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长乐，你……」她拧着柳叶眉，微微嘟着唇，像是很苦恼一
般。
我紧张地看着她，我怎么了？好一会儿，她沉重地摇了摇头，「你长胖了。」
我表情管理险些失控，内心撕心裂肺地咆哮道：「在减了，在
减了……」
「长乐，回门那日，你兴许要受些委屈，家里那些人趋炎附
势，爬高踩低的，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
真不愧是女主，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长乐啊，」她拉着我往寝殿内走去，「帝王家的人，情爱本
就稀薄，我自己有的都不多，没办法再分给你。」
我停下步伐，郑重行礼，「长乐知道，长乐如今只求安稳度
日，姐姐尽管放心。」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再说话。
七
很晚江长宁才离去，她的背影在夜色中略显单薄，尽管前拥后
簇，但仍看着悲凉。
我靠在宫墙上，想着今日江长宁的一颦一笑，这个女人很温婉
很通透，笑起来，就像拂过漫山遍野的徐风。
「小音，我好难过啊，我又一次做了兔子没吃到兔子。」
小音歪着头打量我，「娘娘，你哭了。」我别开眼，「有虫子。」
墙头跳下一黑影，焦急道：「我看看，别动……」
小音正想呼喊，我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巴，转过头怒视来
人。
斥责的话就在嘴边，可看清他脸上的伤之后，却怎么也说不出
了。
「陆渊云，谁那么狠，专打你的脸？太子吗？」我惋惜道，这
脸要是留了疤痕，那真是可惜了。
陆渊云飞快背过身去，声音闷闷道：「义父有交代，和太子比
武，我只能输。」
他口中的义父，就是我那丞相父亲。
「那你义父没交代，侧妃的寝殿你不能来吗？」我拉着小音往
寝殿里走。
「长乐，对不起，以前是我对你有偏见。」陆渊云拉住我的袖
摆，「我总以为你会欺负大小姐，但近来我发现，你……挺好
的。」
我本就心中烦闷，此时听他这话，更加烦闷了。
「陆渊云，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怎么看我，知道吗？我本就是一
个异类，不需要你们费心力了解我。」
说完，我疾步离去，关上房门，化悲愤为力量，将一盘子糕点吃得干干净净。
接连几日心情都不太美丽，到了回门这天，我兴致恹恹，江长宁一路都在宽慰我。
连向来不太说话的殷泽，也跟着说了两句好话。
我受宠若惊，忙端出假笑。
一切发展和剧情都差不多，除了跌落池塘这一幕。
本应我和江长宁一起掉落池塘，却变成了，江长宁一个人掉落池塘。
我想也不想，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喝了几大口水后，我才恍然大悟自己干了件多傻的事儿。我主动跳下水和我拉江长宁下水，这根本是两个不同动机的事。
接连两声「扑通」，殷泽跳下水救起了江长宁，陆渊云跳下水救起了我。
场面一阵混乱，我躺在地上，被陆渊云一下一下按压着胸口。有女眷觉得此举不妥，想拉开陆渊云，可他却执拗地不肯，一言不发地继续按压，直到我吐出两大口水来，才放开我。
「你又不会凫水，赶着跳下去救人干吗？」他红着眼睛凶道。
我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沉默地看着他。他却飞快背过身跑了，在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直到我回宫，都没再出现过。
半夜我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听到殷泽的声音，「快去传御
医。」
完蛋了，剧情真的被改变了。
这场病本应江长宁生才对啊。
有苦涩的气味钻进鼻子，紧接着一道温柔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
起，「阿乐乖，张嘴喝药。」
我烧得浑身难受，脾气也大了起来，闭着眼睛挥舞着手，「我
不喝，你走开，小感冒而已。」
耳边安静了好一会儿，下一刻，一温软湿润的物体贴上了我的
唇，缓缓渡过来一口汤药。
我震惊地睁开眼睛，看着坐在床边，双颊微红的人。
殷泽端着药碗，故作平静，「还要吗？」
我往床后缩了缩，他倾身过来，拂过我额前乱发，「别怕
我。」
「我自己喝。」我的声音沙哑难听，透着浓浓的紧张。殷泽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扶着我坐起来，将药碗放在
我手上，「罢了，孤不说话了。」
「你……可以走吗？」将药一饮而尽，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蹙眉看我，眸光幽暗，深不见底。
「孤不喜欢欲擒故纵，江长乐。」末了，他留下这句话，大步
离去。
小音赶忙凑到我床前，连声询问我饿不饿，渴不渴，难受不难
受。
人一病，心情也脆弱得很，差点被她这一迭声的关心问哭了。
小音细心地拿着湿帕子给我降温，「娘娘，你平日里可最是不
爱管闲事，今儿怎么想着跳下去救太子妃呢？太子妃有的是人
救，娘娘下次莫要再犯傻了。」
这丫头说话越来越不知分寸了，救太子妃哪里是犯傻的事，这
明明是光宗耀祖的功勋……
唉。
我刚叹完气，就有温热的水渍落在我的手臂上。
小音哽咽道：「娘娘，小音知道这话大逆不道，但小音看见娘
娘这样子，小音真的心疼，比吃不到麻辣兔头、剁椒鱼头、辣
子鸡丁还要难过。」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抬起无力酸痛的手，轻轻推了推她。
「我知道，谢谢。」
小音被我这声谢谢吓到了，眼见要跪地行礼，我连忙找了个理
由支开她。
身子疲倦得很，没多久我便睡了过去。
梦中有人轻轻抚摸我的面容，还有凉爽的风拂过我滚烫的皮
肤，舒服极了。
我如漂浮在云端，身体在空中有节奏地晃动着。
八
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是在陆渊云怀里。
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我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
「长乐，你醒了，可还难受？」他扶我坐起，表情痛苦，想来
是手臂抱我太久酸麻了。
我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逼迫自己清醒，打量完环境后，我
沙哑着嗓子问道：「这是去哪儿，你想干什么？」
此时我们正在一辆马车之中，马车行驶速度不快，身后还有整
齐划一的马蹄声和脚步声，想来还有不少随从。「私奔。」陆渊云从怀中掏出几块精致的糕点，递给我，「吃
点东西吧，你昏睡三天了。」
我都昏睡三天了？
不可能啊，一个小感冒怎么可能昏睡三天？
「陆渊云，你大胆，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我惊恐喊道。
陆渊云又不慌不忙地从旁边取过一个牛皮水囊递给我，让我喝
水。
我怒气上头，一把打开他的手，踉跄着要跑出去。
他一把环住我的腰往后一带，我跌坐进他的怀中。
「长乐，皇上命我去边关歼灭流寇，此行一年半载是回不了京
城的，我不放心你。」他呼吸有些乱了，上半身刻意拉开与我
的距离，环在我腰上的手却一点也没松。
我冷笑道：「你这又是怕我欺负你的大小姐，想出来的骚操
作？」
他呼吸一窒，再开口时，声音里藏了几分颤抖，「长乐，天高
皇帝远，我想带着你去那边重新生活。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好过困在那金丝笼吗？」
这话倒让我有些意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陆渊云，你不过是想帮你的大小姐扫除障碍，何必编造出这
样的谎言，我并不想争什么名利地位，我只想安分守己地活
着，好好走完我的剧情……」
说不定我就能回家了。
曾经我看过穿书的小说，女主走完剧情就能再穿回去。
虽然不知道我能不能，但我内心一直没有放弃这个念头。而且
就算不能穿回去，得罪太子也不是我等咸鱼能承受的。
「你喜欢殷泽？」陆渊云突然用力地板正我的肩膀，逼迫我直
视他。
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人脑回路怎么回事？
怎么整得好像这全天下就只有他们两个男人似的，我非得在他
们之中挑选一个出来。
耐着性子左磨右磨，我总算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陆渊云趁我生病神志不清醒，给我下了蒙汗药，弄晕我后将我
带了出来，还伙同江长宁一起在我宫中放了一把大火。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江长宁的。
现在普天之下，都当我这个太子侧妃死于大火之中，尸骨无
存。
剧情发展到这步，以我这脑子还真不想出该怎么圆回来。陆渊云趁机诱惑道：「边关各国人口混杂，汇集了天南地北各
种美食，我家产又颇为丰厚，等到了地方，我就全交给你，你
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哦，是吗？
我露出心动的笑容。
人口混杂，又是边境，若我携款逃跑，岂不天大地大任我逍
遥。
「陆渊云，你真是一个好人。」我由衷地夸赞他。
他面上一热，许是害羞了，手上没收住劲，一个推搡，直接将
我推到对面去了。
我贴着车壁，傻笑着回头，「劲儿还挺大。」
赶到边关军营时，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站在马车上，看着乌压压的士兵，心里有些发怵。
陆渊云这个莽夫，站在马车下，仰头对我嘿嘿一笑，雨水密密
麻麻砸在他的脸上。
下一刻，他圈住我的膝盖，直接将我扛起，大步往营帐跑去。
幸好我反应快，死死咬住了下唇，才不至于当众慰问他的家
人。倒趴在他后背时，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日抢亲，他也是用这样不雅观的姿势，在众目睽睽下扛着我
就跑。
进营帐放下我后，他飞快抱来被子将我团团裹住，只露出两只
眼睛。
「你病还没好全呢，这儿不比京城，条件苦了些，长乐，我一
定会对你好的。」他言辞诚恳，一双眼眸温柔如星河。
这会儿才说条件艰苦，在马车上他可不是这副嘴脸。
我问他边关风沙大不大，他说不大，意境佳。
我问他边关日头晒不晒，他说不晒，阳气盛。
我问他边关男人猛不猛，他说不猛，没他好。
不过几日，陆渊云妻管严的名号就在军营中打响了，甚至超过
了他常胜将军的名号。
我真的什么也没做，都是陆渊云自愿的。
吃鱼挑刺，喝茶撇沫，坐下之前必先帮我擦凳子，泥泞不好走
的路，主动要背，我不好意思这么做，他就一步一步让我踩着
他的脚背上走过去……
「瑶瑶，陆将军真是顶好顶好一男人。」厨娘嗑着瓜子，下巴
挑向河边正奋力给我洗衣服的陆渊云，说道。
瑶瑶是陆渊云给我取的新名字。
这人有点傻，害怕军中大娘做事麻利惯了，洗衣服洗不干净，又怕我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洗女人衣服没出息，于是大半夜偷偷摸摸跑来河边给我洗。
要不是大娘想吃一口新鲜的瓜，带我来看，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
「大娘，过几日陆渊云就要打仗了，我们去给他求个平安符吧。」
月光洒在河面，波光粼粼，那个男人随着动作不断颤动的背影，深深刻在了我的眼中。
一声裂帛之声突兀响起，下一瞬，陆渊云狠狠拍了下水面，恼怒道：「这衣服纸糊的吗，算了算了，赶早去城里再买一件，瑶瑶喜欢这花色。」
「早知道当初就该听人劝，不把所有家当都给瑶瑶，应该留一点私房钱。唉……好难啊，又要编造借口跟兄弟借钱了。」
大娘推了推我的肩膀，示意让我过去，而后自己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立在原地，踌躇半晌，还是决定不打扰。
陆渊云，有些关系太过亲近就会变质，我与你并非一个世界的人，你所见并非我，我也不愿在这个陌生世界被情爱所累。我没有你身上那种不怕千难万险的勇猛，我是个怂且自私的
人。
九
一夜未睡，我不停翻着木匣子里的地契房契银票。
这是陆渊云的全部身家。
他刚来边关的第一天，就交给了我。
天边泛白，我提笔写下欠条，藏在枕头下，想了想，又放到了
床垫之下，才出门去找大娘。
陆渊云听说我要去寺庙求取平安符，表情瞬间变得娇羞起来。
他点了四个得力的将士贴身保护，又细细交代了一番才送我出
营地。
「陆渊云，我曾经生活在一个很嘈杂浮躁的世界里，在那里，
我消耗了我所有热情、期盼、单纯、勇敢……嗯，差不多就是你
身上拥有的品质，我都没有了。」
转身之际，我拉住他的手，踮起脚，拂过他的眉眼，「你是一
个明亮的少年，三生有幸认识你。」
那个世界给我最大的伤害，是剥夺了我信任人的能力，对不
起，陆渊云。
我挽着大娘，留下一个蹦蹦跳跳，欢乐的背影。周边是其他人起哄的笑声，他们都以为这番话是女子对男子的
告白。
到寺庙我对着菩萨认真祈祷，保佑陆渊云此生平安健康。
大娘让我求个签，我摇了半天，却出来一个下下签，心中顿时
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连摇三次，都是出来的同一个下下签，气得我愤然站起，差点
爆粗口。
大娘忙拉着我，将我拽出了佛殿。
「我们去道观试试。」
有道理，换个地方换个运气，我就不信还能来个下下签。
去道观的途中，有人闹市纵马，人群乱成一锅粥，眼见马蹄要
从一小孩身上踩过去，我身边将士争先恐后去救人。
这是大好的逃跑机会，我想也不想冲进小巷子，撒开脚丫子
跑。
七拐八拐了好久，突然一异域打扮的人从天而降，一个手刀劈
在我脖间。
闭眼之前，我在心里怒骂，今儿个运气真是差，水逆的一天。
等我再醒来是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四肢都被粗糙的绳索绑
住了，稍稍挣扎两下，皮肉就被磨破了。呼救到口干舌燥也没人搭理，我不禁悲从心来。早知道老老实
实待在陆渊云身侧了，悔不该瞎折腾。
屋子看不到外面，分不清昼夜，在这幽闭的空间里，精神折磨
更摧残人的心智。
我逐渐崩溃，开始破口大骂，等到口干舌燥时，又追悔莫及。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大半条命都流失了，门终于被人打
开了。
来人穿着异域服，同上次打晕我的那人，扮装一样。
一行有三四个人，他们不由分说地架起我，往外走去。
久不见阳光的我，一出门，被晃得眼泪直流。
他们将我双手绑上绳子，倒拖在马后。
后背在沙石上摩擦，痛得我大汗淋漓，我极力仰着头，害怕头
皮也被磨掉。
可怜我步步小心，还是落得这样可怜下场。
陆渊云所有的好，走马观花一样涌现。
马停了下来，我迷迷糊糊看到陆渊云在不远处，骑着枣红大
马，身后是整齐划一的士兵。「大丈夫之争，牵连女人作甚，你要我的命，拿去便是。」他
单枪匹马上前，掷地有声，每一句都敲击着我的心口。
马背上的人扔过去一把短匕，「你杀我那么十二名兄弟，该有
所表示吧。」
头顶是刺眼的目光，周边是滚烫的黄沙，我绝望地看着那个莽
撞的少年，毫不犹豫地跳下马，捡起匕首，毫不犹豫地扎进自
己的大腿。
血流如注，他半跪在地上，笑得艳丽明亮，「瑶瑶，如今你信
了吗，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如此爱你。我敢如此爱你。」
我疯癫一般，用尽全身力气向他爬去，口鼻里尽是黄沙。
马上那人却起了逗趣的心思，我每爬两步，他便慢悠悠驾马往
前走两步，看我被拖着后退，他高兴极了。
再无力气折腾，我哭得哀恸，「陆渊云，你个傻子。」
陆渊云整个人气愤极了，怒吼道：「杂碎，有种冲我来，别动
老子的女人。」
马背上的人得意道：「他可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小娘子，这
么好的男人你却想逃？」
我哭得近乎发不出声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若我不逃，陆渊云就不会是这个下场了。明明我已经在他各种细节中沉陷，又瞻前顾后干什么？
不就是命运吗？
为何我不敢豪赌一场。
为何连陆渊云一分的气魄都没有。
「瑶瑶，年少时我是喜欢过大小姐，但那种喜欢是敬仰，是感
恩。而我遇到你才明白什么是爱，爱是非你不可，爱是生死不
渝，你信我，好吗？」他字字殷切，眼里闪耀着泪花，说完又
一刀捅进大腿。
我再顾不上其他，拼命点头，「我信，我信……你把钱都给我
时，我就信了。」
在我曾经的世界，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简直是凤毛麟角。
一支凭空出现的箭，划破长空，狠狠刺入马上那人胸膛。
紧接着，箭雨飞来。
战局在这一瞬间被打破，马蹄声响起。
阳光最盛处有人身骑高头大马向我驰骋而来。
来不及看清那人容颜，我便被陆渊云紧紧搂在了怀中。
「瑶瑶，爱自己不会失望，或许是对的，但你爱我，我也不会
让你失望，你信我好吗？」
「好……」
十
许是这几日压力过大，我被陷在了梦魇之中，不停经历着陆渊云惨死的画面。
好不容易才挣扎着醒来，浑身都是冷汗。
「陆渊云……」
身侧有人轻轻抱住了我，我想也不想用力环住他的腰，扎进他的怀中，「陆渊云，我好害怕啊，你们这里真的好吓人，杀人都不犯法。」
「犯法的。」好一会儿，头顶传来低沉沙哑的男声。
不是陆渊云……
我飞快退出怀抱，那人却用力禁锢着我，长臂收紧，如同要将我勒进骨血。
「阿乐，跟孤回去吧。」
「太子殿下，陆渊云是个能才，未来必定是你的左膀右臂，助你稳定根基。」冷静下来后，我轻声说道，「殿下可将一切罪责都推给我，以平心中气愤。」
「阿乐，你真的很聪慧。」他扬起脖子，喉结动了动，轻轻叹息，「曾几何时，孤看着你眼中的疏远悲悯，孤以为这世间没有男子可以入你的眼。」
他好像对我误解很深……我明明怕他怕得要死好不。
说来此次，也要多亏他突然赶来，扭转乾坤，不然我和陆渊云
定然要惨死在流寇之手。
「太子……」
我还未说完，他松开我，挽起宽袖，露出爬满狰狞伤口的手
臂，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你设计离开孤的时候，孤却
想着冲进火场救你。」
我羞愧地低下头。
「陆渊云对你用情至深，孤很担心啊，你说他还会不会做出什
么大逆不道的事？要不孤用你来试探试探他的忠心，看他如何
选？」
他站起身，走至烛火旁，半边面容融在阴影处，让人看不真切
表情。
我慌张爬下床，跪在地上，重重磕头，「人心最经不起试探，
太子殿下，请您三思。」
一句猜疑便能草菅人命，这事古往今来还少吗？
我不敢赌。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尖锐如刀锋。
「江长乐，阿宁说得没错，孤对你是好奇，你同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臣服于我时，也不过尔尔。」殷泽蹲下身，凝望着我的眼眸。
四目相对，我发现他的瞳孔漆黑如墨，眼尾上挑，睫毛浓密，每一处都精致极了。
可这样一双眼睛，却深不见底，半分真情实感也看不到。
突然，他歪头在我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啄，「帝王可以有情，却不能深情，孤就用这一点点因好奇而生出的情义，放你自由。」
他挑着我的下巴，浅浅笑开，「你如此聪慧，怎么碰到了陆渊云就蠢了呢，孤的放手，便是绑架陆渊云一辈子的恩情。」
我恍然大悟，原来道德绑架是这么玩的，这男人，最爱的果然还是江山。
「无情最是帝王家，阿宁说得对，留你在身侧，会坏事的……」他松开我，站起身，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我听。
他一走，我立马跑出营帐去找陆渊云。
陆渊云正在受罚，太子罚了他五十军棍，我钻进人群时，他已经挨了四十多下，脸色惨白，浑身是汗，屁股上全是血。
腿上的刀伤也裂开了。
周围的人，无不眼眶通红，拳头紧握，恨不能替他受过。
太子要泄心头之愤，谁敢阻拦？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太子之怒，只不过五十大板，已是大恩。
我半蹲在他身前，他见着我，用尽力气对我展颜一笑，说不出话，就用口型安慰我，「没事。」
「陆渊云，我曾说过我不是个爱冒险的人，但今日，我想把一辈子押在你身上，你敢陪我赌吗？」
他猩红的眼眶渐渐涌起水泽，重重点头。
行刑完毕后，我便主动搬去了陆渊云的营帐，贴身照顾他，寸步不离。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竟冒这么大险，跑来边关，可见你在他心中非同一般，你不后悔吗？」一恢复点力气，陆渊云就拉着我的手问道。
之前不立人设，那是怕被人爱上。但这会儿不同，是时候展现自己人格魅力了。
「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我声情并茂地说道。
「那你为何携卷我的钱财，想要偷跑？」陆渊云从怀中掏出我留下的借条。
小场面，不能慌。「立家规，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知道
吗？」我夺过借条，撕了个粉碎，「跟着爷混，一天吃九
顿。」
他目光温柔地看着我，久久不眨眼，仿佛看呆了一般。
我没忍住面上一红，扭扭捏捏了起来，心口丝丝缕缕泛起了甜
蜜。
「瑶瑶，谢谢你选择我，我不会让你输的，边关虽苦，但胜在
自由，你可以尽情做你自己，虽然我有时听不懂你说的话，但
我知道，你是被某种压力束缚住了，以后，你什么都别怕，错
了算我的。」
「错了算你的，你好豪横哦，快把屁股养好，做点正事吧。」
「什么正事？」
「生孩子的正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