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情深刺骨,我将你归于人海》
我是缉毒卧底,潜伏在毒枭身边。
在一次和他逃跑过程中,我摔破脑袋失忆了。
收网时,他难以置信:「你是装的骗我?」
我笑了:「失忆是真的,抓你也是真的。」
1
「失忆了?」
冷硬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我坐在柔软的大床上,身边围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陌生人。
他们围着我,用各种各样古怪的仪器给我检查身体。
我看着豆大的汗珠从他们的头顶滚落,惊恐的表情一览无遗。
我有些困惑,而且被这样一群陌生人围着,我真的很不适应。
于是我抬头看向刚才出声的那个人。
他远离床边,靠在窗前,手指间夹着雪茄,吞云吐雾间,一双眼睛锐利无比地紧盯着我,仿佛在探寻着我所有的秘密。
但是我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甚至连自己是谁……我都不知道。
「修……」
我张了张嘴,简短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只是声音沙哑到我都忍不住一愣。
只是一晃神的工夫,靠在窗边的男人忽然灭了手里的雪茄,走上前来,一把推开围在床边的医生,一伸手,紧紧地掐住我的下巴。
「你……认得我?」
我迷茫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着他说这个字。
他紧紧地盯着我看了半晌,最后仿佛放弃一般,嘲弄地勾了勾嘴角。
「都滚吧。」
他的声音冰冷低哑,夹杂着浓浓的戾气。
围成一圈的医生一个字都不敢说,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房间。
「还记得你是谁吗?」
他低头看着我,眼中眸光明灭不定,复杂的情绪在我的眼前一览无遗。
我迟疑着,犹豫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更不知道……
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呵……」
他从喉间发出一声嗤笑,掐紧我的下巴,迫使我仰起头看他。
「你叫林澄,是我的妻子,我叫穆泽修,你应该喊我……」
「老公。」
说着,他的嘴角轻佻地勾出一抹弧度来,眼中的恶意几乎都要渗透出来。
我沉默了一会儿,张了张有些干涩的唇瓣,小心翼翼地吐出两个字:
「老……公?」
穆泽修微微一愣,随即眼底仿若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炙热而深沉。
他一低头,狠狠地咬住我的嘴唇。
我吃痛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双手推拒着他。
「老公,痛……」
他只咬了一口就松开了我,眼神阴鹜,却又透着执念。
「林澄,这次是你招惹的我。」
他丢下这样莫名的一句话,转身就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咬出血的嘴角,迟疑了一下,伸手探进怀中。
那里有一个缝起来的小夹层。
一醒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
本来想第一时间拿出来的,但是那个让我喊他老公,叫穆泽修的男人……
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我确实没了记忆,但是,我相信我的直觉。
2
我没有把小夹层给弄开,而是理了理衣服,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前,朝着外面看过去。
外面的景色很陌生。
我敢断定,我绝对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
「林小姐,可以吃饭了。」
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随即响起一道漠然的女声。
我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女人。
她长得很好看,只是脸上的表情很冷淡,一双眼睛仿佛和没有任何感情一般。
可是……
有些眼熟。
我不由得一愣,略微拢起眉心,犹疑地看着她:「你……」
「林小姐,可以吃饭了。」
她打断了我的话,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我一顿,随即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我似乎身处于一栋别墅里。
我醒来的房间在三楼,吃饭的地方在一楼。
一路上,我本来以为走在我前面,给我引路的女人不会再开口说话的,结果她开了口:
「林小姐,我们现在是在缅北,你可能会有些不适应,如果你身体不舒服,记得要跟我说,生病了不是一件小事。」
女人的声音平平淡淡,甚至没有任何的起伏,我却下意识地呼吸一滞。
缅北?!
就算是我失了忆,我也知道缅北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混乱,肮脏,丑恶。
这里仿佛就是世界上所有丑恶的代名词。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我……又是谁?
从醒来之后,我就察觉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我可能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的女人。
我的手上没有什么粗粝的老茧,甚至是手掌都十分柔嫩,但是下意识的动作是骗不了人的。
我会习惯性地,做出弯曲手指,牢牢握住某样东西的动作。
而这个动作,恰恰像是握枪的姿势。
而且我的体能……
我能感觉得出来,在我醒来之前,应该是经历过一段非常艰难的逃亡的。
因为我浑身酸痛,但是又不是那种无能为力的酸痛。
甚至是,我很习惯这样的感觉。
我到底是谁?
那个男人……
自称是穆泽修的男人,他又是谁?
看他的气质,根本就不像是个普通人。
缅北……
脑海中瞬间电光石火。
不是普通人的穆泽修,还有这个地方……
我好像知道点什么了。
难不成我还是个大毒枭???
在被追捕的过程中因为意外失忆了???
这个想法让我忍不住有点想爆粗口。
但是同时,我心里又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因为我实在是不能接受,而且一想到毒品,我就会开始心理上的反感。
这种反应无法作假,那么我就肯定不会是毒枭。
但是……
若不是毒枭,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我为什么会失忆?
我到底是谁?
3
一连串的问题让我十分苦恼。
我必须要找一个人问清楚。
思索着下了楼,在那位女仆装的女人的带领下,我坐在了餐桌前的椅子上。
「身体好些了?」
清淡的嗓音自我对面传来,带着一丝熟悉。
我猛地抬起头来,紧紧盯着对面的男人。
是穆泽修。
「你知道我是谁?」
我豁然站起身,大步走到穆泽修的身边,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质问他。
「穆泽修,你是毒枭对不对?」
「为什么会这么想?」
穆泽修看着我,唇角若有若无地勾着弧度。
态度和我刚醒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我心底带着几分疑惑,但是没有多想,毫不犹豫地开口罗列了我观察到的所有细节。
「这里是缅北,虽然我失忆了,但是我也知道缅北是毒品和犯罪的天堂。」
「你很有钱,不是一般人,也不像是一般的罪犯,但是你能够在这个地方拥有这样的别墅,甚至还有人为你卖命。」
我顿了顿,视线隐晦地扫过四周围得满满当当的,一看就不简单的人,继续开口自己的推测。
「所以,你是个毒枭,并且做的盘子还不小。」
穆泽修勾唇笑了。
「澄澄真厉害,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凭着自己的观察力猜到我的身份。」
亲昵的称呼却给人一种异常的反感。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抿着嘴唇没有表现出来。
「那澄澄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穆泽修含着笑意看着我,眉眼之间看似一片温润,但实质上却是带着几分令人胆寒的杀机。
我瞬间警惕起来。
「我不知道。」
我仔细思索了一下,诚实且认真地摇了摇头。
「也是。」
穆泽修淡淡一笑,视线扫视过我的脸,平静地移开:「先坐下吃饭吧,我慢慢地跟你说。」
我迟疑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还是转身走回了自己刚刚的位置。
坐下后,立即就有人上来送餐。
中式西式的餐食各一份,分量很足,看上去也很美味。
但是我没有胃口。
穆泽修在对面盯着我,我到底还是拿起了旁边的筷子,慢慢地卷着盘里的意大利面,低头吃了一口。
穆泽修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澄澄,你真的很聪明,你猜对了我的身份,自然而然就很容易发现,我们不是寻常的夫妻。」
「那我们……」
我下意识地放下手里的叉子,看着穆泽修。
「但是现在你失忆了,还需要知道自己的事情,然后继续和我反目成仇吗?」
穆泽修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我猛地攥紧拳头,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为什么会和你反目成仇?因为你杀害了我的家人吗?」
我反问他。
却没料到,在我这句话出口的瞬间,穆泽修的眼神霎时阴沉了下来,而站在不远处的,他的下属,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枪。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我。
分明是一副很可怕的场景,但是我没有丝毫的慌乱。
仿佛这样的场景……我经历过了很多次。
看来我的身份,真的很不简单。
「放下。」
出乎预料地,穆泽修淡淡地开了口,第一句话却是对着拿枪指着我的下属说的。
「老板!」
靠他最近的下属不甘地喊了他一声,看着我的眼神怨毒至极,像是恨不得能立马将我扒皮拆骨的那种。
他很恨我。
恨不得狠狠地折磨我一番,让我在痛苦当中死去。
我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这些。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破碎的景象,是充满血腥的,无数被虐待杀害的尸体,他们生前无一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甚至是被人一刀刀地,凌迟致死。
我的心口忽然痛苦不堪,突如其来的情绪让我一瞬间有些绷不住情绪,眼眶迅速地泛红了。
穆泽修看着我,眼底掠过了一丝诧异。
「你……很害怕?」
4
害怕?
怎么可能。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凶?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老公?」
略微带着哭腔的语调,再加上结尾的两个字,撒娇示弱的意味十足。
我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用过这一招,但是很明显,穆泽修很吃这一套。
他看着我的眼神迅速变得温柔了起来。
「冷一,下不为例。」
他冷声警告完刚刚的那名属下,起身走到我的面前,握住我的手,眉眼之间尽是期盼。
「澄澄,再喊一次。」
「老公。」
我乖巧地顺着他的意思,又喊了一次。
穆泽修冷硬的面庞仿若舒展开来,竟然显得添了几分温柔。
我颇为费解地看着他。
他对我的情绪真的很奇怪。
我刚醒来的时候,他还是一副马上就要对我使用暴力的样子,这眨眼间,又变得温柔起来。
就好像……
他对我情根深种,我却狠狠地负了他一样。
负了他?
我感觉自己仿佛抓到了什么一样,脑海当中灵光一现,我忽然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我可能是个警察。
卧底到他身边的那种。
我从来都没有一种感觉,能这样笃定我的猜测。
现在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穆泽修对我的态度转变这么大,甚至是看我的眼神这么复杂。
呵……
我迎着他期盼的眼神,露出一个温软的笑意来,然后张开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穆泽修的身子猛地震动一下,随即用一种巨大的力道回抱住了我。
因为用力过猛,身体甚至还在微微地颤抖。
只是……
为什么呢?
他看上去为什么会是一副,非我不可并且深爱我的样子?
毒枭爱上卧底的警察?
真是一出有意思的戏码。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我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里,略带嘲讽地弯了弯嘴角。
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如果我真的是卧底进来的警察,他对我的这种情感。
会更好地帮助我完成我的任务。
至于被他的爱感动从而爱上他?
什么狗屎戏码。
所有人都应该痛恨毒品,痛恨毒枭。
而我打心底反感这个东西,就算是我死,也不可能辱没自己的良心,跟他同流合污。
况且……
还有些事情我想知道。
「老公,你能跟我讲讲我们之前的事情吗?」
我轻声开口,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
5
我着实没料到,战火的硝烟会这么快就弥漫到我附近来。
失忆之后在别墅里待着的第二天,就有人暗戳戳地摸了进来。
企图暗杀穆泽修。
但是穆泽修是什么人啊,哪里是这种小偷小摸的行动能够杀死的?
不然也不会让我潜入到他的身边做卧底了。
虽然我这个卧底其实看上去应该是已经被发现了。
穆泽修和其他来接应的毒枭发生枪战的时候,我躲在安全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
虽然没有了记忆,但是身体的记忆还有。
我的身手不错,基本上是可以自保的。
看着穆泽修的手下纷纷跑过去营救他,我心里却隐隐带着几分恶意的揣测。
如果穆泽修这次输了,被人杀了,那么下一个当老大的毒枭会是谁呢?
也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工夫,我认为比较安全的地方噌地一下,从窗口跳进来一个黑衣服的男人。
男人明显是被枪击中了手臂,不断地渗着血。
他面目狰狞地看了我一眼,眼中却似乎闪过了一抹迟疑,但是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掐住我的喉咙,手里的枪抵住了我的太阳穴。
「穆泽修!你看看我手里的人是谁!」
我微微一愣,诧异于这个人居然会想着用我来威胁穆泽修。
而让我更想不到的是,在看到我被挟持之后,穆泽修竟然真的直接就丢开了自己手里的武器。
一脸紧张地盯着我。
「放了她!有什么冲着我来!」
穆泽修脸色冰冷,语气却带着浓浓的紧张。
我微微挑眉。
其实我是能够挣脱的。
挟持我的这个人手臂受了伤,握着枪的手根本没有力道,只是虚虚地抵着我而已。
我也看得出来,他开始并不想挟持我。
我没有反击也是这个原因。
如果我真的是卧底进来的,那么穆泽修的身边就绝对不会只有我这一个卧底。
总会需要人来接应我。
就在我一晃神的工夫,穆泽修的心腹已经悄悄地摸了过来,举起枪想直接射杀挟持我的人。
但是似乎被他察觉到了。
男人咬了咬牙,带着我毫不犹豫地朝着旁边扑了过去。
而正是这样松手的时机,被穆泽修抓住了。
他猛地扑了过来,跟男人扭打成一团。
我则是被甩开到一边,后脑勺狠狠地撞上了旁边的墙壁。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的大脑顿时一片混沌。
而等我捂着脑袋回过神来的时候,战场上的局面已经发生了改变。
而我的记忆,也恢复了。
6
穆泽修受了重伤。
是和男人扭打的时候,枪走了火,直接射中了穆泽修的腹部。
若不是后来他的手下反应迅速地赶了过来,只怕穆泽修就被反杀了。
我捂着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坐在房间的椅子上,而穆泽修则躺在床上,动了手术将残留在体内的子弹碎片取了出来。
他的手下们全部都围在门口,戒备森严,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医生在匆匆忙忙地做着手术。
我也乐得没有人找我麻烦,独自坐在椅子上,梳理自己还有些混乱的记忆。
我没有猜错。
我确实是警方派来潜入贩毒团伙内部的卧底。
穆泽修对我的感情复杂,是因为上一次的围剿行动,我害死了他的爸妈。
只是……
这又有什么关系?
毒枭这种东西,就应当赶尽杀绝才是。
只是我挺好奇的,为什么穆泽修还没有杀了我。
虽说是贩毒团伙,但是穆泽修的家庭关系是非常好的。
他的妈妈我见过,是个看上去很温柔的女人,只可惜……
她也是个毒枭。
我的卧底任务是我主动求来的,开始他们并不愿意让我也参与到这个行动当中来。
因为我重启了我父亲的警号。
而我的父亲,也是个卧底,他是被毒枭折磨致死的。
为了给他报仇,我费尽了心思才终于来到了穆泽修的身边,企图将他这一脉一网打尽。
终于将思绪理顺,我的心情却有些不是滋味。
原因无他,纯粹是因为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复杂了。
作为一个记忆刚刚回炉的人来说,我还得一边保持难受的样子,一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
毕竟我还得继续在他的身边待下去。
直到他落网的那一天。
弹头嵌入得不深,医生替穆泽修包扎好了伤口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出去了。
穆泽修打了半麻,疲软地躺在床上,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有几分苍白。
看上去就像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美男子。
穆泽修长得很好看,是我会喜欢的类型。
只可惜……
他十恶不赦。
「澄澄。」
他微微偏过头,唤我的名字。
「过来让我抱抱。」
我眉梢微微跳了下,乖巧地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坐下,然后俯身下去,轻轻地抱住了他。
穆泽修的身体很冰凉,心脏却在有力地跳动着。
我埋首在他的颈窝,避开他受伤的位置,垂着眼睛。
无数次想捅穿他的心脏。
7
穆泽修受伤了,还指名要求我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隐藏下情绪,露出一个略带忧愁的笑脸。
「可是……我怕我照顾不好你。」
穆泽修向来都吃我示弱这一套。
就连当年,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他就很吃这一套。
「没关系的,澄澄,你只需要陪着我就好了。」
穆泽修温柔地握着我的手,眼神里写满了深情。
我强忍着即将就要呕吐的欲望,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脸色有些苍白。
「澄澄受到惊吓了。」
穆泽修爱怜地摸了摸我的头,上身裸露着,腹部缠满了绷带。
我顿了顿,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来。
「害怕,在你的身边怎么这么危险啊?」
穆泽修顿时露出一副抱歉的表情来。
「是我的错,很快我就能统一这里了,到时候就再也不会有人敢伤害你了。」
统一缅北?
这人的野心还真是挺大的。
我在心底嗤笑一声,面上却要做出一副崇拜的表情。
相当的傻白甜。
「老公好厉害!」
说实话,我也没料到,原来我在穆泽修的心里居然一直都是这种小女生的形象。
什么爱撒娇,娇娇软软的,我总能从穆泽修的口中品出这样的意思来。
我到底之前是为什么想不开要用这种形象来接近穆泽修?
好不容易等穆泽修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这天又正好有事要外出,我终于回归了一个人睡在床上的感觉。
穆泽修这人挺变态的。
各种方面都挺变态的。
比如说他还受着伤,非要我跟他睡在一起,然后对我动手动脚。
虽然我们到底是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但是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差不多了。
我倒是挺佩服自己的耐性的。
这样都能忍得下去。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摸出我失忆醒来当天穿的那件衣服,把里面的夹层弄开。
夹层里是一张小纸片,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串数字,看上去像是编号。
我默默地把号码记下来,然后把纸片撕碎了冲进马桶里。
这个编号可能是和我同样卧底进来的人,我们接头的号码。
我的任务还在继续。
虽然我并不知道,组织里是不是还知道我还活着。
毕竟在我的记忆里,那次的围剿行动很凶险,杀了穆泽修的父母之后,我也因为脑袋受了冲击晕了过去。
后来被转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而现在我的目标只有一个。
保持冷静,继续装失忆,继续执行我的任务。
能找得到队友是最好的,找不到……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将穆泽修绳之以法。
8
穆泽修第二天上午赶了回来。
恰好是在午饭前回来的。
我醒来之后见到的那位女仆装小姐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负责我起居饮食的保姆是个哑巴妇女。
她中午炖了鸡汤,做了红烧肉,还有一些看上去就很好吃的菜。
但是当菜端上桌的一瞬间,我却忍不住捂着嘴巴干呕。
穆泽修坐在我的身边,看到我的这个反应,不知为何,眼底竟然掠过了一丝喜悦的光芒。
我顿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胃里的痉挛稍微好了一点,我放下捂住口鼻的手,红烧肉的香味瞬间就飘进了我的鼻子里。
紧接着,我捂着嘴直冲厕所。
抱着马桶不停地干呕,我几乎都要把整个胃都给呕出来,但是却吐不出一点东西来。
穆泽修来到我的身后,伸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澄澄,还好吗?」
穆泽修的语气很温柔,温柔到甚至我都差点有了一丝错觉。
我们仿佛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而他是在关心着难受的妻子。
这个想法让我的胃开始更加地痉挛。
最后终于好些了,穆泽修递来一杯水让我漱漱口。
再回到餐桌上的时候,桌上的菜已经全部被撤了下去,哑女站在一边,眼神惶恐不安。
我朝她摆了摆手:「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哑女抿了抿嘴唇,不安地瞧了一眼我身边的男人。
我轻轻叹息一声,倚靠在穆泽修的怀里,软着嗓音撒娇:「我饿了,你让她随便给我下个面吧,吃完了我好去睡觉,太困了。」
穆泽修温柔一笑:「好。」
哑女却仿佛得到了什么大赦一样,脸上带着感激的表情转身进了厨房。
几分钟后,哑女当真做了两碗面,端了出来。
我已经很饿了,面一上来我就埋头苦干。
一碗面吃完,我甚至都还觉得有些不够。
「我还能……」
我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穆泽修:「再吃一碗吗?」
「当然可以。」穆泽修把他面前没动的面推到了我的眼前。
我的心口忍不住微微下沉,没说话,闷声将面吃完。
两大碗面条下肚,我才勉勉强强有了饱腹的感觉。
我摸着自己还十分平坦的小腹,内心十分复杂。
回房间休息的时候,穆泽修带着医生敲响了我的房门。
「澄澄,你的身体不舒服,我请了医生来给你看看身体。」
穆泽修推门而入,眉眼温柔地看着我。
我的视线扫过他身后的男人。
是那天给穆泽修取子弹包扎的医生。
看样子应该是穆泽修的专属医生。
我垂下了眸子没有说话,却按照医生的话伸出手腕,让他给我把脉。
医生是背对着穆泽修的,搭在我手腕上的手也正好被他的身体挡住。
以至于他在给我把脉的时候,手指轻轻地在我手腕上画着数字,穆泽修丝毫没有察觉。
我微微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做出一副委屈又不高兴的样子。
「我没有生病,只是稍微有点不太舒服而已,不要吃药。」
按照我以前的人设,我在穆泽修的身边是一个娇纵任性的小女生。
凭借着穆泽修的宠爱无法无天。
直到我的身份被揭穿的那天。
而现在我还「失忆」着,我只要表现得骄纵一些,他是不会察觉到的。
9
「老板,林小姐怀孕了。」
医生的声音很冷淡,平稳的音调没有起伏,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却猛然一愣。
「好,我知道了。」
穆泽修的脸色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让医生离开之后,穆泽修立即走到了我的身边,伸手紧紧握住我的双手。
「你听到了吗,澄澄,我们有孩子了!」
穆泽修的脸上露出笑容来,开心得像个孩子。
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我却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些迟疑地问:「可是我们……不是还没有到下一步吗?」
「傻澄澄,我们一直都是夫妻,最近没有到最后一步,不代表我们之前没有啊。」
穆泽修爱怜地摸了摸我的头,眼神很温柔。
他果真是没有看出来我在装作失忆的样子,甚至是觉得我这个疑惑非常正常。
耐着性子应付了他几句,我便借口说我困了,让他出去了。
穆泽修并没有在意,还说怀孕的女人性格果然更加难以捉摸,就出去了。
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我闭着眼睛,却微微勾了勾嘴角。
我找到队友了。
医生就是另一个卧底进来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医生都借着查看我身体情况为由,给我送来了不少消息。
比如卧底已经摸透了穆泽修的组织内部,马上就要开展围剿行动了。
再比如组织知晓我没事,一直在等我回去,也希望我能够里应外合,将穆泽修拿下。
我应下,并开始盘算着该怎么做。
果然还是得装作失忆的样子。
而且现在我还怀着孕,不管怎样,他现在对我的疑心其实是最小的。
有了我的帮助,围剿行动的成功率将会大大地提升。
因为我身体比较虚弱的原因,这一胎其实并不安稳。
好几次都有流产的迹象。
吓得穆泽修更是经常让医生来看我,最后索性直接就让他住我隔壁了。
这下可就更轻松了。
医生能卧底这么久,还做到穆泽修专属医生这个地步,自有一套联系组织且绝对不会被发现的方式。
借着他的帮助,我将现在所有的情况尽数告知了组织。
很快,围剿行动的日期就定了下来。
就在一个月之后。
10
我的脉象稳定了下来。
但是最近这附近却不太平了。
时不时传来的爆炸声让我整夜整夜地睡不好。
穆泽修心疼我,将他的房间让了出来。
我则是每天都温上两杯牛奶,我和他一人一杯。
当然,他的那一杯,我下了药。
药是从医生那里拿来的,无色无味,其实没有毒,只是会让人的警惕性和敏锐度下降。
我也不是从第一天就开始下药的。
开始的四天里,我没有下药。
直到等到穆泽修已经可以直接接过我手里的牛奶杯一饮而尽的时候,我才开始下了药。
我想杀了他,但是我没打算陪着他一起死。
我可不想在阴曹地府里也见到他。
穆泽修的房间隔音很好,他的警惕性也在逐日地降低。
我很满意。
到了临近行动的前五天,我停止了下药。
因为他开始有所怀疑了。
晚上,我照常把牛奶递给他,自己的那杯直接一饮而尽,然后我就转身去刷牙了。
当我出来的时候,穆泽修的那杯牛奶已经干净了。
但是不是喝下去的。
他将牛奶给了别人喝下去。
可今晚的牛奶里没有药,无论他怎么测试,都是测试不出来的。
而结果也确实如此。
他彻底地对我放下了心,转而将怀疑的目标定为了别人。
我微微勾了勾嘴角。
说实话,穆泽修很照顾我。
我孕吐反应严重,是他每次不辞辛苦地翻找出孕妇适宜的菜谱,盯着哑女给我做。
腰酸背痛的时候,也是他在给我揉捏。
他挺体贴的。
但是没用。
围剿行动如期而至。
别墅外埋着的地雷被引爆,战争的序曲被拉响。
我如同往常一样,慢悠悠地转醒,却发现自己在车上。
穆泽修在开车。
他开车很平稳,丝毫不会让我感觉到颠簸。
怀了孕之后,我开始变得嗜睡,并且睡得很沉起来。
我从后座爬起来,小心地护住自己的肚子,扒着椅背凑到穆泽修的耳边。
「老公,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穆泽修的反应果真迟钝了许多,还被我吓了一跳。
「我们出去玩,开心吗?」
他以为自己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他的反应我全都看在了眼里。
我相当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坐回了位置上。
出去玩?
带你去黄泉路上一日游,如何?
穆泽修跑得确实很快,但是怎奈何,他的身边有两个卧底。
无论是他开的车,还是走的路线,都被曝光得一干二净。
车胎在路上被扎了钉子,没法再继续往前开。
穆泽修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转头温声叮嘱我绝对不要下车之后,便自己下车去查看情况了。
在缅北这个地方,战争真的是说来就来。
穆泽修不愧是从小就在刀尖上舔血的存在,饶是被我下了药,他的反应依然不差。
草丛里有人偷袭,他迅速地反应过来,手中枪支飞快地射击。
一击毙命。
我摸着肚子下了车,扭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车队。
穆泽修的心腹就在后面,一扭头就看到了我,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唰地一下瞬间瞪大。
噢哟?
反应过来了一个?
我翘了翘嘴角,反手从座椅下摸出一把小型手枪,毫不犹豫地抵在了穆泽修的后脑勺上。
「投降吧,你已经无处可逃了。」
11
穆泽修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全是不敢置信。
「你没有失忆?」
他艰难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
「失忆是真的,我只不过是没有一直失忆下去。」
穆泽修的喉头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但是他的手下似乎是完全看不下去了,面目狰狞地朝着我开枪。
「贱女人!去死吧!」
穆泽修一偏头就看到了冒火的枪口,瞳孔猛然收缩,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开了我。
我避开了子弹,却没有避开跌坐在地上。
腹部顿时剧烈地疼痛。
我面色惨白,能够感觉得到一股热流正在缓缓地流出。
而现在,我要让他万念俱灰。
「穆泽修,你究竟还有什么盼头呢?」
疼痛剧烈,我脸上的笑容却灿烂无比。
我站起身来,鲜血滴答答地顺着流下来,染红了地面。
「你看,你的孩子没有了,家也没有了,你还在挣扎什么呢?别逃了。」
穆泽修捂着中弹的位置,盯着我,似乎是释然一般地笑了笑。
「好,我不逃了。」
「那澄澄……你陪着我一起死好不好?」
我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温柔缱绻,却没有丝毫的怨念,有的只是满腔的爱意与不舍。
我笑了。
一个毒枭,凭什么说爱?
他毁了多少家庭,毁了多少相爱的人?
他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得到爱?
「穆泽修,你配爱我吗?」
我一字一顿地说。
「穆泽修,所有人都可以说爱我,只有你不配。」
「所以,别来恶心我了。」
12
或许是我最后说的那句话,彻底地击溃了穆泽修。
他没有丝毫反抗地被捕了。
在手铐铐在他手腕上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
我也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
我不爱他。
从来都没有爱过。
任务结束后,我获得了一等功,并给我放了长达半年的假期。
从上司的办公室里出来后,我撞见了被押送的穆泽修。
他头发凌乱,胡须也长了许多。
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颓废。
迎面看到我,穆泽修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眼神里多了些许的激动。
他的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到了我的小腹。
我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
于是我恶劣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你在妄想什么?」
我的声音清清淡淡,话语却包含恶意。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给你生孩子吧?」
穆泽修眼底的期盼瞬间冻结。
他无措地看着我,嘴唇嚅动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我却没让他有开口的机会。
「你们毒枭杀了我父亲,我也杀了你的父母,最后你再去死,你们这一脉就直接断掉了,所以,不要再妄想了。」
穆泽修抿着嘴唇看着我,然后扭头朝着自己身边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身边的人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接着,穆泽修再没有看我,低着头,顺从地被押走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抬手覆在了我的小腹上。
那里,依旧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
我骗了穆泽修,我没有打胎。
我确实恨他,但是我没办法去恨一个还没有出世的小生命。
他是无辜的。
所以我一直下不定决心。
尽管我身边的人都在劝我打掉这个孩子。
一个厚厚的本子被递到了我的面前,我下意识地抬头,是刚刚穆泽修说话的那个警察。
「虽然我也不想把这个给你,只不过……」
他叹了一口气。
「我想这个还是交给你来定夺会比较好。」
说完,他就走了。
我站在原地,迷茫地看着手里的本子。
我现在依旧住在我爸妈的屋子里。
因为许久没有人住,屋子里少了人气,苍凉而孤寂。
我坐在书桌前,打开了那个本子。
是穆泽修的日记。
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竟然会有写日记的习惯。
日记里满满当当地记录了他遇见我的全部细节,以及与我在一起了之后,发现我是警方的卧底,内心的焦灼与挣扎。
穆泽修要比我想象的更早发现我是卧底。
但是他并没有戳破我的身份,甚至就连他的父母在战争中死去,他依然没有戳破。
日记里,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做。
日记外,我也不明白。
没看几页,我就合上了日记本,丢到了一边。
真是想不到,毒枭也有恋爱脑。
13
我是穆泽修,最后的日记是我在狱里写的。
我知道这本日记就算到了林澄的手里,她也不会看完。
因为她不爱我,从头到尾,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但是……
我不在意。
就算是父母因为她而死去,我也不在意。
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她是第一个。
我越是想要得到她的心,她却越是若即若离。
知道她怀孕了之后,我很高兴。
但是澄澄并不高兴。
她不期待这个孩子,同样也不期待跟我携手走过一生。
她只想抓我。
澄澄失忆的时候,我是真的很高兴。
我觉得自己总算是有机会让澄澄爱上我了。
没有了仇恨,她对我的认知都是懵懂的,这是我很好的机会。
我甚至要求我的专属医生给她下药,继续让她保持失忆的状态。
只可惜……
她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恢复了记忆,并且瞒着我,用着我最喜欢的,她的模样来面对我。
她瞒得真的很好,若不是发现了后座下的手枪,我真的会以为她没有恢复记忆。
被她抓住,我是故意的。
我已经累了。
我知道,就算是我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她都不可能爱上我。
与其这样,我倒不如顺了她的意,被她抓住。
谁都不知道,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当毒枭。
但是我生下来,就是毒枭的孩子。
我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在应当拒绝的时候,没能拒绝。
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现在的我只希望,澄澄能够生下那个孩子。
就当是我不在了,还能有个人陪着她。
她啊,最害怕孤单了。
澄澄,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当一个好人,然后清清白白地来爱你。
14
我是林澄。
我是一名人民警察。
我的父亲是缉毒警察,卧底的时候被毒贩虐待致死。
他的尸体惨不忍睹,警方没让我们看见,但我还是知道了。
父亲死的时候,我才七岁。
从那之后,我开始认真念书,考入了军校。
我的志向就是做一名缉毒警察,重启我父亲的警号,给父亲报仇。
母亲在父亲去世后的第三年,也因病去世了。
我靠着抚恤金和保险顺利长大。
毕业后,我如愿成为了警察。
缉毒行动中,我自愿卧底在缅北最大的毒枭,穆泽修的身边。
行动出乎我意料之外地顺利,成功地剿灭了穆泽修的父母,我却因为巨大的冲击失去了记忆。
记忆回来的时候,我怀孕了。
但我也没有犹豫。
该抓就抓。
就算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时刻谨记着自己的使命,为了国家与人民的安定,我们永远都会冲在最前端。
只期盼着,不会再有人因为毒品而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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