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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松开?两人这么多年没牵过手了现在好像有些尴尬?

正当许鸢默默盘算的时候,男人已经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他再用力了几分,握紧了许鸢的手,另一只手又将她虚虚揽入了自己的怀中,这样纵使穿着高跟鞋,许鸢的脑袋也刚好只够着他的肩膀。

但两人靠得太紧,她都能感受到他胸腔里有力跳动的心脏,还有时不时窜入鼻间的,属于岑贺的味道。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为他喷过香水的女人很多,可为他沾染上烟火味的只有这一个。

那么岑贺呢?也是这样吧。因为许鸢敏感地嗅到了他身上隐约传来的,厨房的味道。不难闻,很有安全感。

地铁再度响起停车后提示关门的 “嘟嘟” 声,许鸢在他怀里仰起头来去看站牌。等到看清楚了以后,才身子一僵。

“我们坐反了!” 她无比懊恼地说。

都怪她当时太急,只看到一部要走的地铁,却没考虑是不是他们要去的方向,就拉着人急急忙忙地冲了上来。

“不要紧,等会下一站我们下车再坐回去。” 岑贺安慰她道。

若只是这样就算了,去民政局的一路上,这样大大小小的错误许鸢竟然犯了好几个。要么坐反了车,要么下错了站,要么随着地图走的时候莫名其妙看错了路。

总之一路上十分闹心。

许鸢不仅尴尬,还紧张。她可是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好几年的人啊,怎么关键时刻就犯起了这种低级错误了呢!

大概是今天要结婚的缘故,一大早起来她就不断犯错,好像临近大考的学生一样,心神不定的。

比起许鸢,岑贺倒显得淡定了许多。

她偷偷摸摸用余光去看他,只见他依旧一脸闲适的模样,气定神闲,看不出半分紧张来。

都是第一次结婚的,怎么岑贺就半点不紧张呢?

岑贺自然注意到了她打量的眼神。这还是许鸢这么些年来,包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为数不多的丢脸时刻。他微微弯下腰去,捏了捏她的脸:“不是什么大问题,别在意这么多,多笑笑。”

许鸢一肚子气,不过是对自己的,但她还是默默地拍掉了男人的手:“上了妆呢,别给我蹭掉了,待会儿拍照不好看了。”

岑贺失笑。

可等到两人好不容易找到民政局的时候,岑贺却笑不出来了。

民政局大门紧闭,门口还贴着一个 “国庆期间,公休” 的标识。

还没结成婚的两人就这样傻愣愣地站在门口,沉默无言。

良久,许鸢问他:“你怎么就不知道今天是国庆放假呢?”

岑贺辩解:“我太久没回国了,都忘了这么回事了。”

“刚才在我家明明电视上在放阅兵典礼。” 许鸢眨了眨眼。意思是,你可别找借口了,明明就是你也忘了这回事。

岑贺一时无言。

许鸢看得好笑,心里暗爽自己扳回一城来。眼前这男人哪里是不紧张啊?分明跟她一样紧张到都忘记了国家政府机关有公休日这回事了,只不过他比较会装罢了。

岑贺还在纠结今天领不成证这回事,似乎真的要扒开门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真的没了工作人员。

“走啦,我们先去吃饭去。” 许鸢把他拉住了。

莫名的,一颗因为计划被打乱的焦躁不安的心,就因为 “我们” 这两个字,被安抚了下来。

岑贺走上前去,重新拉住她的手。

“好,我们吃饭去。”

  1. 要不一起住
    岑贺没挑地方,许鸢倒是乐得清闲,直接拿出手机来大众点评上一搜索,随便找了家附近的好评店就带着人往目的地直奔。

哪知道好评店还真就是好评店,好就好在,叫人一顿好等。

许鸢望着长队有些犯难,一时不知道应该立刻掉头走人还是留下继续等。

岑贺倒已经给她作出了选择,他随手抽过两张凳子来,挑了个里面的位置让人坐下,就说:“坐着等会吧。”

反正本意出门也不是为了吃饭的。

等位的过程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好像是刻意为了规避两人今天没领成证的尴尬似的。

“你那房子住了多久了?” 岑贺问道。

“四年吧,房东还算好,一直没怎么涨过租金,开始我和人合租,后来我干脆一个人把一整套都盘下来了。” 许鸢想了想答道。

当时刚从美国回来,在人介绍下进了星越,每个月拿着可怜兮兮的三千块工资,忙得累死累活,还有一半钱贴在了住房上,就这样的情况,她仍然勉强地过了一年,硬气地没同家里要过一分钱。好歹过了一年后立马转正,拿了执业证,经济情况也好转了起来,而她又实在不喜和人合租,索性把一整套房子都租了下来。

四年过去了,倒真对这个出租房有一些属于 “家” 的莫名的眷恋感了。

岑贺点点头:“房子不错,就是位置不太好。”

通勤少说也得一个半小时,到了冬天可能时间会拖得更久。

许鸢望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大少爷,你也不想想这是哪里,这可是上海!中国,上海!” 言下之意是,这可不是地广人稀的美利坚,就算住得远开部车也能赶到工作地点。

岑贺却会错了意,琢磨了一会儿:“那我给你买部车?你上班办案也方便。”

她连忙挥手拒绝,一想到开车头都是大的:“可别,驾照我考了不知道几次才过,就这水平我不敢上街祸害人去。” 许鸢说的倒是真的,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她,唯独在考驾照这事上摔了个大跟头,就跟普通女性一样,她好像天生对车就不敏感。

男人都乐意给她花钱了,她却还是拒绝,岑贺心里有些不高兴。而许鸢这种会察言观色的人精又哪里看不出来?她只好加倍关心起对方来了。

“你在上海住哪儿呢?” 说完了,许鸢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竟然全然没考虑到他住在哪里过。

“酒店,” 岑贺顿了顿,“包了一个商务间,等找到房子再说。”

他尽力尽力地把人送到楼底下还嘘寒问暖、深情表白,她倒好,关上门来倒头大睡,直到第二天那人又乐在其中地跑到她家来特意给她做早饭?想到这里,许鸢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要不,你搬到我家来吧?酒店还是不太干净,又贵,不划算。” 斟酌再三,许鸢提议。

显然,岑贺是被这个提议取悦了,先前因为许鸢的拒绝闷闷不乐的他这会儿倒是笑意显而易见地攀上了眉间。

许鸢趁胜追击:“待会儿你带我去酒店,我们把行李拿了,下午就可以退房了。”

两人闲聊了一番,倒不觉得等位时间难熬了,再加上岑贺从头到尾就坐在她前面,为她至少挡了大半的冷风,进门的时候许鸢还觉得身上暖呼呼的。

只是走路时偶尔碰到了岑贺冰凉的手,心情复杂。

好评店是家粤菜馆,在国外中国菜川菜居多,真难吃到一家正宗的粤菜,这也是许鸢想也没想就定下了这家店的缘故。她草草看了一眼菜单,又想到那人不动声色地就为她受了罪,咬了咬牙就点了一蛊驱寒的煲汤和清蒸的海鲜以及一些经典的粤式茶点。

菜没上来前,茶先上。

岑贺自然而然地,就接过了泡茶的工作。三两点茶叶被他用两根手指捻住,轻轻揭开瓷壶的盖子后放至壶里,沸水倒入后,他又用剩下的水仔仔细细冲刷了一遍喝茶的小杯。略等一分钟,茶泡开后,他才慢悠悠地大拇指握住壶把,食指抵住壶盖,将茶倒入茶杯里。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动作。

不得不说,看着岑贺的动作,实在是一种享受,要不老祖宗怎么说茶艺本就是一种艺术呢?品茶是,沏茶同样是。

许鸢有些感叹:“你出国这几年这些事倒没忘。”

岑贺不置可否。大学时他两袖清风,闲云野鹤,除了偶尔参与感兴趣的活动,便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茶艺社的社团活动了。那时校园里都说,谦谦君子如岑贺,温润如玉,陌上士无双。只是这一块玉,沾染了俗气,碰上了状似清高却又张扬的人间富贵花许鸢。

许鸢那时候心里不可能没有气,但到底傲气,面上无视,只心说:俗人如你们,都是妒忌。

现在却不得不感叹:有些人的贵公子气质,无论如何都是掩盖不住的。与此同时,心里也有些不知名的难过,好似在难过他们俩的不般配。

岑贺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眼中翻涌的情绪,将茶递给她,淡淡道:“不过是喝口茶,哪有那么多讲究。”

许鸢如梦初醒。

热腾腾的汤和小食上来后,两人暂时抛却了这一个小插曲,埋头苦干。

不得不说许鸢虽然不会做饭,菜还是点得不错,起码在这个冷天里让人胃里一阵暖意。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国庆的阅兵,周围人声鼎沸,桌上热气腾腾,倒有一些人间烟火气,就连清冷矜贵如岑贺,脸上的表情也柔和得接了点地气。

难得的,许鸢主动给他添了一筷子菜。

瓷白的碗里突然出现了一枚面皮晶莹透亮泛着粉红的虾饺。

岑贺抬头,对面的女人笑眯眯的。

“在国外总是汉堡薯条,牛排意面的,多吃点家乡味道,冲冲这美国胃。”

美国胃有没有被冲淡不知道,反正冲淡美国胃这个说法取悦了他。

——

饭后,两人去了酒店把岑贺的东西搬出来,虽然东西不多,但等到两人折腾着回到许鸢房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

许鸢瘫在沙发上,看着他一口大箱子:“你只有这么点东西?”

岑贺没歇下,把箱子打开,衣服全都搬出来,看了一眼房内,问她:“我衣服挂哪儿?”

她手一指,指向了自己的卧室:“那儿,有个大衣柜,你可以把我夏天的衣服拿出来,待会儿我收起来。” 幸好当初有自知之明给房里换了个大衣柜,这会倒不担心岑贺的衣服没地方放了。

不得不说,许鸢的衣服的确是有些多。外人总评价她精致美丽,但这也是她极其注重自己穿衣打扮的结果。

好不容易把柜子半边清空,挂上了自己的西装衬衣,岑贺却对着床上取下来的一大堆许鸢的夏装犯了难。

T 恤、短裤、运动装——这些是休闲日常打扮。

纯色一步裙、雪纺衬衣、格子西裤——这些是通勤职业打扮。

适时,许鸢端着一杯水,出现在了房门口。她的嘴微微张开,显然也是没想到自己的衣服能有这么多。

“呃…… 不然先放到别的房间去吧。” 她提议道。

等到岑贺把衣服放到另一个房间去时,又诞生了一个新问题——他该住哪儿?

许鸢租的这套房子是三室一厅,原本三个房间都住了人,她租了一整套后,把其中一间卧房改成了书房,以供她工作用,而剩下一间则是变成了杂物间,堆满了东西,只有床上幸免于难。而这时床上放了她的夏装后则是彻彻底底没有了空位。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都没谈过恋爱的原因,一想到晚上得和人同床共枕,她莫名有些扭捏。

岑贺倒是坦然地很,自来熟地把主卧的枕头添成两个,又认真地把床铺整齐了。

“害羞什么?以前又不是没有一起住过。”

这也是真的。大学最后一年,岑贺在外面租了个房子,许鸢偶尔也跑到他哪儿去住,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什么都有了,她现在的害羞倒像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了。

可许鸢却想,那能一样么?以前他们感情多好啊,可现在呢?抛开他们曾经的好不说,现在他们可是一个阔别七年未见,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啊。

不过岑贺只是表面上调侃许鸢,等到真正闲了下来,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休息时,才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要不咱们买套房吧?”

“现在?!” 许鸢惊得手一抖,水都洒了出来。

岑贺抽了一张纸,替她擦干净水:“你这房子长久住下去还是不是长久之计,何况我们都打算结婚了,没有一套自己的房说不过去。”

许鸢还是有点犹豫:“可是这是上海……”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 岑贺打断她,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

莫名的,许鸢就感觉压力很大。刚才那一瞬,她的确想的是以自己的经济实力完全没可能现在就买得了房,也完全没考虑到自己即将结婚,也是有后盾的人了。

“我在美国这几年没怎么买过大件的东西,车是有,不过上次回国前我就已经卖掉了,算上存的定期,再问爸妈借点钱应该是够一套首付的,只不过装修可能不太够了。”

“装修没问题,我也有存款。” 每个月除了定期给家里打钱外,许鸢也是有存款傍身的。比起男人给的安全感,她好像更仰仗于存折银行卡里余额数字给予的安全感。

许鸢一口应下,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好像同意了他的提议。

何况还是男买房,女装修这种在婚姻法上极其不利的提议。

岑贺笑了笑:“那就这么定了,我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1. 懂事真残忍
    说完岑贺就站到阳台上打电话去了,他还特意拉上了玻璃门,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不让风窜进来,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许鸢就坐在沙发上,愣愣地抱着抱枕看着斜靠在栏杆上打电话的人。

男人垂着头,一手握住电话,一手环绕在胸前,没什么表情地说着话。偶然抬头时,两人视线相撞,岑贺发现了她一直在看自己,眼神呆呆的,于是弯唇一笑,投去了抚慰的目光,唇语若有似无,好像在说:乖。

不一会儿他就转了过身去,没有对着房间里,而是对着马路上,转身之前脸上有转瞬即逝的不悦。

是不是谈得不太愉快?一个想法骤然在许鸢脑海里划过。

还来不及深想,“哗啦” 一声,玻璃门又被推开,带着冷风,一下就把她吹醒。

“电话打完了?” 她一下子坐直,不知为何紧张了起来。

“嗯。” 岑贺淡淡应了声,走到她身旁来坐下,只是两人隔着些距离,“我身上太冷,就先不离你那么近了。” 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

明明是带有调戏性质的话,许鸢此时却全然听不进去了,满脑子只有刚才他满脸的厉色还有冷到极点的表情。

她斟酌再三,道:“要不,这事先搁置一下吧?”

许鸢说的是买房。想想也知道,刚才岑贺打电话时突然冷脸的原因是什么,无非就是父母不同意。这事她并不是特别在意,毕竟她也一直觉得自己父母缘淡薄,从未想过从自己母亲张瑜能给自己什么,所以也不奢求自己能在岑贺的父母那儿得到什么。

岑贺揉了揉眉,有些乏累地呼了一口气:“你别瞎想,房子肯定是要买的,哪有结了婚还没自己房子的。”

不得不说,虽然岑贺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温文尔雅的儒雅君子,但某些方面仍然会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丝大男子主义的气息。譬如当年得知她一声不吭就要出国后突然翻脸的他,虽然当时的确是许鸢有错在先。

“喔。” 许鸢怔怔地抱着自己怀里的抱枕,不知说什么。

手忽然被人握住,泛着凉意的大手将她的手紧紧的包裹在自己的手里,仔仔细细地从她的指骨开始摩挲,直到无名指空荡荡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以后戒指都戴上吧。” 岑贺说。说完他就站起身来,“我再去打个电话。”

——

岑贺和家里的确是闹得不愉快,而且没有许鸢想得那么简单仅仅是为了房子,而是因为他擅自主张就突然决定要结婚的事。

“岑贺,从小到大,我和你妈都极其尊重你的决定,包括你大学毕业选择不出国深造留在国内工作,也包括你当时一言不发地就决定要去美国工作,更包括了你说也没说就自己回了国,” 岑远国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不怒自威,“但是结婚这件事,不是一件小事,是和你一个合适的姑娘结为夫妇,组建新的家庭,承担一份新的社会责任。它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怎么容得了你这样儿戏的行为?”

岑贺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从小生活在书香门第的他亦被教育成一个谦谦君子,遇谁都是淡淡的,只不过这个 “谁” 其中也包括了自己的父母。

他是同学眼里的 “好学生”,是父母同事眼里的 “别人家的孩子”,也是自己父母眼里,始终捂不热、有着自己想法的一个独立体。

岑贺沉声解释着:“爸,我比谁都要清楚,结婚这件事我没把它当成儿戏看待。”

怎么会随便就和一个人结婚?明明除了这个人以外,他全然没想到过结婚这件事。

“那你就不该在回国第二天就说你们要去领证!” 岑远国声音骤然提高,“更不应该直到要买房了缺钱了才跟我和你妈说到这件事!”

“我没打算瞒着你们,只是想等着安定下来了,再带她来见你们。”

“是不是她?你要结婚的那个人是不是她?是不是你大学时候的那个女朋友?!” 电话那头的怒意完全控制不住,一连发问。

岑贺仍然冷静着,只是眉眼渐渐冷了下来:“是她。从始至终,都是她,没有别人。”

“那我告诉你,岑贺,这不可能!” 岑远国笑了两声,带着讥讽回他,“你为了这个女人放弃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没有点数吗?!你当年说得好好的要出国,语言考试什么的都准备好了,结果为了她就一声不吭地放弃了。后来又为了她放弃了北京的工作,只因为上海离她家近,就硬生生地挨到了春招才找到工作,你都不知道那段时间我和你妈怎么和同事解释你的处境的。再后来你干得好好的又突然说要出国工作,我就知道你不对劲,想着你是个成年人了,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了,拦着你妈让你出了国,结果现在倒好,国外没混出个名堂来,直接给我跑回了中国结婚?!岑贺你自己说说,如果你以后当了父母,碰上这种儿子你生不生气?!”

岑远国的呼吸声骤然变急,显然是恼怒到了极点。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了女人着急地劝阻声:“你跟小贺置什么气呢,前段时间不还说想让他回国吗…… 这他要回国了你还不让。”

“我哪里是不让他回国!我是不让他一声不吭地就自己又作了决定!” 岑远国恼怒地回她。

一时之间,电话里只剩下那头女人的唉声叹气。

岑贺默然听了一会儿,冷静道:“我从来没有不把你们当父母看,只是我认为你们一直都觉得我很独立自主,所以我以为这些事我都可以自己决定了——” 他笑了一声,笑声里的讥讽和父亲如出一辙,“只是我没想到,你们会在这件事上有这么大的反应。”

岑贺的父母是大学教授,典型的知识分子。从他还小时,就忙着科研,全国到处飞。在岑贺为数不多的关于童年的记忆里,更多的竟然关于是自己家在学校分的那套员工宿舍里的那套老式微波炉。

那时微波炉在中国还是个稀奇玩意儿,但他们家就已经拥有了这样一台电器。只是小岑贺还不知道它的用处就是让他永远也没办法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吃饭。

“小贺乖,爸爸妈妈要和叔叔阿姨一起出去吃饭了,你自己在家把饭热一热吃了——”

“小贺,我们要出差了,冰箱里有饭菜,你饿了自己热热就能吃。”

“微波炉要不够用的话,我看最新出的那个电磁炉什么的就很好,不然买一台放在家里,也方便他自己做饭……”

没有谁是天生习惯了冷情的,包括岑贺。

许多人说,他虽表面温和,可这样的温和却是没有温度,而有距离的。他再笑,总感觉和人之间有一层淡淡的薄膜与隔阂,这阻碍,就让他们之间心的距离相隔千里。

岑贺总是不愿意解释这件事,久而久之,自己也竟然习惯了——习惯了饭桌上总是只有一副碗筷,习惯了家长会上永远空缺的位置,习惯了上下学途中一个人孤独寂寞的旅程。

每当有人摸着小岑贺的头,笑着同岑远国、林雅眉夸说:“你家孩子真懂事” 时,小岑贺望着微笑又骄傲的父母,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后来长大了他才逐渐明白这种不是滋味——

因为,“懂事”,是对一个小孩最残忍的夸赞,是对天真的抹杀和对无邪的诅咒。

岑贺渐渐冷静了下来,继续说:“房子的事……”

“不要提房子了!” 岑远国打断他,“房子我和你妈是不可能出一分钱的,你想都不要想!”

“老岑!” 陈兰着急地劝阻。

“我没再想在你们这儿拿钱了,” 岑贺没觉得自己被激怒,反而出乎意料地平静,“但是这个婚,我是一定要……” 结的。

剩下两个字,终结在了突然挂断的电话里。

岑贺有一秒发怔。回过神来后,才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幸好自己提前知道事情不对劲转过了身,不然这时候就要被许鸢看到自己的表情了,指不定她会怎么瞎想。

——

第二个电话打给了自己大学时候的好友兼同学,纪同磊。目前他在上海某家医院工作,单身,日子过得不要太逍遥自在,岑贺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他。

“我靠,岑贺你这不厚道啊,结婚都背着我!”饶是分开好几年了,可两人之间的关系仍然像多年没分开一般的熟稔。得知他要结婚的消息,纪同磊自然是第一时间 “抨击” 老友。

岑贺没说话,只是任凭他闹着。

纪同磊:“对了,都没见过你老婆,啥时候带出来给哥们儿看看啊,也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我们这个仙男下凡,动了凡心啊。”

“不用再介绍了,你认识,是许鸢。”

电话那头静了好几秒,突然爆出了一句极脏的脏话。

“你他妈不早点说是许鸢!” 纪同磊怒道。

作为岑贺谈了一年多的女友,许鸢自然是和纪同磊认识的,不仅认识,他们仨还经常一起吃饭。那时校园里总戏称,医学院的天一定是彻夜不黑,因为有着纪同磊这个宇宙大灯泡在,天再黑,他总能给照亮。

天生自来熟的纪同磊斗不过好友岑贺,就把目标放在了他的女朋友许鸢身上。

出身于法学院的许鸢和医学院的纪同磊简直是在学校里斗得昏天暗地,就没有不吵架不斗嘴的一天。后来两人分手,纪同磊还恍惚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到哪儿再去找这样聊得来的好朋友了。打心底里,其实他已经将许鸢当作了自己的朋友。

不过恍惚是真,心里有怨气也是真。

这么多年来,纪同磊一直没和岑贺断了联系,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是如何在这段感情里挣扎的,再加上他对当年分手的原因闭口不谈,而之后许鸢又远走美国,自然而然的,纪同磊就都将错误归咎在了许鸢的头上。

午夜梦回里,他气得咬牙切齿,只差没有带着岑贺追到美国去摁着两人的头让两人复合了。

怎么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些年,两人竟然还是在一起了。

“你们什么时候复合的?” 纪同磊问道。

“昨天。”

“……”

气氛安静了一瞬。

“你们什么时候见面的。”

“上上周。”

“……”

气氛又安静了一瞬。

尔后,纪同磊磨着牙齿,也不知是气还是好笑道:“你俩可真行啊!”

  1. 这么多年了
    和纪同磊说了自己的境况以后,他一连说了几个 “牛逼”,最终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岑贺借钱的请求。

毕竟他单身,无欲无求,又是个医生,钱还真不知道怎么花。

挂断电话后,岑贺舒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第二个电话他没背着许鸢,就站在客厅说的。房间并不大,想来电话里纪同磊的声音早就已经被许鸢尽收耳底。

她有点尴尬,手不知往哪儿放,只是在漫无目的地找话题:“纪同磊在上海啊?”

岑贺走过来,挨着她坐,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当然也没错过他的手覆上去时她浑身一紧的瞬间。

他似乎很喜欢许鸢的手,只是不住地抓着她的手,反复摸着她的指节,又低下头去吻她的无名指,含糊答道:“嗯…… 一直在,混得还不错。”

“还没女朋友?” 许鸢被他摸得有些发毛了,往沙发边靠了靠,可岑贺就要黏着她,也紧紧地靠了过来。

“有,但去年分了,女方是上海本地人,要他婚前全款买套房写女方的名。” 话说着,唇下的动作还没停,许鸢甚至感受到了手指传来的湿意。

“诶!你别舔了,” 她一把推开岑贺的头,“这不疯了吗!婚前给她买房,这万一离婚了纪同磊不什么都没有了吗!” 作为一个律师,她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权利保障的问题。女方显而易见就是利用新婚姻法在套牢纪同磊,这点小心思有点头脑的人都不可能看不出。

此时岑贺已经脱了鞋,完全地蜷在了沙发上半躺半坐。他头靠在许鸢的腿上,手还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唇就贴在她的肌肤上,表情虔诚又迷恋,可说出来的话仍旧一本正经:“是,所以纪同磊跟她分了。”

“这真是……” 许鸢一时想不到形容词。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去形容这件事之时,身体已经被人欺压在了沙发上。

岑贺长腿一伸,虚虚压在了她的身上,一只手还抓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撑在她脑袋旁的沙发上,深陷下去。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许鸢,呼出的热气就扑在她的脸上。

望着他深幽的眼神,没由来的,许鸢就觉得身子渐渐地软了下来。

“怎么这时候还在跟我谈他?” 醋味十足。

她别过头去不看他的侵略性爆发的眼睛,声音从喉咙里溜出来,“这不是你提的么……”

“专心点,鸢鸢。” 岑贺靠近她的耳郭,低头舔了一下,声音性感,叫专属他的她的小名。

“专心什么…… 啊…… 唔。”

很快许鸢就知道他让她专心什么了。

因为他的唇已经贴了上来,从耳廓一直蔓延到耳垂,然后是线条优美的脖颈。

许鸢在他身下发颤,紧紧地闭住眼睛,不敢去看他。可在失去了视觉之后,感官却更加敏感了。他所到之处,不管轻重,总能让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更软一分,陷入泥泞里去。

最后才是嘴唇。

两唇紧贴的瞬间,他半强迫式的抬起她的头,让她睁开眼迎向自己。

于是许鸢就看到了清冷如岑贺般的谪仙,被情欲沾染的模样。他眼睫微颤,还含着她的唇,喃喃道:“鸢鸢,我一定会娶你的……”

声音轻小,也不知是对许鸢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一室寂静。

阔别七年的他们,终于在这个房间里能专心致志地接吻。

迷迷糊糊里,许鸢仰着头看着摇动的灯光心想:真的好久了。

他们分手,真的好久了。

——

沙发上一片混乱。

许鸢随便扒拉了一件衣服套上,没眼看糟糕的犯罪现场。而犯罪嫌疑人身上搭着一条毛巾被,露出光裸的双臂,就这样盯着她。

许鸢满脸通红:“看我干嘛!我可不会收拾。”

“我来收拾。”

“我不会做饭!”

“我来做。”

“都是你,我还有个工作报告没写!”

“我来做。”

“我要去洗个澡!”

“我来……” 说完才觉得不对。岑贺拿开毛巾被,从沙发上站起来,“我陪你去。” 他改口。

洗澡现场自然而然又是一片混乱。许鸢不止一次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要厥过去,甚至当她胸口贴着瓷砖站,被冰冷的瓷砖刺得一激灵时还在想:自己一定是脑子有问题了,才会让一个久未开荤的男人踏进她的浴室。

翻来覆去。

最后许鸢的记忆停留在自己被人擦干了身上的水,换上了衣服,再在朦胧之间被人抱到了床上,掩住了被子。

再度醒来的时候,是被咕噜噜的肚子叫声叫醒的。

然后她才想起来自己回归了上班族的身份,明天也是要上班的。虽说是国庆黄金周,可该交的出差述职报告还是得交,而且好巧不巧,DDL 就在明天。

许鸢哀嚎了一声,从被子里爬出来准备去书房写报告。

身旁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拉住了她,声音里还带着倦意:“继续睡吧。”

她挣脱开来,有些着急:“别闹了,我明天有工作报告要交呢。”

岑贺翻身过来,靠近了她,额头贴在她的腿上,嗯,挺暖的。

“给你写完了。”

“啊?” 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你真写了啊?”

刚才在沙发上两人玩闹时岑贺就说帮她把报告写了,当时许鸢还以为是他开玩笑,也没想到他真能给她写了。

“嗯。” 岑贺的声音仍然闷闷的。回国后,他就没有正儿八经地倒过时差,刚才又胡闹了几个小时,现在已经是筋疲力尽,只想一觉睡到天明。

许鸢不知道他的情况,推他:“可我的工作报告你怎么知道写的啊?”

“你那案子不跟我一起做的吗,还有人能比我更了解?” 或许是因为实在太缺乏睡眠了,他干脆一把把被子捂住了头,闷闷不乐道,“你还睡不睡了。”

还有起床气呢。

许鸢还是不放心,准备再去检查一下,可岑贺还是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动。

“我饿了。” 她厚颜无耻地找了个借口,以为这样他就能放过她,让她下床。

空气突然静了几秒,然后是岑贺长叹了一声。他骤然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已经不成形的头发,努力睁开眼来:“你别去了,我去煮点饺子给你吧。”

他套上一条灰色的长运动裤,就准备起身。

“呃,你没睡衣吗?” 许鸢冷不丁问了一句。

岑贺正在系裤带,听到她的问题回头看了她一眼:“没,都扔美国了,不想带那么多东西回来。”

“噢。” 许鸢点点头,没说什么。

心里却想着:这会儿总知道还能给他买什么了,不然总感觉是他一味在付出,自己像个贪得无厌的小孩什么也不愿意做。法学意义上的权利义务也不对等嘛。

——

岑贺去煮饺子的时候许鸢还是跑到了书房去看工作报告。

果不其然,岑贺是不会骗人的。按照她以前写过的模板,他模仿她的文风和行文,条理鲜明,用词准确地写了一份报告。

其中还涉及了一些与 IPO 无关的法律知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标准得简直像是中学时期公告栏里被长挂不撤的优秀作文,让她都有点自愧不如。

岑贺趿拉着拖鞋,端着一个大碗走进来说:“怎么样,还满意么?”

许鸢快速地滑动了一下鼠标,缩小了文档:“挺好的,真挺好的,比我自己写得还要好。” 一连三个陈述句,语气一个比一个强烈。

他失笑:“你就吹我呗。”

读书时候就这样,有什么作业有困难的时候一贯高傲的许鸢也低下头来寻求他的帮助,一见到难题被解决了,再傲气的她也抱着他的胳膊假模假样地撒娇:岑贺哥哥最好啦~ 不过恶心他倒很难,最后往往都是她自己被恶心到了,连连几天不肯开口跟他说软话。

后来那些年里,岑贺听过很多这样的吹捧,可再没有她这样 “表里不一” 的夸赞了。

分明别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可他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岑贺顺势坐到她旁边来,把饺子递给她:“先吃点东西,我跟你说说,免得到时候你对这报告不熟。”

许鸢应了声,两人竟然真的在大半夜聊起了工作。

饭后,工作也顺带忙完了。许鸢是真心实意地夸他:你真的很厉害。

明明是说工作,可岑贺语气突然暧昧,问:哪方面?

许鸢:……

不想理他。

又聊了一会儿天,消食后,两人才躺到床上去。

岑贺凑过来,许鸢连忙推开:“别了,我真累了。”

他仍然搂住了她:“想什么呢,只是想抱一下你。”

黑夜里,许鸢翻了个白眼。

“对了,” 突然想到了他穿鞋子时的拖拉鞋子的声音,许鸢出声问,“拖鞋是不是小了啊。”

“36 码的鞋,你说呢。”

不过也侧面佐证了,她家里确实没有进过一个男人。这点推断让岑贺很是开心。

“噢。” 许鸢点点头,自然而然地将头贴在他的胸膛上。耳畔是他有力的心跳声。

大概真如科学知识说的那样:性,永远是两人建立温情的最好渠道。

“睡吧。” 岑贺轻声说。

她顺势闭上了眼。

许鸢没有立马睡着,只是睡意朦胧时,偶然想到:家里要添置的两人用的东西好像越来越多了……

  1. 我可真能装
    愉快的小长假过去,许鸢又重新投入了工作之中。

当她披着大衣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星越律师事务所的前台时,连前台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夸了一句:“许律您今天真不一样。”

许鸢微微一笑,从手中提着的两袋星爸爸咖啡里拿出一杯来递出去:“嘴真甜。”

“谢谢许律!” 前台小妹眼睛都亮了,但下一刻看到她无名指上那个闪闪发光的戒指时眼睛更亮了,“许律原来是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都不跟所里的人说一声,难怪今天心情这么好呢。”

这几周许鸢的确是心情不错,但她倒没觉得是感情上的事。

报告交上去没多久,星越的一个合伙人、她的顶头上司周森就发来了邮件回执。里面着重表扬了许鸢的工作做得不错,他也收到了来自美国 AE 方的良好反馈。结合二者,周森表示许鸢在年底年会前年度总结表彰大会上夺得新一位合伙人位置的概率极大。

许鸢看到这封回信自然是喜不自胜,好几天开心得都有些恍惚了,就差手一抖就提前向母亲张瑜报了喜去。后来转念一下,好事提前一说怕是会被上天偷了运气走,硬是按捺下了自己激动的心情,什么也没说。

只是岑贺,这个刚晋升为她 “同居室友” 没多久的人,看到她一副憋坏了的表情自然是心知肚明——怎么可能是因为他,分明是为了工作。

于是,在工作周的第一天,回到她的主战场后,许鸢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就想要在星越炫耀一番给以老刘为首的那群老顽固们看。

听到前台的话,许鸢的大拇指微不可闻地摩挲了一下金属圈,想到家里突然多出来的那个人,勾住唇角答:“也没。”

电梯响了,她隐隐约约从余光里看得到熙攘的人群里有个秃顶的老男人。许鸢笑得更欢了,语气一转,刻意拖长了语调:“但是也快了。”

一切在她的计算里。

电梯里的人群涌上来的时候,大厅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过来。其中有好事者眼尖的看到了她手上的戒指,又听到了刚才许鸢做作的放大声音的话,凑近来。

“许律什么快了呀?快升职了吗?”

前台小妹收了她的贿赂,先声夺人,替她答了:“许律快结婚啦!”

人群里哗啦一声炸开,许鸢好整以暇地接受着众人的恭喜。

好像嫌恭维得不够,又有人说道:“许律这从美国回来一趟就脱单了呀,看来好事将近。最近怕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哦。” 语气里不乏神秘兮兮的促狭。

小地方就是这点儿不好。但凡有一点事,总能在第一时间内传遍公司内所有人,而且还是捕风捉影般神秘兮兮的,像极了间谍接头传情报似的。

许鸢早就有猜测,这次她在美国和 VE 的案子如此顺利,所内怕是早就有人收到了风声,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于是今早这一场戏,她还真得演一演让那些人堵心。

“哪能呢,你又从哪儿来听到的消息啊,胡扯什么。” 虽然心里暗爽,嘴上还是要装一下。许鸢拨了下头发,自认为带着已经无懈可击的表情。

然而,她杏眼蓦地睁大,双唇微张:“哎呀…… 刘律,您也来了啊。”

显然是装作刚看到隐藏在人群里的刘东越,语气和表情做作至极。

装,我可真能装。

许鸢心里给了自己一个白眼。

但装逼爽啊!

被点到的名的人显然今早出门前洗了头,头顶为数不多的头发根根分明,在风中飘扬,只是这脑门儿倍亮显得发量更加堪忧了。

刘东越眉毛动了动,脸上的褶子抖动,皮笑肉不笑:“小许这趟出差怎么咱们律所的事办好了,还把自己给嫁出去了啊?难道之前决定出差名额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自己能把自己嫁出去啦?”

语气夹枪带棒,似乎是在说她当初申请出国的目的不纯。

许鸢生平最讨厌话里带话的人,她原本就是直来直去的性格,极为不爽职场里那些潜规则和潜台词,这也是她和老刘怎么也看不对眼的原因之一。

但此时她不能退让。

“也没,刚好遇见了个老同学,想着岁数也不小了,赶紧结了婚省掉谈恋爱步骤了,挤时间出来发奋工作嘛。”

原本刘东越是想要讽刺许鸢工作得三心二意,却被她四两拨千斤地解释为是为了工作,他心里郁卒万分。

两人其实站得不算靠近,还隔着几人,但偏偏就有人嗅到了两人之间弥漫的火药气息。大神斗法,一干小神自动让路,谁也不敢在这时插话。

“怎么都站在门口不进去了?”

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骤然在电梯口响起,惊醒了沉寂的氛围。

有人如梦初醒:“周律!”

众人被他这一嗓子叫得回了魂,纷纷回头去看他。

来人穿着经典的深色条纹西装,一条 GUCCI 领带上夹着一个闪亮着的钻石领带夹,脚下的皮鞋也是极为华丽的布洛克花纹。墨色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到了脑后,高耸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细框眼镜,镜片下的一双眼波澜不惊,似有魔力,能把每个人都看穿。

“还呆着不上班,小长假过去还没收心?” 周森越过人群自动为他开辟的道路,站在许鸢身旁,微微皱眉,但话却是对着还在围观的其他人说的。

这下众人才作鸟兽散,也包括刘东越。

看到周森来了,他摆了摆手权当打了个招呼,便没有再搭理许鸢,往办公室里走去。

直到前台彻底才安静了下来,周森才把冷漠的眼神收回。

他微微垂下视线,看到女人手上那刺眼的指环,微微一哂:“这回去美国收获不小?” 也是一语双关。

不知怎么的,即便是面对合伙人之一的刘东越,许鸢也总是能理直气壮地说话,可面对律所里更加年轻的合伙人周森时,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气势变弱。她将其归咎于这个男人出众的气场。

许鸢低着头,没敢回话。

“不在这里说了,等会去我办公室,” 周森说,“带上这次的出差的资料还有你今年所有 case 的报告。”

——

等到许鸢张罗着把手里外带的星爸爸发完,又把资料整理了一遍,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平时办公室里是中央空调,温度不算低,因此她一进来就脱了外套。

但一想到等会儿要去周森的单人办公室,许鸢想了想,还是披上了一件黑色的针织衫,才抱着资料施施然地进去。

周森正在翻着手里的档案,见到她来了,也只是淡淡地抬眉看了她一眼。

“来了?”

“周律。” 许鸢微微欠腰,站在原地。

“站着干吗?坐下。” 说完,周森就顺手拿起了电动遥控器,“滴” 的一声关上了办公室的百叶窗。

许鸢的心微微抽动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报告呢?” 周森问道,语气里有些许的不耐烦。

许鸢连忙递上了刚刚整理好的资料,每一份都分门别类的放好,并在旁边用上了索引,方便寻找。这是她自打读书以来的个人习惯。

周森显然也是习惯了她这个习惯,很快就顺着她的标记看了起来。

哗啦啦的翻页声在室内伴随着空调声响起,许鸢双手交叉摆在腿上,坐得笔直,像极了等着老师批阅作业给评语的小学生。

“这次去美国怎么样?” 周森问道。

说到这个,许鸢可不紧张了,她整理了一下语言:“收获很大。美国 VE 方在 IPO 这方面经验丰富,给我展示了许多当地律所之前的优秀案例,我看了以后觉得我们律所,尤其是以我为主的年轻人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比如程序……”

“我没问你这个收获,” 周森抬起头来,皱眉,“我说你自己。”

“我自己?” 许鸢愣了一下。

好几秒,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许鸢刚从美国回来时,其实曾因为不同法系之间的法律适用不同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 “水土不服”。也是那时,她在应聘中遇见了周森。

彼时,星越还不像现在这样,是魔都鼎鼎有名的新生代律所,而许鸢投简历,也只是为了一个保底,说到底她还是更倾向于那些中外合资的大所,薪资和工作前景都让人憧憬。

但她之所以选择了星越,是因为周森的一句话。

他低头看了一分钟她的简历,对她说:“来我这儿,五年,你能坐到我现在的位置上来。”

在星越工作的这几年,周森给她的帮助极大,从最开始手把手地带着她一个未正式挂证的律师助理做案子,到后来半教导式的让她独立办案,再到后来让她完全独立,许鸢的飞速进步,离不开周森的帮助,因此许鸢也是十分感激他的。

这五年里,他亦师亦友。

“如你所见。” 许鸢举起了左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笑得自然。

哪知道周森只是瞟了她一眼,手中写字的动作一停顿,说:“现在结婚会影响工作么?”

这会儿许鸢是彻底地怔住了。她原以为周森提这件事是站在朋友的角度说的,所以才会俏皮又轻松地回答,可她完全没想到他是站在 “老板” 的角度说的。

一下子,许鸢尴尬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声音微弱:“也没,其实还没领证……” 她停顿,想到了个完美答案,“而且我跟他不是因为恋爱才要结婚的,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所以…… 所以我们不会因为新婚耽误工作的。”

“嗯,那就行。”

周森合上了文件,严肃地看着她。

女人披着一件针织衫,针织衫下贴身的衬衣勾勒出了她窈窕的身形,又因为刚才的对话,她的脸紧张得泛红。

周森沉默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今年工作做得不错,年底希望很大。”

语气虽然平平淡淡,但许鸢就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更加难以控制因为高兴和兴奋涨红的脸——她真的要升职了!

“谢谢周律!” 许鸢高兴得声音都高了八度。

这会儿周森一直皱着的眉才在看到她的笑容时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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