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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你做什么从来都不会跟我说,什么都是要我主动去问去腆着脸要回复你才会偶尔搭理我。”

“在一起也好,后来相处也好,许鸢你扪心自问哪一刻不是我在让着你?”

“我为什么拒绝了秋春招那么多工作机会你不明白吗?无非是想要找一个离你近的,方便你以后工作的机会,才一直拖到了现在。你清楚出国对你来说是更好的选择,难道对我来说就不是么?我为什么没有选择这条路你不明白吗?”

“你哪怕是在做完决定后告诉我一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等到迫不得已了才跟我说,我都不会这么难受,你懂不懂?”

一连串的问句砸下,许鸢无法反驳。

这时她才明白了为什么辩论队里的师兄师姐总是说:反问句是最有气势也最咄咄逼人的句式,不仅能带来场面上的杀伤力,也能带来心里上的杀伤力。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好似在围观这一对风云情侣的丑事。

许鸢只觉得浑身都被目光扎满了洞,鲜血淌了一身,可她无能为力。

这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

骄傲如她,竟然要再次忍受这样的指点。

明明她,拼了命的,才爬出了那个泥潭,才得以能享受到众人崇拜的,而不是仿佛看笑话般的眼神。

许鸢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六岁那一年,她开开心心地背着书包回家,畅想着晚饭妈妈又能做什么好菜,或者可以和爸爸一起笑闹着看看六点档的大风车,可是一切的一切都被夕阳下院子里的那一幕给毁灭了。

——

大院里大半人都挤在他们家狭小的院子外面,男人们穿着背心,女人们窃窃私语。有注意到扎着小辫的许鸢的人悄悄打量着她,自以为自己声音压得很低:“这么小的孩子,真是造孽哦,也不知道她这个爹怎么想的……”

许鸢没理她们,她向来就从妈妈的话语里听得出她对这些有事没事就喜欢对人家家里家长里短小事说三道四的长舌妇不满。

“妈妈!” 许鸢踮着脚,高声喊着。

“爸爸!” 她大声地喊了一遍。

这时候人群好像才都注意到了她的出现。仿佛默契一般,他们自动分出了一条道来,而就在这条道的末尾,人群的中心,许鸢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是举着家里做菜的菜刀的妈妈,和拎着箱子狼狈地滚在地上的爸爸。

“鸢鸢……” 许鸢看见自己高大伟岸的父亲跪在地上,脸侧还沾着泥,形容狼狈地叫她的名字。

只是妈妈仍然是举着刀一动也不动,好像下一秒就要砍下去了一样。

“张瑜,鸢鸢来了,你别吓着她。” 爸爸说。

张瑜是许鸢母亲的名字。听到他这样说,张瑜才渐渐回过神来,看向那个背着书包的六岁女儿。

哐当一声。菜刀落在地上。

张瑜冲过去,死死地抱住了女儿,生怕谁会夺走她一样。

“许志军你给我滚!滚出我家!带着你的所有的东西滚!” 张瑜跪在地上抱着年幼的许鸢,声嘶力竭地骂道,眼泪糊了许鸢一脸。

许志军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看着张瑜,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可转瞬看到地上的那把菜刀还是什么也没说。

只是拉起行李箱离开的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回头。

“鸢鸢……” 他顿了一下,声音很哑,“你要听妈妈的话,不要惹妈妈生气,要对妈妈好,要出人头地……”

“爸爸!” 许鸢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急急忙忙地撇开母亲,朝父亲冲过去。

可是这时候张瑜一把拉住她。

她的眼睛血红,弥漫着汹涌的恨意和痛苦:“你爸爸在外面有别的家了!他不要你了!”

小小的许鸢还没回味过来 “不要你了” 四个字的意思,就看见她一向视作神明的父亲终究还是转过了头。

再然后,父亲再也没回头。

咕噜咕噜的行李箱拖拉声在骤然安静的大院里格外清晰。

而她的一生好像从此也被 “出人头地” 这四个字困住了。

——

许鸢只觉得心脏剧痛,可脸偏偏又烧得滚烫,她努力解释:“岑贺,我真的很需要这个机会。”

父亲离开以后,家里的经济条件并不好。许鸢知道父亲每个月都定时定点地会打钱过来,可母亲仿佛铁了心一般,他上一小时打过来,下一个小时,她就能裹着外套冲到银行去把钱给转回去。这是她的骄傲和尊严,许鸢从没怪过她。

但离婚之后母亲好像越来越偏执,原本温柔的她动辄对她打骂,有时候还不受控制地骂她不是东西,是那人留下的坏种,是什么事也做不成的没用的人。

许鸢心里难受,可每每想到父亲离开时对她说的那段话,她就是再难受,也忍了下去。

妈妈只有她了,她不可以对妈妈不好,不可以让妈妈失望。许鸢想。

所以当她得知这个公费留学的机会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同意了。后知后觉里,她才想到自己兴许应该和岑贺说一说,可不知怎么的,事情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也许是她的自卑作祟,让她难以启齿这些陈年旧事。

也许是她知道这一场争吵不可避免。

事情的最后,以岑贺的一句话为结尾。

他好像累了,摆了摆手示意许鸢不要再说了。

岑贺垂着眼皮,声音小了很多,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半分不比刚才声嘶力竭的那些话让人难受的程度低。

“许鸢,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有心?”

“和我在一起的这两年里是不是我岑贺在你的人生里还是一个不足挂齿的路人甲?”

“你的未来里,从来都根本没有留下过我的位置。”

最后一句话不是问号,是不容确凿的肯定语气。

下意识的,许鸢想辩解,她慌张地抬起头。

“岑贺……”

可是对方已经没有再给她机会,也没再像之前那样惯着她。也许是真的失望了吧。

岑贺离开了,正如那天离开的父亲一样,留下了她孤立无援地站在人群中央,和围观群众面面相觑。

再后来,她听说第二天岑贺就已经去了上海。

再后来,她听说岑贺没有回来参加毕业典礼。

再后来,她听说他过得很好,志得意满,意气风发。

从此之后,“岑贺”这个名字,只存在她的 “听说” 里。她不再是他故事里的那个主角,而变成了一个局外人,故事全都从他人嘴里说出来。

许鸢想,他们也许是分手了。

  1. 她的无名指
    其实岑贺只是一瞬的情绪失控,在看到许鸢千变万化的脸色后他顿时冷静了下来。

七年前分手带来的那些情绪按道理说已经早就被他消化掉了,可是在相似的场景刺激之下,他终究还是没能够忍住。只是这一次,似乎受到刺激更大的反而是许鸢。

她的眼神朦朦胧胧的,没有聚焦,仿佛沉浸在了痛苦的往事里难以自拔。搭在桌子上的手也不自知地在颤抖着。

岑贺急了,也没管别的,抓住她的手道:“许鸢!许鸢!”

许鸢这才从往事里抽出身来。

“别碰我。” 她说道,语气有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可岑贺偏偏敏锐地发现了:“你怎么了?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再提以前的事了。”

“我让你不要碰我了!” 许鸢猛地从他的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岑贺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已经有了未婚妻就不能再对你的前女友做这些事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让你未婚妻接你的前女友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

一连三个反问句,好像把当年岑贺送给她的问句全部返还。

“未婚妻?……” 岑贺想了一下,把前情串联在一起才明白,“你说朱莉?”

“我不知道什么朱莉,王莉,张莉!” 她只知道就是那天炫耀似的在她跟前开着跑车,带着钻戒的女人。

他这会儿是真笑了,甚至扶住了额头,很是无奈:“朱莉离过婚了,还有个小孩。”

“你岑贺倒也不像是会介意给人当继父的人。” 许鸢是真的被回忆魇住了,所以说话也没了遮拦。

岑贺调出手机 whatsapp 的讯息来,联系人的名字是 “Jun”。

他把聊天记录举到许鸢的眼前:“你自己看。”

许鸢不情不愿,却还是没控制住眼神乱瞟。

JUN:

Carver:

很快岑贺又回了一句:

那边似是不好意思,发了一个挠头的表情:

“魏君是我的室友,一个程序员,很好的小伙子。朱莉是我前同事,他俩通过我认识了,魏君现在在追朱莉。” 岑贺耐心解释道。

怕她不信,他还立马调出了魏君的照片给她看。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鼻梁上架着普通的黑框眼镜,格子衬衫朴素得像是统一从程序员基地里批发的似的。

许鸢真去看了,看完了却还是神色淡淡,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气氛凝固了好一会儿,某一刻岑贺福至心灵,他才明白一直以来她别扭的原因。

微凉的指环贴上许鸢撑着下颚的左手无名指。

许鸢猛然回头,自己的无名指已经被戴上了戒指。是岑贺之前套在手指上让她耿耿于怀却又不翼而飞的那只铂金戒指。

“是你的无名指尺寸,” 岑贺抬起头来看她,“出国那一年就做了,我一直戴在中指上,是有点紧,不过还好,别人都以为我订婚了,来闹我的小姑娘也少了很多。”

她怔怔地抬起头来看他左手中指被勒出的那一圈痕迹。之前没觉得,他说了以后自己才发现,这戒指的尺寸对他来说兴许是真的有些小了。

“这次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跟 VE 的人说了你是我的未婚妻,所以才把戒指取下来了,” 他闷笑一声,“不然还真的是勒得慌。”

难怪 VE 的同事都是那种姿态,原来是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在演戏。

许鸢垂下头去不看他,手指却不自觉地抚上了金属圈上的花纹。

的确很符合她的尺寸,却也是大概是幸运罢了。幸好她这几年没有长胖,才不至于今天可能会闹出岑贺套不上这个戒指的尴尬局面。

可不是事事都是这样幸运的。尺寸没变,别的东西兴许会变。

他们之间真的隔了太久了。

许鸢悄悄地把戒指取下来,塞进岑贺的口袋里:“岑贺……”

男人摆了摆手,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悦:“没事。”

好像她把他的戒指退回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一样。

——

自打坦白了后,相处倒是轻松了不少。虽然关于几年前分手的事仍然是两人之间的禁忌,但好歹比之前的担心处处踩雷的尴尬局面好。

好在两人都是工作狂和完美主义,废寝忘食工作起来没人再提起之前的事。

一转眼,时间就已经过了一周。当这个 IPO 项目顺利收尾时,许鸢几乎都有些不敢置信——她从没想过美国这边的事这么好摆平。

正式报告出来后,办公室里的人都在伸懒腰,大呼小叫着这几天加班多么辛苦。

许鸢碍于面子不好像他们一样伸展开来身体,只好偷偷摸摸地抚上自己的腰,掐了几把。

“嘿!你们开心的同时可别忘了这次的 Case 多亏了 Jannet 和 Carver 的帮忙啊!” 办公室里某人道。

“是啊,要不是 Jannet 和 Carver 我们指不定下个月月中都结不了案呢。”

“就是就是……”

一人呼而千百人应。

刚才一直在沉默的 Cris 附和:“不然我们办个 Party 吧!”

又是 Party!许鸢扶额有些无奈。她就知道来这边免不了这些应酬。

Cris 的提议显然得到了大家的同意,领头者兴高采烈地冲到了领导房间去提案和请求拨款,而一旁的岑贺则是默默地看着许鸢。

“你别担心,不是你想的那种聚会,” 他压着嗓子用中文对她说,“是正式的晚宴。”

“正式的晚宴?” 许鸢的神情有片刻怔住。这对 VE 来说不过是个普通的案子,实在没必要这么大的阵仗。

岑贺看透了她的想法摇了摇头:“是为了你。这边有很多资源,这是在为你介绍人脉,所以你最好上心点。”

这时候她才明白,原来 VE 的人真的送了一份 “大礼” 给她。

只是不知道这礼究竟是送给她许鸢,还是送给岑贺的 “未婚妻”。

——

次日。

不愧是美国知名企业,得知聚会原因后,部门 BOSS 大手一挥便将酒会的地点订在了洛杉矶最大的一个酒店里。不用举办方操心,酒店自然把全部场地装潢和餐饮都安排好了,与会者只要穿着精致的礼服,收拾得当就可以直接进去参加。

深知今天场合的重要性,许鸢索性请了一天假,去商场现场买了一条礼服裙,又在当地做了个应急 SPA 和美甲,咬咬牙挑了一条项链镇场子才赴约。

等到许鸢赶到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这钱没白花。

VE 的人何止是给她介绍 “一点” 资源?这是把整个洛杉矶的潜在客户都介绍给她了吧?!

纵使在国内再出色,此时此刻的许鸢真觉得脚下的高跟鞋有些膈应,八厘米的高度让她有些飘飘欲坠。

后面的人及时扶住了她。

“当心。” 来人一把抓住她裸露在外面的手腕,牢牢地将人带到自己的怀里。

被捏住的肌肤有一丝发烫。即使今天她穿着高跟鞋已经一米七五有余,可面对他的时候仍需要抬起头仰着下巴来看他。

而岑贺则是彻底地晃了一下神。

也许是被他提点了一句今天场合的重要性,许鸢格外正式。一条高开叉的酒红色贴身系脖露背长裙衬得她肤若凝脂、赛雪白皙,而她平时扎成马尾或者偶尔披在肩头的长发今天被她高高地绾了起来变成了发髻,修长的脖颈露出来,胸口前除了深 V 带来的诱人景色便只缀着一条碎钻的项链。

“咳…… 项链新买的?” 岑贺别过头去不敢看她,只觉得耳朵有些烫,只好随便找话题。

许鸢被这个场子惊了一会儿很快镇定了下来,“嗯” 了一声才回过头来看那个突然扭头的人:“怎么了你?里面空调很热么?” 她看见了他红透的耳根。

今天岑贺穿着黑色的西服套装,不是特别出众的搭配,但绝对是妥帖的。两人这样站在一起,倒显得许鸢更加亮眼。

他没回答许鸢的问题,只是说:“今天不错。” 也没说是项链不错,还是人不错。

许鸢就这样挽着他的手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怎么好像被他这么一扶就自动变成了他的女伴了呢?

晚会开始后许鸢倒是没有再跟着岑贺走了,而是由 VE 这边的领导带着认识了许多本地精英。她端着高脚红酒杯,在场地里翩然走动,遇谁都是先微笑后一杯酒下肚,一来二去竟还真的拉了不少业务留下了联系方式,许多人对这个来自上海星越律所的中国女律师都有了印象。

觥筹交错,灯影斑斓,许鸢一边嘬酒一边想:这次来美国可是赚了笔大的,年底考核老刘这个老顽固再没什么话能说了。

聊着聊着就到了中场舞蹈的时候。开场舞是和自己的男女伴一起跳的,而现在这时候则男女可以自由搭配,因此有许多单身男女们蠢蠢欲动。

今天全场的焦点自然是这个来自东方风情万种的美人了。

在场男性不由得将目光都聚集在了许鸢的身上,更有甚者已经端着酒杯往许鸢身边走去。

只是这时候有一个人的速度竟然比其他人的都快。

  1. 一地玻璃渣
    舒缓的音乐缓缓响起,长长的自助餐桌上搁着刚被人放下的杯子。许鸢原是站在角落里同洛杉矶一家知名律所的合伙人在聊天,中场舞蹈开始的时候骤然多了许多往这边角落里走的人。

“Jannet,你今天要成为舞会女王了。” 合伙人笑说。

许鸢撇撇嘴,含笑朝他举起杯子:“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原本是不应该女生来求舞伴的,可她实在太想搭上眼前这个人的这条线,厚着脸皮开了口。

年过半百的男人摆了摆手:“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可不掺和,还是你们年轻人自己乐去吧,”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的身后,“女王殿下,您的骑士已经来了。”

许鸢微微欠腰,没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如果是他的话,她倒真不介意再跳一次。

可当她眉梢里都是笑意扭过头后才发现不是那人。

“Jannet,可以和我跳一只舞么?”Cris 今天梳了个背头,还摸了些头油,深蓝色斜纹西装衬得他洗脱了之前几次见面时的稚气,尤其是他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还微微弯腰,没敢抬眼看她。

许鸢没想到 Cris 才是第一个来的人,脸都有些笑僵了。

余光里,她等待的男人在人头攒动的人潮里如鱼得水地推杯换盏,身边一群莺莺燕燕拖着长裙,眼神发亮。

嚯,还挺受欢迎的。

她眯起眼来,不再看那人,将自己的右手搭在 Cris 伸出来的手上,大大方方道:“乐意之极。” 说完就回头朝刚还在说话的人微微点了头,算是告别。

就在 Cris 的手握住许鸢的那一刹那,明显周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他们还是没能第一个约到她跳舞。

骤然暗下来的灯光里,悠扬的经典法式小调缓缓播放。

许鸢踮起脚尖,转了一圈,随着裙摆扬起的弧度滑进舞池。

Cris 的右手握着她的腰,说是握,其实绅士地留有一掌余地,并没完全贴上去。而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那个随着他的步伐舞动的女人。

她绝对是今天全场的中心。

东方女人多少都是婉约温柔的,这是一直以来外国人对东方女人的刻板印象。或许是因为民族性格,她们多内敛,少张扬,多羞赧,少大方。可许鸢是完全不同的。她是热烈的,明媚的。她敢在这种场合里穿着红裙,敢从容地和各界商业大鳄自在交谈。就算是再多人的目光中心,她也永远是仰着头挺着胸,从容自得的。

这样的反差,让这个东方女人身上多了一股不同于常人的迷人之处。

乐曲过半,许鸢再度转身,一丝长发从绾好的发髻里掉落,扫在 Cris 的鼻间,淡淡的馥郁花香不经意里钻入他的鼻间。

他喃喃道:“Jannet,你今天很美。”

许鸢稍稍偏头,灯光恰好照入她的眼睛里,像星光。

“谢谢,你今天也很帅气。” 她歪着头,嘴唇扬起。

有人因为她的笑,心脏狂跳。

两人在这边聊得甚欢,那头却有人已经看得眉头皱起。

岑贺原本在跟本地的一个投行大佬交谈,听说他有意往中国拓展业务,他也是留心之下才想着伸手帮许鸢拉一些业务,没想到他这边还没谈完就听到大佬若有所思地看着舞池中央感叹。

“年轻就是好呀。”

“怎么?” 岑贺问道。

“舞池中央那对,男才女貌,挺好的,年轻人有朝气。”

他应声看过去,才发现自己今天 “钦定” 的女伴才挣脱他没多久,就已经跟别人跳上舞了。

“这是从中国来的律师吧?” 大佬问。显然是在问许鸢的情况。

岑贺点头:“是,是我的师妹。” 这时候他倒不再顾忌了,坦率地将两人的关系坦白。原本也就是准备将她介绍给眼前的人的。

大佬这时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很大:“师妹…… 你们中国有句古话是什么?那水和楼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大佬击掌一下:“哎,对,就是这个!”

其实月早就够到了,岑贺心说。他端着酒杯看着不远处的金童玉女忽然就把酒杯随手搁到了一旁的桌子上,“John 我先失陪一会儿。” 去找我的跑到别的楼台的月算账。

一曲跳完,许鸢也有点心不在焉了,忽略掉 Cris 的眼神对他说了句失陪就先行离开,也因此和岑贺错开。

等到岑贺好不容易挤进来的时候许鸢已经不在了,只剩 Cris 看着自己的手怔怔发呆。刚才他就是用这只手拉住她的。

“Cris.”

Cris 抬起头,眼神有点恍惚:“Carver.”

看到他这个迷糊劲,岑贺心知肚明是因为谁,言语里不禁带点冷意:“许鸢人呢?” 他用的是中文名,刻意没用她的英文名,好似通过这样的方式在宣告亲疏远近关系。

Cris 起先还有点懵,没意识到他说的是谁,后知后觉才明白岑贺指谁。他的舌头打结,干涩的中文发音从他嘴里缓慢蹦出来:“鸢去休息室了。”yuan 还被他发成了第二声,有些滑稽和笨拙,可就这样,也不知道是练习过几遍,甚至也许,都当面这样称呼过她。

岑贺被他语气里的熟稔搅得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刻意没和他打招呼只是挥了挥手,就准备离开。

“Carver,”Cris 叫住了他,“你们,中国女孩喜欢什么?”

一个百转千回的问题,说是中国女孩,其实只是那一个女孩。

莫名其妙的,岑贺就觉得压不住心头的那股无名火。岑贺转过身来,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下颚线条紧绷:“你可能不知道,Jannet 是我的未婚妻,” 后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说罢他把一直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戒指拿出来,套在中指上上,“这次我辞职回国就是为了她。”

说完犹觉不解气,还回头补上一刀。

“对了,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只是大家都忘了告诉你。”

留下 Cris 一个人站在原地凌乱。

——

酒店的休息室设置在走廊尽头。说是休息室,其实是一个极大的带着化妆间的洗手间,不过是外国人的礼貌用法罢了。

岑贺走到休息室门口,有些踌躇应不应该进去找她,却看着门口的 “男士止步” 有点犯难。

余光里,休息室正对面的安全通道大门被打开了,露出一丝光来。

鬼使神差地,他就推开了门,往里面走去。

岑贺走到角落就看见了今天本应该万众瞩目的那人就裸足坐在阶梯上,旁边倒着一双红色的细跟高跟鞋。

她手里拿着一个高脚杯,透明澄澈的液体在精致的杯子里晃悠,可水面上插着一根塑料吸管,看起来像是哪个小学门口喝五毛钱的汽水时会用到的那种劣质货,吸管上端还蔓延着一圈红——是她的口红。

她看起来累极了,连来人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只是闭着眼靠着墙壁静静喘气。

“许鸢?” 岑贺轻声叫她。

她猛然睁眼,眼里的迷蒙一瞬转换为凌厉的神色,可马上发现了是岑贺后,许鸢又冷静了下来,眼神气势淡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她没掩饰语气里的疲惫。

刚才在外面和这么多人打交道,要一直维持着笑容可是很不容易的。

而岑贺想的却是:她平时真的太累了,只能短暂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喘口气,就连喝水都担心会把唇妆弄花,小心又谨慎。要强的女人啊。

“你怎么在这?”

到底还是顾及了几分形象,她伸手去捞高跟鞋。

“别穿了,累,” 岑贺伸手打断她的动作,没回答她的问题,“放我腿上休息下。”

说完也不管她答不答应,兀自把女人的双腿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红裙和黑西装,颜色对比鲜明又亮眼,许鸢一时被眼前一幕晃得眼花,竟什么也没说。

直到男人带着凉意的手指抚上她的小腿。

“太紧了,放松一点。” 他说。

高跟鞋穿得太久就容易小腿肌肉受累紧绷,许鸢早就习惯。可是现在从他的口里说出来,莫名地带着一股情色意味。

好像是因为热传导的缘故,她只觉得他的指尖越来越热,连带着自己也越来越热。

“别……” 许鸢猛地把腿抽离,又大灌了一口水,也没管口红是不是会再沾杯,“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先别走。” 岑贺拉住她。

她一下没站稳,恰好摔在了他的怀里,香玉满怀。

“别急,我们说会儿话。” 岑贺说。

他早就受不了了,看着她身边站着别的男人,他就受不了。

饶是平日里厚脸皮惯了的许鸢也忍不住在此情此景下红了脸。她从男人身上爬起来,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脸红了,不知道是喝多了酒又跳了舞,还是因为身边这个人。

不说话的时候,两人倒意外多了些遗留的默契,就静静地坐着。

许鸢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和人坐在一起安静地享受时光,而不是因为一些微小的利益而争吵到头昏脑涨、精疲力尽。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这样的片刻太珍贵,珍贵到她甚至不敢去想现实,怕现实的俗气玷污了这片刻的安宁。

“你这些年……”

“AE 这边派系争夺不多吧?”

竟然是两人同时开了口。

岑贺只好把话咽了下去,答她的问题:“不多,但你懂的,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争不抢是不可能的,你不干也会有人干。”

“真好。” 许鸢感叹一句。

“怎么,工作不顺心?”

她笑了笑,“算不上,正常工作吧。” 她不愿意把工作里的那些糟心事带到日常生活里来,而且她惯来要强,受不了低人一等。

见许鸢这个样子,岑贺怎么猜不出她的难处,只是叹气,不敢开口戳穿。

不再聊工作了,两人也没了话说。就这样安静地呆了很久,久到几乎都快忘了时间的流逝,岑贺才好不容易开口,将那句梗在心头的话说出口:“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到底是两人都喝了酒,语气里少了平日里强装的陌生和争吵时的剑拔弩张,多了一丝温柔。

许鸢刚才出神了半刻,听到他的话垂下头,看自己因为穿高跟鞋而红肿的脚尖,慢慢答道:“过得去。”

“过得去?” 岑贺低声重复一遍。

“嗯。” 不知为何她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下来。

过得去就是不算坏,但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好像回想起来,每一天都一样,抽掉一天或者多加一天,人生都没有任何变化。这明明是以前的许鸢求之不得的宁静,可在现在说出这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有些心酸。

岑贺何尝不心疼她?

“累不累?” 他问。

“累,当然累。”

“什么时候最累?”

“最累的时候啊…… 我想想,” 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应该还是刚入职的时候吧。

“那时候没人带,刚到上海,人生地不熟的,总自己装自己很懂似的,强撑着上,犯了不少事。

“平时忙到一两点。狼吞虎咽一盒泡面就算一顿饭,到了周日,昏天暗地就睡了下去,也不管时间。

“有时候吃着面,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吃,还一边在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好似打开了话匣子,竟然一股脑地把这些事说出来了。真的是喝多了。

说多了自己,她轻声回问:“那你呢,岑贺?”

“我过不去。” 他没说这些年,而是回答了他自己的问题。

——你过得好吗?

——我过不去。

许鸢抬头看他。男人的眉头拧在一起,眼睛里的沉默和严肃像是一池深水,又像是一场蓄势待发的台风,只让人觉得心跳得厉害。

而他自己却觉得现在的反常大概是今晚真的看到她和别人男人一起跳舞受了刺激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炙热的眼神,有那么一瞬许鸢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还在美国时发生的一件事。

——

那是她下课的路上,她抱着自己的书走在校园里,突然从教学楼里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笑闹声。

在嬉闹声里,不远处一个金发男孩踩在滑板上从教学楼门口的长坡上滑下,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大音响和一把琴。纵使双手都没有空闲,可是因为他娴熟的技术,滑板的行进依旧平稳。

终于到了操场中央的位置,他骤然一停,稳稳当当地刹车,将音响摆在了空地上。

拥挤的人群向男孩的位置涌来。

许鸢正诧异,却见人群里被簇拥着的是个金发的女孩,笑得爽朗又阳光。而女孩笑着在起哄声里往男生旁边走。

人群很快以男生为圆心聚集了起来,被围在中间的人清了清嗓子说这首歌献给我的女孩。

最后一个单词音节还没发完,声音就淹没在了人群的起哄尖叫声里。男孩子索性不再说话,就低着头开始弹琴。

是一首经典的英文歌,每个单词发音都慵懒,每个音调都随性。也是许鸢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歌。

男孩潇洒地扫着弦,周围的群众自发地挥着手为他捧场,而站在人群中央真正的那个 “观众” 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注视他。

“Ask her if she wants to stay awhile

询问她是否想与我停留片刻

And she will be loved

告诉她 她将会被爱

She will be loved

她将会被爱”

副歌的第二遍,全场已经被尖叫声淹没。许多人跟着唱着 “She will be lov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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