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怎么有空跟庄小鱼一块过来?」
他看了庄小鱼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我笑道:「学校那边的选拔赛正好结束,学姐说有事找我帮忙,我就过来了。」
我动作蓦然一顿,「选拔赛结束了吗?」
「是啊,今天中午最后一轮就结束了,所以下午我才能出门的。」
我咬了咬发麻的舌尖,让自己从猝不及防的慌乱中恢复镇定,露出毫无破绽的笑:
「原来是这样,那我还真是运气好。」
我早就想到,卫泽这样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年轻小男孩,和我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
但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8
吃完饭,庄小鱼去洗手间,我随口跟陶严聊起选拔赛相关的事,这才知道,这场所谓的选拔赛,是市级比赛,目的在于选出进入省队的成员。
而每一轮卫泽的表现都十分出色,虽然结果还没出来,但他能进省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卫泽人长得帅,还很优秀,一向很受女孩子欢迎。这几天选拔赛,游泳馆开放,观众席都快坐满了。」陶严笑着朝我眨了
眨眼睛,「说实话,陈黎姐,之前他发那条朋友圈的时候,大家都超级惊讶的。」
「惊讶?」我转着手里的酒杯,挑了挑眉,「因为我和他以前谈过的类型不太一样吗?」
陶严满脸疑惑,「怎么会……他以前没谈过恋爱。陈黎姐,你可是卫泽的初恋,所以我们才震惊的——因为之前有个漂亮学姐追他,天天来游泳队送水送毛巾,我一直以为他会被那个学姐拿下的,没想到……」
没想到被年纪更大的我横插一脚,直接拿下。
我笑了笑,没说话。
见我不出声,陶严反而慌了神:「陈黎姐,我知道,网上肯定有不少有关体院男生的传言,我们游泳队也真的有这样的。但是卫泽不一样,他真的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我知道。」我笑着说,「你别慌,我不关心过去的事情。」
没谈过恋爱,不代表没发展过其他关系,只是大概率陶严并不知道而已。
不然怎么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带了身份证,还心照不宣地和我去了酒店?
陶严看着我,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庄小鱼已经回来了,他也就默默地闭上了嘴。吃过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告别了陶严和庄小鱼,一个
人慢悠悠往家走。
到楼下的时候,我目光随意一瞥,蓦然定住。
不远处的花坛边沿上,坐着一道万分熟悉的身影。
路灯的光照在他身上,在脸颊一侧落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看向我。
我默不作声地看了卫泽片刻,终于开口:「选拔赛结束了
吗?」
「嗯,提前结束,所以我就赶过来了。」他站起身,像只委屈
的大动物那样朝我张开双臂,「姐姐,抱。」
理智告诉我,我是成年人,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几年的社
畜,这段关系的结束应该由我主动来提,至少比较体面。
但是,我终究没有问他选拔赛的真相。
我抿了抿嘴唇,还是走过去,扑进他怀里,被高大的小男孩抱
了个满怀。
他紧了紧胳膊,贴在我耳边小声说:「黎黎,好想你。」
我的心脏在这一瞬间被击中。理智,清醒,衡量得失,自我警醒……所有筑起我心内防御壁
垒的一切,都在他的拥抱中融化,短暂地消失殆尽。
「你不是有备用钥匙吗?」我问,「怎么在楼下等我?」
「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结束。
而直到我和卫泽一起上了楼,开了门,我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
什么。
——他在客厅那片空白的墙壁上,搞了个照片墙。
之前我随口跟他提过,那面墙空得有点光秃秃的,
想买幅画来装饰一下。当时卫泽还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这件事
让他来处理。
我一步一步走到近前,看到一块做工略微粗糙的木板上,错落
地钉着十多张我和卫泽的合影,都是之前他主动拉我拍的。如
今被洗了出来,装进小相框,挂在了墙上,旁边还贴了星星灯
装饰。
很……幼稚。
但又显得格外真诚。
「是惊喜,我提前一小时上来装好的。」小男孩有些忐忑不安
地看着我,「姐姐,你喜欢吗?」我努力压下心中浪潮般涌起的情绪,回头勾了勾唇角,抱住
他:「喜欢。不但喜欢,还很想答谢你一番。」
手指沿着他背部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路往下,直至停在关键处。
小男孩红着脸,微微退开了一点,喘气道:「姐姐,我有话要
跟你说。」
我勾着他的脖子,直接跳进他怀里,堵住他的嘴唇,「有话明
天再说。」
欲望不止能让人沉沦,同样能让人清醒。
否则,在这样温情又甜美的假象里,我就快要忘记,我和卫泽
之间是如何开始的了。
9
卫泽和他带来的那面照片墙,一起留在了我家。
选拔赛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学校都没有再强制他们留宿,只
有在第二天满课的时候,他才会在前一天晚上吃完饭后,依依
不舍地跟我告别。
有一次,他去厨房洗碗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起来,我随意
瞥过去,正好看到弹出的微信消息。
蒋曼曼:「那我明天就早上在食堂门口等你啦。」
我动作一顿,垂下目光,盯着面前的果盘沉默不语。我清晰地记得,之前陶严跟我说过,追了卫泽很久的那个学
姐,就叫蒋曼曼。
「黎黎,我搞定啦。」
小男孩从厨房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从桌面上拿起手机,
开始低头打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回完消息,重新把目光投向我:「那我就
先回学校了,明早还有课,黎黎你记得把水果吃了。」
顿了顿,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忐忑:「……怎么了?」
我沉默片刻,笑起来:「没大没小,叫姐姐。」
他走过来,俯身在我脸颊落下一个吻,眼睛被灯光照得湿漉漉
的:「那姐姐,我走了。」
卫泽走后,我坐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然后回过神,把他切
好的哈密瓜倒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晚上卫泽回来的时候,我刚洗完澡,顶着一头滴水的头
发从浴室出来,然后就被他扑过来紧紧抱住。
我发梢的水珠一滴滴落下去,把他肩膀的布料打湿了一片。
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更用力地紧搂着我:「姐姐,你一天都没
回我消息了。」小男孩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身上只有淡淡的清冽香气涌入
鼻息,找不到半点和女生约会过的痕迹。
他真谨慎啊,滴水不漏。
我偏着头笑了一下,捧着他的脸亲了上去:「宝贝,姐姐是想
把话留到这时候再说啊。」
卫泽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就被我拐到了卧室。
欲望的浪潮褪去后,我懒懒地倚在卫泽怀里,点了根烟。
卫泽修长的手指擦过我耳畔,把凌乱的碎发拨到耳后去,开口
道:「姐姐,我想跟你谈谈。」
我垂下眼,把烟按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我困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手正放在他胸肌上。
卫泽的手忽然停在我耳侧,声音里多了几分苦涩:
「姐姐,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喜欢的只是我的身体,而不是我
这个人。」
我动作没停,敷衍道:「宝贝,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他忽然抬手,扣住了我的手腕,强行制止了我作乱的手:「那
姐姐对我,是真心的吗?」
卫泽的语气很认真,认真到我忽然觉得荒谬不已。我用力从他手里抽出手腕,睁开眼睛,淡淡道:
「卫泽,你非要追究这个,难道是真忘了我们是怎么开始的了
吗?」
亮白的灯光从天花板照下来,小孩好看的脸被照得格外清晰,
光芒落进他水波般清澈的瞳孔里,像是碎裂的星光。
挑高的眉骨下是高挺的鼻梁,嘴唇带着情欲未消的红,看上去
格外好亲。
我曾经无数次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也必须承认,一开始我
跟卫泽在一起,单纯只是馋他身子而已。
可是。
可是。
我收回目光,淡淡地问:「算了……你现在问这种话,是想干
什么?」
回答我的是卫泽干脆利落跳下床的动作。
我没有动,沉默地看着他套上T恤,穿上工装裤,从床上抱起
被子,站在床边望着我:
「今晚我睡沙发,明天就搬出去。」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席卷了全身,我把发抖的指尖藏在身后,让
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好。」出租屋的沙发并不大,一米九的卫泽睡在上面,大概得蜷缩成
一团,一点也不舒服。
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和我划清界限。
我躺在床上,又点了支烟,盯着灯光下朦胧的烟雾思考了片
刻,然后得出结论:
大概是那个叫蒋曼曼的学姐持之以恒的追求终于打动了他,所
以卫泽也不想再跟我继续耽误下去了。
我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这么脆弱。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也早就做了准备。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卫泽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人站在玄关,行李箱放在脚边,我之前给他的钥匙被放在鞋柜
上。
我靠在墙边,歪着头看着他,挑着唇角笑道:「需不需要我帮
你把东西拿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卫泽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他气鼓鼓地瞪了我
一眼,闷声道:「……不用了。」
「好。」我冲他挥了挥手,「那,弟弟,再见。」
10出门的时候,我才发现卫泽带来的那面照片墙还挂在客厅。
他走得很利落,连这玩意儿也不想带走。
原本我想把东西拆下来,下楼的时候顺手扔了,结果不知道是
不是卫泽钉得太死的缘故,一时半会儿没拆下来。
又害怕上班迟到,只能暂时作罢。
成年人的世界里,工作占据了白天的大部分精力,我连伤春悲
秋的空闲都没有,就很快被要修改的方案和申请填满了全部空
闲时间。
一直到临下班前,才有空看微信。
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卫泽发来的消息:「姐姐,我在你们公司楼
下。」
?
干什么?来找我要分手费?
难得不加班,打完卡,我拎着包走到楼下,一眼就看到了长椅
上坐着的卫泽。
已经是深秋,穿着卫衣的小男孩拉起帽子,仰头看着我,面容
被微暗的天色模糊,只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疲惫的人群在我身后来来往往,我看了卫泽片刻,然后说:
「我没钱。」
他的眼神里多了点疑惑,但又很快不在意地一笑:「没关系,那今晚我请姐姐吃饭。」
我茫然地看着他,张了张嘴:「……你是来找我吃饭的?」
「嗯。」小男孩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走过来牵我的手,「更准确地说,是来找你约会。」
一直到卫泽牵着我的手穿过人,找到一家川菜馆坐下,点完菜,我才反应过来。
他其实,并没有打算和我分手。
那为什么要从我家搬出去呢??
卫泽夹起一块蓝莓山药,放进我盘子里,一脸郑重其事地看着我:
「我觉得,可能是之前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出了问题。所以我准备换一种相处方式,让你感受到我的人格魅力,喜欢上我这个人。」
……幼稚。
我对此嗤之以鼻,并在吃过晚饭,和卫泽牵着手散步的时候试图勾引他。
在我家楼下的小花园里,小男孩很明显被我亲得情动不已,却喘着气退开一点,然后拼命摇头:「不行……姐姐,我要回学校了,明天再来找你!」说完他转头就跑了。
冰凉的夜风吹过来,让我脸颊的热度一点点散去。
我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踩着高跟鞋慢悠悠地上了
楼。
那面照片墙,最终还是没有被我拆下来,上面反而多了张照片
——是吃完饭出来,在外面扫码打印的地方免费打印出来的。
我正站在那里欣赏照片,忽然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接通,传入耳中的声音带着一贯的严厉:「陈黎,怎么回
事,你和何子轩分手了?」
「是。」
「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她的语气听上去更不满了,「你们
处了八年,早就该定下来了,怎么会分手呢?是不是你又闹脾
气了?」
她的话,猝不及防把我从卫泽营造的梦境中猛然拽到了现实。
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也跟着冷下来:「是何子轩出轨,
被我抓到,所以我才提了分手。」
我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我爸接过电话,用不容置疑
的语气道:
「那你也不该这么草率地分手。男人犯了个小错误,就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吗?陈黎,你已经二十六岁了,年纪不小了,大家都知道你跟何子轩同居了那么久,除了他,你还能嫁给谁?
谁还会要你?」
我忽然说不出话来。
他们对我的教育,好像从来都是这样,用不容置疑的家长强权,和离谱的歧视,牢牢把控住我的人生,甚至不允许我自己插手。
果然,不等我回答,我爸就自作主张地下了命令:
「你明天就去跟何子轩道歉,跟他说你还是想结婚的。否则你以后嫁不出去,我和你妈可丢不起这个人。」
我毫不犹豫地挂掉了电话。
我爸恼羞成怒地发来微信:「你要是不照我说的做,过年就别回家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手指在键盘上骤然缩紧,我用舌尖顶了顶口腔上颚,近乎报复地打字:「你是因为自己以前也出过轨,所以才跟何子轩共情了吗?」
「陈黎,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是你爸!」
我嗤笑一声,关掉了微信对话框。
我十四岁那年,我爸出轨了。我亲眼看到他揽着一个长卷发的女人进了宾馆,回家告诉了我
妈。
她听了,只淡淡应了一声,神情毫无变化,也没有后续反应。
一直到一星期后,我忍不住问她:「你不和我爸离婚吗?」
当时,她用一种看怪物的奇怪眼神看着我:「为了这么点小事
就离婚?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无法理解。
我妈的收入并不比我爸低,甚至对家庭的贡献远大于他。
可他们生活在落后的小城市里,连思想也一同闭塞,停滞在二
十年前。
哪怕城市已经在飞速发展,但他们的想法一直没变过,甚至试
图把我也同化成这样。
高考完,我报了离家很远的大学,好不容易让自己从窒息的泥
淖中挣脱出来。
工作后,我给自己制定了清晰的规划和目标,努力让自己不要
变成他们的样子。
但他们,还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把我拽回去。
11
过了几天,上班时,我正在加班加点赶方案,忽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陈黎,我们谈谈。」
我皱了皱眉:「何子轩?」
「阿黎,叔叔阿姨昨晚联系我了,他们也不赞成你和我分手。」何子轩在电话那头刻意放柔了声音,只是语气里有种挥之不去的高傲,「我只是一时糊涂,也已经和婷婷说清楚,以后不会再联系了。我们明年就结婚,好不好?」
我的手蓦然在手机上收紧。
不用想,我也知道我爸妈昨晚给何子轩打电话,是如何在他面前贬低我,甚至低声下气地恳求他原谅我的。
在他们的观点里,世界就该是这样,哪怕是何子轩出轨背叛,但就因为我和他同居了四年,所以我只能嫁给他。
「我爸妈的观点不代表我的观点,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冷冷地说,「还有工作,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何子轩终于绷不住了:「陈黎,不过是个破鞋,你在高傲什么?之前那个小弟弟,他知道你已经被我玩了八年吗?」
我豁然站起身,大步走出办公室,一直到没人的楼梯间,才开口:「那我也告诉你,这八年,每一次我都演得很辛苦——你是真
的不行,知道吗?」
然后在何子轩的破口大骂里挂掉了电话。
楼梯间里冷冷清清,我愣神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机重新震动。
是卫泽发来的消息。
他发了个可爱的猫猫头表情包,然后问我:「黎黎,今晚吃米
粉怎么样?」
我回了个好,等泪水一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把视线染得一片
模糊,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下午卫泽又来接我,看到我微微发红的眼眶,小男孩一下就急
了:「姐姐怎么了?」
我摇头:「没事,工作上出了点小问题。」
见他还是不放心地看着我,我只好扯着唇角笑道:「放心,已
经解决了,吃饭去吧。」
吃饭的时候,卫泽告诉我,之前选拔赛的结果出来了,他已经
成功进入省队,下个月就会过去正式开始训练。
我的筷子在空中顿了顿:「这种大喜事,应该吃顿好的庆祝一
下才对。」小男孩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姐姐亲我
一下,就当是庆祝了吧?」
我柔软的心脏被这一眼击中了。
分别前,我把卫泽拽到黑暗的花园角落,用力吻了上去。
他的手扣着我的腰,隔着两层衣服,我还是能清晰感受到贴着
我的掌心渐渐升温。
良久,我缓缓退开一点,小孩把脸埋在我肩头闷闷地说:「好
想姐姐啊。」
我觉得好笑:「那你搬回来住啊。」
「不行,我要证明,除了身体之外,我还是有别的吸引你的地
方的。」
他恋恋不舍地抱了我好一会儿才松开,临走前,从卫衣大大的
口袋里抽出一封信递到我手里:「我走了!姐姐你拿回去再
看。」
回家后拆开信封,我才发现那居然是一封手写的情书。
小孩写得很认真,还特意在文末标注,为了不出现笔误的修改
痕迹,这已经是他誊抄的第六遍,写得不好不要嫌弃。
「姐姐,希望我的努力,能让你真的感受到谈恋爱的感觉。」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把信纸收进信封里,放在衣柜中
带锁的抽屉里。
第二天是周五。
卫泽一天没联系我,我还以为他有事。
结果下班回去后,才发现他就蹲在我家门口,听到动静就可怜
巴巴地仰起头看向我。
我与他对视片刻,挑了挑眉,掏出钥匙开门:「进来吧。」
卫泽跟在我身后进了门,还很自觉地换了拖鞋。
我坐在沙发上,抱胸看着他:「你想搬回来了?」
「嗯。」他用力点了点头,小狗似的眼睛看着我,「姐姐,我
好想你。」
我就知道。
十八岁的小男孩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能忍得住就有鬼了。
掐指一算,今天距离他搬出去那天,也不过刚好过去了一周。
我喝了口杯子里的冰牛奶,笑容淡下去:
「行,但你得先给我解释一下——你要搬回来,是因为你和蒋
曼曼没成吗?」
「怎么可能!」
卫泽几乎要从沙发上跳起来,漂亮的眼睛里多了点受伤的神色:「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长舒了一口气,还是把那天晚上看到微信消息的事情告诉了他。
卫泽没等我说完,就一把攥住了我的手,急急澄清:
「因为她是学生会的,负责申报特殊奖学金的资料申请,而我那两天不在学校,资料一直没交上去,所以跟她约好那天早上在食堂门口见面,把东西给她——她之前的确追过我,但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就和她把话说清楚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姐姐,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我抬起手,轻轻贴在胸口,才发现心脏正在里面剧烈地跳动着。
「等等。」卫泽忽然反应过来,「所以那天晚上,你是以为我要回去见蒋曼曼,所以才说那种话气我的是不是?」
我移开目光,试图顾左右而言他:「那个,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男孩一把扑倒在沙发上,灼热的吻也跟着贴了上来:「姐姐,你要补偿我。」唉,七日不睡,犹胜新婚。
我好累。
12
我和卫泽在一起了。
这一次,不是用作身体关系的遮掩,而是真正的恋爱。
只是……我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我有一个在一起八年,
差一点就走到了谈婚论嫁那一步的前男友。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
虽然我已经竭尽全力想逃出那个被父母限制了一切的世界,但
人生前十八年的耳濡目染,让我仍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他们观念
的影响。
我的确在跟卫泽谈恋爱,可这段恋爱关系依旧脆弱无比。
比如,我至今仍然不知道,卫泽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如此平庸的我,只是芸芸众生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员。
因为那天晚上的主动,人生的轨迹才和他有了交集。
这种一开始源于欲望的喜欢,本就摇摇欲坠,又能持续多久
呢?一切都是未知的。
在去省队封闭训练前,卫泽挑了个周末,带我在他们学校的图
书馆待了一上午。
中午吃完饭,又一起去了趟游泳馆。
不知道是不是周末的缘故,游泳馆里,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
小男孩换上泳裤,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肌和腹肌,然后像棵小白
杨似的挺拔地站在我面前,问我:「眼熟吗黎黎?」
眼熟,怎么可能不眼熟。
第一次见面,我就是被这副样子的卫泽迷惑,对他起了色心。
我拿着他的浴巾坐在长椅上,看着他跳进水里,灵活又流畅地
游了好几个来回,然后湿淋淋地爬上来,走到我面前,向我张
开双臂。
「擦干再抱。」
卫泽微微低下头,撒娇一样地看着我:「姐姐帮我擦。」
我挑了挑眉,抬手拿浴巾慢条斯理地擦着他身上的水,过程里
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皮肤,很明显看到卫泽的喉结动了动。
然后他一把攥住我的手指,哑声道:「好了,我自己来吧。」他胡乱擦了两把身上的水,抱了抱我,然后回更衣室洗了澡换
了衣服,顶着一头毛绒绒的头发出来,牵住了我的手:「好
了,姐姐,我们走吧。」
「去哪儿?」
「约会。」卫泽说着,在出游泳馆的大门前侧过头,在我脸颊
上亲了一下,「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次了。因为年底有个重要
比赛,接下来要封闭训练一个月。」
他说着,叹了口气,神情很是遗憾:「好可惜,不能和姐姐一
起跨年了。」
我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
今年的最后一次约会,我和卫泽是在家度过的。
晚上,外面飘起细细密密的雪,我趴在窗户前静静地往下看,
身后忽然被一股温热的力道覆盖。
卫泽吻着我的耳垂,小声说:「真好,还能和姐姐一起看一次
雪。」
生活被忙碌的工作填满,以至于微小的间隙里,我以为自己已
经没有余力再谈及喜欢。
可卫泽,实在是个令人心动的小孩。
他把我从麻木又谨慎的状态中拽了出来,让我忍不住又一次付
出了久违的真心。但我其实很清楚,我与他之间,大概率是没有结果的。
卫泽走后,我又恢复到从前的生活状态,但到底还是有些不一
样的——比如小男孩一直很黏人,虽然人去了省队,训练忙
碌,但他还是会在休息的空隙里,抓紧时间多给我发两条消
息。
「姐姐,省队的营养师专门给我们制定了食谱,但我好想吃火
锅。」
「要多吃水果。你没时间买的话,我帮你买了一箱橙子,你下
班回去记得拿一下快递。」
那天晚上,我刚切开一个橙子,忽然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她说,我爸忽然病重,让我有空回家看看他。
我连夜跟公司请了假,买第二天最早的一趟高铁回去。
然而等我好不容易赶到家,才发现他们俩好端端地坐在桌前,
正在吃饭。
13
愣怔片刻后,我冷下脸,转头就走。
我爸在身后呵斥:「站住!」
他不惜装病喊我回家,目的竟然是让我去相亲。据说,我妈有个高中同学的儿子,刚读完研回来,也已经考上
了我们当地的公务员,前途无量。
他们自知我与何子轩已经没有可能,所以「好不容易」才说动
对方,让他答应和我见一面,吃个饭了解一下。
我靠在墙边,冷冷地看着他们:「我有男朋友了。」
我爸「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面上:
「我听何子轩说了,那还是个在读大学的男孩,比你小了好几
岁——陈黎,你不要脸,我和你妈还要呢!」
心尖蓦然一阵刺痛,我转头要走,手都放在门把手上了,却听
到我妈冷冰冰的声音:
「你今天要是敢走,以后就永远都别回来,我和你爸就当没生
过你这个女儿!」
我整个人僵在那里,半晌都没动。
见我不走,我妈的语气又缓和下来。
她走过来,揽着我的肩膀,柔声细语:「乖啊,黎黎,咱们就
去见一面,吃个饭,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行不行?」
我眼神茫然地看着她,忽然想到之前,从小到大的无数次,她
和我爸一直都是这样,先呵斥,再软下语气哄我,好像吃准了
我没法拒绝这一套。我也的确没法拒绝。
不管他们怎么与我三观相悖,我都没办法狠下心,真的和他们
断绝关系。
晚上躺在卧室的床上,我给卫泽发消息,说我回了趟家,可能
要过几天才能回去。
小男孩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了我家的地址,说给我买了个跨年
礼物,让我记得收。
「姐姐,你好不容易回趟家,和叔叔阿姨多聚聚。」
「好。」
我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一早,我妈就把我叫起来,让我化了个淡妆,又换了身
看上去温婉贤良的衣服。
相亲的地点约在我家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我坐在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前,面无表情地接受着他苛刻的
审视。
半晌后,他终于开口:「听我妈说,你今年已经二十六了?」
「对。」我扯了扯唇角,「明年六月就二十七了。」
「年纪这么大,还一个人在外地打拼?」他皱起眉头,眼神里多了些轻蔑,「月薪多少?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老家呢?」
「短期内不会回来。」我淡淡地说,「我在南京供了一套房子,没还清贷款之前,不会换工作的。」
「你有贷款?那你这不是找人替你还债吗?」
他放下杯子,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房子卖了,回老家,我才会考虑我们的关系。」
那张油头粉面的脸上,显出一种无知的傲慢。
来之前我妈跟我说过,他在老家有套房子,年薪六位数,这大概就是他的底气吧。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生气,但此刻,竟然很平静。
因为和这些人接触得多了,我才越发深刻地明白,卫泽有多可贵。
「好,那你不用考虑了。」我豁然站起身,在他惊愕的目光中笑了一下,「回去告诉你妈,就说是我没看上你。」
出去的时候,外面又一次飘了雪。
街上人群稀疏,我把手揣在大衣口袋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商业街,来到一条老巷子的外面。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我看了看,是我妈的电话。想也知道她
会说什么,于是我顺手挂了。
没一会儿,它又震动起来,我看也没看地接起来:「我明天就
回南京。」
「诶?」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清冽嗓音,「这么快吗?」
是卫泽。
我愣了愣,呼出一口白气,原本坚硬的心脏一瞬间变得柔软起
来。
「你们比赛结束了吗?」
「嗯。」卫泽应了一声,很快又说,「姐姐,你还在老家吗?
给我发个定位吧。」
我发了。
然后,半小时后,穿着厚厚大衣的小男孩,就站在我面前,向
我张开了双臂。
「黎黎,抱。」
14
「你怎么在这里?」「早上比赛结束,我收拾好东西,就买最早的一班飞机过来
了。」
北方雾蒙蒙的冬日傍晚,他身后光芒黯淡,只有一盏昏黄的路
灯亮起。
一个月没见,小男孩瘦了点,显得人更高了,五官的轮廓也更
鲜明。冷白的皮肤上,一双眼睛亮亮的,像是落入人间的星
星。
我仰起头看他,吸了吸鼻子,没有抱住他,只是很认真地说:
「卫泽,我刚才去相亲了。」
他停在半空的手指忽然轻轻一颤。
「虽然结果没成,但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告诉你。」我想了
想,在心里飞快地组织了一遍语言,「我之前有个交往了八年
的前男友,在遇见你的前几天,我才和他分手。」
卫泽紧张地看着我:「所以,你要和他复合?」
这下换我愣住了。
片刻后,我失笑道:「怎么可能。我只是要告诉你一声,卫
泽,我的确很喜欢你,但我比你大八岁,有很复杂的过去,我
们可能……」不是那么合适。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我的世界明明白白地摊开给他看。
否则,这对卫泽来说并不公平。
可话还没说完,小男孩已经打断了我:「姐姐,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卫泽,我的确很喜欢你,但——」
「好了,就是这一句。」小男孩猛地扑过来抱住我,把脸贴在我肩上,用一种心满意足的语气说,「姐姐,你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
我的手在空中僵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环过去,轻轻贴在他后背上。
「卫泽,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但我要听的就是这个。」他结束了这个拥抱,却又握着我的肩膀,低下头,在很近的距离凝视我的眼睛,「黎黎,你要说什么,因为你有一个在一起很久的前男友,所以我不该和你在一起吗?还是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不喜欢你?」
我第一次发现,那个在我面前撒娇卖乖的小男孩,原来有着这么强的气势。
在他明亮又认真的眼神里,我忽然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