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不希望我跟陈烨在一起,那又怎样,这是我自己的事。
这样想着,我还是走到了他的车窗前。
19
「圣诞节过得开心吗?」他摇下车窗看了我一眼,又收回目光,没什么情绪。
我以为他会追问我和陈烨去了哪里,但他并没有。
「开心。」我回他。
我等着他的下文,他却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最后说了句:「开心就好。」
说完,伸手从车里拿出一个袋子,从车窗递给我。
「什么?」我看着袋子,并没有伸过手去接。
其实要说内心没有一丝好奇是不可能的,毕竟我和他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上次去法国给你带的礼物。」他望着我,脸上满是长时间工作后的疲惫不堪。
「谢谢。」我犹豫了一会,还是接过了他的袋子。
「江肆月。」我鼓起勇气,叫他一声。
「嗯。」他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
「我谈恋爱了。」我大声向他宣布,就像是大声宣布,我不喜欢你了,我们终于可以和解了。
我期待着他开心的笑容,然后表扬我,「楠楠,你做得对」「楠楠,你终于懂事了」「楠楠,你谈恋爱我就放心了」……
可是,他沉默了半天,就说了一个字,「好。」
「你呢,什么时候结婚,过年吗?」我故作轻松,想缓和一下沉静的气氛。
他勉强扯了一个笑容,「再看吧。」
「回家吗?」他突然问,见我不回答,又道,「明天是老师的忌日。」
他的话像是一道惊雷,激起了我心底的千层浪。
这两天玩得太疯,我虽然记着这事,却也没有时间太过悲伤。
我终于明白他今天的悲伤从何而来。
「好。」我转到另一边,开了车门坐上去。
这些年,父母忌日这天,我都会和他共同去祭拜。他不管在哪里,不管再忙,都会提前回来,参加祭拜。
而且一到了这几天,他就会情绪低落很久。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不知道他到底跟我爸感情有多好,才会 8 年来,雷打不动地做着这件事,而且还不离不弃,寸步不离地把我照顾好。
每次我问起,他就说,我爸是他恩师,他是一辈子的恩人。
我觉得我爸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为有这样一个优秀且知恩图报的学生感到骄傲。
「又喝酒了?」一上车,我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
「喝了一点。」他扯了一个笑容,将窗子开到最大。
车子在公路上平稳地行驶,风将我的头发吹得满脸都是,他意识到什么,又将窗子关小了一些。
「你以后还是少喝一点酒吧。」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这副模样,我还是有些担心他,他这些年,烟瘾重,酒瘾也日渐增长,身体迟早要垮掉。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整日泡在烟酒里折磨自己,撇除我对他的心思,我和他也是亲人一般的存在。
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他糟蹋自己的身体。
「好。」他用余光看了我一眼,又收回目光,声音很淡。
我有些惊讶,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这么顺着我。
我说什么他都说好。
这感觉,就像是诀别。
一想到诀别,我的内心就瘆得慌。
「你呢,最近钱够花吗?」他忽然偏过头看我。
「够。」我也扯出一个笑容,「兼职有工资,我又拿了奖学金,我也不买什么贵的东西。」
他又沉默了一会。
「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他忽然就苦涩地笑了,「反正我也养不了你几年了。」
我望着他,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也该你男朋友养了。」他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让我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指的应该是陈烨。
那他应该是同意我们在一起了,我突然松了一口气。
「我不需要别人养,我自己可以养活我自己。」我叹了一口气,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也有赚钱的能力,就算苦一点,钱也能花得安心。
「他对你好吗?」看得出来他酝酿了很久,绕了一大圈,还是谈到了这个话题。
「什么叫对我好呢?」我反问,「他没有给我买礼物,也没有给我钱花,但是跟他在一起,我很轻松,也很开心,这算好还是不好?」
他愣了片刻,说了三个字:「那就行。」
后来他在车上似乎是睡着了。
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了对话。
这样也好,如果他再问我这两天跟陈烨的具体情况,我应该很难回答。
后来周管家扶着他下了车,送他进了房间。张姨上去帮他收拾完,下来跟我说他好像醉得不轻,半夜起来吐了好几次。
他到底喝了多少?
20
第二天去祭祀,我跟往年一样,跟我爸妈说了特别多话。
就像他们在我身边一样,我把这一年发生的事一一跟他们交代,有趣的,开心的,悲伤的,出糗的,事无巨细。
唯独没有提的是这一年来我对江肆月的逼迫,我偏执的感情,我将它埋在心底。
我告诉他们我找了男朋友,让他们放心,我会好好学习,以后考研,考博,也做一个跟他们一样有用的人。
在这期间,江肆月一直站在旁边,倚在树上默默抽烟,等待我讲完所有的事。
他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偶尔在我提起某件事,他还会补充一两句。
我突然意识到,把这些件事记得那么清楚的,不只我一个人。
他甚至比我记得更清楚。
我时常怀疑他的脑袋是什么做的,每天要游刃有余地面对商场上的算计,那么多的应酬,回到家还能把我的每件事记得比我还清楚。
也许这也是我爸喜欢他的原因吧。脑子够用。
「说完了吗?」他灭了烟,问我。
「差不多了。」我看了看他,准备站起来。
但是刚要起来,腿却麻得不行。
他本来都已经转身要走了,但他就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又转过身来,伸出胳臂让我借力。
我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慢慢站起来。
他也不着急走,就那么扶着我,等我缓了好一阵,脚不麻了,又往前走了。
我踩着小步子跟在他身后。
他走了一阵,发现我没跟上,又停下来等我,等我上来了,又往前走,只是这一次,他步子放得极慢。
我爸妈并没有葬在公墓,而是葬在山野上,这也是因为我爸妈一辈子都想回归到田园生活,死之后总算如愿了。
这个山坡有些陡,我从小没走过什么山路,记得爸妈刚去世那会,我在这山坡上一边哭,一边往山下走,一路跌跌撞撞弄得满身是泥。
江肆月那会又高又壮,还是个冷酷无比的半大少年。他一个人走到山下,才发现我没跟上,又跑上来找我,最后干脆把我扛在肩上,还吼我,说我怎么这么笨,爬个山都摔成这样。
他当时脾气不太好。
在他家那会儿,他经常发脾气,一开始我以为是生我的气,后来周管家告诉我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走不出恩师去世的阴影。
后来慢慢地他收起了脾气,开始好好跟我说话,学着像个家长一样照顾我。他经常半夜和我坐在客厅,然后看着哭鼻子的我,叹着气反省自己的行为。
「别哭,以后,我们相依为命。」他抱着我颤抖的肩膀,自己也哭得泣不成声。
因为年龄相差 12 岁,住在他家,怕别人说闲话,周管家提议让我叫他叔叔。
我刚开始有些不能接受,他就一个大男孩,叫哥哥还行,叫叔叔也太奇怪了。
他却开玩笑说:「叫叔叔叫哥哥都一样,我还不是被你欺负。」
我听他这样说,放下芥蒂,人前叔叔,叔叔地叫,回到家,将拖鞋,书包一扔,躺在沙发上,命令他给我拿水果,拿电脑,听他给我讲题。
他嘴上骂我「怎么这么蠢」,却总是帮我整理好作业才回书房做自己的工作。
回忆起那段时光,就是两个走到悬崖边上的人相互取暖,互相磨平棱角,最后变成了珍贵的犹如亲人一般的存在。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愿再叫他叔叔了呢?
大概是看了太多言情电视剧,女主叫男主叔叔,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青春期的我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开始偷偷把他写进自己的日记,开始觉得班上那些半大的男孩幼稚且可笑,不及江肆月万分之一。
我开始琢磨着自己的那些青涩情感,难以说出口的萌动,要如何才能实现。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自拔,终于在一次洗了澡后,穿了一件真空吊带试探他。
结果他当时看了我半天,最后猛地收回目光,那天我们一晚上没说话。
既尴尬又羞耻,我一晚都睡不着,想着明天怎么跟他解释。
结果早上起来,他早就不在了,等过了几天再回家,他带了一个女人,跟那女人介绍我是他侄女。
那一刻,我心痛到不能呼吸。
后来我深陷在痛苦与不甘的沼泽,明确跟他表示我喜欢他,他也明确地拒绝了我。
再后来这种我试探他拒绝的戏份一再上演。
我累了,好累。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了陈烨。
我舒了一口气。
终于有一个人可以将我从这泥潭中拉出来了。
21
我摸出手机,给陈烨发了一条信息。
「哥哥。」
他没有回我,我又把手机摁灭了。
江肆月没怎么说话,一直在皱着眉头回信息。
我时不时地看看手机,有没有回复。
「中午想吃什么?」他突然开口问。
「都行。」我没什么胃口,也不感兴趣。
他打电话订餐。
正在这时,陈烨的微信却来了,「怎么了?」
「想见见你。」我回得很直接。
以前每年的忌日,情绪低落的我都是和江肆月一起度过的。
如今,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陈烨,第一个给了我爱情的男人。
「好啊,我去学校找你。」
我回了一个「好」字。
「有一家海鲜店,我还没带你去吃过,我订了餐,带你去试试。」江肆月突然看着我。
我想起陈烨之前带我去的那家,脱口而出,「陈叔那家吗?我吃过了。」
他侧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有些诧异。
「陈烨哥哥带我去吃的。」我回答。
「……」他没了话语,过了半晌,才又问,「好吃吗?要再去吗?」
「不了。」我摇了摇头,想起什么,又说,「我要回学校,把我放在学校前面那条街吧。」
我不想让陈烨和他撞见。
他愣了片刻,又说:「好。」
下车的时候,他提醒我拿车上的礼物,我怕待会陈烨问起,我懒得解释,就让他带回家里。
他也说好。
告别了江肆月,我站在宿舍楼下等陈烨。
他还是一头灰发,叼着烟,那样的放荡不羁,搂着我就上了车。
他说带我去一个度假村,我告诉他我要考试,要复习,没时间了。
他却求着我,「小楠楠,你都不想哥哥的吗?」
我心软了,最后回宿舍拿了复习的书,跟着他去了度假村。
又是跟他的一群朋友。
他们是第二次见我,有些惊讶,然后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尽量大方地跟他们打招呼。
陈烨就是这样,走哪里都呼朋唤友一堆人,我要跟他在一起,不能总让他将就我,就那么坐在角落看别人玩。
于是我也鼓起勇气,尽量让自己融入他们,看起来没那么突兀。
玩了一下午加晚上,玩疯了,晚上我累瘫在床上,哪里还有心思看书,闭上眼就想睡觉。
结果,刚闭上眼,陈烨细细密密的吻就来了。
我也没有拒绝,任由他把我亲到浑身酥软。
「小楠楠,你要哥哥忍到什么时候?」他问我。
「今天不行。」我面对他的软磨硬泡,依旧是拒绝。
「又不行?你是想玩死哥哥吗?」他略带哭腔,伸手不肯罢休地动起手来。
我吓得摁住他的手,惊呼,「陈烨。」
「嗯?」他不管不顾地亲吻我,「楠楠乖,哥哥也是正常人……」
「不行。」我推着他,死活不肯。
他却是像没听见我说的话,动作强硬。
「真的不行!」我突然大吼。
这一吼把他震住了。
他终于停止了动作,愣愣地看着我。
他生气了。
我觉得自己应该要跟他解释一下,今天是我父母忌日,就算不是,我也无法接受这么快就彻底接受他。
他看了我很久,最后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还喜欢江肆月那个畜生?」
我被他这句话惊到哑口无言。
「不是。」我有些无力地反驳。
我承认我是喜欢江肆月,但是决定和他在一起后,我就已经彻底将江肆月放下了。
跟他在一起,我没想过别的男人,也没有因为别的男人拒绝他。
「还骗我?」他翻身坐起来,盯着我看,「你别告诉我,江肆月天天护着你,不让我接触你,对我各种打压,还差点跟我反目成仇,他这么做是仅仅把你当侄女?」
「我不知道。」我有些委屈,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话误会我。
「你既然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招惹我?」他忽然很生气,「许楠,我这辈子都没被女人耍过。」
扔下这句话,他翻身下了床,穿好衣服,最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床上吓得瑟瑟发抖。
我觉得自己好失败。
为什么一段恋爱,持续不超过几天就会闹成这个模样。
我也不懂为什么喜欢过某个人都成了我的黑历史,不能接受太快的进展,也是我的错吗?
我也觉得好委屈。
后来我哭得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陈烨依旧不在。
他朋友将我送回了学校。
我想了很久,一周都有些心绪不宁。
我想发微信给他解释,却看到了朋友圈,他朋友发的图。
照片上,酒吧里,陈烨搂着一个女生无比亲密。
那一刻,我突然泪如决堤。
我知道,我的初恋结束了。
短暂的几天不到的初恋。
从那以后我没再找过陈烨。
他也没有再联系我。
他就像是我黑色夜空中的流星,一瞬即逝,我的心也渐渐变得麻木。
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
我宁愿不要。
22
我以为我可以治愈自己。
我以为陈烨不过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
我以为我也没多喜欢他,最多一个月我能就将这段往事忘记。
可是半个月后,我看着手机上的新闻,陈烨和秦雨订婚,秦家第一千金的爱情尘埃落定。
我还是呆在原地,半天不敢相信。
一个是半个月前一口一个小妹妹,哄着我的陈烨。
一个是江肆月说好要订婚的女人。
这两人怎么突然走到了一起?
下午的高数考试,我脑子一片混乱。
直到交卷,我才发现自己除了名字一个字没写。
回到寝室,我躲在被子里,痛苦地捂住双眼。
这个世界怎么了?
他给了我最温柔的一面,将我带入天堂,然后又在我毫无防备时给我致命一击。
于是全寝室都知道,我又失恋了。
他们问我怎么回事,我也不说。
要怎么说呢?我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哭了不知道多久,等我醒来天已经黑了。
我在寝室坐了很久,最后还是跟陈烨发了微信。
「你在哪里,我想见见你。」
那边不一会就有了回应。
「思豪酒店,你来吧。」
坐在出租车上,我有些犹豫,觉得自己有些冲动。
但是这样回去我不甘心,我觉得自始至终我都很被动,被动地接受他的靠近,最后再被动地接受他的结束,他甚至没有给我一句话。
我不想再这样,我需要他的解释。
我鼓起勇气,下了车就直奔酒店大厅,他告诉我在宴会厅。
我推开门刚要走进去,就撞见了一个人——
「小楠?」秦雨穿着昂贵的晚礼服,上下打量着我,「江肆月不在。」
她丝毫没有因为背叛了江肆月而感到羞愧的意思。
「我找陈烨。」我死死地盯着她,可是不过半分钟就泄了气。
她的坦然自若,让我招架不住。
「呵……找他做什么?想为你叔叔讨回公道?」她笑着喝了一口红酒,「小楠,我不欠你叔叔的,他对我的态度,是个女人都受不了,我秦雨也不是什么爱倒贴的人。」
「那是你跟江肆月的事,我找陈烨是我跟他的事。」我懒得跟她解释。
「什么意思?」她疑惑地看着我。
看了几秒,她突然就笑了,「你还小,不过现在的小孩都像你这样豁得出去吗?」
她说着贴近我耳边,「勾引了你叔叔,还来勾引陈烨?休想。」
我听她的话,惊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没有招惹陈烨。」我咬着唇,忍住即将掉出来的眼泪,「是他招惹我的。」
「呵呵呵……」她听见我这样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招惹你?你确定不是自作多情?他每天都跟各种各样的女生泡在一起,难道你觉得他会为了哪个女生停留?他一直求着我和我家联姻,我只要钩钩手指,他就把身边的女孩处理得干干净净。小妹妹,像我们这种人,哪里会有什么爱情,只有利益的捆绑,我劝你别恋爱脑一头扎进去。」
我站在原地,听着她的话,心凉到绝望。
「他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的?」我不甘心地就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让我彻底死心的答案。
她愣了一秒,「半年前,我还在跟你叔叔交往的时候,他就找了我很多次,我那个时候也跟你一样,以为可以获得一份爱情,但江肆月真让我失望,所以我答应了陈烨的提议,怎么,他也去招惹你了?」
听她说这话,我绝望了。
最后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人潮涌动的街道,看着过往的行人,红了又绿的灯,慢慢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
我痛苦地蹲下去,抱着头,低声哭泣。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天上突然下起了雨。
我也不理会,就像是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离,没了思考的能力。
后来好像雨停了。
我愣了好一阵,然后抬头望天空,结果天空没有看见,看见了头顶有一把伞,我顺着伞望过去,就看见了江肆月。
他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一双眼睛黑得吓人,苍白的脸上是我读不懂的表情,雨水顺着他肩膀流下去,滴在他皮鞋上,溅起一串串水花。
他与我对视了好一阵,最后叹了一口气。
「回家吧。」他说。
我咬着唇不说话,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又等了我好一会,最后蹲下来,与我对视,「回家,嗯?」
我偏过脸,咬着唇,眼泪再一次忍不住掉下来。
「别哭。」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可是他越是温柔,我越是委屈得想哭,眼泪止都止不住。
他伸手,托住我的脸,用大拇指给我擦眼泪,「楠楠乖,不哭。」
说完,我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哭得昏天暗地。
「江肆月,他骗我,他骗我。」我一边哭,一边委屈地控诉。
他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回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哑着嗓子,「都过去了。」
他抱着我,站在雨中,安慰着我,等我情绪好些了才将我领到车上,替我系了安全带,回家。
23
考试也结束了。
我没有再回过学校。
整个寒假,我都躲在家里面不出门。
江肆月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忙了,他把工作都移到了家里,天天守着我。
他可能担心我想不开。但我哪有那么脆弱。
自从我父母走后,我就知道了生命有多么珍贵,我又怎么会轻易浪费呢?我活着,也是替我父母活着。
只是,我没能够像答应他们的那样好好活着,我很失败。
快过年的时候,学校成绩出来了,毫不意外,我的数学挂科了。
江肆月这一阵也没有再带过女人回来。
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段我们毫无顾忌,无话不谈的时光。
他每天听我聊网上的趣事,很有耐心,也很配合,听说我挂了科就买了数学书自己在那里研究,然后一本正经地给我讲解。
可是我还是不争气,他每次讲到一半,我就会昏昏欲睡,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每当此时,他总是摇着头叹气,却也不叫醒我,只是在一旁看电脑,守着我醒来。
有一天我又睡着了,等我醒来去找他,他正在看电脑,我走进去,他看了我一眼,也不理我。
怎么这么严肃,这么专注?
我突然就想使坏。
我悄悄蹲在地上,慢慢地爬了过去,然后从桌子下面爬起来,伸手抓住他裤腿,从桌子下伸出一个脑袋,准备吓他个半死。
「啊……」我探出头,吼了一声,他瞬间低下了头。
他肯定被我吓到了,要不然怎么愣在那里,好半天回不过神。
看他一双眼幽幽地盯着我,嘴唇微颤,我就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我刚要爬起来,他却猛地伸手遮住我的眼睛。
「江肆月你放手。」我挣扎着要拿开他的手。
他却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唇,不让我说话。
干什么?
「今天会就开到这吧。」他突然说了一句,然后关上了电脑。
什么开会?
开会?!
我觉得自己错了,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终于变老实了。
「他他们不会……误会吧?」过了好一会,我才低声询问。
他幽幽看了我一眼,「你说呢?」
「那……会怎样?」
「能怎样?大概明天的新闻头条就是江氏集团总裁金屋藏娇吧。」
「啊?」
我不知道自己幼稚的举动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困扰。
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现在知道怕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把我从地上拎起来,「还讲课吗?」
「不了吧。」我羞愧难当,还听什么课。
24
后来也不知道江肆月怎么处理的,一周过去没看到关于他的报道,我这才舒了一口气。
只是那天过后,我总觉得和他的气氛有哪里不对了。
不管是说话,还是动作,总觉得有些暧昧。
我很担心自己是不是又在自作多情,我担心又会打破我和他现在这样和谐的关系,把两个人都弄得很疲惫。
于是我尽量避免与他接触,避免与他眼神交流。
可是一旦他靠近我,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又来了。
我很苦恼。
年前聚会非常密集,他推了很多,但有的不得不去。
晚上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他微信告诉我,今年大年三十他赶不回来了,说初一再和一起过。
我说好。
我去翻日历,怔住了。
今年的初一和情人节是同一天。
是巧合,还是他有别的意思?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熬到后半夜,实在睡不着,我穿了睡衣起来,去他书房找本书看。
看了半天也看不进去。
我又去翻他收藏的报纸,他一直以来都有收藏报纸的习惯,报纸堆满了一个专门的小屋子。
每一年,每一个月都专门做好了分类标记。
我细细地翻着,最后目光落在一个日期。
那是我父母的忌日,而这份报纸是 8 年前的。
我犹豫了好久,才拿出这份报纸。
我只是好奇在我父母去世那天,还发生了那些事。
我翻开报纸,一下子就震住了。
「某著名高校教授因救一落水青年不幸身亡。」
我很震惊。因为,我父母是因为落水去世的,但当时的通报没有提到落水青年的具体情况,只说那个青年下落不明。
我当时沉浸在父母去世的痛苦中,哭得昏天暗地,根本没有想过要去找那个人。
可是我此时看到的这份报道,跟我当年看到的不一样,这上面写着落水青年为情所困跳江轻身……
而且,他不是别人,正是该教授的学生。
我的手,脚,牙齿都开始抖,文末用钢笔写了一行字,「老师,对不起,我会一辈子照顾好您的女儿。」
我的双目开始失焦,脑袋嗡嗡作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一个疯子。
原来,那个落水青年是江肆月。
那个口口声声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男人。
那个我做什么都对我无限纵容的男人。
那个既不停拒绝我,又不敢放弃我的男人。
所以这么多年,他养着我只是为了良心安稳?
我像是突然被人抽干了力气,倒在地上。
往事如过眼云烟,一幕幕在我脑子里闪过,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有了答案。
24
我走了。
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一想到他害死了我的父母,造成了我这些年的惨剧,我就痛到不能呼吸。
我恨他,更恨我自己,因为我自己竟然一点也恨不起来他。
他可是凶手啊,我却因为自私的感情,从心底恨不起他。
我骂自己没出息,骂自己没有底线,骂自己不分黑白,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后来打电话来找我,一直跟我说对不起,我一个字也没回。
他应该知道自己的事败露了,才会打电话来承认,可是,那有什么用呢,我和他终于永远也没法在一起了。
「江肆月,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吧。」我回了他最后一条微信,彻底将他从我人生中删除。
「好,楠楠,照顾好自己。」
这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聊天。
后来开学,经历了一个寒假的痛苦折磨,我突然性情大变。
我开始勾搭不同的男孩子。
每天微信聊天都忙得回复不过来,似乎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强迫自己忘记那些不愉快。
室友好心提醒我不要这样玩火,我仍旧不在意。
可是,白天我可以和男生卿卿我我,但到了晚上,我又整夜失眠。
我觉得自己病了。
我室友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江肆月的电话,偷偷告诉了他我的近况。
于是江肆月开始不厌其烦地来学校找我。
我很烦。
他总是将车停在寝室楼下,透过那扇窗户看着我。
而我总是淡定地从那里路过,从未走过去一次。
就像是一场无休止的拉锯战,表面上看起来我好像赢了。
以前总是我缠着他,他拒绝我。
现在他整天缠着我,我却一次都不给他好脸色看。
他也没有后退过,就那么在寝室楼下守着。
我曾跟室友开玩笑,「他有本事就守一辈子,看谁坚持到最后。」
「最后还是我赢,他熬不过我,毕竟,他比我老。」
室友只是担心地看着我,无话可说。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走上抑郁的道路,只怕熬不到他放弃,我就先疯了。
25
一个男朋友,确切地说是一个刚被我甩掉的男朋友李飞约我出去玩。
我答应了。
看,现在的我就是这样,只要有人找我,只要我能有事情做,哪里我都会去。
李飞和他的朋友租了一辆车去山顶的滑翔伞俱乐部。
玩到晚上,他只开了一间房。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我之所以甩了他,就是因为他想我和他睡。
我可以亲吻,可以拥抱,但睡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甩了他。
我当着他朋友的面,自己去开了一间房,他有些磨不开面子,狠狠地盯着我,「不跟我睡,还跑来约会,你什么意思?」
「跟你约会就得跟你睡?你把我当成什么?我不过是打发下无聊的时间,怎么,你喜欢用强?」
「许楠,这么不给我面子,你确定你不会求我?」
「求你?」我笑着道,「做梦。」
很快我就知道,他为什么会说那句,你确定不会求我?
因为我喝了他递过来的水,此刻在酒店卫生间,浑身无力,全身发烫。
我大概查了下,知道自己被他算计了。
房卡在他那里,刚才我上厕所,让他在门口给我拿下包。
此刻他正站在厕所门口,低声道:「楠楠,出来,乖。」
「李飞,你怎么这么卑鄙?」我反锁了厕所门,不让他进来。
「卑鄙?楠楠,你总是不让我碰你,你是心理有病,我是帮你克服心理障碍。」
「你放屁!」
我声音都变得软了。
身体很难受,很难受。
我不想跟他废话。
打开水龙头,一直用冷水冲着自己,可是冷到发抖,难受却一点都没消减。
他开始在外面踹门。
我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我捏着手机犹豫了好一会,才给江肆月打了电话。
「江肆月。」我用微弱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楠楠……」他有些紧张,大概是听到我声音不对,着急地问,「你在哪?」
「我不知道。」我脑袋已经开始晕了,有些不能思考。
「发个实时定位给我,别关机。」我听到他那边汽车发动的声音,他一边安慰着我,一边告诉我很快就到。
后来我难受得不再说话,就在那哼哼唧唧。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只感觉自己被他抱了起来。
他把我放在后座,用安全带捆着我,「我送你去医院,你忍一忍。」
「好。」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回答。
可是路,太漫长了。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风雨交加。
我听见雨滴打在顶棚上,越来越大,耳边的风也像是要把车子掀翻。
后来车子停了,好像是下山的路被倒下的树拦住了。
他去后备厢,拿了工具想去把树弄开。
可能觉得太费劲,太花时间,他又走回来焦急地看着我,开始打电话,一边打一边骂人。
「再难办,你就算把工程人员给我从床上捞起来,也要给我把路面清理了。」
他有些气急败坏。
「江肆月。」我喊着他。
「我在。」他看着我一脸担忧。
「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好难受。」我一边哭,一边想要抓到什么东西。
「说什么傻话。」他伸手握住我的手。
我脑袋嗡嗡的,身子一边扭动,手不安分地就去摸他,「我好难受,如果我要死了,能不能把我埋在我父母那」
「楠楠……别说傻话。」他声音有些哽咽。
「不是……江肆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哭得泣不成声,「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
说完,我感觉要难受到昏死过去了。
突然我被人揽进怀里,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