
还要努力装作是被我威胁的样子,真是虚伪啊。
想着,我还是亲自动手在水箱里洗干净了所有血迹。
刚好晚上要下雨了,什么也不会留下。
中午在学校后的巷子里和她会和,她居然问我打算怎么处理?
呵呵,不,姑娘,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们约好了晚上 11 点天台见。
我到时,她应该等了很久了,真是太心急了。
咦?居然背了个包?用来装 20 万?
呵,年轻人的脑子果然一样的蠢。
我走上前去。结束了。
没想到旁边还有那只该死的德牧,叫个不停,我只能砍下了他的头颅。
怎么这么多血,我的手清洗了一遍又一遍。
下雨了。
水箱里的水成了淡红色。
不,这么红还不够,水箱里的水要像血液一样鲜红。
我看向了那边晕过去的女孩。
早上我醒来打开水龙头时,发现流出来的竟然是血。
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他是我,却又不太像是我了。
几天过去了,那双鹰眼应该知道是我了,可惜证据都被我毁完了。
早知道是这么位有意思的警察,就留点证据陪他们玩玩了。
呵,真是太可惜了,这下子都没法尽兴了。
这件事情过了,一切都又会平静如初。
就像临江河的河水一样,翻涌过后一样留不下涟漪。
直到那一天,我再次见到了那一双眼睛。
沉寂了 22 年的梦又再次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都不肯放过我。
那好吧,就让我去找你,再杀死你一次吧。我的好妹妹。
只是可惜了,给小王警官准备的东西要我自己吃下去了。呵。
@司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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