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个瞬间让你觉得这个世界出bug了?

我们一行七人相约登山,但是上山之后我们才意识到所在的根本不是之前的山,而是在另一座死亡之山上。

在这里有七个与我们一模一样的人,连长相都与我们一模一样。

看见了他们,也就说明我们要死了。

01

帐篷里一片昏暗,我抱着膝盖呆滞地坐在地上。

手机屏幕右上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信号。

我看到了正在推送的新闻:「大学生七人登山队失踪第五天,搜救队仍未发现任何线索……现提供失踪七人照片,请知情人及时联系当地警方……」

下面的第三张照片上的脸很熟悉。

我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会看到——

那是我自己的脸。

这是我失踪的第五天,我的手机在偶尔有信号的时候还能收到信息。

可是我却发送不出任何消息,也打不出电话。

我们……被这座雪山困住了。

因为我们登上的是一座根本不存在的山。

……

半个月前的毕业旅行,同宿舍的殷佳提议去登山。

因为我们已经签了合同,毕业的时候都比较忙,因此把旅行提前到了毕业前最后一个寒假。

「把我们的名字插在雪山山顶上,难道不是最好的毕业旅行吗?!」

听她这么说,我有点心动。

往常出去玩都是去什么游乐场、海滩、古城……时间长了确实没什么意思。

爬雪山,还真是头一遭。

但是我们都没有经验,爬雪山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我们可能就上了社会新闻了。

「我们都没去过啊,是不是有点危险?」我上铺的章丽也有点犹豫。

「没事!」

殷佳的语气里隐含着一丝得意:「我男朋友是登山俱乐部的,他都爬过珠峰的。」

「我们这次打算去和拉克勒峰,才一千多米,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带咱们几个很轻松的。」

殷佳确实有得意的资本。

她算是个小白富美,不仅人长得挺漂亮,家里也算标准意义上的中产阶级。

她男朋友叫何志,是个富二代,一米八多,五官端正,他俩的结合可以说是白富美和高富帅的梦幻联动了。

我和章丽都有些被说动了,尤其是看到殷佳给我们看的那些雪山的照片,巨大的白色雪山背对着漫天晚霞,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极其壮观。

真的很美。

只有刘晓燕没说话。

我们都知道,刘晓燕家里条件不太好,像这种活动她一般是不参加的。

章丽探下头来,我们两个对视了一眼,默契地不再说话了。

人家不能去,我们也没必要在人家跟前讨论扎人家心。

没承想,刘晓燕居然一反常态地开口了:「带我一个吧,我也去。」

我们都有些惊奇,但谁也没问她哪来的钱。

一个宿舍都能去当然最好,也许是她平时打工攒的钱呢。

毕竟刘晓燕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她长得很漂亮,又有一副魔鬼身材。

平常出去兼职车模一次都能拿个几千块,要不是家里的弟弟跟个无底洞似的跟她要钱,她其实能过得很好。

刘晓燕话里带着笑意:「佳佳,就你男朋友带咱们四个,能行吗?」

殷佳愣了一下,

「还有他俩朋友,也都是俱乐部的,加上咱们七个人。」

刘晓燕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

准备的过程很顺利,一个周后,我们就跟着殷佳的男朋友何志到了雪山脚下。

正面面对雪山,那种冲击力是绝非照片可比的。

视线之内,白雪皑皑的山峰绵延到了天边,映照着金色的万丈霞光。

据说盘古死后,他的手足和身躯变成了山脉,霍拉山脉是如此壮观,真的像是被埋葬于此的巨人躯壳。

我们看了好一会才舍得回神,打算在山脚下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登山。

霍拉山脉在中俄边境,一半在俄罗斯,一半在中国。

我们要爬的和拉克勒峰就在国境内,不需要再办手续了。

当地的人主要是藏民,还有一小部分叫应骨拉人,因为人数太少就没有单独算作少数民族。

应骨拉人世世代代都守着这座霍拉山脉,从来没有搬迁过。

我们住的民宿老板就是个应骨拉人。

听到我们要去爬山,他饶有兴致地凑过来给我们讲解一些霍拉山脉的知识。

「你们知道霍拉山脉的霍拉是什么意思吗?」

章丽猜道:「雪白?」

「不是。」老板操着有些蹩脚的汉语摇了摇头。

何志的朋友张诚义想了想:「是厉害的意思?」

老板犹豫了一下:「有点差不多了。」

「我知道,」何志的另一个朋友,一个叫邹承珉的富二代道,「是神的意思。」

「没错!」老板竖起大拇指。

「霍拉就是神的意思,这座山脉是我们的神山,保佑着我们能够更好地活下去。」

「所以你们登山的时候也要尊敬山峰,这样神灵才会庇护你们。」

刘晓燕笑道:「那和拉克勒是什么意思?也是神的意思吗?」

老板的面色一下子变了。

他黝黑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每一条皱纹似乎都带着惊恐。

「你们要爬的是和拉克勒山?!」

我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追问道:「老板,和拉克勒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不好啊?」

老板低下头,散落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表情。

半晌后,他轻声道。

「和拉克勒,是死亡的意思。

「和拉克勒山,是死亡之山。

「上了那座山的人,没有能活着下来的。」

02

老板的话好像兜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我原本的激动和兴奋都被浇灭了。

我想换个山爬,但是大家似乎都并不在意山的名字这件事。

「怕什么啊,封建迷信你懂不懂?我们都是无神论者,哪来的什么神啊鬼啊的。」

殷佳有些不屑,她把照片拿出来给我看:「你看这座山多漂亮啊,怎么可能是什么死亡之山!

「再说,他说的那些都是老皇历了,解放之后没人去爬过这座山,这座山是刚刚才解禁的。

「解放之前啥装备都没有的去爬雪山,能不死人吗?」

「是啊,」何志附和道,「咱们现在带的装备都是最先进的,解放之后第一批爬这座雪山,咱们也算是留名了!」

我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既然大家都决定要去,我也不能再反对了。

我安慰自己,殷佳说得对,迷信而已,难不成叫死亡之山,上去就真死了?

那也太玄了。

如果时间能倒转到这一刻,哪怕拼尽全力我也会阻止自己。

只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我们注定要走进这座根本就不存在的……

死亡之山。

可是,这一晚我睡得仍旧非常不安稳。

也许是潜意识里感觉到了危险,梦里我似乎一直在被什么东西追逐着无法挣脱。

我似乎被困住了,不管怎么跑都无法逃离。

极度惊恐之下我回头一看。

追着我的是一个女人。

她低着头,嘴角咧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轻声道:「你走不了了,留下吧。」

她抬起头来时,我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这个女人,竟然长着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额头上的冷汗洇湿了枕头。

午夜时分,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色。

民宿窗户的窗帘没有拉紧,透过缝隙,远处的雪山在夜里连绵出一片漆黑的轮廓。

就好像静静潜伏着等待吞噬猎物的怪兽一样。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

这一看,我就愣住了。

民宿房间不多,除了何志我们都是两个人睡一屋的。

殷佳和何志也没睡在一起,殷佳不主张婚前性生活,她和何志在一起的两年一直都没出去开过房,因此是跟章丽住一屋的,我跟刘晓燕住一个房间。

可是现在,我左侧的床上空空如也。

刘晓燕她不在床上了。

一瞬间,我后背蹿上一阵寒意直冲大脑。

刚才的噩梦、夜里的雪山,还有消失的刘晓燕。

恐惧一下子摄住了我的大脑,我几乎无法思考,也无法动弹,只能缩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睁着眼。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的视线移到门锁上,门锁动了动,一个黑影悄悄地推门进来了。

我瞳孔放大,大气不敢出一声,死死地盯着那个人影。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色,我看到了那人前凸后翘的身材。

此时她正脱下身上穿着的冲锋衣,蹑手蹑脚地上了床。

我僵硬的身体一软,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是刘晓燕。

但随即我又反应过来,屋里有独立的卫浴。

大晚上的,刘晓燕出去干嘛呢?

……

第二天一早,何志就来敲门了。

我们几个吃完了早饭就跟着他到了山脚下。

平心而论,和拉克勒山确实是一座很美的雪山。

凛冽的风吹走了空气中的所有污浊,满目的天空呈现出一种高远澄澈的蓝。

和拉克勒山就背靠着这一抹纯净的蓝色,巍峨雄壮地屹立在我们眼前,带着梦幻般的庄严与美感。

温度早就降到零下了,刺骨的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面。

但是大家都很开心,拿出手机来拍个不停。

我心里那点压抑着的惶恐被风吹散,被大家的情绪感染跟着开心起来。

一开始的路比较好走,但殷佳还是冲着何志撒娇道:「我害怕,你拉着我走嘛~」

何志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包紧面巾拉住了殷佳的手。

然而有些奇怪的是,我却看到他回头看了刘晓燕一眼。

戴着登山墨镜,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他的视线似乎在刘晓燕身上停留了一瞬。

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刘晓燕昨晚出去,该不会是去找何志了吧?

应该不会,我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怎么可能呢。

我们几个都是第一次爬雪山,虽然只是一千多米的山,但还是有些吃力。

说是来爬山,但我们其实更像是雪山漫步。

我们不急着登顶,更重要的是为了欣赏山上的美景。

初步计划我们要在山上待 2—3 个晚上,然后返程。

雪山上的路很难走,尤其是这座山已经几十年没有人登过了,我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好在和拉克勒山并不算陡,虽然有些艰难,但过程还算顺利。

午饭我们是草草解决的,打算晚饭安营扎寨后再好好吃。

视野之内都是一片茫茫的白色,偶尔有裸露出来的黑色岩石,我一个没注意绊了一下,脚下一软。

邹承珉赶紧伸手拉了我一把。

他架住我,扭头关切道:「没事吧?」

邹承珉是何志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据说都是一个圈子的。

像他们这种家里有点钱的富二代按理来说一般都是很傲气的。

我隐约能感觉到何志在对待殷佳和我们时,身上都带着一种隐藏不住的居高临下。

但邹承珉不一样,他很有礼貌,而且一点架子都没有。

更何况,他长得还不错,很容易就让人生出好感。

我就着他的支撑站起来感谢道:「没事没事,谢谢啦!」

邹承珉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三个男的之前都有不少登山经验,走起来很轻松,但我们四个女的很快就走不动了。

山上的雪一层覆着一层,底下已经结了冰,每走一步都要很小心。

有些地方的积雪很深,踏进去膝盖都没了,没过多久,我的鞋里就泛起冰冷的湿意,脚指头开始刺痛。

殷佳拉着何志的手撒娇道:「走不动了,宝贝,咱们歇歇吧。」

何志停下来环顾四周,指了指前面一块凸起的岩石道:「行,今天就到这,咱们今晚就在这安营,明天再走。」

殷佳凑上去想要倚着他,何志却扭头看了一眼刘晓燕,有些尴尬地推开她道:「有人呢,快走吧。」

我走在后面,清楚地看到刘晓燕一直在看着何志的方向。

这下我基本上确定了,这两人之间绝对有事。

我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齿。

三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干嘛非得抢自己身边人的?

以前没看出刘晓燕是这种人,她虽然条件不好,有时候会占点小便宜什么的,但都无伤大雅。

可是殷佳和何志都谈了两年了,眼看着毕业就要谈婚论嫁了,她这样横插一脚……

我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殷佳,可我毕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不好说什么。

……

可我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被捅破了。

傍晚的雪山背对着染上金色的天空,云海和晚霞翻涌在一起,美得好像一幅画。

我们几个站在山腰的一块石头上拍照,按快门的声音连成一片。

我现在明白应骨拉人为什么把这座山称作神山了。

真正站在这里,面对着圣洁的雪白山脉,呼吸的是带着寒意的清新空气,我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净化了。

一遍的邹承珉走了上来,轻声道:「很美吧?」

「是啊。」我点点头。

我以为他会说什么看时间长了其实也就这样,没想到他看着远处的山脉和夕阳感叹道:

「和拉克勒山真的很美,我之前也登过不少山,却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风景。」

「是啊,可是这样一座山,为什么会成为死亡之山呢?

邹承珉想了想歪头道:「可能因为最迷人的最危险?」

……

他居然还唱起来了,我被他给逗乐了。

「走啊,该扎帐篷了。」

他看我笑了,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招呼我往回走。

我跟着他回去扎帐篷,却看见不远处的张诚义和章丽吵了起来。

章丽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大声道:「不就让你帮忙系个绳子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张诚义冷笑一声:「没见过求人帮忙还这么牛逼的,你不这么有本事吗?那你自己弄呗。」

说着,他把手里的绳子一摔,转身走了。

章丽眼睛都红了,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骂道:「什么东西啊!」

「你他妈的说什么?!」

张诚义扭过头来,眉眼间浮起一丝凶狠。

他本来就长得五大三粗的,皮肤黝黑远远看着跟头黑熊似的。

现在这么一发脾气,整个人更显得有些可怕。

张诚义往地上呸了一口指着章丽道:「你他妈的信不信老子抽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长得那熊样,我多看你一样都怕晚上做噩梦!」

我们几个赶紧上去劝架,邹承珉把张诚义拉开:「少说两句吧你!」

我则扶着抹眼泪的章丽进了一边已经搭好的帐篷里。

「怎么了这是,一眼没看见怎么就吵起来了?」

章丽抹了一把眼泪,眼泪已经结成了小冰碴儿,她眼睛红肿哽咽道:「真他妈没见过这么傻逼男人!

「我看他在帮刘晓燕系绳子,就让他也帮帮我。

「谁承想,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说什么我自己的事自己干。

「那他为什么还去帮刘晓燕,不就是看人家长得漂亮吗?!」

章丽眼泪不断地流下来,拳头攥得紧紧的。

「妈的,长得好看了不起啊?别以为我没看见,她和何志眉来眼去的,真他妈贱、不要脸!」

我知道她这是迁怒,不过她正在气头上我也只能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

「好了,别生气了,不值当的,一会我帮你系绳子,嗯?」

章丽没说话,咬紧了嘴唇。

我心里暗叹一声。

其实,章丽和刘晓燕的过节早就埋下了。

平心而论,章丽长得确实不太好看,皮肤黑、小眼睛还龅牙。

之前她暗恋一个学长,追了人家好几个月,送饭送水,十分殷勤。

可没想到学长这边吊着她,转头就跟刘晓燕表白了。

还说什么都是章丽缠着他,他才看不上这种人。

这事儿后来不知道怎么被章丽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就此冷了下来。

不过,章丽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很快也就把这事放下了。

谁承想,今天这又整了这一出。

我给她倒了杯热水,打算出去看看,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帐篷门口的刘晓燕。

她端着一个保温杯,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经多久了。

看我出来,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了。

看来她是听到章丽刚才说的话了。

……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刚上来第一天就这么乱七八糟的。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吃完饭就回帐篷里躺下了。

可我没想到,更闹腾的还在后面。

半夜里,隔壁帐篷突然亮了起来。

我从睡袋里钻出来,推了推一边的章丽:「怎么回事儿啊?」

手电筒的光四处摇晃着,我有点害怕,拉着章丽探出了帐篷。

借着手电的光线,我看到不远处两个人正撕扯在一起。

殷佳带着哭腔大声道:「臭婊子,你要不要脸?!别人的男朋友也抢,倒贴贱不贱啊你?!」

我惊呆了。

殷佳一直是个从来不说脏话的女孩子,她能说出这种话来,看来是真气狠了。

我扭头和章丽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八成是刘晓燕半夜又去钻何志帐篷,被殷佳发现了。

殷佳手里拽着刘晓燕的头发恶狠狠地道:「狗男女,你真他妈的不要脸!」

刘晓燕吃痛也上来了火气,一把扯住了殷佳的头发。

「你们又他妈的没结婚,我跟何志互相喜欢不行?!

「你也不看看你那身肉,我要是男人看了都要萎了!」

……

两个人互相厮打,何志就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讷讷道:「别打了……别打了……」

……最后刘晓燕头上被拽下一缕头发,殷佳脸上也挂了彩。

半夜的雪山寒风能把人的骨头都吹透了,两个人身上都没穿多少衣服,冻得各自回了帐篷。

回去之前,殷佳看了一眼何志,冷冷地道:

「我明天就要下山,你们这对狗男女就死在山上吧。」

我们当时都以为这是一句气话。

谁知道,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起来了,唯独没看见殷佳。

我以为她还在生气,打算拉开帐篷劝她几句。

可是一走进她的帐篷,我就愣了。

帐篷门已经被拉开了,里面的睡袋空空如也。

殷佳不见了。

03

我第一反应是她出去找地方上厕所了。

可是,我们所有人在附近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人影。

何志面色沉了下来,犹豫道:「她该不会真自己下山了吧?」

「不可能!」邹承珉反驳道,「她的东西都还在,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拿走。」

「是啊。」张诚义弯腰从帐篷里拿出两根登山杖,「这都没带,那不是下山,那是找死去了。」

……

一个大活人,到底能去哪了呢?!

我们几个都有些焦急起来,章丽在一边推了推我小声道:「你说,佳佳是不是受不了打击,半夜……」

她没说下去,但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管怎么样,如果她还活着,这种雪山上自己一个人又什么装备都没有,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死。

不管她跳崖了也好,赌气走了也罢,这都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情了。

邹承珉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对我们道:「这里没信号,咱们得赶紧下山请求救援,走吧。」

来的时候大家都欢声笑语,兴致昂扬。

走的时候一个个神情凝重,一言不发。

我们都不愿意去想象那个最坏的结果,即使我们都知道。

殷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生,身上什么都没有。

她在这座雪山上根本活不下来。

我突然想到了老板临走时跟我们说的那句话。

半晌后,他轻声道:

「和拉克勒,是死亡的意思。

「和拉克勒山,是死亡之山。

「上了那座山的人,没有能活着下来的。」

……

上山我们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可奇怪的是,直到下午六点多我们也没看到山脚。

触目可及还是一片茫茫的雪白,我们就好像还在山腰上一样。

张诚义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邹承珉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转头问何志:「阿志,你带的路没问题吗?咱们已经比上去的时候多走了一个小时了。」

何志急道:「怎么可能有问题?我爬过的山没有 100 座也有 50 座,我都按照来时的路走的!

「你看——」

他掏出了一个登山指南针,剩下的话瞬间卡在了嗓子眼里。

指南针的针,正在疯狂地转动着。

「不、不可能啊!」何志面色惊恐,「刚才、刚才还好好的!」

……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心里都慌了起来。

我们似乎迷路了。

04

风呼啸着凛冽起来,夹杂着漫天的冰雪。

即使戴着面巾我也感觉到脸被刮得生疼。

邹承珉看了看天色,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暴风雪来了,咱们得赶紧找个地方避避。」

我们下来得着急,很多东西都没带,全部人身上只剩下两个帐篷了。

张诚义冒着风雪往下走了一会儿,又上来招呼我们。

他的声音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前面有个地方……跟我来!」

我们在一个背风处勉强扎好帐篷,躲进去的时候我的手已经从一开始的刺痛变得有些麻木了。

还好,保温杯里的水还是温的。

我裹紧了睡袋喝了几口水,终于感觉有些活过来了。

帐篷最多住两个人,现在塞进了三个人有些挤,连翻身都难。

沉默了一会儿,章丽开口道:「殷佳……殷佳她还能活着吗?」

她的声音有些颤。

我没说话,一边的刘晓燕低下了头,身体微微颤抖。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一线生机,那这场风雪过后,殷佳再无生还可能。

她走的时候没带帐篷、没带睡袋、没带食物和水。

就好像昨天夜里,她只穿着一身衣服,静静地走进了无边的夜里。

我不觉得她是那种被男朋友背叛了就要寻死觅活的人,而且她昨晚也说了,她要今天再下山。

那么半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殷佳义无反顾地走了呢……

我看了一眼正在微微抽泣的刘晓燕。

还是说……

她其实是被人谋害了呢?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

外面的风雪声越来越大,狂风席卷着冰碴子砸在帐篷上砰砰作响。

我缩在睡袋里木然地看着帐篷顶。

一切都失去控制了,这座死亡之山在我们上来的第一天就给了我们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登上这座山的人,没有能活着下去的。

现在殷佳已经第一个验证了这句话。

那我们呢?

我们能活着下去吗?

我心乱如麻。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可外面的风雪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我们几个草草吃了点速食就睡下了。

漆黑的夜色里,风声尖叫着呼啸而过,好像是什么野兽的嘶吼一样。

我有些害怕,往里缩了缩跟章丽挤在一起。

「哎,应璐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人推醒,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

章丽穿着冲锋衣,面色铁青:「帐篷要塌了!」

我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外面的风声已经小了很多,但帐篷已经歪了,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赶紧出来!」她拽着我跟刘晓燕出了帐篷。

我们刚一出来,帐篷就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我心有余悸地走过去看了看,可能是因为刚才的风太大,左边的一根绳子已经被吹松了。

好在总体结构还没坏,一边的邹承珉和何志也走了过来,帮我们重新绑紧了帐篷。

搭好了帐篷后,何志又掏出指南针看了看。

指针还是在飞快地转动,没有停下的迹象。

深夜里,大家面面相觑,浑身都升起了一股寒意。

「这他妈该死的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诚义拿过指南针用力甩了甩:「这玩意儿是不是坏了?」

邹承珉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了个一模一样的登山指南针,指针飞速旋转着。

夜色里的雪山形状崎岖又怪异,好像一只匍匐的怪物朝着我们张大了带着腥气的大嘴。

何志转身返回帐篷,拿出了一把信号枪,

「没办法了,先求救试试吧,说不定有人能看到。」

说着,他对准天空就是一枪,刺眼的光芒升上天空猛地炸开。

一连发了三弹,何志把枪塞回兜里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快回去睡觉吧,明天一早说不定直升机就来接咱们下山了。」

我们心里抱着微弱的希望。

希望这个噩梦快点醒来,希望明天一早我们就能顺利下山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压抑着隐隐的不安。

梦里那个长着跟我一样脸的女人又浮现在我脑海里,

「你走不了了,留下吧。」

05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起来了,静静地等在原地,期望会有人来救我们。

可惜一直等到下午,我们都一点动静没等来。

别说直升机了,鸟都没有一只。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邹承珉面色严肃,「咱们带下来的东西不多了,必须赶紧下山。」

之前为了赶路,大多数的东西我们都留在了山腰上。

简单收拾了一下,我们背好了仅剩的所有东西聚在一起。

「接下来该往哪走?」

何志看了看邹承珉。

邹承珉露出一个苦笑,

「我也不知道。」

章丽急了:「我看电视里都有什么看影子、看星星辨别方向,你们不会吗?」

邹承珉没说话,面色有些难看。

我还以为他是被章丽说得有些生气,刚想打圆场,就见他垂下头低声道:

「这个地方不对劲,这个地方……星星不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何志猛地走了过来死死地盯着邹承珉:「什么叫星星不一样了?!」

邹承珉看了我们一圈,抿了抿嘴,

「昨晚上雪停了之后,我出来试着看星星辨认方向……」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可是这里、这里的星星跟我们之前看过的,压根不一样!」

邹承珉说着抬起头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恐惧,

「我怀疑,这里根本就不是和拉克勒山!」

……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诚义也围了过去,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登山杖。

邹承珉抹了把脸,看向天空,

「这里的星星,我从来没见过,和我们之前见的完全不一样。」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总不可能一夜之间,所有的我认识的星星都不见了吧?

「这里连北极星都没有!」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章丽颤声问道:「有没有可能是看错了呢?我们爬的就是和拉克勒山啊……

「山脚下都有标志的……」

「那为什么,走了这么久我们都没下去呢?」刘晓燕站到了何志身边沉声道。

我们六个人都没说话。

我们不知道该往哪走,指南针失灵了,手机没信号,我们身上的装备都留在了山腰。

暴风雪随时都有可能再次降临,而我们甚至连明天的食物都没有。

到底是该继续往下走,还是回山腰拿物资?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再说话,气氛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怎么办?」邹承珉先开了口,「咱们是继续往下,还是往上去拿东西?」

何志没说话,看了看一旁的张诚义。

我们三个女的之前都没爬过雪山,现在都蒙了,也不知道该往上还是该往下,只能听有经验的人决定。

张诚义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是往上,这座山有点古怪。」

邹承珉皱眉道:「不管是迷路了也好,鬼打墙也好,再往下出不去的话,我们都得死在这。」

张诚义看了他一眼。

「我也觉得该往上,阿志,你说呢?」

何志犹豫了一会儿。

我们都知道,他很想下山去找救援救殷佳。

虽然我们都不觉得殷佳能活过昨晚这场暴风雪,但是……万一呢?

可是没想到他顿了一下,看了刘晓燕一眼开口道:「我也同意往上,下去的话还不知道要多久,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呢。」

他很快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我看着刘晓燕站在他身边,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心里有些作呕。

殷佳跟他在一起两年了,两个人连父母都见过了。

现在这群人里,唯一有理由坚持去救殷佳的就是他。

可他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

就这样,大家都同意原路返回山腰,我们背着东西沿着来时的路往上走去。

风雪后,山上原本压实了的地面又覆盖上厚厚一层冰雪,很难行走。

一脚踩下去,半个小腿都陷在雪里,拔出来没多久寒意就顺着沁入了骨头缝儿里。

好在前面一大片都是缓坡,这里没有什么裂隙,除了积雪有些厚,倒是没什么危险。

「昨晚上风那么大,帐篷会不会已经吹走了?」何志有些担心。

「不会吧?」张诚义把腿从雪里拔出来,「那帐篷都是扎紧了的,还都在背风的地方,应该没什么事。

「晚上咱在山上住一宿,明天拿好了东西再下来。」

何志点点头,刚要说话,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张诚义察觉了他的停顿,扭头道:「怎么了?」

何志没说话。

半天后,他有些僵硬地抬起了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雪地:

「老张,你看那里。

「是不是有一串脚印?」

他这话一说,我们都愣了。

极度的寒意顺着后脖子蔓延而下,我扭头看过去,果然右侧的雪地上有一些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凹陷。

邹承珉扭头看了我们一眼,率先走了过去。

我们跟在他后面也蹭了过去。

这的确是一串脚印。

但是这脚印很奇怪,并不像是野兽的爪子,也不是人的脚印。

长长的一条划痕蜿蜒着进了旁边的一片红松林,就好像是……

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让我浑身发寒的念头。

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匍匐在地上留下的痕迹一样。

章丽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不会是雪人……」

「别他妈的瞎说!」张诚义语气有些急躁,「能不能别他妈的制造恐慌?

「你地摊儿文学看多了?哪来的什么狗屁雪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怒火难以掩饰的恐惧。

脚印还很新,这东西……刚刚才过去。

我看着堆满积雪的树林,厚重的雪阻隔了阳光,林子里昏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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