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百看不厌甜甜的睡前故事

有什么百看不厌甜甜的睡前故事

我乃嗷嗷大侠​
皇上问我有何特长。
我深思熟虑后:「臣妾吃辣很厉害。」
皇上一愣。
怎么,我没点特长你还不乐意睡我了是吗?
父亲想让我替姐姐进宫,

我抿了抿嘴,向他盈盈一拜,轻启樱唇:

「父亲,fuck yourself。」

「二花,你说什么?」他的老脸上写满了迷惑。

我低眉顺眼,一脸柔顺:「女儿愿意。」

然后我的年龄就从 13 变成了 16,连把我捡回家的奶娘也被莫名其妙抬成了平妻,我就摇身一变成了沈家嫡长女。

对了,名字也改了。

原来因为我名义上是沈家次女,所以奶娘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沈二花。我爹担心,既然我成了嫡长女,进了宫皇上问我为啥叫二花而不是大花就难顶。

「你想改叫什么名字?」他问我,挤出一个父慈子孝的微笑。

我一脸为难地摆了摆手,扮演着从小没上过学的草包角色。

「沈花容吧。」他一拍脑袋,其实这还不如沈大花。

「和容妃娘娘的封号同字。」我细声细气地反驳。

「沈花月。」他继续拍脑袋。

「太后娘娘的闺名里有个月字。」

「沈花林。」他似乎颇满意,这次拍脑袋拍得重了点。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忘了你妈姓林?

他大概也突然想了起来,补了句:「这个不行。」

「嫡女应该按辈分取名。妹妹叫沈飞燕。」我提醒了一下。

「她不是你姐…… 噢,你是嫡长女。」我爹放下了拍脑袋的手,改去揉鼻子了,「你想叫沈飞花啊?」

?咋地还跟花这个字杠上了?关键是你这屁都不懂的样子,难道也是穿来的?

我只好继续小声提醒:「先皇在世最后一年的春节写过一首飞花令,用飞花为名,恐怕不妥。」

我爹沉默了一下,咳嗽了两声。

大概是觉得应该挽回一下面子,略为不悦地说道:「你天天不读书,倒是知道一堆避讳。」

我乖乖地不吱声,心里却翻了个白眼,你天天读书却一点文化常识也没有,迟早丢官掉脑袋。

「你想叫啥?」他估计实在懒得想了。

「飞樱吧。」

…… 其实我想叫飞龙在天。

三天后,我就被抬进了宫里。宫里正好有个新修的院子叫樱岚轩,不算太大,位置也不好,皇上大概觉得跟我的新名字挺搭,就把它赏给我了。

多亏我爹官大,要不然估计我就算名字叫「沈要住在樱岚轩」也没用。

总之,我是新进宫的一批里头最牛逼的一个官二代,爹比我爹官大的倒是有两个,分别是顾知春和方兮月,不过都是庶女。

…… 说回来,方月兮她爸难道不知道太后名字里有个月字?难道因为官大所以不怂嘛,可是她再咋说也是庶女呀。

皇帝很循规蹈矩。新人进宫后的第一天晚上,他去陪了皇后。第二天晚上,睡了顾之春,然后第三天是方兮月,他睡人的顺序非常标准地按照父亲官位降序排列。

估计着终于轮到我的那天,我认认真真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下午果然来了个笑眯眯的老太监,叫我去陪皇上恰晚饭。

不得不说,挺好吃。不过我一直习惯边吃边跟人唠嗑,但是皇上全程细嚼慢咽,目不斜视,仿佛把食不言寝不语六个字写在脑门上。

我想问候他一下,于是给他夹了筷黑木耳。

黑。

我给他夹了个枣儿。

枣。

我给他夹了块鸭肉。

鸭。

他照单全收,不仅没给我夹菜,甚至连句谢谢也不说。

吃完以后,他又认真地擦了嘴,漱了口,然后叫人伺候我沐浴。

…… 其实我感觉她们不是伺候我沐浴,而是把我拿去擦洗一通,然后又用香料腌制一遍。

这种程序让我觉得非常不解,难道皇上希望每天晚上睡的女人闻起来都是一个气味吗?

我洗完澡被包上睡衣拿出来,戳了戳那个眼熟的笑眯眯太监,把我的疑问问了出来。

…… 我觉得这个太监很不适合在宫廷生存。

他居然非常直白地告诉我,只有我被香料刷了一遍,因为皇上不喜欢我身上迷迭香香膏的气味。

呜呜,那是我精挑细选的香膏呀。

我裹着又薄又窄的睡衣,迈着小步子蹦蹦跶跶地颠到皇上对面坐下。

「你会什么?」他问我。

哦对,我的宫女好像跟我提过,顾知春侍寝弹了琵琶,方兮月则跳了舞。

我会什么……

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我倒是可以给他背两首诗……

不过万一我背了他不知道的诗,他会不会真的以为我很博览群书啊,其实我搞才女人设不太行的,我对这个世界的文化一点都不了解啊。

我深思熟虑一番,对他说:「臣妾吃辣很厉害。」

皇上一愣。

「你真的有 16 岁吗?朕本来以为你只是长得比较显小,为什么……」

为什么心智也像个幼儿是吗?

「算了,」皇上摆了摆手,「你叫什么?」

「沈飞樱。」

「不错。」他点了点头,大概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夸我的点,一脸愉悦。

我道了谢,随后房间里陷入尴尬的沉默。

「皇上,你这个床帘不错。」我寻找话题,顺便暗示他一下咱是不是该做点正事。

「是蜀锦。」他像是带我参观故宫的导游一样解说道。

「…… 哦哦。」

他是不是不行?还是我身上的迷迭香味儿没洗干净?

我抬起胳膊闻了闻。

没有啊。那看来……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他指了指我的睡衣:「这个鸳鸯绣得不错。」

?他不会以为这是我绣的吧?

我说:「嗯嗯,这是刚刚的公公拿给我穿的。」

「哦,」他还不死心,「你会刺绣吗?」

啥意思啊,我没点特长你还不乐意睡我了是吗?

「我不会。」我一脸惭愧,心里却在破口大骂。我以为我逃离了现代就逃离了应试教育,谁知道特么古代连被皇帝睡一下都要文化考试。

「……」他打量了我一下,「你倒是很特别。」

嗯嗯,你也很特别。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像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

他一脸怜悯地看着我:「你这样什么也不会,很难争宠的。」

「其实我数学很好。」

「哦哦,你会算命吗?」

?我愣住了,我算你等于一百一十一加一百三十九?

「看手相呢?」他把手摊到我面前,如果这个时候我鼻孔里掉下一颗小鼻屎,一定能正中靶心。

「不是那个…… 法术的术。是数字的数。」

「噢噢。」皇上说。我觉得他没听说过数学这个词,但是不好意思直说。

我正准备岔开话题,没想到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接着说:「帝师不曾对朕说过这个,朕不知道。」

…… 哟呵。

姑奶奶今日便让你好好知道知道。

我在心里狞笑一声,面上却一脸温柔妩媚。

「皇上若是好奇,臣妾便献丑了。」

他点了点头,眼里透出一丝求知欲。

「皇上知道分数吗?」

他摇了摇头:「听说过,但是帝师不曾教。」

也对,皇帝应该不需要学这些。

旁边碟子里放着四块精致的小凤梨酥,我捏起一块,把它掰成两半放回去,指了指其中一半:「如果把一块凤梨酥当成一,这是二分之一。」

「噢。」他似乎明白得很快。

「如果把一盘凤梨酥当成一,这就是八分之一。」

「嗯。」

「单位一是分数中最重要的概念,没有单位一,分数就不能具体。以后当你每次想要利用分数解决问题的时候,都要问自己一句——」我神秘地笑了笑,「有 1 吗?」

「噢噢。」他听得一脸认真。

「一块凤梨酥的一半是 12,其中一半的一半是 14,再分一半,就是 18……」我掰着凤梨酥,时不时还舔舔手上的饼屑,眼角闪过一丝诡异的光,「皇上请猜一猜,12+14+18 一直往后加,这个答案的大小是有限的吗?」

他眨巴眨巴眼。

……

总之,当皇上开始自己琢磨等比数列求和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我困得要死,趴在桌上想睡也不敢睡。

「你睡会儿吧。」他指了指床。

我打了个哈欠,客气地说道:「不了不了,第一次侍寝就一个人睡床,那多不好。」

「嗯,」他说,「也对。」

……?

「皇上不困吗?」

他摇摇头,继续琢磨等比数列求和:「朕有时候批折子要更晚一些。」

「哦哦,千古明君。」我又双叒叕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

再睁开眼的时候,皇上面前的纸已经写满了密集的小字。

「嗯?」我揉了揉眼睛,问道,「好多啊,这是什么?」

他头也不抬,淡淡道:「用正弦和余弦级数展开分别估算圆周率的值。」

我眼前一黑,头皮发麻,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 然后我醒了。

眼前的皇上一脸懵逼地看着我,面前是手指蘸水写下的几个数字。他的手指还戳在茶里,眼睛愣愣地盯着我。

「你刚才说什么?」

「卧…… 巢,就是,呃,臣妾觉得这个桌子睡得有点硬,像鸟睡在鸟巢里的蛋上一样。」

「哦。」

「皇上,我们睡觉吧。」我一脸幽怨。大概是为了防止皇帝耽于享乐白天睡觉不改奏折,他这破房间里除了床上,没一个地方能睡得舒服,尤其是这个书桌。

我原以为,我能用数学把他眼中的求知欲变成求生欲,我万万没想到这厮根本没有睡眠需求。

「你去床上睡,没事。」他劝我。

我这次学聪明了,谢了他就毫不客气地跑去一屁股坐到床上,倒头就睡。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愣了一下。

他已经把求和公式写出来了?

…… 好气,奶奶的,他不行我也不会嘲笑他,为啥就不愿意跟我睡一块呢?呜呜,气人,气人!

我委委屈屈,抬起胳膊闻了闻。

没有迷迭香味儿啊。

……

我凌晨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皇上怀里。蜡烛还燃着,蜀锦的床帘也拉上了,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皇上,皇上?」是那个老太监轻轻的声音。

我在皇上怀里束手束脚地伸了个懒腰,他睁开眼,回身拨开床帘,嗯了一声。

外面一片安静,远远地传来打更的声音。我往帘子的缝隙里瞄了一眼,那个老太监轻手轻脚地开始一支支地点蜡烛。

皇上想换个人睡?我歪了歪脑袋,扯扯他的袖子。

「你要去找别人吗?」

他一愣,然后轻轻笑了一声:「早朝。」然后松开抱着我的手,坐了起来。

有小宫女在外面软声叫了一句:「皇上,娘娘?」

「你既然醒了,就起来吧。」他低声对我说,亲昵地揉了揉我的脸。

我一脸心甘情愿地坐起身,理了理睡衣的衣襟。

外面的小宫女拉开了床帘,低着头并不看我们。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队人,为首的两个看着面熟,应当是我宫里的清霜和惊雀。

清霜手里抱着我的衣服,默默地退到一边。惊鹊走上前来,把手里拿的皇上的明黄龙袍递到我面前。

我呆呆地接过来,把它又伸到皇上面前。他却并不伸手接,一脸迷惑地看着我。

我也一脸迷惑地看着他,手里捧着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要我给他穿吗?我不会鸭。我自己衣服都是丫鬟给穿的,我完全没观察过那块布该怎么裹到人的身上啊。

他不动声色。

我吐了,宫里的姑姑光顾着教我侍寝的时候怎么被皇上睡,没教过我该咋给他穿衣服啊。咋的,她们眼中难道皇上都是光着腚去上早朝的吗?

我看着皇上,他看着我。

他含情脉脉的眼里写着一句话:「你还真是啥也不会,笑死。」

不行,俺不能被看扁了。他小皇帝能一夜之间推出等比数列求和公式,我沈飞樱用半刻钟时间琢磨出怎么穿龙袍,不是问题。

我冲旁边的公公招了招手:「你来。」

他乖乖地走过来,我把放在衣服上边的帽子往他手里塞:「先帮我拿着。」

「哎哟哎哟,」他吓得六神无主,作势要跪,「可使不得。」

?我低头看看手里的帽子。

皇上悠哉悠哉开了尊口:「放桌子上,或者让李德全给你拿。」

我回头看了看,那个跟我说我迷迭香不好闻的老太监对我笑出一脸褶。

…… 原来他这么高级的吗?

在李德全的指导下,乱七八糟一通操作以后,我总算是把衣服穿在了皇上身上。不得不说,这个龙袍穿着还挺威风,他的体积看起来至少比之前大了一倍。

「学得倒快。」他中肯地点评道,捋了捋袖子,可能在检查我有没有把他的胳膊塞进脑袋该钻的窟窿里。

我乖乖巧巧谢了恩,目送着他去上朝,殿里的宫人们跟着他也走了大半。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一回头,看见床上有一张雪白的帕子,上面沾了一点儿血。

?我差点原地昏厥。不要吧,虽然我爹给我改成十六岁了,但本宝宝实际上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皇上,你不是人。

不对不对不对,我昨晚干啥了?

没啥啊。这学个数学题咋还能学出血来呢?

难道…… 我没醒?…… 真就金针菇呗?

我傻了一下,回头冲清霜招招手,催促道:「快快快,给我穿衣服。」

清霜也乖乖巧巧,装作没看见我脸上的惊恐,轻手轻脚地给我穿好了衣服,还帮我洗了脸。

「嗯,我还得梳个头,皇上这地方有梳头的地儿吗?」我张张望望。

「回娘娘,没有。」刚刚那个不帮我拿帽子的小太监说道。

设计这么不合理?

我只好对清霜说:「那你随便帮我搞一下。」

好在清霜手底生花,飞快地给我搞了个我说不出名字但是还挺好看的发型来。

我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清霜,永远滴神。

「我们是不是要去找皇后娘娘?」我问道。

清霜答道:「皇后娘娘这个时辰应该还没起。」

…… 呵呵,我都忙忘了,这特么才四点多。

我便开开心心地带着我的小跟班们回了樱岚轩。在这里我待得实在不太嗨皮。原以为在宫里已经很闷得慌了,没想到到了皇上的地盘我才发现,回樱岚轩简直像回家一样。

回宫的路上只挂着不多的几盏灯笼,所幸这路修得不错,不然我指定得踩坑里去。

「这怎么没灯啊。」我问惊鹊。

「后宫里这个时辰一般不常有人走。」

我不是人吗?

「不是有侍寝的妃子吗?」

惊鹊笑道:「侍寝的娘娘一般前半夜就回去了,皇上留您到早上,是喜欢您呢。」

…… 呵,可别提了。

怪不得没有梳头的地方呢。不过,那他为啥让我给他穿衣服?听起来让妃子穿衣服应该不是常规流程吧。

「我们干点啥捏。」回到宫里,我舒舒服服地脱了鞋子,坐在软榻上晃悠脚。

「主子可以睡一会。」清霜说。

「不要不要,」我摆了摆手:「不困了。」

嗯,不知道皇上下一次找我侍寝是什么时候,我要不要备个课?

对了,我还没见过皇后——

「皇后娘娘好相处吗?」我问。

清霜和惊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清霜说:

「娘娘心地不坏。」

…… 哦,那就是不好相处了。

惊鹊瞪了一眼清霜,宽慰我道:「主子放心,皇后娘娘只是性子高傲些,平日里并不对妃嫔们过多苛责,也免了晨昏定省。只是主子昨夜留在合欢殿,娘娘多问几句也是难免。」

…… 还要多问几句啊,呜呜。

总之,万般不情愿之下,我还是乖乖地去了凤栖宫拜见皇后。

「你就是沈婕妤?」她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垂眼看着我。

「是。」我跪得端端正正,一脸柔顺。

「噢……」她并不让我起来,只轻轻喝了一口茶。

我也不吱声,跪在地上心里还琢磨着那条沾了血的帕子。

咋回事呢……

「本宫听闻皇上赐你住在樱岚轩?」

我笑道:「是,也是名字巧了,这样的便宜,让臣妾捡了去。」

「可本宫却觉得,皇上好像觉得樱岚轩配不上沈婕妤啊,」她沉下一张脸,「留你宿在合欢殿,可是担心樱岚轩住不下你?」

「皇上不曾留臣妾,」我把锅往自己身上揽,生怕皇后吃醋,「原是说话说得晚了些,是臣妾不知道规矩。」

皇后面色稍霁,冷冷道:「说话说得晚了些?顾婕妤与皇上弹了琵琶,方美人跳了舞,你只说了几句话?」

「臣妾无才无德,只好说几句玩笑供皇上解闷。」我笑着疯狂谦虚。

皇后并不放过我。

她追问道:「说了什么,本宫倒想听听。」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叹息。这是你逼我的。

我跪在地上,看向她的目光却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如果她了解我,她会知道,那种情绪,叫不忍。

我开口道:

「娘娘,您知道…… 鸡兔同笼吗?」

……

半刻钟后,我被皇后以头疼犯了为由,赶出了凤栖宫。

我叹了口气。

就是说嘛,这才是正常人类的反应,为啥昨晚皇帝越听越开心?

回到宫里,我接了圣旨,皇上在圣旨里说我玉雪可爱,冰雪聪明,赐封号明。

我接旨谢恩,多了个封号并不能让我一个月多拿几两银子,不过还挺好听的。

来传旨的是那个说我迷迭香难闻的老太监,我记得他叫李德全?他对我说,皇上请我去吃早饭。

有一说一,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在吃早饭之前就累得好像过完了一整天。

吃饭的过程平平无奇,皇上照例食不言寝不语。我本想给他夹块山药,又担心他误会我暗示他不行,所以又默默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搁下筷子,漱口擦嘴,对我说:「朕去批折子了。」

「那臣妾先回去了。」我乖巧告退。

回宫以后,我收到了皇后赐的礼。她还特意让来送礼的那个小太监告诉我,不必去谢恩了。

我叹了口气,鸡兔同笼有这么恐怖吗?

说起来,皇后还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送了我一个纯玉雕的算盘。

可惜我不会用。

在之后的半个多月里,皇上没再召我侍寝过,倒是找我去吃了好几次早饭。

我照着镜子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我看着很下饭?

皇上吃饭从来不说话,吃完就走,也不跟我聊天。比起妃子,我觉得我更像是他早饭时桌上的一件餐具。

李德全笑眯眯地告诉我,皇上吃饭一向不喜欢边上有旁人,对我特殊,是喜欢我。

我便往他手里塞了些银子,央他在皇上面前多说说我的好话。

这半个月里得宠的是顾知春顾婕妤,她侍寝的次数几乎要跟我陪皇上吃早饭的次数差不多。我想起她就叹气,人家这才叫妃子,跟她比起来,我真就下饭工具人。

不过,多亏有这个顾婕妤拉仇恨,宫里妃嫔们很快就遗忘了我初次侍寝留宿合欢殿的事,也没心思想我天天陪皇上吃早饭的事。

唯一注意到我的,只有这个顾知春。

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李德全又来带我去和皇上吃早饭,走到半路上,顾知春忽然冒了出来。

她对我行了个礼,笑道:「难怪皇上爱召妹妹一同用早膳,今日见了妹妹,果真是秀色可餐。」

「婕妤谬赞了。」我谦虚了一下。

她笑道:「我是想请妹妹去我宫里同进早膳。」

?跟皇帝抢人…… 不是,抢餐具?

李德全还在这儿呢,姐姐你是真滴顶。

她看了一眼李德全,抿嘴一笑:「这样看来,倒是不巧了。」

机智嘴甜的李德全照例一脸笑眯眯:「哪里,这恰恰是巧了。」

「我也觉得,真是巧了。」顾知春眼神微闪,我心里一动,好像,哪里不对。

……

一刻钟后,坐在皇上饭桌前的除了我,还有个妆容精致,玉鬓朱衣的顾知春。

我尴尬地对皇上笑了笑,好在他没有不悦的意思,淡定地让人多添一副碗筷。

「回皇上,」他身后的那个小宫女轻声道:「合欢殿里合妃嫔形制的碗碟只有明婕妤在用的这一套。」

我嘴角当即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

她在放屁,昨天我还多拿了一套来喝汤来着。她断然不敢私自放这个屁,所以这一定是皇上授意她放的。

果然,皇上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赶紧装好人:「这个碗给姐姐,我用碟子就行。」

她点了点头,笑着对我道了谢。

「嗯?」皇上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喜欢喝汤吗?」

我怔了一下,倒是顾知春反应快,笑着说:「臣妾不爱喝汤,碗就给明婕妤用吧。」

虽然平时皇上吃早饭的时候不爱说话,但今天饭桌上的气氛格外凝重。

顾知春试图搭了几次话,皇上没理她。

我习惯性想给皇上夹菜,又担心引起餐桌矛盾,只好埋头专心喝粥。

「怎么不吃菜?」皇上吃完饭,才慢悠悠问我。

我说:「粥好喝。」

顾知春脸色没有刚来时那么好看了,不过还是陪着笑了笑。

皇上哼了一声:「和朕吃饭你不紧张,今天顾婕妤在,你倒紧张起来。」

我默默地笑了笑,一脸不好意思。

心里却翻了个白眼,你是自己人,顾知春么,我又没跟她睡过。

「朕要看折子了。」他说。

我应了一声:「那臣妾就回去了。」

「嗯,」他摆了摆手,「你们都去吧。」

顾知春似乎有些不情愿,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见我安静地退了出去,只好也跟着出来了。

「对了,顾婕妤,」皇上在后面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下次不要来了。」

我微微一惊,她在我边上顿住了脚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是。」

我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出了殿门,她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说,带着宫人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觉得她可能会记恨我,不过心里并不怕。

当天晚上,听惊鹊说,皇上传了顾知春侍寝。我心里知道,皇上大概是早上说了她,有意补偿。

不曾想,顾知春却不知轻重地闹了小脾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迟了两刻钟才去。

她进了合欢殿不久,就被皇上赶出来了。听人说她出来的时候眼圈通红,手里的帕子都捏变形了。

清霜和惊鹊窃笑着来告诉我,我心里却始终悬着,躺在床上一整夜,也不曾合眼。

我之前想过要让顾知春吃瘪,可我没想到皇上会说那句话,让她不要再来。也没想到顾知春侍寝迟了,他也真的会生气。

我翻来覆去裹着被子,没由来地觉得冷。

第二天早上,皇上没有叫我去吃饭,这种事从前也不是没有,可我隐约有些担心,怕前一天早上的事让他生气了。

在顾知春被赶出合欢殿之前,我好像一直不曾意识到皇上是皇上,而且,也会生气。

——不,他甚至不需要生气,他的一丁点不悦,对寻常人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顾知春是寻常人,我也是。

第一次意识到这样的地位悬殊,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涩。

默默吃了个小笼包,第一次觉得不如他那儿的好吃,便没什么胃口。

想着转移注意力,低下头琢磨了一会能不能给他讲概率论,却也感到没有意思。

正对着一桌子菜发愁,清霜进来说:「李公公来了。」

我抬起头,李德全拎着一个小食盒进来,端出来一大碗粥,我怀疑那分量足够满足一头产后母猪。

「皇上说,既然娘娘觉得粥好喝,就让娘娘喝个够。」他笑眯眯地说,「他怕生人送来娘娘不敢喝,特意让奴才来的。」

我鼻子一酸。

李德全嘿嘿一笑,又低声说:「皇上也说,让娘娘安心。」

我瘪了瘪嘴,努力按捺自己的哭包之魂,生怕自己哭出来,只好往李德全手里塞了一大把银子来掩饰。

李德全走后,我边吃边哭,咕嘟咕嘟喝完了那一大碗粥,还多吃了两个刚才被我嫌弃的小笼包。

吃完以后,清霜给我擦嘴,惊鹊给我擦眼泪。正当我还在抽抽搭搭的时候,外头传来了消息,顾知春御前失仪,禁足一月,罚抄什么什么书。

若没有他说让我安心的话,我现在大概会怕极了。

哪有这样的,我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开始往冒,他罚顾知春,竟为了不吓着我,让李德全带话预先宽慰我。

这真是太温柔了,呜呜呜。

这一次顾知春禁足抄书,似乎彻底没了脾气,闭门不出,一点动静没有。

六宫失去了众矢之的,矛头短暂地指向我,可我一直不侍寝,仍只是隔三差五去陪皇上吃早饭,于是她们对我的斗志并不强烈。

我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不召我侍寝,我知道他并不讨厌我。他与我说话不多,只偶尔在吃完早饭后问我几句话,好不好吃,昨夜睡得怎么样。

他每次问我,我的心里都会悄悄雀跃一下,即使我知道他只是无意地问一问。

每当我更喜欢他一些,他的冷静和平淡就会让我清醒一些。以至于我对他生出的每一丝感情都像是小心斟酌后,清晰生长出的。

宫里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或者说,皇上真是个奇怪的人。在他身边,就连爱情都是凉丝丝的,好像没有一点儿多余的温度。

入秋后,顾知春的禁足解了,她并不曾来找我的麻烦,迅速地重新投入到争宠的道路上。

顾知春练了一个多月的琵琶,当我几乎要把那首琵琶曲倒背如流的时候,中秋到了,合宫夜宴。我起初觉得新奇,可才坐下来,就觉得沉闷。

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高位的妃子,她们中有一些比皇上年龄还大一些,穿着端庄的宫装,珠翠如星,喝汤的时候连头上的步摇都不晃一下。

我第一次吃饭时坐得离皇上那么远,他的神情,穿着,甚至声音都使我有些陌生。

顾知春抱着琵琶出来,说要给皇上献一曲。

殿里一下安静下来,许多双意味各异的眼睛看向她。她镇定如常,弹出第一串音时,手都没有抖一下。

她一双眼旁若无人地穿过无数道目光,只看着皇上。

顾知春一曲弹完,便是王美人的筝,苏婕妤的琴。方月兮也跳了舞,可大约是怯场,她跳的不好,还扭了脚。

我越看越困。迷迷糊糊地,看见那几个坐得最靠近皇上的高位嫔妃,仍然端庄优雅,纹丝不动。

我只好在桌子下面掐自己的手,我在偷偷瞧着上边的妃子,下边也有好些人连上边的妃子都瞧不清,只好瞧着我。

皇后夸了几句多才多艺的妃子们,有意无意地提起几个人,似乎都是位分低些的妃嫔,听了皇后的暗示,便半推半就地也表演了几个节目。水平不如之前的好,不过总归人长得不算难看。

皇后管得颇多,把话题往我身上扯了扯,说起皇上吃早饭的事,大概是想要我表演点什么。我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半,心里想着该怎么把鸡兔同笼花里胡哨地表演出来。

不过,皇后才提起我的名字,皇上就随口带开了话题,漫不经心地给我解了围。

我有心跟他喝一杯以表谢意,然而为了低调行事,只冲他开心地眨了眨眼,估计这个距离他是看不到。

话题岔到了别人身上,我又开始犯困。大概是皇上瞧见了,便有李德全跑来给我送了一碟超酸的梅干,我嚼了嚼,勉强驱散一点睡意。

直到后半夜,皇上和皇后才相继离席,那几个石塑一般的牛逼妃子也起身离去。众人稀稀落落地走了一些,我也没有多留,回宫倒头就睡。

按理说中秋夜皇上该陪皇后,可是根据我的经验判断,再过不到一个时辰,皇上就该起床了。

啧,像极了第二天还要上学却熬夜到凌晨的我。

我揉了揉吃了太多梅干的腮帮子,心里觉得皇上略惨。

大约睡了三四个小时,我就被惊鹊从被窝里拔了出来,皇上叫我去吃早饭。

我闭着眼洗脸穿衣梳头化妆,闭着眼走到皇上那儿,进了门,才勉强睁开肿成桃子的双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明黄衣服的人,对他行了个礼。

「没睡好?」皇上把碗递给我,神清气爽得完全不像只睡了不到两小时的人。

他真的没有早朝睡觉吗?

我嗯了一声,觉得嗓子还有点哑,便喝了口汤。

「皇上不困吗?」我问完就有些后悔,他吃饭时从来不说话。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喝了勺粥,答道:「还好。」

我不敢再说话,也不敢不说话,便给他夹了个虾饺。

中秋过后,九月初三就是我的十七岁生辰。

…… 实际上是十四岁。

虽说皇上不召我侍寝,但我跟他还算挺熟。所以不少天天见不着皇上面的小妃子来给我送东西。

我美滋滋地收了不少,除了皇后送的一颗夜明珠,还有顾知春送来的翠金鹊尾步摇,方兮月则送了我一颗超大只的人参。

内务府给我送来了两匹蜀锦,还非常服务到家地给我挂成了床帘。不知道是皇上想起了我夸他床帘好看的事,还是李德全留心安排的。

我擦着口水把各种金光闪闪的礼物摸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顾知春送的那个步摇,属实好看。

我爹前月升了官,这次也给我送了个漂漂亮亮的大镯子。

我在我爹送来的盒子夹层里摸了摸,掏出来一沓银票。

爽。

我把银票放在枕头套里藏好,想起皇后这次没跟我说不用去谢恩,便蹦蹦跶跶带着惊雀往凤栖宫去了。

皇后不长记性,我谢完恩刚准备抬屁股走人,她就叫住了我。

「明婕妤入宫几个月了,见皇上见得不少了吧?」

我乖巧答道:「回皇后娘娘,是。」

她慢悠悠问道:「你也十七了,怎么除了刚进宫那一次,也不侍寝啊?」

啊这,你可把我问住了。

我只好一脸惭愧地说:「臣妾不知。」

她一脸得意地教育我:「你应该多思考,不要陪皇上吃了几次饭,就觉得恩宠稳固,可以高枕无忧了。」

我思考过,觉得是皇上不行。不过我当然不敢说出来,诺诺地应了一声。

皇后懒懒地说:「方美人有孕,你知道吗?」

「臣妾不知。」

「你知道她是何时怀上的?」

「臣妾不知。」我默默当复读机。

她一瞪眼,问道:「不知不知,本宫问你什么都不知,只知道那个什么鸡兔同笼吗?」

我张了张嘴,想给她道个歉:「娘娘……」

「不许说,闭嘴!」她瞬间拉下脸喝道,「本宫不想听你那个东西。」

……

QAQ…… 我没要说……

她咳嗽两声:「方美人是进宫第一次侍寝时怀上的,你怎么就没有那个心思?你第一次侍寝,跟皇上干什么呢?」

我缩了缩

脖子,这你不是问过我吗。

「在,在说皇后娘娘不想听的那个东西……」

……

这是我第二次被皇后娘娘以头疼为由赶出凤栖宫。

回到樱岚轩,李德全已经等了我一会儿了。他说,皇上召我今晚在合欢殿伴驾,让我吃过晚饭就过去。

我悄悄问李德全,伴驾是侍寝的意思吗?

他想了想,说差不多。

…… 那看来还是差那么一点。

李德全笑得一脸褶子:「娘娘想侍寝?」

「…… 不,没有。」

睡觉拖慢我教学进度。

我思考了半个月,觉得身为一个皇上,应该学一学多项式函数和微积分。

……

当我吃完晚饭坐着小轿子飞向合欢殿时,脑内的高等数学题库已经饥渴难耐了。

不对,学函数还得先学坐标系,那就得要讲讲数轴,还有有理数域实数域。

咦,说起实数,我忽然想起实数完备性的定理们两两互推。

学海无涯,学海无涯。

我推开合欢殿的门,狞笑一声。在诛九族边缘疯狂试探。

皇上正在看书,我还没行礼,他就抬了抬手,叫我平身。

我飞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没办法,虽然前一秒心里想的是给他教数学课,但是全天下的女孩子见到喜欢的人都是这个反应。

他把书倒扣在桌上,拍拍我的手背,意思是让我憋扒拉。

那个书名我看不懂,是什么什么国策。不错,皇帝确实是个好皇帝,睡我之前还在钻研治国之策。

他揉了揉眉心,似乎颇为烦恼。我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这时候提微积分可能会掉脑袋,于是识趣地不吱声。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看我的眼神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子:「朕觉得,后宫这么多人,聪慧灵透的却唯有你一个。」

「嗯嗯嗯。」我深以为然。皇后身为后宫之首都听不懂鸡兔同笼,这宫中的风气确实该好好整顿整顿。

他皱着眉叹了口气:「她们与朕谈不了两句,便要把话题往父兄官位的事情上扯。」

我喜滋滋:「好在父亲并不让臣妾操心。」——非常争气,不仅不用我跟皇上吹枕头风,还给我送钱花。

「听说你父亲给你送了个镯子,做你十四岁的生辰礼?」

「嗯……」我抬起手腕,正准备把那个镯子给他看看,突然心里一慌,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嗯?」他偏过头,目光淡淡地落在我身上。

这孙子套我话!

「臣妾十七岁。」我有点心虚。

他声音仍然没什么波澜:「那是朕记错了?」

「没有,不是,」我欲哭无泪,赶紧否认,「是臣妾长错了。」

他忍着笑看了我一眼,一脸悠闲,显然已经掌握了诛我九族的充分证据。

「爱妃十六岁进宫,今天却过十四岁生辰,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也不知道……」我瑟瑟发抖,见他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便壮着胆子信口胡扯道:

「可能我是热爱数学的小妃子沈飞樱,当我跟青梅竹马的小宫女惊鹊一起到御花园游玩时,却目击了外星商人的交易现场。当时我只顾着偷看交易,却忽略了从背后而来的另一个同伙。我被那个人强灌了毒药,等我醒来时,我的身体已经缩小了!」

我眨巴眨巴眼,皇上用一种极其迷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抿了抿嘴,小小声说:「虽然身体缩小了,但是头脑一样灵活!」

空气短暂地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 你这是欺君。」他无奈地冲我笑了笑,我知道他没生气,趁机怂怂地拉了拉他的手。

「你和朕一样,」他拉着我坐下,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清的情绪,「七年前,先皇忽然重病,大哥谋反,三哥掌管御林军,却举棋不定,不敢护驾。大哥杀了当时的太子,四哥替太子挡刀,也落下了终身残疾。一夜之间,先皇的儿子一半获罪,一半伤亡,我才成了储君。」

我听得一脸认真。

「可是,先皇重病那年我才十一岁,如先皇有不测,便要由皇叔为摄政王掌政。所幸我生母早亡,在宫中也不起眼,因此先皇驾崩之前,把朕的年龄改大了五岁,朕才能顺利登基。」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哇了一声。说,那你才十九岁呀。

他点点头,笑道:「朕是不是很显老?」

我使劲摇头,心里却是一酸。

我一直看他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从未想过,他有那样曲折的过往,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孩子。

真是……

我紧紧拉着他的手。

真是学微积分的好年纪。

……

「这件事如今只有朕和太后知道,今天又多了个你,」他笑得意味深长,「如果再有第四个人知道,那就是你说的。朕就诛……」

我眨巴眨巴眼。

他一顿,无奈地叹了口气,改口道:「朕就饿你三天。」

我开心地笑了,又去抱他的胳膊。我不说归我不说,怎么可以拿打打杀杀的来吓唬我!

抱了一会儿,他大概是忍无可忍,推了推我,说:「去洗澡。」

李德全在边上又笑得一脸褶子,还有几个小太监,也是想笑不敢笑的表情。

我哦了一声,乖乖地站起来,还伸手帮他掸了掸被我抱过的袖子。

气死我了,好丢脸,呜呜。

他不知道是不是心软了,想帮我挽回一点面子,补了一句:「回来再抱。」

我那没出息的嘴角立刻重新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

一回生,二回熟,我和帮我洗澡的宫女们合作非常愉快,这次我没用迷迭香香膏,也没人拿香料腌我。

穿上我熟悉的小睡衣,我哒哒哒跑回去抱住了皇上的胳膊。

看着他桌上的那本书,边角有些卷皱发黄。忽然想起一件事。

「皇上是怎么知道臣妾年纪哒?」

「看出来的。」他拽了拽我湿淋淋的头发,一听就在敷衍我。

我心里觉得这话不可信,也知道不能拆穿他。

可是……

我低下头,不说话。他大约只以为我是好奇心受挫,也没放在心上,只把一碟点心往我面前推了推。

上次我晚上来的时候,桌上似乎也放着一碟这样的点心,大概是山楂或者枣泥糕,是红色的小方块。皇上似乎不爱吃,反正我没见他吃过。

我捏起一块咬了口,黏黏的,腥腥的…… 让我心里所有的情绪一扫而空,这……

D 区!

这特么是啥味儿?做这个糕点的人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皇上,他笑得倒是很欢。

「这,这个是什么东西……」我手里捏着剩下的大半块糕,牙缝里全是腥甜的味道,舌头都要捋不直了。

「鹿血糕,朕也不爱吃。」他指指碟子,善解人意地说,「不喜欢就放回去,不要紧。」

我飞快地把咬了一半的鹿血糕放回盘子里,有个小宫女轻悄悄地走进来,把那盘鹿血糕端了出去。

等等……

我低下头,看了看手指上沾到的颜色,好像有点眼熟?

「我…… 臣妾第一次侍寝的时候,帕子上就是这个东西?」

他嗯了一声。

「那…… 那时是因为皇上知道臣妾的年纪?」

他又嗯了一声。

我好像心里的什么猜测被证实了似的,忽然有些心慌,还想问什么,外面却传来一阵喧闹声。

皇上比我先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拉着我退离了窗边。这时李德全快步从外面进来,脸上没有往常的笑意,说:「有刺客,十几个。」

我有些惊慌,倒是皇上很冷静。

他从一边的架子上取下一个暗色的披风,罩在我身上,还给我扣了个蝴蝶结。

「你去屏风后面。」他轻轻推了推我。

「我不走!」我用最怂的语气,说出最大义凛然的话,「我留下来还能给你挡刀呢!」

他顿了顿,有些意外地低头看了我一眼,轻轻笑了笑。

「朕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我不说话,看起来一脸倔强,实际上我自己知道,我要是一开口肯定声音都在发抖。

他叹了口气,道:「不走便不走吧。若是害怕,就捂上眼睛。」

他把披散的长发拨到身后,取下架子上的一把长剑。

「李德全,开门。」

……

半个时辰后,我哆哆嗦嗦地坐在床上,拉着皇上的手,吓得哭都哭不出来。

「怎么冻得鼻涕都流出来了。」他用一条白色的毛巾擦完溅在脸上的血迹,把它扔给我。

我手刚一碰到那条毛巾,就好像打开了小哭包开关,立刻把脸埋在毛巾上嚎啕大哭。

边哭边说:「我还以为我要死掉了呜呜呜呜呜。」

他无奈地笑笑:「若是真有危险,朕肯定会先送你出去,怎么会让你躲在屏风后面?」

我继续哭:「你怎么那么能打啊呜呜呜呜。」

「朕本应被培养成辅佐君王的将军。」他柔声解释道。

李德全走过来,说道:

「皇上,外边的脏东西都收拾好了,这事儿惊动的人不多,要不要明儿一早再知会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皇上嗯了一声,接过李德全手里的一条新毛巾按到我的脸上。

我抽搭了一会儿,眼泪汪汪盯着李德全看,小声说:

「李公公,你好厉害。」

就刚刚,这个一笑就一脸褶子的老太监居然能一打五,我世界观裂开了。

李德全谦虚了一下,又笑出了一脸褶子。又对皇帝说:「皇上,您看,这像是哪儿的刺客?」

「看不出。」他说。

「安排刺客的人不知道皇上和李公公打架很厉害吗?」我探头问道。

「应该知道,」皇上说,「因此在糕点里下了药。」

「啥糕点?」我好奇地问道。

「鹿血糕。」

噢,鹿血糕。

嗯?

?!!

我难道又有生命危险?

「方才你吃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咬过的断面颜色太深,才让你放回去。」

「那我会死吗?」

他安慰道,「我刚刚摸了你的脉搏,不过是手足酸软几个时辰,一会儿就好了。」

…… 我就说我咋刚刚差点站不住了,我还以为我是吓的。

我立即扑进他的怀里:「脚脚酸,要抱抱。」

李德全在边上笑成一朵菊花,走出去还给我们带上了门。

「你那就是吓的。」皇上嘴上一本正经,手手却非常诚实地抱了抱我。

我也不嫌弃他一身是血,开心地抱着岔开话题:「那些刺客说不定开始就埋伏在外面,听不见里面说话,却能看见端出去吃了一口的鹿血糕,才以为是皇上吃了,傻了吧唧地闯进来。」

他嗯了一声,又抱了我一会儿。

我睁着眼,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不知不觉,外面天色已经隐隐泛青。

「朕要去早朝了,」他松开我,「你累了,自己再睡一会。」

我应了一声,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皇上没有受伤吧?」

「没有。」他侧过身,并不看我。

「臣妾手上碰到血了。」

他转身看着我,微微皱着眉头,眼神却是软的。

「欺君是重罪。」他轻轻说。

我低下头,不说话。

「朕伤在腰侧,你不曾碰到。」他叹了口气,抬起宽大的袖子,露出腰侧一片殷红的血迹,「放心,朕会处理。」

我忍着眼泪,嗯了一声。

「对了,」他转身背对着我,似乎无意地说:「朕之前想,若是面对刺客,有谁赖在朕身边不肯走,碍手碍脚,定要治她的罪。

「不过,」他走出去,淡淡的声音里带着隐约的笑意,「那时你不愿走,朕看着你,却很欢喜。」

时间平平淡淡地过了几个月,除了我这个亲历者,似乎没有任何人把当时的十余名刺客放在心上。皇上起初对我提过查出了些眉目,不过反正他们想杀的不是我,我也就没往心里去。

我曾以为刺客之事以后,皇上会给我赏点什么,或者晋个位分压压惊,不过并没有。我想了想也觉得无所谓,左右我爹给我送的银子也够花,宫里那些女人也并不会因为我得宠就不来找我麻烦。

皇上开始偶尔召我去侍寝,不过也就是聊天喝茶算算定积分。有过一个傻了吧唧的小妃嫔偷偷在背后嚼舌根说我专宠,结果被皇后锤了一顿。

开玩笑,皇后可不想再跟我打交道了,更绝不愿意来问我晚上是怎么「专宠」的。

再然后,宫中忽然空降了一个玉妃,是太后的侄女,长得也还不错。我某天晚上撒着娇有意无意地问了一下皇上,他说他更喜欢我一些,也不知道说的是真的假的,反正我信了。

第二天,皇上下旨晋我为昭容。

十月底,皇后病了。这病来得寻常,听闻只是普通的风寒。

诡异的是,不知是不是太医院开错了药,皇后在病榻上躺了两天,居然点名召我去侍疾。

难道我的鸡兔同笼还是有魅力的?

我没道理拒绝皇后,带着那只方月兮送我的大人参,屁颠屁颠就去了。一进门,便见她松衣软带,斜斜卧在床上。

我请了安,她隔空扶了我一下,挥手遣退了宫人。我抬起头,见她一脸憔悴,却并无病容。

装病哒?干嘛装病?引起皇上注意咩?那…… 为啥找我来啊?

「明婕妤,」她看着我,语气绵软,「你坐下。」

我点点头,乖巧地坐在边上。

「本宫让你来,想同你说几句话。」

我点头如啄米:「嗯嗯,娘娘请讲。」

「本宫已经许久没有安心睡着了。」她说。

难道是要我给她整点鸡兔同笼活儿催眠?

「娘娘有烦心事?」我礼貌性地关心道。

她垂下眼笑了笑:「本宫是死到临头了。」

我吓了一跳。

她见我不说话,便叹了口气,笑道:「你慌什么。」

我像鹌鹑一样不敢说话。

她自顾自地说:「也好,你这样什么也不说,总比一口一个臣妾不知好些。」

「臣妾不能给皇后娘娘分忧。」我一脸惭愧。

「不用你分忧,你不给本宫添堵就不错了,」她说,「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是没有限度的。荣华富贵总有个头,本宫看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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