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个瞬间曾让你难以抑制的想哭?

离婚那一年,是我最落魄的时候。房东看我是单亲妈妈,怀疑我是那种职业,说要是她发现我有带「男人」回来,她立刻报警抓我们。

当时全身不到五千块,租了一个老旧的次卧,我带着刚上小学的女儿一起住。

为了省一百块的月租,和房东还价到当着女儿的面哭出来。

房东老太怀疑我,说那种话的时候,女儿就在我怀里面哭。

那天起,我就暗自发誓,我要挣很多很多的钱。

多到,再也没人敢指着我们娘俩的鼻子说话。

那几年,我拼了命的挣钱。下了班,还要继续去做兼职。

每天,疲惫到脚步虚浮,心脏狂跳像是随时猝死。

但我不能停下来。每个深夜,回到那个狭小的次卧,看见女儿熟睡在那,我都这么告诉自己,你不能停下来。

或许是时来运转吧,那段时间,我遇见了我一生中最大的贵人。

我闺蜜,陆璐。

她是我单位新来的派遣工,劳务合同的那种。可一身的行头,却抵得上我三年的工资。

所有人都猜测,她要么是家里有钱,要么就是老公有钱。

第一次见面,是在饮水间接水,偶遇。

她走过来,突然问我,「你就是那个离过婚的女人?」

我诧异,我老公和我一个单位,离婚后他就离职了。这种事自然瞒不住。

可我和她又不熟,上来就说这个,我只觉得被冒犯。

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站那摸着下巴回忆着:

「离婚是你老公提的吧,都说你老公很可能在外面养小三,结果连你自己都查不出小三是谁……保密工作有一手啊他。」

「关键你一分钱都不要,就图个抚养权,到底怎么想的?」她说。

「现在日子不太好过吧?也是啊,你中午在食堂吃那么多,应该是想把晚饭钱省了。」

伤疤被一一揭开,我恼羞成怒,「说够了没有?!」

「想挣钱吗?」

我怒极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在我身后问了我一句。

「够你们母女俩做人上人的钱。」

2

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

它可以让你愿意去听任何人说话。

哪怕,上一秒,她还在揭你的伤疤。

几天后,我请她在一间相对高档的酒店吃饭。

包厢有最低消费,看菜单时手都在抖。

那个挣钱的办法,她就是那时告诉我的。

「你知道吗,有一种钱,最好挣。」她说,「死人的钱。」

3

说起来,我的工作,就是管理死人的钱。

在这个城市,凡是企业职工。要是死亡,家属就可以来到我工作的窗口,领到两笔钱。

抚恤金,和丧葬费。

我管的,就是这个钱。

我也是这个时候,才从她口中知道。单位的系统里面,存在一个漏洞。

简单点说,利用这个漏洞,我可以让死过的人,「再死一次」。

当然,这指的是在数据层面。

这个时候,我就可以再发放一次抚恤金和丧葬费。

然而,在我动过手脚后,这些钱,最终就会流转进我的账户、我父母的账户、乃至,我在网上买到的多张银行卡里。

狡兔三窟,神不知鬼不觉。

「这系统,九十年代用到今天,非常老旧,你不用担心会被识别出异常,因为根本就没有识别功能。」她说,「何况人工审批一向都不严格,做好手脚,任谁都查不出来。」

「还有,那些人已经死了。」

她说着,竟然笑了起来,「死掉的人,上哪去发现这些事。」

4

我很清楚,这是在犯罪。

可是那个晚上,当我回到那间狭小的次卧。

我发现,女儿在装睡。

她脸上挂着泪。我再三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终于她坐起来,找了张纸。

她患有天生的失语症,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平时都是在纸上写字和我交流。

「下午我的手碰到了同桌的衣服,同桌说衣服脏了,要我赔」她工整的字这样写着,眼泪滴到了纸上,「我手干净的,不脏的。」

后来,我哄她睡下,擦掉她眼角的泪。

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我又何尝不知道,衣服只是一个借口。

那些小孩,只是在排挤她。只是因为她是班里最好欺负的,只是因为,她只有一个没什么能力的妈妈。

那个晚上,我把自己闷进被子里,闷到快要窒息。以防止自己呐喊出来。

死人的钱,我挣。

6

从那以后,前前后后,三年吧。

我挣了有上千万。

这个数字,我自己都常常惊讶。

做一单不过几万块,但架不住这些年,我一直断断续续在做,积少成多。

这期间,我用父母的名义,买了房子;给女儿换了市里最好的学校,所有她想要的我都会给她买,哪怕最后只是当垃圾丢掉。

其实我知道,挣这种钱,手脚动得再干净,早晚有被发现的风险。

所以我早就在闺蜜的建议下,把绝大部分的钱,换成了数字货币,留给我女儿。

就算我被抓,哪怕我一辈子坐牢。

只要我咬死了不说,谁也不能从我女儿手里拿走这些钱!

她一辈子衣食无忧,锦衣玉食,什么代价我都认!

不过,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

「陆璐,没有你我挣不到这个钱……我应该给你返点才对。」

有一天,我对她说。

彼时我们已经成了闺蜜,她如往常一样,来我家给我们做了桌好菜,陪我女儿玩。

「不要给,一分钱也不要。」她说,「如果你给了,咱俩朋友没得做。」

「……为什么?」

我是在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想帮就帮了,哪那么多问题。」她给我夹了一些菜,「尝尝。」

我闷头吃着饭,看着她精致的脸,甚至在想,她不会是拉拉吧?

对我来说,她一直很神秘。

我只知道她有钱,却不知道她的钱是哪来的;我在名册上看到过她的住址,可那只是她租的房子,多数时间里都空置着。

她对我太好了,好到,我无法去思考任何有关她的事。

仿佛,理所应当要有一个闺蜜对我这么好。

我真正明白她是谁,是直到半年之后了。

那一次,我们一起出国旅行。

她把我活埋进了土里,活埋在,离祖国仅半个小时车程的地方。

是的,她从一开始,就在布这个局。

她挣的,也是死人的钱。

只不过,要死的是我。

7

那一年是 2015。

我们休年假,约好一起去缅甸旅行。

我还不知道,她要让我和我女儿,都死在那里,变成「失踪人口」。

9

应该说,我习惯了有闺蜜替我包办一切。

整个行程,全部是她安排的。

缅甸,小勐拉。

她说那里有最灵验的寺庙,去那里为我们的女儿祈福。

订机票,办签证,联系司机。她一手包办。

飞到西双版纳,乘坐私家车,去到打洛口岸。

穿过国门后,就到了缅甸境内。

有一些绿孔雀在国门附近游荡,我还拍了下来,告诉女儿,这是喻意前程无量的动物。

私家车只能送我们到这,在国门外,有一辆越野车在等我们。

司机是缅甸人,闺蜜用缅甸语和司机交流时,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只是感叹,她一定为这趟旅程准备了很多。

越野车走的是小路,短短半个小时,就到了小勐拉。

可奇怪的是,这辆车却没有在小勐拉市区停留。

我和女儿旅途劳顿,在后排昏昏沉沉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醒过来才发现,车已然离开了市区,驶上了颠簸的山路。

「这是要去哪?」我有些不安,问闺蜜。

「酒店。」她说。

「不在市里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来可笑,那时候我还在想,可能她安排的是山里的特色酒店,离寺庙近的那种。

直到,渐渐地,我看见一个村寨坐落在前方。。

可我眯着眼睛望去,哪里是什么村寨!

木制的高台上,有持枪的军人!

这是一个缅北的地方武装!

道路的远处,荒地上,有一个挖好的深坑。

我不安到了极点,那是做什么用的?我还想问闺蜜,可她不回话了,只是在和司机用缅甸语交流。

神色,冷漠得可怕。

10

车停下,两名矮个军人,走了过来。

他们戴着血红色的臂章,持着枪管深黑的步枪。

闺蜜摇下车窗,用缅甸语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车门被拉开了。

漆黑的枪管探了进来。

我被枪口指着额头,被迫下了车。

怀里紧抱的女儿,身躯在发抖。

我小声安慰他,妈妈在这里,不会有事。可刚一下车,后膝就被踢了一脚,整个人跪在地上。

转头望去,开车的司机也下了车,却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和军人打起招呼,抽起了烟。

瞬间,我懂了,全部都是安排好的。

而安排这一切的人……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闺蜜。

她往日的笑容不见了,眼神漠然,仿佛在看一头牲畜。

「陆璐……为什么……」我惊惧,同时也不解地望着她。

「密码。」她不回答,只是这样说。

我知道,她指的密码是什么。

这几年里,我挣的死人钱,早都换成了数字货币,准备留给女儿。

她要的,就是这些钱的密码。

我咬了咬牙,「如果不是在安全的地方,我不会说。」

我是在赌,我只能这么赌。

「你会说的。」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拍拍膝盖,站了起来。

我听见她对一旁的军人交代了几句什么,有人上来,从我怀里强行抱走了女儿。

她双腿惊慌地地乱蹬着,惊慌地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她在向我求救。

我绝望地冲上去,却被一名军人扑倒在地,挣扎中,后脑「嗡!」的一声,我瞬间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

11

……

闷热。

胸口很闷,缺氧的感觉。

我猛然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着。

眼前,是绝对的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黑暗。

这里是哪?……

我摸索着,手心滑过很多毛刺。身下,是一块粗糙的木板。

我想要坐起身来,却瞬间磕到了头。摸了摸,头顶也是一块坚硬的木板。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光源闪烁着亮起,伴随尖锐作响的铃声。

一台手机,在我手边。

借着手机的光源,我终于模糊看清了。

我躺在一个极其狭小的木箱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拿起那台手机。

老式的诺基亚,键盘机。

只能确定这不是我的,界面上显示的也全部是缅甸文字。

接通后,电话那头,是我的闺蜜。

我听见她笑了一下。

「怎么样,土里的感觉?」她说。

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意思……」

「你被埋进地里的时候,我就在边上看着。我算过了,加上我在箱子里给你留的一罐氧气,最多三十五分钟,你就会窒息死在这副棺材里。」

天啊。

我再也抑制不住,疯狂地尖叫了起来。

12

她只是平静地等着我结束惨叫。

终于,我渐渐停了下来,流着泪,绝望地捶打着木箱的板子。

「我女儿……」我啜泣着,「我女儿呢?她在哪?」

「密码。」她只是这样说。

「让我听见她的声音,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大吼着。

她沉默了一会,很快,我听见电话那天,传来了呜咽的哭泣声。

「小小。」我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

那头的呜咽声激烈了起来,但是含糊不清。

我猜测,女儿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

「说吧。」闺蜜的声音。

我无力地摇着头,我始终不明白,明明一直是那么好的闺蜜,明明她一点也不缺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为什么啊,陆璐,到底为什么……」

「是这样的,你老公爱上的那个女人……」她说,「是我。」

「有钱是演出来的,那身行头是租的,隔段时间就换一套,花不了多少钱。」她说。

「接近你,就是为了,让你去挣死人的钱。」

「为什么……」我仍然无法理解,无助地颤抖着。

她笑起来,「因为我和你老公,从一开始,就在等你挣钱啊。」

我彻底呆住了。

在那一刻,我全都明白了。

13

原来如此……

她竟然谋划了一场堪称完美的犯罪:

三年前,我丈夫和她出轨,和我提了离了婚。

但那仅仅只是这场大戏的开始,微不足道的一个开始;

我老公,是我的同事。

他还在单位时,就留意到了那个漏洞。

挣死人钱的漏洞。

他心动过,他知道用这个办法,挣到上千万,不是什么难事。但他还是放弃了,因为只要做了这种事,万一被发现,少不了要在牢里度过终生。

可有一次,他和她在酒店幽会的时候,他说了这个事情。

那点醒了她。

「何必自己做呢?」她说,「这不是有现成的劳动力么。」

于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就此诞生了——

我老公提出了离婚,官司打了很久。最后,我为了留住女儿,选了净身出户。

穷困,蜗居在狭小的出租屋,疲于奔命。

挣钱的欲望,在心里疯狂滋生。

于是,她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她进入了单位,接近我,撩拨我内心的渴望,把挣死人钱的方法给了我。

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东窗事发。

她不过是口头教过我,哪怕我案发。证据在哪?谁会知道?谁能证明?

而那些钱,仅仅只是暂时「存放」在我手里罢了。

等到我挣够了钱,就是他们收成的时候了。

把我骗到这里,让我死在这里,变成失踪人口。

他们拿到密码,轻而易举,拿走所有钱。

就算在这之后,单位发现了我挣死人钱的事,报了警。

又有谁会去查他们?

只有我这个死人被通缉。他们却能在国内,用我的钱,高枕无忧地做富家翁。还能在公众媒体上惺惺作态,呼吁我早日回国,接受法律审判。

「说到底,你只是我们精心培养的……一株庄稼。」

她说,「现在,是丰收了。」

她把每一个环节都想到了,现在就只等我和女儿的死。

好一个坐享其成,清白到底!

说到自得处,她甚至笑起来。

14

「我告诉你的已经够多了,你的时间是有限的。」她再一次提醒我。

我咬了咬牙,「让我出去,让我和我女儿到安全的地方。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那头的她,不屑的轻笑。

「你的时间是有限的,你女儿也是。」

我愣了愣。

「我还在念书的时候,就一直很好奇一个手术……前额叶切割。」

「知道吗,埋你的时候,你女儿一直在大哭大喊,吵得我头疼。」她说。

「我会找一根尖锐的铁棍,插进脑袋里,搅烂一部分脑子。到时候,她就会变成一条听话的狗。」她笑了笑,「特别安静,把她卖了都不会反抗。」

「当然了,这里没有麻药。」

「等一下……」

我祈求地话语,被打断了。

「五分钟。」

大脑嗡嗡作响。

我浑身都在发抖。

「说不说,你自己选。」

不顾我癫狂地咒骂,她挂断了电话。

15

我发疯地捶打着这具棺材。

纹丝不动。

妈的……

妈的!

她挟持着我女儿,这才是她肆无忌惮,把我埋在这里的原因!

妈的!!

棺材里的空气越来越闷了。

我用指甲掐着手心的肉,迫使自己冷静去思考。

有一点,我很清楚。

绝对,不能说出密码。

一旦拿到想要的,她绝不可能让我和女儿活命!

我摸索着,在这台手机里,找到了拨号界面。

我根本不知道缅甸的报警电话是多少,我拨了 110,又试了 86110,可是那头都只有机械的缅甸女声,应该是在说号码无法打通。

冷静,我必须冷静。

大使馆……

是了!如果我能查到驻缅大使馆的电话,向他们求救,哪怕我需要自首,我和女儿都还有机会被救!

然而这台老式的诺基亚,无论我怎么操作,就是刷不出任何网页!

是啊……这个女人,又怎么可能留给我一台能上网的手机。

该死的,该死的……

我无力地捶打着木板。

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我以为是闺蜜的,慌忙接通。

那头却是一阵缅甸语,年轻男人的声音。

只不过,磕磕绊绊的。

「မင်းရဲ့အမေ」

「 ငါနောက်ဆုံးမှာဖုန်းကိုအရင်ဆုံးဖော်ပြခဲ့တယ်ဆိုတာငါသိလိုက်ရတယ်။」

我完全听不懂,看了一下手机号,不是闺蜜打来的。

「Help!」

(救命!)

我只能寄希望于他能听懂英语:

「Help! We were kidnapped! Call the police! 」

(救命!我们被绑架了!报警!)

「မင်းရဲ့အမေ!」

完全鸡同鸭讲,电话那头的男人根本不像是能听懂英语的样子。

他还在说着我听不懂的缅甸语,我想起了什么,匆匆挂断。翻起了这个手机里的拨号记录

——我要一个个试过去,只要有一个能听懂英语,我们就有机会得救!

可这时候,那个号码又打了过来。

我挂断,没找到屏蔽号码的功能,又打来。

我急躁地接了,那头还是那个男人,在说莫名其妙的缅甸语。没完没了!

我也火了,「甘凌娘!打什么打?!!」

那头明显的沉默了一下。

「中国人?」男人说出了一句标准的国语。

我愣住了。

16

他干咳了一声。

「甭管用什么语言交流吧……」他说,

「你孩子现在在我们手里,我们只给你一个小时,往这张卡里打十万美金,否则我们就撕票。」

他说着,开始给我报一串卡号。

我彻底懵了,我孩子?!在他手里?!

我急忙打断他,「等一下!你确定吗?!她明明……」

他啧了一声,「不信是吧。」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哭声。

并不清楚,但乍一听,确实很像我女儿的哭声。

「妈妈,救救我……他们都在打我……」

小女孩的呼救,仍然是并不清晰的声音。

我呆愣了半晌,反应了过来。

我女儿患有失语症,怎么可能说得出这样完整的句子。

我听说过这种骗术,境外有人专门花钱,录下小孩子的求救声。那些小孩的声音都很普通,没有特别的音色。被诈骗的人不仔细听,很容易误会成自己的孩子。

这不过只是一桩诈骗电话。

「一个小时,如果你敢报警,我们立刻撕票……」他仍然在卖力表演着。

无论如何。

这个诈骗犯,是我眼前唯一的希望了!

17

「你……你等一下!钱的事情好商量!多少都可以给你!」

「很好,我也不废话,钱到放人……」

「你听我说!」我打断他,「我知道我女儿不在你手里!我也知道你是在诈骗!」

「我女儿已经被我闺蜜绑架了,我时间不多,她随时会对我女儿动刑!」

我慌乱地说着,「问题是我被活埋在一个军寨附近的棺材里,我出不去。」

「所以现在只有你能救我女儿!明白了吗?!」

「你在国内还是在缅甸?……不,不重要,帮我给驻缅大使馆打电话,给缅甸警方打电话,都打!全部打一遍!让他们来救我们!只要我女儿得救,我把我这些年所有钱,全给你!有上千万!」

我喘着气,那头久久没有回应。

「求你了……」

「你等会啊……」他明显懵了,「你被活埋,完了你女儿被绑架……」

「对!」

「然后你孩子还是你闺蜜绑架的……」

「是的,我过了,全是真的!」

他长长地感叹了一声,「你可真能瞎寄吧编啊……同行?」

我哭泣着摇头,「你可以去查,我叫程雨桐,你干这行一定能查到我的信息,求求你……哪怕你只是给我一个缅甸的报警电话……」

然而下一秒,他挂断了电话。

棺材里,死寂重新降临。

我崩溃地撞着头。

胸口很沉闷,是空气里的含氧量越来越少了。

但我现在没有时间去想这件事情。

急促的电话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考,仿佛催命的讯号。

是我闺蜜。

18

我颤抖着接起。

「时间到了。」她说。

「不要。陆璐,不要……」我祈求着,「她把你当成干妈——她把你当成另一个妈妈!」

「然后呢?」她说。

我愣了愣。

「我给你时间了。」她说。

我听见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电话的那头。

爆发出了我女儿强烈痛苦的呜咽声。

我知道,她是在用尖锐的金属,往我女儿的头颅里钻。

我发疯地撞击棺材,「停下!停下——」

「最后给你三秒!要进她大脑了!」她大喊。

「三」

「二」

「一」

……

「我说!我给你密码!」

我哭泣地大喊着。

我已别无选择。

19

我报给了她一串数字。

她在那头操作了一会。

「打开了。」她笑了一声。

「你已经拿到你要的了,放了他……那也是他的孩子,你别忘了那也是他的孩子!」

她却没有理会。

「两个事。」她说。

「第一,人的头骨很硬,我刚刚只是用铁棍夹她的手指——我诈你的。」

「第二,你前夫说过,要把女儿带回国内,他会继续抚养她。」

「至于你……对不起,你不能活。」

我顿了顿。

我已没有选择。

「可以,可以!……只要你让她活着,陆璐,她很乖的你是知道的,她长大也会把这些事忘掉,不会记得我这个妈妈。」我双眼流泪,

「她有失语症,没法告诉任何人我们的事……她会是一个好女儿的!」我哭泣着,「如果你不放心,你把电话给她,我来告诉她,你没有伤害我,是我不要她了。她会死心塌地地把你当妈妈的!」

真是讽刺啊,想不到,这竟然将会是我和女儿的最后一句话了。

可是,闺蜜却打断了我。

「那未来,我和他生的孩子算什么?」她突然这样说。

20

我愣住了。

那头的她,不知对谁,说了一句缅甸语。

音乐声消失了。

车轮的山路颠簸声。

他们,是在一辆行驶的车上。

「到这里之前,我就改了主意,我会告诉他,他女儿因为剧烈反抗,被军寨的人误杀……怎么样?」她说,「谁都找不到证据。」

「死人,又怎么能告密呢。」

「最后和你女儿说句话吧。」

车停下了。

她解开了我女儿的嘴。

「啊……啊……」

她依然只能发出这样恐慌的声音。

我流着泪,祈求闺蜜放过她。用力在木板上磕着头。

「妈……」

突然间,我听见了她艰难地发出了音节。

「妈……妈……」

她艰难努力地说着,像是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只想让我听见她叫我。

「妈……妈……」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叫我妈妈。

一声枪响。

一具年幼的身体,被人踢下了车,在道路上无力地翻滚。

我再也听不见,我女儿的声音了。

21

她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紧紧地握着。

时间过去了多久?

我不知道,黑暗中,我仿佛已是棺中死尸。

一直到。

我手中的电话重新响了起来。

是刚才那个诈骗犯打来的。

我看着它,久久地看着。

我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已经不复存在了。

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那个女人,我要她死。

我剩余的生命不多了。我也很清楚,被困在这具棺材里,我做不了太多事。

可我一定要想尽所有办法,让她为我们陪葬!

我低下头,在下方,看见了她提到过的氧气瓶。

登山用的那种,1L 的量,最多,能用 30 分钟。

我努力伸出手,够到那个瓶子,打开,在这氧气所剩无几的棺中,用力吸了一口。

猩红的双眼,瞳孔收缩。血液,涌进大脑里。

21

我接通了电话。

我没有说话,我在等他开口。

我需要了解更多他的情况。

现在,他是我唯一能利用的人了。

没多久,那个男人,踌躇地开口了。

「那个,国内……出新闻了。」

「有人报案,说有三名女性,在国外失联。失联名单里面,有你的名字……其中还有个是小孩。」

「据说,你前夫报的案。」

做戏做全套,这真像他们的作风。

问题是,这个男人打电话回来,是为了什么。

「你想问什么?」我说。

「那个……真有上千万啊?」

22

我笑起来。

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

它可以让你愿意去听任何人说话。

哪怕,上一秒,她才将他的骗术揭穿。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这样问他。

「啊?……我叫陈钰。」

「陈钰,你在国内还是在缅甸?」

「我就在小勐拉,干这行嘛,没办法……」

我该当庆幸,他就在这座城市。

脑海中,一个计划渐渐有了雏形。

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的计划。

「陈钰,你手机有录音功能吗?」我说,「辛苦你,把录音功能打开。」

「什么?」他愣了一下。

「打开录音。」

那头沉默了一会,应该是在操作,「好了。」

「我叫程雨桐。」我说。

「你们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在棺材里了。」

我说着,报了一串自己的身份证号。

「我被我前夫和我闺蜜,骗到缅甸旅游,活埋进了土里,逼我交出了所有钱。」

「我的女儿,被他们杀了。」

「证据是,我的尸体。」

「我被埋在一个地方武装的军寨外面,离祖国不到百公里的地方。」

「我记得,是出了小勐拉,向南开,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全是山路。我的尸体就在这。」

「只要找到我的尸体,就能证明我的话是真的。」

我顿了顿,说起了下一段话。

那是说给陈钰听的。

「陈钰,是唯一愿意帮我的人。」

「我感谢他对我的帮助。我自愿将我所有的合法遗产,无偿赠予给这个男人。」

「此刻我头脑清醒,没有受到胁迫,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将重复这段话三遍。」

我重复了这段话三次,合法遗产,全部无偿赠予……

我知道,这种赠予的话,没有多大法律意义。但是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那头的陈钰,完全懵了。

「你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有帮你……」

「接下来,就是你帮我的时候了。」我说。

「我需要你把关于我前夫和闺蜜的那段话,发给国内的媒体,越多越好。」

只要这些话被报道出去。

我那个躲在国内的前夫,他一定逃不过制裁。

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那个女人,那个教我挣死人钱的女人……

「我要你帮我的第二件事……」我说,「帮我杀了我闺蜜。」

23

他沉默着。

我知道,这个要求他很难同意。

这是我最后的筹码了——

「你知道,我说的那上千万,现在在哪吗?」

我说,「就在她的手上。」

是的,我的那些钱,早就被我换成了数字货币。

然而,保险起见,我将那些数字货币的私钥,加密存储进了一个硬盘里。

她想拿走我的钱,就必须先打开这个硬盘,拿到私钥!

最关键是,先前我告诉了她密码后。她是经过了一番操作,才确认了密码是正确的。

这就说明,她刚刚是在尝试打开那个硬盘。

那个装有上千万的硬盘,此刻,就在她手里!

「杀了她,不仅仅是帮我,那几千万都是你的。我国内的那点遗产,根本比不上。」

「上千万,够你在缅甸做土皇帝!」

24

可他仍然沉默着。

久久地沉默。

「求你了……」

这种时候,一个绝望的母亲,又能说些什么呢。

「我女儿……」我说。

「我女儿有失语症。」我哭泣着,「今天,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见,她叫我妈妈。」

「我还想听见她跟我说话,我还想教她唱歌,陪她说好多好多的话。」

「我好想听她再叫我一次妈妈。」

「可是我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他只是沉默着。

徒留我绝望地哭泣。

心已然沉入了谷底。

她杀了我女儿,把我女儿的尸体踢到了马路边。却就这么轻易地走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凭什么。

凭什么?!

25

「我……试一试吧。」突然间,他说。

我愣了愣。

「但不是因为那些钱……」

「我也有孩子。」

他顿了顿。

「我也有过一个孩子。」

我瞬间明白了过来。

倘若他有孩子,又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捞这种充满危险的钱。

除非,他和我一样,失去过自己的孩子。

很可惜,他过去发生过什么,我已经没时间去问了。

混浊的空气,沉闷的棺材。

我吸着瓶中的氧气,心脏狂跳着。

26

「问题是……我怎么杀她,我都不知道她人在哪里。」

「我会告诉你她在哪。」

我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还记得,我和闺蜜最后易通电话,发现她是在一辆行驶的车上。

那个时候我就在困惑,这太不合理,她应该一直守在我棺材附近才对。

不然,要是我早早被闷死,谁来告诉她密码?她一分钱都得不到。

再往下想,甚至她都不应该把我活埋,而是拷打我才对,这样才能确保我在说出密码前活着……

但现在,我已经有结论了。

只有一种可能,也是一定是这个可能!

那个地方武装,和她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收了她的钱,帮她做事。

杀人无非家常便饭,价钱谈妥自然能帮她办。

既然只是金钱交易。

她自然不敢在这里久留!

要是让地方武装发现她握有那么一笔巨款,她也活不成!

这也是为什么,当我被枪逼下车的时候,她除了让我交出密码,其他什么话都不说。

所以,当看到我被活埋之后,她一定是带着我女儿,坐上了那辆越野车,原路返回国门。越快越好!

「陈钰,她正在往国门赶!」

27

然而陈钰却迟疑了。

「可是,我现在过去怎么来得及……难道我回国去杀她?」

「她不会回国的!因为我会让她主动来找你!」

陈钰不解。

应该说,我从未这么感谢过,自己遇见的是一个干诈骗的男人。

「你干这行的,一定有那种轰炸电话的软件吧?」

「有……有的。」

「我需要你给我闺蜜打电话,号码我会给你,你告诉她,你是军寨的人。你就告诉她,你们把我挖了出来,想重新和她谈价钱!如果不同意,你们就让我活着回国!」

我很清楚,放我活着回去,就是我闺蜜最大的死穴。

「那她一给军寨打电话,不就全露馅了吗……」

陈钰愣了愣,似乎是明白了过来。

「没错,所以你需要给那个军寨所有人的电话进行电话轰炸。这样,她没办法打电话求证,最后,她只能和你交易!」我大声地说着。

「她要去哪,由你来定!」

「等一下等一下……我都不知道是哪个军寨,光知道在南面……」

我咬了咬牙,努力回忆着,「我看见这里的军人戴着血红色的臂章,上面的图案有交叉的刀……」

「我知道是哪个了,可是……我哪能搞到里面所有人的号码啊,我最多只能搞到几个小头目的……」

这已经比我先前预测的结果要好太多太多了。

「只能赌!」我加快着语速,「我闺蜜也不可能有所有人的号码,她联系的一定也是某个小头目,最多加上那个司机。我们只能赌,赌那两个人,就在你轰炸的号码当中!」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陈钰已经完全明白我的意图了。

「还有,你打电话的时候一定要确认她是不是在车上!一定要等司机走了再诈她!不然她直接就能确认情况!」我做着最后的补充,「而且她手上有枪,但是到了国门附近,她就必须把枪丢掉!」

「妈的……」陈钰骂了起来,「要是让那个地方武装查到是我干的,我也得跑路。」

他说的是对的。

和我闺蜜的三年布局比不了,这完全是一步险招。

但是一旦成功,陈钰只需要等她自投罗网。

「妈的!」

陈钰挂断了电话。

「等我的电话。」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28

死寂重新降临。

我躺在棺材里,艰难地呼吸着。氧气瓶的氧气,吸一口少一口。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但我还不能死。

在我亲耳听见她的死之前,我不能死。

29

时间,从未这么漫长过。

我强撑着,让自己不要睡过去,在脑袋里,逼迫自己,思考任何可以进行思考的事情。

前夫提出离婚时那张冷漠的脸;

狭小的出租屋里,我把女儿抱在怀里时的温软;

我给她讲童话时,她脸上的笑意;

还有,陈钰。

30

其实陈钰,身上有很多东西,让我想不明白。

比如他一个干诈骗的,不打国内的电话,打缅甸的号码干什么。

我运转着大脑,猜出了些许的可能:

或许,从一开始,我现在用的这张卡,就是他在非法网上售卖的。

对他来说,这是完美的「肉鸡」——他能套取买卡人的信息,精准的实施诈骗。

而当这张卡能打通的时候,就说明持卡人身在缅甸,被诈骗后,自然求助无门。

万无一失。

又或者。

因为自己的那点良知,不想骗同胞?

也许吧。

如果我还能活命的话,我会去好好地向他要答案。

包括,他那个曾经有过的孩子。

多久了,为什么他还没有给我回电话。

为什么……

黑暗之中,爆发出了电话的声响。

31

电话那头,陈钰的声音。

「ငါ့ကိုမယုံပါနဲ့၊မင်းသူ့အသံကိုငါနားထောင်ခွင့်ပြုမယ်」

我愣了一下,他为什么是在说缅甸语?

随即我反应过来,我听不懂缅甸语,这他是知道的。

只有一种可能,这番话,他是在对另一个人说!

对谁?我闺蜜么?!

「ပြော!」

「ပြော!」

陈钰明显催促着。

我指甲掐着手心的肉,压低了声音,以免在棺材里有回音。同时装作劫后余生的虚弱状态。

「求……求求你们了,不要再把我埋回去,多少钱都可以……」

一瞬间,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缅甸语,听语气,是在咒骂。

咒骂他们违约,咒骂我还活着。

是我闺蜜的声音!

32

她的声音并不清晰。

我知道,陈钰现在还不可能抓得到闺蜜。只能是,他们在隔着电话交流。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闺蜜的声音又消失了。

我和陈钰的电话没有挂断,却始终沉默着。

她声音消失了,是做什么去了?去给地方武装打电话求证么……陈钰说的没错,如果她一旦成功联系上那个地方武装,我们将前功尽弃。

我只能紧张地祈祷着。

33

许久,在电话里,我听见了电话铃声。

听动静,陈钰是接起了另一部电话。果然,他是在用另一部电话和我闺蜜交流。

我听见闺蜜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我不敢出声,一直等着。

终于。

他们结束了通话。

「上钩了。」陈钰说。

我脊背大汗淋漓,早已湿透。

34

「你全都算对了。」他亢奋地说着,「她给地方武装打不通,只能选择相信,只能折返找我交易!」

听他那头的动静,应该是上了一辆车,正在发动油门。

「她没进国门,调头回来了!」他说,「我给她挑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她找了辆本地摩的往那去了,我现在也过去!」

「大概十分钟,就能赌到她。只要摩的一走我就动手!」

他顿了一下,「你大概还能挺多久。」

「不知道……十分钟,最多吧。」

「我……」他说,「我已经给大使馆打过电话了……但是,我不知道要多久……」

「没关系。」我惨笑了一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能撑多久,是我的事。」

他沉默了下去,那头只有汽车颠簸的声音。

「我可以……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我说。

「什么?」

「你的孩子。」我说。

35

「打工的时候。」他说,「孩子跟我住工地,他跑出去玩,经过渣土车的时候,没注意。」

一起意外么……

「他是被害死的。」他说。

「开车那个人,是我同乡。」他说,「头一天晚上,他通宵打牌。本来他可以避开的,本来可以避开的……但是他睡着了,开着车就那么睡着了。我崩溃地爬上去,把他从车里拽下来,他口水还流在衣服上。」

他惨笑了一下。

「你别怪我不会说话,其实,挺羡慕你的。」

「什么……」

「你说,我能怪他么?是我自己没看好孩子,是我一心只知道钱钱钱,以为挣到钱给孩子就够了。把他带到身边放在工地,他爱干嘛干嘛。」他说,「你还有仇可以报,我想报仇,都不知道该找睡。那个司机吗,还是我自己。」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活,以后也,稀里糊涂地活。」

他不再说话了。

这通电话没有挂断,我们沉默着。

瓶中的空气越来越少了,几乎所剩无几。

我每隔几秒,只能让自己吸很小的一口。

可是棺材里沉闷的空气,让我十分困倦。

我最后一次试图拿起那罐氧气,却连喷气的按钮,都无力按下去了。

徒劳地尝试,一次次失败。

我双眼渐渐上翻,昏迷前,我似乎听见了他在呼喊着什么。

36

……

「你放了我!我也可以告诉你密码!这样你不需要杀任何人!」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听见了我闺蜜的声音,像隔了整整一重山一样遥远。

电话里传来的,听不清。

可我怎么可能,忘记她的声音。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双手仍然无力按下喷气钮。

抓着它,在木板上磕了磕,磕掉了口鼻面罩。把按钮对准牙齿,用最后的力气,咬下去。

那是这瓶子里,最后一点氧气了。

我用嘴深吸着,强撑着意识。

「杀了她……」我艰难地开口了。

「你醒过来了?!」陈钰很惊讶。

「杀了她……我告诉你密码,趁我还有意识……」

「别杀我,密码我也能给你!」闺蜜大叫着,「你不用承担任何风险,一样能拿到钱!这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还有!还有!我不知道她和你说了没有,我单位有漏洞,可以挣钱!」她慌张地寻求着所有生机。

「我会继续把这个漏洞分享出去,让别的人挣钱!然后,我带着那些人来这里,就跟她一样,弄死之后钱都归我们!我分你一半,不,你要几成就几成!这些钱不会有风险,你可以拿回国做富家翁!」

「我真的是打算这么干的,不信你看我手机,看我和我老公的聊天记录,我们真的打算继续做下去!」

「杀那些人也不用你动手,我来办!我有经验了!你只需要分钱就行!」

他没有出声。

似乎,是走到了一个无解的局面。

我和闺蜜,都只能等他做出选择。

37

很奇怪,这种时候,我反倒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那是什么时候啊。

我记得,那似乎是刚离完婚,我带着女儿租房子,和那个房东老太讨价还价。被她指着鼻子怀疑我是那种职业。

我最终还价成功,但是却当着女儿的面哭了。

我抱着女儿,坐在那间空荡荡的小次卧里,悲伤地哭泣。

突然,女儿擦了擦我的眼泪。

她找来纸,给我写:

「妈妈是大英雄。」

38

「陈钰。」我用最后的力气,说着,「我活不了几分钟了……」

「我到了那边,我会去找我的孩子,也会去找你的孩子。」

「我会告诉他,你一直在自责。」

「我的女儿也会告诉他,他的爸爸,是个英雄。」

陈钰没有回答。

可是我听见了,闺蜜的声音,变成了挣扎的呜咽。

以及,喷洒而出的动静。

仿佛氧气瓶喷射气体。

她的气管被抹断,血液喷洒而出。

39

沉闷的棺材,纹丝不动的木板。

电话那头的陈钰,再次上了车。油门发动后,我听见他又接了一通电话。短短几句后,便挂了。

「找到人之后,电话轰炸我就安排停下了,那些小头目的号码,我给了大使馆。」他说,「他们刚刚谈好了钱,同意放人。」

他说,「我现在去你在的地方,去把那个硬盘给他们。」

说来,挺奇怪的。

那里面,装的都是死人的钱,现在却能用来救命。

「我过去,大概二十来分钟。」他说,「但你不需要撑那么久,有人去挖你了!」

我能撑过去么?

我不知道。我的双眼已经看不清东西了,手机里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

我女儿已经不在了。

大仇得报,我甚至连撑下去的信念,都拾不起来了。

「你现在睡着就全都完了!一定会死!!」他大喊着,「别睡!!别睡!!!」

可我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每一存神经,都犹如油尽灯枯在熄灭。

「你知不知道,我在她手机里看到了聊天记录。他们是真打算继续干这个生意!」

「是你救了那些人!」

是么……

我感受到了棺材的微微震动,似乎是压在上面的厚重土层,正在被铁揪挖掘。

可是我的意识已经涣散了。

双眼抑制不住地上翻,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将我一点点吞噬进去。

「别睡!甘凝娘!我甘凝娘!别睡!」

他大喊着,将我骂他的话还给了我。

「我还没找到你女儿的尸体,如果你睡了,我就把她带回国安葬!」

「你希望我把你们合葬对吧?我告诉你,没门!踏马的想都别想!」

「什么大使馆都不好使,你敢睡过去!我就一定让你们娘俩分开下葬!让你到死都见不到她!老子踏马的说到做到!」

真是……

「甘……凝……娘……」

我艰难地,含糊地说着。

牙齿,死死地咬住了手指,血肉模糊。

钻心的痛,刺激着脑袋里的神经。

棺材的震动越来越强了。

一根手指麻木了,又换了另一根。

「等我。」他说,「我们一起去找孩子。」

微弱的光线,穿过缝隙透了进来。

我会等着他的。

—end

1

那天之后,我找到了我的女儿。

她躺倒在荒路旁的草垛里,胸口中了弹,血已经干了。

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2

几天后,我抱着女儿的骨灰,住进了陈钰的家里。

他家不大,墙上挂着他孩子的遗照,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

在他楼下, 就是他的「公司」。摆满了诈骗用的电话,还有多部电脑。二手烟和汗馊的臭味,在楼上都能闻到。

我蹲在地上,给孩子们烧着纸钱。

我边上的男人,轻轻地说了一声「抱歉。」

他是陈钰。

瘦瘦高高的,穿着花衬衫。

他仍然不免愧疚,若当日他早些相信我,或许我的女儿,就不会……

我没有怪他。

接下来,我会带着女儿回国,我会主动去自首。

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3

「你知道吗,现在对所有人来说,我已经死了。」我对他说。

是的,当我被从地里挖出来之后,我对陈钰的第一句话便是:

「告诉大使馆,我已经死了。」

他不理解,但还是照做了。

今天,我将告诉他我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我的死,能让我前夫恐惧。」

「那恐惧是他上钩的诱饵。」

4

还记得先前,我被困在棺材里。

我录了一段话,揭露我前夫,合伙我闺蜜,谋财害命的录音。

本意是通过国内的媒体曝光,让躲在国内的前夫无处可逃。接受法律的制裁。

但是,用陈钰的话说,「时间紧,任务重,实在是腾不出手了」。

他没来得及发给媒体。

时间,回到那日。

我从棺材里被挖出来之后,陈钰载着我,在山路上狂飙,往最近的医院赶。

新鲜的空气涌进车内,我大脑充血,晕眩得几乎要死去。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他踩着油门,安抚我,「快到医院了。」

这时候,他的电话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接了起来。

他听了一会。

「是的,人在我车上……」他说。

「大使馆位置在哪啊?不是,我得先把人送医院……」

是大使馆打来的电话。

「对,我知道她是被谁埋的……」

「全部情况?我靠有点复杂啊,你等我捋一捋啊……哦对了!我有个录音,我发给你们你们就懂了!」

就是在那个时候,模糊之间,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似乎,大使馆也尚不知晓。

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我前夫和我闺蜜谋划的。

机会。

让我前夫,血债血偿的机会!

我半躺在后座,想要让陈钰等一下。

可是,我很难发出声音。

终于,我艰难地按开了安全带,身体从后座重重跌下。

陈钰听见动静,错愕地从后视镜里看我。

他注意到我,在轻轻地摇着头。

他反应过来,挂断了电话。

他停下了车,我喘息了好一会。

「告诉大使馆……我已经死了……」终于,我能够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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