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角在这时候走上前去,吻上男主角的额角。男生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歌词也应景地从 “she will be loved” 变成了“I will love you”。
再后来,音响里只有两人靠在一起唇齿之间藏不住的笑声。
在那一刻,许鸢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
不仅是因为男孩稚嫩的笑容、感性的声音和贴切的歌词,还因为女孩眼里的光。
她太明白那种眼神了。那是全心全意崇拜着一个人的眼神。
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眼神,而那个人在她的生命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却遗憾走散。
许鸢仰着头跟着笑得嘴角都酸了也停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出现在小说电视剧里的烂俗剧情发生在现实里时就是让人羡慕得不得了,正如那时那刻的她,感慨万分。
小说里爱破镜重圆,大概是因为不似现实,破镜早就成了玻璃渣,一地狼藉,再怎么拼,都难复原。
她不是毫无缘由的想起这件事的。因为那是她到了美国以后第一次因为想起了岑贺而掉眼泪,是她未卜的前程和再也不能提起的爱情,是看着一地玻璃渣,踩上去才后知后觉的疼痛。
正如现在,她也觉得现在赤着的脚莫名其妙地膈得难受。就像踩在玻璃上一样。
“岑贺,我也过不去。” 只不过这次的过不去,是因为隔了太长的时间,碎片湮没成灰,早已经消磨殆尽。
说完,许鸢就拎着鞋子,站了起来离开。
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岑贺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只能看到被她匆忙里留下的玻璃杯旁边残留的一圈梅子色口红,带着水渍。也许还有唇的温度。
- 姑且再试试
在那之后,直至晚宴结束两人都没再能说上一句话。
VE 的人说岑贺提前回家了,说是明天的飞机,要回去整理行李。听到这话的许鸢竟然松了口气,故事的走向莫名和分手的时候相似。
也是两人不欢而散,也是他不告而别。
许鸢再一次庆幸自己没有踩在玻璃渣子上,那样的痛太钻心。
最后一天去 VE 打卡上班的时候,最后跟许鸢告别的竟然是 Cris。小男生扭捏了半天才走到她的身边来。
“许鸢。”
他说的是中文。
许鸢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说得是不是不标准?”
许鸢摇摇头:“你说得很好,谢谢。” 想想也知道他是为了谁学的中文。
“以后还会回美国来吗?” 想了想,Cris 还是问出口了,反正现在 Carver 也不在。
许鸢:“有机会的话,会来美国的,毕竟现在跨国业务越来越多了。”
话没说死,但 Cris 多少也明白她的用意。
两人寒暄了一下许鸢就准备离开,最后还是被他拉住了。
没敢拉住她的手,只敢揪住她的文件,Cris 眼神四处飘,生怕看到了那个突然杀出来的 “未婚夫”。
“你和 Carver 以前就认识吧?” 到底没敢直接说出订婚那个词,他小心翼翼地问。
许鸢偏了偏头,心想也没错,回答:“是。”
也不知怎么的,眼前的人突然眼神就幽怨了许多,半晌才喃喃:“那就祝你们幸福。”
直至临走前,许鸢仍一头雾水。
——
许鸢没想到在回去的机场还能碰见岑贺,就好像是他精心计算的一样。等她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主动地拿过了她手中的行李,沉默不语地往前走去。
“喂。” 许鸢站住了,叫他。
岑贺回头看她,没说话,明显是在生气。
她踌躇了半天还是问:“你怎么还没回去?”
她以为那天在自己给了冷脸的情况下,按照岑贺以往的性格,他应该早就回国了才是。怎么又会在自己回国的时候撞上?
“改签了。” 他不冷不淡地回答,说完就快步往前走去,也没等她。
其实许鸢想得不错,岑贺心里气得很。
分明两人好不容易能够掏心掏肺地聊一聊,甚至他见她的态度一度以为两人关系破冰了,可是马上许鸢的态度却更淡了,他甚至都没弄清楚她究竟因为什么又想要疏远他,她就已经离开。
他气急败坏地离开晚宴现场,搁下一句 “回国了” 就走。
可是自己还是不甘心,所以从 VE 同事的口中问到了她的航班号,改签了飞机,提前来机场等她。
但不甘心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所以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愿意和许鸢说。
等到两人办完了出境手续,又相继把行李托运完,得空坐在候机厅的时候已经一个小时后了。
早上起得太早,赶早班机,来不及吃饭,许鸢随便在机场大厅里就买了两个赛百味。
“喏,吃点东西。” 她把三明治递给岑贺。
“嗯。” 岑贺应了声,声音很冷,听不出什么情绪,没正眼看她。
许鸢捧着三明治咬了两口,只觉得干巴巴的,又冷又硬,让人倒尽了胃口,放下了。
旁边的人垂着眼,三两口就把东西吃完,纸作一团揉紧,扔进了垃圾箱里。
“哒” 的一声,好像很用力。
岑贺其实很克制,可许鸢就是看出来了他的不满和愤怒。
他有着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和冷静,几乎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任何情绪,时时刻刻都端着一幅架子,好似清冷高傲不可接触。她有时候在想,自己可能是近朱者赤,所以以前的嚣张和张扬劲儿都被磋磨没了,剩下的全是和岑贺学的这时时刻刻精致又冷淡的模样。
可同类终究是同类,再怎样分别,也是八年前水乳交融的人,他的情绪她不可能感受不出来。
只是许鸢现在无心也无力去顾及到他,只好也静静不说话。
清晨的洛杉矶下起了蒙蒙细雨,玻璃上笼起了一层薄薄水雾。落地窗外有飞机正在起飞,拖出一条弧线,在大雾里红色的灯光若隐若现。
两人谁也没说话,没提天气是否会让他们滞留,直到广播里地勤甜美地通知他们可以登机,两人才一前一后地往登机口走去。
许鸢最后站在窗前看了一眼洛杉矶。
七年前,因为这座城里他们分离。她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半,岑贺或许更多。七年后,他们又在因此重逢。
这座城市从来都不是故事本身,是故事的终结,与故事的开始。
身前的地勤弯着腰朝她微笑,许鸢回过神来不再看窗外,将自己的登机牌递上,眼神却撞到了已经站在登机口长廊里的岑贺。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朝她伸出了手,好像在催她过来,有一种不其然的期盼,可他眼神明明是淡淡的。
她呼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一种即将要回家的感觉,可她分明这几年来早已经忙得把 “出差” 和“家”这两个概念模糊了边界。
心潮一热,许鸢走上前去。
“来了。” 她说。
也没管之前两人闹的别扭了。
好像都心照不宣。
在他转过身来伸手的那一刻,好像两人突然心照不宣地冰释前嫌。
——
十三个小时的飞行让人倒头就睡。或许是昨天在外吹了风的缘故,又或许是今天起太早,许鸢一上飞机就要来了一床毛毯,裹着就睡。
再度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平稳运行了很久,空姐推着小车在前面发飞机餐。因为之前照顾她睡觉,岑贺一直没有开小灯,现在看她醒了倒是顺势伸手去开灯。
他抬手的瞬间,温热的男性气息迎面扑来,很著名的某大牌男性森林木质香水味。
“吃什么?” 岑贺问道。
“随意吧。”
真就随意了,他随手一指,挑了两份饭。许鸢没什么胃口,随意扒拉了两口,就没再吃了。他也没管,只是在她擦完嘴之后,起身准备去洗手间的时候说了声:“等等。”
怀里掏出一个眼熟的东西来——他把戒指套在她的手上。
“这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东西,收下吧。”
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等不及许鸢把东西还回去他就补上一句:“你收了之后扔了也行。”
哪能真扔啊,许鸢腹诽。
行程中的这个重大转折让许鸢一度忘了要怎么和岑贺正常的相处。但岑贺显然是心情很好,不仅嘘寒问暖还主动提出落地了之后自己先送她回家。许鸢想也没想就懵里懵懂应了下来。
也许是那个戒指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所以她不声不响地把戒指取了下来,放进了兜里,想着合适的时间再还给他。岑贺目睹着全程,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仍然体贴地为她叫来热水润嗓。
落地时正是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岑贺提前叫好了车,此时已经在停车场里等着。
他一个人拖着两个人的行李走在前面,还时不时回头看许鸢有没有跟上来,跟早上他们从洛杉矶出发时的态度千差万别。
“累了?”
她久久没有跟上来,岑贺反而停下来问她。
“没有。” 许鸢含糊答道。她只是不太明白现在两人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久别重逢的前任?还是破镜重圆的现任?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推开,怎么这块破镜子又自己追了上来?
岑贺放慢了脚步,走在她身旁,行李箱滚轮哗啦啦响着。
“坐太久了飞机不舒服就走慢一点。”
两人就这样一路维持着尴尬的气氛直到许鸢家楼下。
岑贺从后备箱把两人的箱子都拖出来,还感叹了一句:“真重,你也就出一个星期差。”
许鸢看到地上并排的两个箱子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下车了?”
他不应该跟着出租车一起回家么?怎么把自己的箱子也拎了下来。
岑贺:“送你上去。”
“等下,” 许鸢站在原地,看着就准备动身帮她提箱子的人,“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 她把偷偷放在口袋里的戒指掏出来,拇指和食指捻着那个银色的小圈。
“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岑贺放下行李箱,朝她走过来。
高大的身影给她带来了一瞬的压迫感。
“什么意思?”
岑贺已经站定在她身边:“我想重来。”
许鸢抬头看他,墨色的眼眸里依旧捕捉不到任何能让人琢磨透彻的情绪,一如既往的泛着凉意。
她偏头,错开他直接的视线:“已经太久了,岑贺。”
他们分开已经太久了,久到她现在都很难习惯自己身边还会出现另一个人。但也不够久到忘记当初两人分开时的烂场面。
许鸢从他手里夺回来箱子,低头准备离开。
岑贺长臂一伸,拦住她的去路,灼热的呼吸就扑在她的脸颊旁。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许鸢手里的行李箱应声倒地。
“你说的,我都承认,” 他说,“而且我们当初分手的场面也的确不够好看。”
“可是许鸢,如果就这样结束,我不甘心。一句分手都没有的断绝关系,我不甘心。”
两人甚至从未当面说句分手,只是默默地就这样心照不宣地断了联系。许鸢不止一次地想过,这到底算不算分手?甚至她心里隐隐愧疚:当年的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其实犯错更多。所以她害怕再见到岑贺。
此时她也只能垂着头,任凭岑贺拉着自己,不言不语,悄悄地摩挲着手里捏着的那只戒指的形状。
分明是冷的铂金,现在却有点热得烫手。
许鸢仔细地用指甲划过上面凹陷的花纹:“不累吗?”
岑贺怔了怔。
“这么多年来不累吗?” 忘不掉他们的前尘往事,一直任由这个金属圈锁着自己,日日夜夜提醒自己那段未尽的情缘。
而不像她,好像没心没肺地过了这么多年。
岑贺默了几秒,反而在她彻底说破了这些事后淡定了下来。
“也不是没有累过……” 他蹲下身去把行李箱捞起来摆正。
“看到别人老婆孩子热炕头,无论何时回去都留着一盏灯,而我到家了明明忙得两眼昏黑了却都还要摸黑往前走时,心里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岑贺说。
“但我没想过要放弃。刚开始就觉得,自己还年轻,等得起,再后来也不年轻了,三十了,就劝自己,等都等啦,在乎这几年?无论如何,却是始终没后悔过的。因为我总觉得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我一直觉得你太要强,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在听到你说要出国的时候才发那么大火,哪怕你提前告诉我你要出国而不是等到了最后迫不得已了才告诉我,我也不会生气。”
“刚开始的时候是怨你,怨你怎么就不愿意为我低头,怎么就不愿意为我迁就,” 他笑了一声,“可后来在美国时也想通了——我爱的,不就是这样的许鸢么?”
“高傲、倔强、从不示弱。”
“包括对我。”
“所以许鸢,我是真心实意地,想把那句七年前没说出来的话说出来……”
许鸢打断了他:“等一下,” 她抬起头来看他的眼睛,“如果不是我去了美国出差……” 我们会怎么样。
问句没能说完已经得到答复。
“我这次回美国办离职手续就是回来找你。”
他看向她的眼神坦荡到她有些内疚:“我等不起了,我就自己来找你。”
许鸢一直盯着他的袖扣看,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良久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岑贺伸手去拉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碰我。” 她嘟囔着嘴,脸转过去。
岑贺没放手。
“我妆花了,不好看。” 许鸢声音软了下来,带点恳求。
不用想也知道,哭成这样,妆面能多糟糕。
岑贺反而笑了,没再犹豫,抱住她,双臂收紧:“你没化妆的样子我也见过。”
“……” 许鸢不说话。
岑贺也随她沉默了几分钟,两人就这样在空旷的小区前坪里拥抱着,好像也忘了时间。直到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要不要结婚?
“啊?” 许鸢懵了。
“要不要结婚?”
他再一次问,声音肯定了不少。
许鸢确信自己没听错,但却不知道怎么回他。
他们之间实在隔得太久了。
可当那个戒指再度套上她的无名指的时候,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个 “好”。
前所未有的柔软和坚定。
就这样吧,这面镜子,她姑且再拼起来试一试。
- 明天领证吧
岑贺没有留宿,尽管两人在楼下是那样久别重逢地腻歪了一阵,可他依旧只是将许鸢的行李给她捎了上来,在门口没有进去。
“要不要喝杯水再走?” 许鸢站在玄幻的脚垫上对他说。
半旧的小区其实照明设备并不算好,声控灯忽明忽暗的。岑贺跺了一下脚,感应灯才慢悠悠地转亮。
他俊秀的五官因昏黄的灯光下被投射出来的阴影而增添了一份硬朗。
岑贺摇头:“你先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辛苦了。”
语气礼貌而克制,完全看不出来是刚在楼下发表了那一番 “感人肺腑” 表白的人。
“那,晚安了。” 两人相对,短时间陷入了无语状态,许鸢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地结束了这一场对话。
“晚安。”
说完反应过来:这中国大中午的,说什么晚安呢……
岑贺走后,她全身才彻底地放松下来。
刚哭了一场,其实许鸢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除了刚开始听到他深情动人的自白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后来关起门来时,她才有些惊诧地发现自己竟然过分冷静了。
带去美国的行李箱里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完全可以等到明天再收拾,但她仍然精神奕奕地第一时间把东西规整好了,然后来自于长途旅行的倦意才缓缓袭来。
复合?
结婚?
好像不过是两个简单的行为罢了。比起它们其中蕴含的情感因素,许鸢发现自己好像更在乎背后的法律含义。
直到她半湿着头发躺在枕头上,困倦地合上眼时,心里还在默默念着:也不知道岑贺这些年到底挣了多少钱,两人是不是得签个婚前协议?如果离婚了,她一定潇洒地离开,绝不像那些离婚案里斤斤计较的小女人一般,反而是要绝情到让旁人称赞……
朦朦胧胧里,她又想起了刚上大学那会儿,婚姻法老师在课堂上跟他们讲起的那些趣事。
说是他领证的那天,从民政局出来后,自己的太太美滋滋地问他人生有了什么变化。老师思忖了一会儿,回答说从此我的人生里多了一项离婚的权利。
当时课堂上哄然大笑,老师好似习惯了,大概是这个段子翻来覆去地不知道同多少届学生说过了。男学生们乐津津的称赞老师有 “权利意识”,女同学们则嗔怪着说学法律的人没一点儿情趣和温情。
那时候许鸢其实是站男生那边的。她一向在别人眼里刻板无趣,张扬自得,这不是没有缘由的。
建立了一段新的法律关系,带来了新的权利义务,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老师说得并没错。
可现在许鸢回想起来当时的事,还是认为老师没错,只是他多多少少应该把真实想法藏在心里些,这才是成年人的正常举动。喜怒不形于色嘛。
想着想着,许鸢就不自知地陷入了睡眠里。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许鸢在黑暗里撑着身子去拿手机,一看时间:凌晨三点整。
她抓着手机,在黑夜里坐了很久。兴许是一觉睡得太久的缘故,现在脑子里还有点混混沌沌的。一时之间,有一种 “梦里不知身是客” 的感觉。也不知道去美国是真,遇故人是真,还是说一切都是做了一场长梦?
她打开
当时他说:“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你,不然加个好友吧?”
语句里完全看不出是两个即将要结婚的人。
许鸢自然同意了,只是两人竟然自在她家门口分开后,也一句话没说。
想了想,还是没给他发消息,反而打开了百年不看的朋友圈。
从相册里挑了一张在美国拍的照片,是某日她和岑贺在办公室里忙 IPO 案子通宵到次日时拍的。
恰好是日出时分,她站在洛杉矶高楼的落地窗旁,手里捧着一杯提神醒脑的强效力苦咖啡,望着不远处天空泛起的金色,竟然不自控地、破天荒地,拍下了这一张美景。
相册里这是除了工作照片外为数不多的风景照。更别提什么自拍了。
许鸢把这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梦里不知身是客。
也不知道是发给谁看的,反正就鬼使神差地发了出去。
没过多久,手机竟然 “嗡嗡” 地震了起来。
许鸢没有关机的习惯,再晚给她发消息,她都能收到,因此此时她也是下意识地就拿起了手机。
但竟然是那个她想发消息却犹豫着没发消息的人。
岑贺的信息紧跟着对话框里的系统提示。
许鸢想了想,回:
顶部的正在输入状态跳动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新的消息。
这回对面的人倒是回得蛮快,老实承认:
一来一回,两人竟聊了起来。
许鸢也没察觉到,其实自己非常期盼他的回复。这样仿佛让她在这个黑夜里有一丁点儿真实感。
可久久没得到回复,她心里有些躁,暗暗怪起那人的打字速度来了。只是刚怪起没几秒,岑贺索性拨了一个
“喂?” 岑贺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模模糊糊的,不太真实。
“嗯。” 许鸢斜靠在床头上,侧着身看窗帘缝隙透出来的光。
“你刚发的朋友圈我看到了。”
“嗯。”
“其实我也是一样。”
“嗯…… 嗯?” 许鸢从盲目而敷衍的回答里回过神来,“什么一样?”
岑贺其实坐在酒店的飘窗旁,看着魔都的夜景。那灯光璀璨,如梦如幻,只是不甚清晰。他低声回答:“感觉一切都很不真实,” 半晌又怕她听不懂似的,补了一句,“和你。”
许鸢怎么可能听不懂?明明是一样的心境。
她也没明白,怎么出了个差就碰到了分手七年的前男友?怎么回国了就能复合又被求婚?怎么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又和自己的未婚夫聊上了天?
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好像一场梦,梦醒了,他们又恢复了原先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仍旧是一地鸡毛。
“不然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吧?” 话刚说完,许鸢就后悔了。太冲动了,真的太冲动了。
黑夜里耳朵上爬上红色,悄然炸开,拿着手机的手也热得发烫。
岑贺是真没想到竟然会得到这样一句答复。他低声地笑了,笑声是平日里全然没有的肆无忌惮,声音悦耳。
听到他的笑声,许鸢更觉得浑身不自在了:“算了算了,我说笑的,我没那么急。”
笑声还是没收住,岑贺笑回:“很棒的提议。” 竟然是同意了。
因为害臊,她没再说话。岑贺笑够了以后,才郑重其事地说:“我是真的觉得这个提议很棒。许鸢,给我们俩一点安全感吧。”
他说,我们俩,不是我或者你。
是两人一样都没有安全感。
“那我先睡了,” 许鸢没再拒绝他,反而是怕他误会,再耐心地解释了一遍,“还不睡觉我怕明天照相不好看,有水肿。” 但声音急切,暴露了她想要挂断电话的居心。
岑贺明知道继续笑下去会惹恼她,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好像很多年都没有再这样开心过了,或者是,很久都没有这样和人势均力敌的感觉了。
“行,继续睡吧。晚安。” 终没再纠缠,果断地挂了电话。
奇怪的是,这样一闹,许鸢竟然朦朦胧胧又催生了睡意。捂着被子,闷着头,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好似时差完全没有再造成一点影响。
真正转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这会儿才是正儿八经的睡醒了。
许鸢拉开窗帘,看着新的一天,陡然心情变得好了许多。又想到了昨晚的聊天,想到今天可能自己就要由未婚变成已婚,莫名其妙地亢奋了。
不过再亢奋,还是要吃饭。
因为出差,家里已经没有存货。原本习惯性地不吃早餐,今天破天荒地想要出去转悠一下吃个早餐,权当庆祝了。
等到许鸢洗漱完随便套了一件卫衣出门时,却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了她家的门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看着插兜靠着墙站得有些随意的岑贺,嘴巴微张,惊讶:“你…… 一直没走?”
岑贺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又捞起了身后的塑料袋,沉甸甸的,还有几根新鲜的小葱斜插着露出来。
这时许鸢才注意到了他的装扮。
休闲的白衬衣和黑色的西裤,擦得锃亮的皮鞋,显然不是昨天在飞机上的闲适装扮。精致又养眼。只是手上提着个装菜的塑料袋,有些格格不入。
“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鸢转变了一下问句。
岑贺站在门口,看着发型微乱的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醒了就来了。”
“哦。” 那就是刚来没多久,许鸢松了口气,点点头。
其实岑贺说的醒了就来了是昨天晚上跟她聊完天醒了就来了。
当时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立刻、马上就想见到她,可当匆匆忙忙从夜色里赶到她家门口时,敲门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让她睡个好觉吧。岑贺想。
于是就在许鸢家门口静静地坐了半夜。
等到天亮后,又想到兴许她会忘了吃早餐,于是又跑去菜市场提了一些新鲜的菜回来,想要给她做早饭。来的半路又想到,今天是他们领证的日子,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他理应帅气一点,于是又折回酒店换了一身衣服。
- 他也紧张啊
因为岑贺的到来,许鸢倒没再出去买菜了,而是规规矩矩地在客厅里坐得板正,等着早饭上桌。
清晨的祖国,他围着围裙,拿着一把捞勺走到客厅里来。白色衬衣上挂着略微粉嫩的围裙,不知道有多别扭,可他一点儿没觉得不合适。
“吃面还是吃饺子?” 岑贺从袋子里拎出了两个小塑料袋,“饺子不是速冻的,菜市场买的人家现包的,面也是手工的。” 言下之意是,两个都不是随便对付了事的方便食品,她可以放心吃。
许鸢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无聊摁着电视机遥控器。
听到他的问话,才抬头。
男人好整以暇,竟然真的好脾气地一直在等她的答复。
“饺子吧——”
岑贺不可闻地抿了抿嘴,许鸢见状立马改口:“还是面吧。”
看样子他想让自己吃面来着。
岑贺的动作很快,面上桌不过十分钟不到的事。她这儿没什么菜和配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汤底简单,不过是清汤加了点鸡精酱油调味,刚出锅的面条清爽无比,上面还泛着星星点点的油性,最让许鸢开心的事还是上面飘着的一大把葱花。
她有一个怪癖,每逢吃粉面,汤上面必定得放多于常人的葱花。
可许鸢往往又不吃,动筷子之前往往就把葱花一点点地挑了出来。对此她经常埋汰自己:没有公主的命,偏生有这个公主病。
而岑贺显然是还记得她这个小习惯。
他一筷子把葱花挑散到汤汁里去,直到完全浸没,才慢条斯理地说:“等会我给你挑出来。”
许鸢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他,抓住他的手腕:“别挑了,就这样吃吧。”
他不置可否,仍然继续着手下的动作。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无话可说的状态,许鸢实在是闷得无聊,只好看起了电视。
岑贺抬起眼皮来,手下的动作还没停。
“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没什么别的能看的,今天都在播这个,” 许鸢指了指电视上,“阅兵仪式。”
两人回来得巧,恰好是在国庆的前一天,今年又逢大年,阅兵自然是隆重万分,电视台自然也只能播这个了。
电视里穿着白色军装的军人们抬头敬礼,站得笔直,一眼望去竟然整齐得像机器切割的方块似的。
“还不错,在国外住了太多年,都快忘了这些事了。多看点这些东西,蛮好的。” 言下之意是高度肯定许鸢的选择。
没过几分钟,一碗面里的葱花就被他挑得干干净净。白底粉花的瓷碗被他推到许鸢的面前:“快吃吧,待会儿稠了就不好吃了。”
许鸢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率先就捧着大碗先喝了一口汤。
清淡的汤又带着葱花的鲜香,在早上简直不能更开胃了。
她二话没说,三下五除二地就把整碗面都吃了。吃完了以后还意犹未尽地咂嘴,心想他的手艺还真不错,以后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早餐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了。
这时候许鸢才注意到一直在默默看着她吃饭的人。
岑贺单手撑着额头,手肘靠在沙发扶手上,看她看得很认真。
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嘴:“我是不是把你的也吃掉了?”
她以为岑贺只做了一碗,结果自己嘴快又胃大,竟然全部吃完了,就让等着吃一口面的人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她。
岑贺见她一脸愧疚的样子摇摇头:“我没打算吃。”
倒不是骗她,倒时差的缘故,一夜未睡,胃里难受得很,一点油星都不想沾,看到许鸢吃得津津有味,自己竟然还有点羡慕,又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这几年厨艺进步了。
“吃完了歇会儿换身衣服我们就出门吧。”
“去哪儿?” 许鸢一下脑筋没转过来,有点呆愣愣地问。
岑贺被她的呆样逗得想笑,大手不禁摸上了她的头发,眼神无奈又宠溺:“结婚啊。”
临出门之前,许鸢磨蹭了许久。
先是化妆的时候不小心手抖,眼线画歪了,辛辛苦苦化好的眼妆又卸掉重来。再是站在衣柜前一套套衣服地比对,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套都不满意,最后还是认命地随意穿了件白衬衣。
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忙碌的岑贺此时肯定:“不错。”
两人都穿着差不多的白衬衣,一看就知道是情侣,格外默契和合拍。
许鸢斜了他一眼,没好气:“你就乱夸吧,这么普通的衣服哪里好看了。”
岑贺笑得神秘:“看起来很适合我。”
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后,许鸢莫名地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
真奇怪,明明都不是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女生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失控。她暗骂自己。
——
国内的城市岑贺太久没有长住,已经不熟,找路就成了许鸢的任务。
没有结过婚,也不办民事案子,她还真不知道这个区的民政局在哪儿,看着地铁线发愁时,还是岑贺提醒她可以查查高德地图。
等到到了地铁站,还站在扶手电梯上时,几步之遥的地铁已经亮起了警告灯,“嘟嘟” 地响了起来,许鸢想也没想,拉着岑贺就往里冲。
好不容易赶在地铁关门之前上了车,许鸢气喘吁吁的。
刚才一路狂奔,还穿着高跟鞋,差点就崴了脚。
岑贺盯了两秒她的鞋子,皱眉道:“怎么今天还穿高跟鞋,又不上班。”
许鸢乜了他一眼:“你懂什么,高跟鞋是女人的战靴。” 不穿高跟鞋,站在别的女人面前都没有底气,好像战士被脱掉了盔甲。
两人没再纠缠这个问题后,却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刚才为了赶地铁,情急之下,许鸢拉着岑贺的手就往地铁上冲,这儿会两只手还握在一起,等到两人注意到这个时,却十分默契地一同噤声了。
要不要松开?两人这么多年没牵过手了现在好像有些尴尬?
正当许鸢默默盘算的时候,男人已经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他再用力了几分,握紧了许鸢的手,另一只手又将她虚虚揽入了自己的怀中,这样纵使穿着高跟鞋,许鸢的脑袋也刚好只够着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