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我从未这么感谢过,自己遇见的是一个干诈骗的男人。
「你干这行的,一定有那种轰炸电话的软件吧?
」「有……有的。
」「我需要你给我闺蜜打电话,号码我会给你,你告诉她,你是军寨的人。
你就告诉她,你们把我挖了出来,想重新和她谈价钱!如果不同意,你们就让我活着回国!」我很清楚,放我活着回去,就是我闺蜜最大的死穴。
「那她一给军寨打电话,不就全露馅了吗……」陈钰愣了愣,似乎是明白了过来。
「没错,所以你需要给那个军寨所有人的电话进行电话轰炸。
这样,她没办法打电话求证,最后,她只能和你交易!」我大声地说着。
「她要去哪,由你来定!」「等一下等一下……我都不知道是哪个军寨,光知道在南面……」我咬了咬牙,努力回忆着,「我看见这里的军人戴着血红色的臂章,上面的图案有交叉的刀……」「我知道是哪个了,可是……我哪能搞到里面所有人的号码啊,我最多只能搞到几个小头目的……」这已经比我先前预测的结果要好太多太多了。
「只能赌!」我加快着语速,「我闺蜜也不可能有所有人的号码,她联系的一定也是某个小头目,最多加上那个司机。
我们只能赌,赌那两个人,就在你轰炸的号码当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陈钰已经完全明白我的意图了。
「还有,你打电话的时候一定要确认她是不是在车上!一定要等司机走了再诈她!不然她直接就能确认情况!」我做着最后的补充,「而且她手上有枪,但是到了国门附近,她就必须把枪丢掉!」「妈的……」陈钰骂了起来,「要是让那个地方武装查到是我干的,我也得跑路。
」他说的是对的。
和我闺蜜的三年布局比不了,这完全是一步险招。
但是一旦成功,陈钰只需要等她自投罗网。
「妈的!」陈钰挂断了电话。
「等我的电话。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28死寂重新降临。
我躺在棺材里,艰难地呼吸着。
氧气瓶的氧气,吸一口少一口。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但我还不能死。
在我亲耳听见她的死之前,我不能死。
29时间,从未这么漫长过。
我强撑着,让自己不要睡过去,在脑袋里,逼迫自己,思考任何可以进行思考的事情。
前夫提出离婚时那张冷漠的脸;狭小的出租屋里,我把女儿抱在怀里时的温软;我给她讲童话时,她脸上的笑意;还有,陈钰。
30其实陈钰,身上有很多东西,让我想不明白。
比如他一个干诈骗的,不打国内的电话,打缅甸的号码干什么。
我运转着大脑,猜出了些许的可能:或许,从一开始,我现在用的这张卡,就是他在非法网上售卖的。
对他来说,这是完美的「肉鸡」——他能套取买卡人的信息,精准的实施诈骗。
而当这张卡能打通的时候,就说明持卡人身在缅甸,被诈骗后,自然求助无门。
万无一失。
又或者。
因为自己的那点良知,不想骗同胞?
也许吧。
如果我还能活命的话,我会去好好地向他要答案。
包括,他那个曾经有过的孩子。
多久了,为什么他还没有给我回电话。
为什么……黑暗之中,爆发出了电话的声响。
31电话那头,陈钰的声音。
「ငါ့ကိမယံပါနဲ့၊မင်းသ့အသံကိငါနားေထာင်ခွင့်ြပမယ်」我愣了一下,他为什么是在说缅甸语?
随即我反应过来,我听不懂缅甸语,这他是知道的。
只有一种可能,这番话,他是在对另一个人说!对谁?
我闺蜜么?
!「ေြပာ!」「ေြပာ!」陈钰明显催促着。
我指甲掐着手心的肉,压低了声音,以免在棺材里有回音。
同时装作劫后余生的虚弱状态。
「求……求求你们了,不要再把我埋回去,多少钱都可以……」一瞬间,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缅甸语,听语气,是在咒骂。
咒骂他们违约,咒骂我还活着。
是我闺蜜的声音!32她的声音并不清晰。
我知道,陈钰现在还不可能抓得到闺蜜。
只能是,他们在隔着电话交流。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闺蜜的声音又消失了。
我和陈钰的电话没有挂断,却始终沉默着。
她声音消失了,是做什么去了?
去给地方武装打电话求证么……陈钰说的没错,如果她一旦成功联系上那个地方武装,我们将前功尽弃。
我只能紧张地祈祷着。
33许久,在电话里,我听见了电话铃声。
听动静,陈钰是接起了另一部电话。
果然,他是在用另一部电话和我闺蜜交流。
我听见闺蜜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我不敢出声,一直等着。
终于。
他们结束了通话。
「上钩了。
」陈钰说。
我脊背大汗淋漓,早已湿透。
34「你全都算对了。
」他亢奋地说着,「她给地方武装打不通,只能选择相信,只能折返找我交易!」听他那头的动静,应该是上了一辆车,正在发动油门。
「她没进国门,调头回来了!」他说,「我给她挑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她找了辆本地摩的往那去了,我现在也过去!」「大概十分钟,就能赌到她。
只要摩的一走我就动手!」他顿了一下,「你大概还能挺多久。
」「不知道……十分钟,最多吧。
」「我……」他说,「我已经给大使馆打过电话了……但是,我不知道要多久……」「没关系。
」我惨笑了一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能撑多久,是我的事。
」他沉默了下去,那头只有汽车颠簸的声音。
「我可以……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说。
「什么?
」「你的孩子。
」我说。
35「打工的时候。
」他说,「孩子跟我住工地,他跑出去玩,经过渣土车的时候,没注意。
」一起意外么……「他是被害死的。
」他说。
「开车那个人,是我同乡。
」他说,「头一天晚上,他通宵打牌。
本来他可以避开的,本来可以避开的……但是他睡着了,开着车就那么睡着了。
我崩溃地爬上去,把他从车里拽下来,他口水还流在衣服上。
」他惨笑了一下。
「你别怪我不会说话,其实,挺羡慕你的。
」「什么……」「你说,我能怪他么?
是我自己没看好孩子,是我一心只知道钱钱钱,以为挣到钱给孩子就够了。
把他带到身边放在工地,他爱干嘛干嘛。
」他说,「你还有仇可以报,我想报仇,都不知道该找睡。
那个司机吗,还是我自己。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活,以后也,稀里糊涂地活。
」他不再说话了。
这通电话没有挂断,我们沉默着。
瓶中的空气越来越少了,几乎所剩无几。
我每隔几秒,只能让自己吸很小的一口。
可是棺材里沉闷的空气,让我十分困倦。
我最后一次试图拿起那罐氧气,却连喷气的按钮,都无力按下去了。
徒劳地尝试,一次次失败。
我双眼渐渐上翻,昏迷前,我似乎听见了他在呼喊着什么。
36……「你放了我!我也可以告诉你密码!这样你不需要杀任何人!」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听见了我闺蜜的声音,像隔了整整一重山一样遥远。
电话里传来的,听不清。
可我怎么可能,忘记她的声音。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双手仍然无力按下喷气钮。
抓着它,在木板上磕了磕,磕掉了口鼻面罩。
把按钮对准牙齿,用最后的力气,咬下去。
那是这瓶子里,最后一点氧气了。
我用嘴深吸着,强撑着意识。
「杀了她……」我艰难地开口了。
「你醒过来了?
!」陈钰很惊讶。
「杀了她……我告诉你密码,趁我还有意识……」「别杀我,密码我也能给你!」闺蜜大叫着,「你不用承担任何风险,一样能拿到钱!这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还有!还有!我不知道她和你说了没有,我单位有漏洞,可以挣钱!」她慌张地寻求着所有生机。
「我会继续把这个漏洞分享出去,让别的人挣钱!然后,我带着那些人来这里,就跟她一样,弄死之后钱都归我们!我分你一半,不,你要几成就几成!这些钱不会有风险,你可以拿回国做富家翁!」「我真的是打算这么干的,不信你看我手机,看我和我老公的聊天记录,我们真的打算继续做下去!」「杀那些人也不用你动手,我来办!我有经验了!你只需要分钱就行!」他没有出声。
似乎,是走到了一个无解的局面。
我和闺蜜,都只能等他做出选择。
37很奇怪,这种时候,我反倒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那是什么时候啊。
我记得,那似乎是刚离完婚,我带着女儿租房子,和那个房东老太讨价还价。
被她指着鼻子怀疑我是那种职业。
我最终还价成功,但是却当着女儿的面哭了。
我抱着女儿,坐在那间空荡荡的小次卧里,悲伤地哭泣。
突然,女儿擦了擦我的眼泪。
她找来纸,给我写:「妈妈是大英雄。
」38「陈钰。
」我用最后的力气,说着,「我活不了几分钟了……」「我到了那边,我会去找我的孩子,也会去找你的孩子。
」「我会告诉他,你一直在自责。
」「我的女儿也会告诉他,他的爸爸,是个英雄。
」陈钰没有回答。
可是我听见了,闺蜜的声音,变成了挣扎的呜咽。
以及,喷洒而出的动静。
仿佛氧气瓶喷射气体。
她的气管被抹断,血液喷洒而出。
39沉闷的棺材,纹丝不动的木板。
电话那头的陈钰,再次上了车。
油门发动后,我听见他又接了一通电话。
短短几句后,便挂了。
「找到人之后,电话轰炸我就安排停下了,那些小头目的号码,我给了大使馆。
」他说,「他们刚刚谈好了钱,同意放人。
」他说,「我现在去你在的地方,去把那个硬盘给他们。
」说来,挺奇怪的。
那里面,装的都是死人的钱,现在却能用来救命。
「我过去,大概二十来分钟。
」他说,「但你不需要撑那么久,有人去挖你了!」我能撑过去么?
我不知道。
我的双眼已经看不清东西了,手机里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
我女儿已经不在了。
大仇得报,我甚至连撑下去的信念,都拾不起来了。
「你现在睡着就全都完了!一定会死!!」他大喊着,「别睡!!别睡!!!」可我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每一存神经,都犹如油尽灯枯在熄灭。
「你知不知道,我在她手机里看到了聊天记录。
他们是真打算继续干这个生意!」「是你救了那些人!」是么……我感受到了棺材的微微震动,似乎是压在上面的厚重土层,正在被铁揪挖掘。
可是我的意识已经涣散了。
双眼抑制不住地上翻,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将我一点点吞噬进去。
「别睡!甘凝娘!我甘凝娘!别睡!」他大喊着,将我骂他的话还给了我。
「我还没找到你女儿的尸体,如果你睡了,我就把她带回国安葬!」「你希望我把你们合葬对吧?
我告诉你,没门!踏马的想都别想!」「什么大使馆都不好使,你敢睡过去!我就一定让你们娘俩分开下葬!让你到死都见不到她!老子踏马的说到做到!」真是……「甘……凝……娘……」我艰难地,含糊地说着。
牙齿,死死地咬住了手指,血肉模糊。
钻心的痛,刺激着脑袋里的神经。
棺材的震动越来越强了。
一根手指麻木了,又换了另一根。
「等我。
」他说,「我们一起去找孩子。
」微弱的光线,穿过缝隙透了进来。
我会等着他的。
—end 番外:回家1那天之后,我找到了我的女儿。
她躺倒在荒路旁的草垛里,胸口中了弹,血已经干了。
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2几天后,我抱着女儿的骨灰,住进了陈钰的家里。
他家不大,墙上挂着他孩子的遗照,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
在他楼下,就是他的「公司」。
摆满了诈骗用的电话,还有多部电脑。
二手烟和汗馊的臭味,在楼上都能闻到。
我蹲在地上,给孩子们烧着纸钱。
我边上的男人,轻轻地说了一声「抱歉。
」他是陈钰。
瘦瘦高高的,穿着花衬衫。
他仍然不免愧疚,若当日他早些相信我,或许我的女儿,就不会……我没有怪他。
接下来,我会带着女儿回国,我会主动去自首。
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3「你知道吗,现在对所有人来说,我已经死了。
」我对他说。
是的,当我被从地里挖出来之后,我对陈钰的第一句话便是:「告诉大使馆,我已经死了。
」他不理解,但还是照做了。
今天,我将告诉他我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我的死,能让我前夫恐惧。
」「那恐惧是他上钩的诱饵。
」4还记得先前,我被困在棺材里。
我录了一段话,揭露我前夫,合伙我闺蜜,谋财害命的录音。
本意是通过国内的媒体曝光,让躲在国内的前夫无处可逃。
接受法律的制裁。
但是,用陈钰的话说,「时间紧,任务重,实在是腾不出手了」。
他没来得及发给媒体。
时间,回到那日。
我从棺材里被挖出来之后,陈钰载着我,在山路上狂飙,往最近的医院赶。
新鲜的空气涌进车内,我大脑充血,晕眩得几乎要死去。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他踩着油门,安抚我,「快到医院了。
」这时候,他的电话突然响起。
他看了一眼,接了起来。
他听了一会。
「是的,人在我车上……」他说。
「大使馆位置在哪啊?
不是,我得先把人送医院……」是大使馆打来的电话。
「对,我知道她是被谁埋的……」「全部情况?
我靠有点复杂啊,你等我捋一捋啊……哦对了!我有个录音,我发给你们你们就懂了!」就是在那个时候,模糊之间,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似乎,大使馆也尚不知晓。
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我前夫和我闺蜜谋划的。
机会。
让我前夫,血债血偿的机会!我半躺在后座,想要让陈钰等一下。
可是,我很难发出声音。
终于,我艰难地按开了安全带,身体从后座重重跌下。
陈钰听见动静,错愕地从后视镜里看我。
他注意到我,在轻轻地摇着头。
他反应过来,挂断了电话。
他停下了车,我喘息了好一会。
「告诉大使馆……我已经死了……」终于,我能够发出声音。
他愣住了。
「还有……那个录音……」我说,「不要发给任何人。
」说完后,我彻底昏死了过去。
5很幸运,陈钰按我说的做了。
在医院醒来后,陈钰对我说。
他告诉了大使馆,我在送医的路上,没挺过去。
「当然了,他们想要帮助你的尸体回国,给我打了好多电话,我一直拖着……」「先不要和他们联络了……」我身体虚弱,但还是想起了什么,「这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么?
」「倒不会……我手机号一大堆,查不到我的。
但是……」「你不让他们知道真相?
」他无法理解,「图啥?
还想着保护你前夫吗?
」我摇了摇头。
答案是,恰恰相反。
因为通过陈钰的那通电话,我确认了一件事:当日,陈钰向大使馆求救的时候。
他只来得及告诉他们,我被地方武装给活埋了。
以及武装的势力归属,联系的方式。
至于活埋的原因,幕后的主使……陈钰时间有限,不得不匆匆挂断,赶着最后那点时间,去围堵我的闺蜜。
庆幸于,我在昏迷前,最后做下的那些安排,及时阻止了他和盘托出。
现在除了我和陈钰。
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前夫是真凶!他还是自由的。
而他的自由,就是我需要的!6时间回到此刻。
我们给孩子烧着纸。
我拿着闺蜜的手机。
那上面的聊天记录,止步于我和前夫的对话。
我伪装成闺蜜,告诉他:你前妻的尸体,已经被地方武装,转交给了大使馆。
国内并不安全,回国有很大风险。
说不准,地方武装已经透露出了我们的交易。
跑!越快越好!来这里吧,硬盘就在我手里。
我们足够做土皇帝。
他想要和我通电话,被我以「你在国内,有可能已被监听」为由,强硬拒绝了。
他确实有所怀疑。
但是……另一件有趣的事情,如我所料发生了。
我本人的死讯,通过媒体,传到了国内。
那么,地方武装为什么没有隐瞒这个秘密?
地方武装,是否已经供出了我们?
!这一系列的问题,足够让他日夜惊惧。
更加耐人寻味的,是大使馆的态度——因为他们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只能强调,生死尚不明确,正在努力寻找我的下落。
可他早已惊慌失措,在我这里,只能得到更恐怖的解释:「他们是想麻痹你,在逮捕你之前——否则怎么会这样模棱两可!」「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手机上,最后的一条,是他出了国门。
他坐着前来接他的本地摩的,赶赴我和他约定的地点。
纸钱焚烧殆尽,只剩下干枯的灰烬。
「因为我的死,能让他恐惧。
」我说。
这里的气候,要比国内湿热很多。
不知不觉中,我也习惯了凉鞋和花衬衫。
我坐上了陈钰的车,驶往那个约定的地点。
杀人的地点。
7天色越来越暗了。
我们约定的那个地点,是一个没有人烟的荒路。
陈钰的车,是一辆老旧的越野车。
此刻,我们就停在路旁,安静地坐在车里。
安静地等待着。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我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渐渐地,道路的前方,驶来了那辆本地的摩的。
司机早就收过我们的钱,催促着后座上的男人下车,随即,便头也不回地驶离了。
那个抱着包,下来的男人。
就是我的前夫。
在这荒无人烟的道路上。
只有这辆老旧的越野车,静静地等着他。
「打开双闪。
」我对陈钰说。
车灯闪烁。
我的前夫,招了招手,朝我们走来。
然而,这注定是一条让他永生难忘的道路。
在道路的一旁,有一个提前挖好的深坑;我看见,他惊疑不定地望向了那个深坑。
曾几何时,我也惊恐地在心中自问这个问题:那是做什么用的?
挨着那个深坑的,还有一块地;明显被翻过,像是在里面,已经埋过了什么东西,成年人大小。
陆璐就在里面。
就在离他不到几米的地方。
陈钰的车,还在打着双闪。
我的前夫终于警惕起来,他停在那,给我打来了电话。
这是我第一次接通。
「陆璐,下车,让我看见你。
」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里都是恐惧。
距离已经很近了,足够了。
我没有说话,拉开车门,下了车。
他脸上的神情,就仿佛见到了鬼一般。
「好久不见。
」我朝他笑起了来。
他惊惧地丢下电话,慌不择路地逃着。
天色昏暗,整片天空几乎要压下来。
他逃不掉的。
8我的前夫,手脚都被捆着,嘴被胶带粘上了。
后脑勺渗着血,是他转身想逃时,被追上去的陈钰给予的重击。
我探过了他的鼻息,他还活着。
我翻检着他身上的所有东西,证件、手机、钱包……全部收走后,我用力地拍打着他的脸颊。
终于,他模糊地睁开了眼睛。
瞬间,他剧烈地挣扎,嘴里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可是,都是徒劳的。
他双眼流着泪,祈求地看着我。
他很想说话吧,那个时刻,有无数求饶的话,有无数的交易想提出。
只要我能放他一马。
「知道吗,我的女儿,在这里,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我说。
「可是没有人在乎她说什么。
」「没有人肯给她活下去的机会。
」「你害的。
」他流着泪,脑袋在地上碰撞着,像是在给我磕头。
我沉默了好一会。
「你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我毕竟爱过你……陆璐也说过,你的打算,是让孩子活着回国……」我说。
他的眼睛里,爆发了新的生机。
疯狂地磕着头,用力地呜咽着。
「如果你诚心悔过,我可以放你一马……」或许他也没有想到,我撕下了他嘴上的胶带。
在那之后,他仿佛一只受惊的动物,声嘶力竭地,说了无数忏悔的话。
说他对不起我们娘俩,说他不是人,说他没想害死女儿,说他看错了陆璐。
我只是平静地等他说完。
最后,在他惊恐地目光中,重新粘回了胶带。
「嘘——嘘——安静」我安抚着他,「你忏悔得很好。
」「只是,我女儿听不见了。
」「你的忏悔,没有意义。
」9他沉重的身躯,被我推进了深坑。
执着铁锹,往他身上,填埋泥土。
我特意留了神,所有抛下的泥土,都避开了他的脸,他的眼睛。
我要让他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活埋。
他原本还在挣扎,但泥土越来越多,凭他的力气,已无法挣脱。
突然,觉得很讽刺。
原本,这是他给我设置的结局才对。
陈钰在一旁抽着烟,思考着什么。
先前他想帮我搭把手,但是被我拒绝了。
这是我和前夫之间的事,只能由我来完成最后一步。
「真打算回国?
」陈钰问我。
他是知道的,回国后,等待我的是什么。
「嗯……我要送女儿回家。
」「我代替你呢?
……」旋即,他也意识到了,对于一个母亲而言,陪孩子的最后一段路,只能是她自己走完。
他挠了挠头,叹了口气,「一起回吧。
」我填埋着泥土,愣了一下。
「我也想回去看看孩子了。
」他说。
「我的房子,大概率也是保不住了,肯定会被司法拍卖。
」我说,「但我这些年的工资是合法的,加一起,也是一笔积蓄。
」「咋还谈钱呢?
」「不全归你,我会给你一个地址——我和女儿,以前住的那个次卧。
」「那房子挺偏的,不值多少钱,帮我把整套房子买下来,加钱也要买下来。
」我说,「收拾干净,让我女儿回到那里吧。
」就好像,时间回到起点。
我还在加班,她还在那里等我回家。
终有一天,我会回到那里。
抱住她。
她等到了我,我重新回到她身旁。
「这要是一直没人住,得积老多灰了。
」他挠了挠头。
我看向他。
他踌躇着,「……我打扫收拾也是很拿手的。
」「你确定?
你公司和你家乱成那个样子?
」他尴尬地笑起来,「多练练就好了,业务水平总得花时间练嘛。
」「……」「……」我们沉默了很久。
我回过头,专心地填埋最后那些泥土。
厚实的泥土,再看不到我前夫的痕迹。
只有铁锹翻动的声音。
「……你会等很长时间的哦。
」我说。
「嗯,我会在那里等你的。
」很奇怪,明明我们正在活埋杀人,却聊起了未来。
10……无人的荒道,被掩埋的深坑。
覆盖上了枯草,无人知晓。
我们乘坐着老旧的越野车,在路上慢慢行驶着。
天色已晚,前路黑暗。
车上的灯却将眼前照亮。
黑夜的尽头,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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