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次，他问甜甜乖吗，我直接发了张照片。
对面顿了许久，回了句：像妈妈。
我沉默了一会儿。
这是因为甜甜长得像我哥。
于是我回：还是像爸爸多一点。
不知这句话哪里说错了。
纪帆再也没回。
那次以后，我们两人毫无交流。
有时在公司迎面遇见，我想打个招呼，他却匆匆避开。
我有些不解。
但本来就是分过手的陌生人，我不该期待什么。
百无聊赖中，周年庆终于结束了。
大家收拾收拾，陆陆续续离开。
我站在酒店门口等车时，忽然听到有人叫我。
「何沫沫。」
我回过头，霓光错落的交汇处，纪帆慢慢朝我走来。
他好像喝了很多酒，脸颊泛着潮红，眼神充满懵懂和朦胧。
身侧屈起的手指，一点点摩挲着衣角。
这是他紧张时惯有的小动作。
他望向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一愣。
上次他问这个问题时，我糊弄过去了。
怎么这次又问？
难道知道甜甜不是我女儿了？
我轻咳两声：「那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甜甜她……」
纪帆猛地抱住我。
我大脑一片空白。
这怀抱陌生却又熟悉，充满酒气。
他抱紧我，掌心冰凉。
声音甚至在微微颤抖。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就这样不信任我吗？
「都是我的错，沫沫，对不起……」
我：？
什么情况？
这个醉鬼在胡说什么？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纪帆喝了多少酒。
他在说完这几句话后，直接昏睡了过去。
我：……
最后，我找了几个没走的男同事，才合力把纪帆送回去。
回到家后，我有点担心。
给纪帆发微信。
意料中没有回。
又问那几个同事，得知他已经安全到家，放心了一点。
躺在床上，我又失眠了。
纪帆的怀抱是那样熟悉，即便充满酒气，也勾起了我许多的回忆。
可是，他到底在说什么呢？
还有那个「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
16
周六，难得清闲了一天。
晚上，我正在厨房帮忙做饭时，突然收到纪帆的微信。
纪帆：我在你家门口。
？？？
怕我不信，他又发了张照片，正是我哥家的大门。
他怎么知道我住哪儿的！
这个跟踪狂！
我：你想干嘛？
纪帆：出来一下。
我以为他还是要给我送奶粉、尿不湿，就让他到楼下等我。
结果推开门，纪帆还站在门外。
一天一夜过去了，他怎么还是满身酒气？
不对，他应该是刚刚喝的。
我小心地关上大门，拉着他就要下楼。
他突然倾身靠近，把我堵在身后的墙上。
昨天的怀抱过于突然，我根本没有感受的时间。
如今他再次打破安全距离，鼻尖相距两寸，呼吸纠缠间，我甚至能看清他微颤的细密睫毛。
面颊的温度一点点攀升。
纪帆望着我，眼底亮得惊人。
「老子喜欢离过婚的。」
他语气认真。
顿了顿：「带孩子更好。」
我：？
这个人在说什么胡话？
等等！照这个意思，他还不知道甜甜是我侄女？
所以昨晚，他说我没早点告诉他的事，又是什么？
怕被家里人听见，我来不及细想，拽着他下楼。
结果被纪帆反客为主，一路拽到他家里。
算了，他醉成这样，我就当做件好人好事，把他安全送回家。
到家后，他乖乖坐在沙发上。
我给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准备离开。
刚转身，突然被他拽住衣角。
「沫沫。」
他叫我。
「嗯？」
「这些年你一个人带孩子，受委屈了。」
他声音颤抖：「我是个混蛋，我不配做爸爸……」
我：……
我好像隐隐地猜到，那个「我没有早点告诉他」的事是什么了……
「对不起……」他几乎马上就哭出来了。
我及时打断这煽情的氛围。
「甜甜是我哥家的孩子。」
纪帆一脸茫然：「啊？」
「她是我侄女。」
空气慢慢安静了下来。
我继续：「之前我说刚离婚，孩子归我，都是骗你的。」
空气持续安静。
「所以你没有孩子，我更没有瞒着你。」
纪帆慢慢垂下眼眸，神情有些呆。
随后「噢」了一声。
简直平静得可怕。
难道这是悲伤到了极致？
他就这么想做爸爸？
我舔了下嘴唇，有些担心：「你没事……」
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大力拉住。
天旋地转间，纪帆把我压在了沙发上。
漆黑的眼眸望向我，满是灼热的占有欲。
「我没有孩子啊……」
他喃喃低语，忽然俯下身，在我耳边吹了口气，声音蛊惑。
「那我们……造一个吧。」
17
黑暗中，手机亮了。
我妈发消息，问我出去干嘛了。
我看着身边睡过去的纪帆……
不知道回答说搞对象去了，她信不信。
最后，我随便编了个理由——朋友失恋，去安慰她了。
也不知道我妈信不信。
好在她没有继续追问。
放下手机，我盯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纪帆今晚醉成这样，堵在我家门口说什么「老子就喜欢离过婚的」，是因为他以为甜甜是自己的孩子。
所以他甘愿做个接盘侠，再次回到我身边。
想到这，我心里有点儿难受。
在他得知甜甜不是自己的孩子后，还跟我发生关系，是真的喜欢我，还是把控不住？
可我也没有拒绝啊……
我借着窗外的光，看向他的睡颜。
以前在一起时我就发现，他白天不苟言笑，看着严肃难以接近，睡着时却嘴角微微上扬，细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像陷入美梦的孩童。
我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面庞。
一下一下，像触碰珍贵的物件。
「你明天还会记得今晚发生的事吗？」我轻声问。
没人回答。
又过了会，我起身。
穿衣回家。
18
第二天，我是被纪帆的夺命连环 call 吵醒的。
一夜多梦，本就没睡好，我非常不耐烦地接起电话：「一大早的你干嘛？」
「何沫沫，你有没有良心？」
头一句话就把我说愣了。
「我哪儿没良心了？」
他咬牙切齿：「吃干抹净了就跑是吧？」
哦，这事儿啊。
我语气平静：「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老子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深吸一口气，「出来。」
「我还想睡会儿。」
「那我敲门了。」
我：……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纪帆脸色铁青地站在外面。
我轻咳两声：「现在你也知道了，甜甜不是我孩子，更不是你孩子，所以你不用因为孩子愧疚自责什么的。还有昨晚的事，你就当是场梦，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何沫沫。」纪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出我的名字，「我如果只是误会孩子是我的，不可能对你说喜欢，更不可能在知道真相后还跟你……」
说到这儿，纪帆猛地一顿。
身后的大门被打开了。
我妈探出好奇的小脑袋：「沫沫，你在跟谁说话呢？」
她眯了眯眼：「纪经理？！你怎么在这儿，快进来坐！」
我：……
她不会听到我们刚刚的对话了吧？
客厅里，我、纪帆、我妈，大哥嫂子和甜甜，整整齐齐地坐在一起。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我的脚趾开始在地上「施工」。
我妈像是没察觉，拉着纪帆问东问西，得知他也住在这小区，更是热情加倍。
纪帆喝了一口茶，顿了一会儿。
「阿姨。」
「哎。」我妈答应得贼甜。
「其实，沫沫学生时期谈的那个男朋友……是我。」
我妈愣住了。
我哥和嫂子也愣了。
我伸手要阻止纪帆继续说下去，却被我妈制止
「那时我不知道沫沫的父亲病重了，加上我刚工作，不敢懈怠，也忽视了她……但现在，我想重新追求沫沫，希望您能同意。」
这次轮到我愣了。
我以为按照我妈的脾性，会非常快速、毫不犹豫地答应。
但过了好久，她都没有回应。
最后，她叹了口气：「我们家沫沫是个有苦喜欢往肚子里吞的孩子，从小到大，除了感情，其他的都没让我操过心。」
顿了顿，她又说：「我同不同意没什么用，主要看你的表现，还有沫沫的想法。」
纪帆突然偏头望向我。
窗外阳光恰好落在他眼底，碎光闪烁，好似饱含无限深情。
我呼吸猛然一滞。
就听他说：「我知道了。」
19
那天过后，纪帆开始追求我。
没错，是追求。
每天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很快地，公司里的同事也都察觉我们二人的亲密了。
之前总八卦纪帆的几个女同事凑过来。
笑道：「那晚纪经理送你回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原来是老公啊。」
另一个笑着附和：「所以什么时候带我们看看你们两岁的女儿啊？」
我：……
自己撒过的谎，含泪也要往肚子里吞。
我只能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下班后，坐在纪帆车里，我叹了口气。
「早知道他们会误会咱俩是夫妻，还有个两岁女儿，我当初就不乱说了。」
「这好办。」纪帆偏头看我，视线向下，盯着我的肚子。
我下意识捂住肚子：「看什么看？」
纪帆转过头，目视前方。
忽然问：「你说……会有种子发芽吗？」
我大脑「轰的」一声就炸了。
「不可能！」
「噢。」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
我拧开一瓶水，试图缓解尴尬。
纪帆又忽然靠过来：「有个两岁女儿，再生个『二胎』吧？」
20
水全洒了。
我到处找纸，打开车前屉，看到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这是什么？」
「别……」
纪帆还没来得及制止，我就已经打开了。
是一枚戒指。
我：……
纪帆：……
21
「要不……我就当没看见？」我说。
「算了，我停车下去跪一下。」他说。
在路边求婚？
想到那个场面，脚趾再次开始「施工」。
「回家再说吧。」
纪帆没动。
「怎么了？」我问。
「你是不是还没想好？」
我沉默了。
顿了顿：「纪帆，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嗯？」
「三年前，我们纪念日那天，你说你在开会，我就去你公司找你，看到你跟一个美女说说笑笑，你还送她坐车……所以那个美女是谁？」
纪帆：？
纪帆：「谁？」
「我在问你！」
他皱眉思考许久，还是没想起来。
「长什么样？」
我努力回忆：「挺高的，很漂亮，又有气质，眉毛上方好像有颗痣。」
纪帆终于想起来了。
盯着我，一脸无语：「那是我领导。」
「比我大八岁。
「结婚了。
「有小孩。」
这几句话像炸弹一样，一颗颗丢过来。
把当年那个别扭又矫情的我炸得体无完肤。
我「哦」了一声。
纪帆后知后觉：「所以你当年要跟我分手，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我嘴硬。
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
车停下后。
我打开车门赶紧溜。
纪帆拿着礼盒追上来：「沫沫……」
我猛地转身：「有话好好说，你别跪！」
纪帆：「……我没跪。」
我僵了一下。
赶紧回家。
22
这些年过去，纪帆追人的能力好像没什么长进。
还是些老套又直男的手段。
出去玩、吃个饭，或是送小礼物。
没有甜言蜜语，也不会温柔小意。
某次吃完饭，纪帆送我回家。
我走进单元门，又折了回来。
「纪帆。」
他停住脚步：「嗯？」
「跟我分手后，你是不是没有谈过恋爱？」
路灯下，纪帆的面庞有些朦胧。
他摸了摸鼻头，「嗯」了一声。
果然。
我转身想走，被纪帆叫住。
「沫沫。」他仰头望向我，眼睛亮亮的，「最开始重逢，你说刚离婚，孩子归你，我大脑一片空白，说了尖锐、难听的话，对不起。」
我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纪帆竟然在没喝醉的情况下跟我道歉？
「后来你说余嘉是你前夫，我也信了。加他微信，只是想窥探你们的生活。我只想知道，没有我的三年，你过得好不好。
「我不是没想过重新跟你在一起，但你发来甜甜的照片，你说，她长得像爸爸……你应该还爱着余嘉吧。所以我找到他，希望如果有可能，他可以回到你身边，可他却说，甜甜是我的女儿……」
后面的事情，我就都知道了。
不知为何，眼眶忽然有些烫。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这是纪帆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心里话。
他向来骄傲，又是个有些毒舌的人。
能这样袒露心声，已经是意料之外了。
我突然想到很多年前，纪帆跟我告白的那个傍晚。
我第一次见到他脸红的样子。
那时少年的他，一定喜欢我很久了吧。
时光飞逝，多年后，我们再次站到彼此面前。
像一个讲述了许久的故事，终将迎来结局。
我慢慢走向纪帆，轻轻地将额头搭在他的肩膀，闷声道：「纪帆，如果跟你重逢后的我，真的是一个离异带娃的女人，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愿意。」
「但你之前不是说，只有老实人才愿意娶我做接盘侠，你跟我在一起，不就是成接盘侠了？」
他用力抱住我，像是这辈子都不会放开。
天上的星星开始旋转，夏风吹拂，花香萦绕，我听到纪帆坚定而又温柔的声音。
「我甘之如饴。」
我把脸埋进他胸口：「其实，我也有句话想跟你说。」
「嗯？」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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