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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岑贺穿着黑色的西服套装,不是特别出众的搭配,但绝对是妥帖的。两人这样站在一起,倒显得许鸢更加亮眼。

他没回答许鸢的问题,只是说:“今天不错。” 也没说是项链不错,还是人不错。

许鸢就这样挽着他的手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怎么好像被他这么一扶就自动变成了他的女伴了呢?

晚会开始后许鸢倒是没有再跟着岑贺走了,而是由 VE 这边的领导带着认识了许多本地精英。她端着高脚红酒杯,在场地里翩然走动,遇谁都是先微笑后一杯酒下肚,一来二去竟还真的拉了不少业务留下了联系方式,许多人对这个来自上海星越律所的中国女律师都有了印象。

觥筹交错,灯影斑斓,许鸢一边嘬酒一边想:这次来美国可是赚了笔大的,年底考核老刘这个老顽固再没什么话能说了。

聊着聊着就到了中场舞蹈的时候。开场舞是和自己的男女伴一起跳的,而现在这时候则男女可以自由搭配,因此有许多单身男女们蠢蠢欲动。

今天全场的焦点自然是这个来自东方风情万种的美人了。

在场男性不由得将目光都聚集在了许鸢的身上,更有甚者已经端着酒杯往许鸢身边走去。

只是这时候有一个人的速度竟然比其他人的都快。

  1. 一地玻璃渣
    舒缓的音乐缓缓响起,长长的自助餐桌上搁着刚被人放下的杯子。许鸢原是站在角落里同洛杉矶一家知名律所的合伙人在聊天,中场舞蹈开始的时候骤然多了许多往这边角落里走的人。

“Jannet,你今天要成为舞会女王了。” 合伙人笑说。

许鸢撇撇嘴,含笑朝他举起杯子:“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原本是不应该女生来求舞伴的,可她实在太想搭上眼前这个人的这条线,厚着脸皮开了口。

年过半百的男人摆了摆手:“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可不掺和,还是你们年轻人自己乐去吧,”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的身后,“女王殿下,您的骑士已经来了。”

许鸢微微欠腰,没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如果是他的话,她倒真不介意再跳一次。

可当她眉梢里都是笑意扭过头后才发现不是那人。

“Jannet,可以和我跳一只舞么?”Cris 今天梳了个背头,还摸了些头油,深蓝色斜纹西装衬得他洗脱了之前几次见面时的稚气,尤其是他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还微微弯腰,没敢抬眼看她。

许鸢没想到 Cris 才是第一个来的人,脸都有些笑僵了。

余光里,她等待的男人在人头攒动的人潮里如鱼得水地推杯换盏,身边一群莺莺燕燕拖着长裙,眼神发亮。

嚯,还挺受欢迎的。

她眯起眼来,不再看那人,将自己的右手搭在 Cris 伸出来的手上,大大方方道:“乐意之极。” 说完就回头朝刚还在说话的人微微点了头,算是告别。

就在 Cris 的手握住许鸢的那一刹那,明显周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他们还是没能第一个约到她跳舞。

骤然暗下来的灯光里,悠扬的经典法式小调缓缓播放。

许鸢踮起脚尖,转了一圈,随着裙摆扬起的弧度滑进舞池。

Cris 的右手握着她的腰,说是握,其实绅士地留有一掌余地,并没完全贴上去。而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那个随着他的步伐舞动的女人。

她绝对是今天全场的中心。

东方女人多少都是婉约温柔的,这是一直以来外国人对东方女人的刻板印象。或许是因为民族性格,她们多内敛,少张扬,多羞赧,少大方。可许鸢是完全不同的。她是热烈的,明媚的。她敢在这种场合里穿着红裙,敢从容地和各界商业大鳄自在交谈。就算是再多人的目光中心,她也永远是仰着头挺着胸,从容自得的。

这样的反差,让这个东方女人身上多了一股不同于常人的迷人之处。

乐曲过半,许鸢再度转身,一丝长发从绾好的发髻里掉落,扫在 Cris 的鼻间,淡淡的馥郁花香不经意里钻入他的鼻间。

他喃喃道:“Jannet,你今天很美。”

许鸢稍稍偏头,灯光恰好照入她的眼睛里,像星光。

“谢谢,你今天也很帅气。” 她歪着头,嘴唇扬起。

有人因为她的笑,心脏狂跳。

两人在这边聊得甚欢,那头却有人已经看得眉头皱起。

岑贺原本在跟本地的一个投行大佬交谈,听说他有意往中国拓展业务,他也是留心之下才想着伸手帮许鸢拉一些业务,没想到他这边还没谈完就听到大佬若有所思地看着舞池中央感叹。

“年轻就是好呀。”

“怎么?” 岑贺问道。

“舞池中央那对,男才女貌,挺好的,年轻人有朝气。”

他应声看过去,才发现自己今天 “钦定” 的女伴才挣脱他没多久,就已经跟别人跳上舞了。

“这是从中国来的律师吧?” 大佬问。显然是在问许鸢的情况。

岑贺点头:“是,是我的师妹。” 这时候他倒不再顾忌了,坦率地将两人的关系坦白。原本也就是准备将她介绍给眼前的人的。

大佬这时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很大:“师妹…… 你们中国有句古话是什么?那水和楼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大佬击掌一下:“哎,对,就是这个!”

其实月早就够到了,岑贺心说。他端着酒杯看着不远处的金童玉女忽然就把酒杯随手搁到了一旁的桌子上,“John 我先失陪一会儿。” 去找我的跑到别的楼台的月算账。

一曲跳完,许鸢也有点心不在焉了,忽略掉 Cris 的眼神对他说了句失陪就先行离开,也因此和岑贺错开。

等到岑贺好不容易挤进来的时候许鸢已经不在了,只剩 Cris 看着自己的手怔怔发呆。刚才他就是用这只手拉住她的。

“Cris.”

Cris 抬起头,眼神有点恍惚:“Carver.”

看到他这个迷糊劲,岑贺心知肚明是因为谁,言语里不禁带点冷意:“许鸢人呢?” 他用的是中文名,刻意没用她的英文名,好似通过这样的方式在宣告亲疏远近关系。

Cris 起先还有点懵,没意识到他说的是谁,后知后觉才明白岑贺指谁。他的舌头打结,干涩的中文发音从他嘴里缓慢蹦出来:“鸢去休息室了。”yuan 还被他发成了第二声,有些滑稽和笨拙,可就这样,也不知道是练习过几遍,甚至也许,都当面这样称呼过她。

岑贺被他语气里的熟稔搅得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刻意没和他打招呼只是挥了挥手,就准备离开。

“Carver,”Cris 叫住了他,“你们,中国女孩喜欢什么?”

一个百转千回的问题,说是中国女孩,其实只是那一个女孩。

莫名其妙的,岑贺就觉得压不住心头的那股无名火。岑贺转过身来,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下颚线条紧绷:“你可能不知道,Jannet 是我的未婚妻,” 后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说罢他把一直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戒指拿出来,套在中指上上,“这次我辞职回国就是为了她。”

说完犹觉不解气,还回头补上一刀。

“对了,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只是大家都忘了告诉你。”

留下 Cris 一个人站在原地凌乱。

——

酒店的休息室设置在走廊尽头。说是休息室,其实是一个极大的带着化妆间的洗手间,不过是外国人的礼貌用法罢了。

岑贺走到休息室门口,有些踌躇应不应该进去找她,却看着门口的 “男士止步” 有点犯难。

余光里,休息室正对面的安全通道大门被打开了,露出一丝光来。

鬼使神差地,他就推开了门,往里面走去。

岑贺走到角落就看见了今天本应该万众瞩目的那人就裸足坐在阶梯上,旁边倒着一双红色的细跟高跟鞋。

她手里拿着一个高脚杯,透明澄澈的液体在精致的杯子里晃悠,可水面上插着一根塑料吸管,看起来像是哪个小学门口喝五毛钱的汽水时会用到的那种劣质货,吸管上端还蔓延着一圈红——是她的口红。

她看起来累极了,连来人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只是闭着眼靠着墙壁静静喘气。

“许鸢?” 岑贺轻声叫她。

她猛然睁眼,眼里的迷蒙一瞬转换为凌厉的神色,可马上发现了是岑贺后,许鸢又冷静了下来,眼神气势淡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她没掩饰语气里的疲惫。

刚才在外面和这么多人打交道,要一直维持着笑容可是很不容易的。

而岑贺想的却是:她平时真的太累了,只能短暂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喘口气,就连喝水都担心会把唇妆弄花,小心又谨慎。要强的女人啊。

“你怎么在这?”

到底还是顾及了几分形象,她伸手去捞高跟鞋。

“别穿了,累,” 岑贺伸手打断她的动作,没回答她的问题,“放我腿上休息下。”

说完也不管她答不答应,兀自把女人的双腿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红裙和黑西装,颜色对比鲜明又亮眼,许鸢一时被眼前一幕晃得眼花,竟什么也没说。

直到男人带着凉意的手指抚上她的小腿。

“太紧了,放松一点。” 他说。

高跟鞋穿得太久就容易小腿肌肉受累紧绷,许鸢早就习惯。可是现在从他的口里说出来,莫名地带着一股情色意味。

好像是因为热传导的缘故,她只觉得他的指尖越来越热,连带着自己也越来越热。

“别……” 许鸢猛地把腿抽离,又大灌了一口水,也没管口红是不是会再沾杯,“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先别走。” 岑贺拉住她。

她一下没站稳,恰好摔在了他的怀里,香玉满怀。

“别急,我们说会儿话。” 岑贺说。

他早就受不了了,看着她身边站着别的男人,他就受不了。

饶是平日里厚脸皮惯了的许鸢也忍不住在此情此景下红了脸。她从男人身上爬起来,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脸红了,不知道是喝多了酒又跳了舞,还是因为身边这个人。

不说话的时候,两人倒意外多了些遗留的默契,就静静地坐着。

许鸢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和人坐在一起安静地享受时光,而不是因为一些微小的利益而争吵到头昏脑涨、精疲力尽。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这样的片刻太珍贵,珍贵到她甚至不敢去想现实,怕现实的俗气玷污了这片刻的安宁。

“你这些年……”

“AE 这边派系争夺不多吧?”

竟然是两人同时开了口。

岑贺只好把话咽了下去,答她的问题:“不多,但你懂的,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争不抢是不可能的,你不干也会有人干。”

“真好。” 许鸢感叹一句。

“怎么,工作不顺心?”

她笑了笑,“算不上,正常工作吧。” 她不愿意把工作里的那些糟心事带到日常生活里来,而且她惯来要强,受不了低人一等。

见许鸢这个样子,岑贺怎么猜不出她的难处,只是叹气,不敢开口戳穿。

不再聊工作了,两人也没了话说。就这样安静地呆了很久,久到几乎都快忘了时间的流逝,岑贺才好不容易开口,将那句梗在心头的话说出口:“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到底是两人都喝了酒,语气里少了平日里强装的陌生和争吵时的剑拔弩张,多了一丝温柔。

许鸢刚才出神了半刻,听到他的话垂下头,看自己因为穿高跟鞋而红肿的脚尖,慢慢答道:“过得去。”

“过得去?” 岑贺低声重复一遍。

“嗯。” 不知为何她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下来。

过得去就是不算坏,但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好像回想起来,每一天都一样,抽掉一天或者多加一天,人生都没有任何变化。这明明是以前的许鸢求之不得的宁静,可在现在说出这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有些心酸。

岑贺何尝不心疼她?

“累不累?” 他问。

“累,当然累。”

“什么时候最累?”

“最累的时候啊…… 我想想,” 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应该还是刚入职的时候吧。

“那时候没人带,刚到上海,人生地不熟的,总自己装自己很懂似的,强撑着上,犯了不少事。

“平时忙到一两点。狼吞虎咽一盒泡面就算一顿饭,到了周日,昏天暗地就睡了下去,也不管时间。

“有时候吃着面,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吃,还一边在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好似打开了话匣子,竟然一股脑地把这些事说出来了。真的是喝多了。

说多了自己,她轻声回问:“那你呢,岑贺?”

“我过不去。” 他没说这些年,而是回答了他自己的问题。

——你过得好吗?

——我过不去。

许鸢抬头看他。男人的眉头拧在一起,眼睛里的沉默和严肃像是一池深水,又像是一场蓄势待发的台风,只让人觉得心跳得厉害。

而他自己却觉得现在的反常大概是今晚真的看到她和别人男人一起跳舞受了刺激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炙热的眼神,有那么一瞬许鸢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还在美国时发生的一件事。

——

那是她下课的路上,她抱着自己的书走在校园里,突然从教学楼里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笑闹声。

在嬉闹声里,不远处一个金发男孩踩在滑板上从教学楼门口的长坡上滑下,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大音响和一把琴。纵使双手都没有空闲,可是因为他娴熟的技术,滑板的行进依旧平稳。

终于到了操场中央的位置,他骤然一停,稳稳当当地刹车,将音响摆在了空地上。

拥挤的人群向男孩的位置涌来。

许鸢正诧异,却见人群里被簇拥着的是个金发的女孩,笑得爽朗又阳光。而女孩笑着在起哄声里往男生旁边走。

人群很快以男生为圆心聚集了起来,被围在中间的人清了清嗓子说这首歌献给我的女孩。

最后一个单词音节还没发完,声音就淹没在了人群的起哄尖叫声里。男孩子索性不再说话,就低着头开始弹琴。

是一首经典的英文歌,每个单词发音都慵懒,每个音调都随性。也是许鸢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歌。

男孩潇洒地扫着弦,周围的群众自发地挥着手为他捧场,而站在人群中央真正的那个 “观众” 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注视他。

“Ask her if she wants to stay awhile

询问她是否想与我停留片刻

And she will be loved

告诉她 她将会被爱

She will be loved

她将会被爱”

副歌的第二遍,全场已经被尖叫声淹没。许多人跟着唱着 “She will be loved”。

女主角在这时候走上前去,吻上男主角的额角。男生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歌词也应景地从 “she will be loved” 变成了“I will love you”。

再后来,音响里只有两人靠在一起唇齿之间藏不住的笑声。

在那一刻,许鸢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

不仅是因为男孩稚嫩的笑容、感性的声音和贴切的歌词,还因为女孩眼里的光。

她太明白那种眼神了。那是全心全意崇拜着一个人的眼神。

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眼神,而那个人在她的生命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却遗憾走散。

许鸢仰着头跟着笑得嘴角都酸了也停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出现在小说电视剧里的烂俗剧情发生在现实里时就是让人羡慕得不得了,正如那时那刻的她,感慨万分。

小说里爱破镜重圆,大概是因为不似现实,破镜早就成了玻璃渣,一地狼藉,再怎么拼,都难复原。

她不是毫无缘由的想起这件事的。因为那是她到了美国以后第一次因为想起了岑贺而掉眼泪,是她未卜的前程和再也不能提起的爱情,是看着一地玻璃渣,踩上去才后知后觉的疼痛。

正如现在,她也觉得现在赤着的脚莫名其妙地膈得难受。就像踩在玻璃上一样。

“岑贺,我也过不去。” 只不过这次的过不去,是因为隔了太长的时间,碎片湮没成灰,早已经消磨殆尽。

说完,许鸢就拎着鞋子,站了起来离开。

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岑贺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只能看到被她匆忙里留下的玻璃杯旁边残留的一圈梅子色口红,带着水渍。也许还有唇的温度。

  1. 姑且再试试
    在那之后,直至晚宴结束两人都没再能说上一句话。

VE 的人说岑贺提前回家了,说是明天的飞机,要回去整理行李。听到这话的许鸢竟然松了口气,故事的走向莫名和分手的时候相似。

也是两人不欢而散,也是他不告而别。

许鸢再一次庆幸自己没有踩在玻璃渣子上,那样的痛太钻心。

最后一天去 VE 打卡上班的时候,最后跟许鸢告别的竟然是 Cris。小男生扭捏了半天才走到她的身边来。

“许鸢。”

他说的是中文。

许鸢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说得是不是不标准?”

许鸢摇摇头:“你说得很好,谢谢。” 想想也知道他是为了谁学的中文。

“以后还会回美国来吗?” 想了想,Cris 还是问出口了,反正现在 Carver 也不在。

许鸢:“有机会的话,会来美国的,毕竟现在跨国业务越来越多了。”

话没说死,但 Cris 多少也明白她的用意。

两人寒暄了一下许鸢就准备离开,最后还是被他拉住了。

没敢拉住她的手,只敢揪住她的文件,Cris 眼神四处飘,生怕看到了那个突然杀出来的 “未婚夫”。

“你和 Carver 以前就认识吧?” 到底没敢直接说出订婚那个词,他小心翼翼地问。

许鸢偏了偏头,心想也没错,回答:“是。”

也不知怎么的,眼前的人突然眼神就幽怨了许多,半晌才喃喃:“那就祝你们幸福。”

直至临走前,许鸢仍一头雾水。

——

许鸢没想到在回去的机场还能碰见岑贺,就好像是他精心计算的一样。等她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主动地拿过了她手中的行李,沉默不语地往前走去。

“喂。” 许鸢站住了,叫他。

岑贺回头看她,没说话,明显是在生气。

她踌躇了半天还是问:“你怎么还没回去?”

她以为那天在自己给了冷脸的情况下,按照岑贺以往的性格,他应该早就回国了才是。怎么又会在自己回国的时候撞上?

“改签了。” 他不冷不淡地回答,说完就快步往前走去,也没等她。

其实许鸢想得不错,岑贺心里气得很。

分明两人好不容易能够掏心掏肺地聊一聊,甚至他见她的态度一度以为两人关系破冰了,可是马上许鸢的态度却更淡了,他甚至都没弄清楚她究竟因为什么又想要疏远他,她就已经离开。

他气急败坏地离开晚宴现场,搁下一句 “回国了” 就走。

可是自己还是不甘心,所以从 VE 同事的口中问到了她的航班号,改签了飞机,提前来机场等她。

但不甘心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所以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愿意和许鸢说。

等到两人办完了出境手续,又相继把行李托运完,得空坐在候机厅的时候已经一个小时后了。

早上起得太早,赶早班机,来不及吃饭,许鸢随便在机场大厅里就买了两个赛百味。

“喏,吃点东西。” 她把三明治递给岑贺。

“嗯。” 岑贺应了声,声音很冷,听不出什么情绪,没正眼看她。

许鸢捧着三明治咬了两口,只觉得干巴巴的,又冷又硬,让人倒尽了胃口,放下了。

旁边的人垂着眼,三两口就把东西吃完,纸作一团揉紧,扔进了垃圾箱里。

“哒” 的一声,好像很用力。

岑贺其实很克制,可许鸢就是看出来了他的不满和愤怒。

他有着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和冷静,几乎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任何情绪,时时刻刻都端着一幅架子,好似清冷高傲不可接触。她有时候在想,自己可能是近朱者赤,所以以前的嚣张和张扬劲儿都被磋磨没了,剩下的全是和岑贺学的这时时刻刻精致又冷淡的模样。

可同类终究是同类,再怎样分别,也是八年前水乳交融的人,他的情绪她不可能感受不出来。

只是许鸢现在无心也无力去顾及到他,只好也静静不说话。

清晨的洛杉矶下起了蒙蒙细雨,玻璃上笼起了一层薄薄水雾。落地窗外有飞机正在起飞,拖出一条弧线,在大雾里红色的灯光若隐若现。

两人谁也没说话,没提天气是否会让他们滞留,直到广播里地勤甜美地通知他们可以登机,两人才一前一后地往登机口走去。

许鸢最后站在窗前看了一眼洛杉矶。

七年前,因为这座城里他们分离。她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半,岑贺或许更多。七年后,他们又在因此重逢。

这座城市从来都不是故事本身,是故事的终结,与故事的开始。

身前的地勤弯着腰朝她微笑,许鸢回过神来不再看窗外,将自己的登机牌递上,眼神却撞到了已经站在登机口长廊里的岑贺。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朝她伸出了手,好像在催她过来,有一种不其然的期盼,可他眼神明明是淡淡的。

她呼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一种即将要回家的感觉,可她分明这几年来早已经忙得把 “出差” 和“家”这两个概念模糊了边界。

心潮一热,许鸢走上前去。

“来了。” 她说。

也没管之前两人闹的别扭了。

好像都心照不宣。

在他转过身来伸手的那一刻,好像两人突然心照不宣地冰释前嫌。

——

十三个小时的飞行让人倒头就睡。或许是昨天在外吹了风的缘故,又或许是今天起太早,许鸢一上飞机就要来了一床毛毯,裹着就睡。

再度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平稳运行了很久,空姐推着小车在前面发飞机餐。因为之前照顾她睡觉,岑贺一直没有开小灯,现在看她醒了倒是顺势伸手去开灯。

他抬手的瞬间,温热的男性气息迎面扑来,很著名的某大牌男性森林木质香水味。

“吃什么?” 岑贺问道。

“随意吧。”

真就随意了,他随手一指,挑了两份饭。许鸢没什么胃口,随意扒拉了两口,就没再吃了。他也没管,只是在她擦完嘴之后,起身准备去洗手间的时候说了声:“等等。”

怀里掏出一个眼熟的东西来——他把戒指套在她的手上。

“这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东西,收下吧。”

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等不及许鸢把东西还回去他就补上一句:“你收了之后扔了也行。”

哪能真扔啊,许鸢腹诽。

行程中的这个重大转折让许鸢一度忘了要怎么和岑贺正常的相处。但岑贺显然是心情很好,不仅嘘寒问暖还主动提出落地了之后自己先送她回家。许鸢想也没想就懵里懵懂应了下来。

也许是那个戒指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所以她不声不响地把戒指取了下来,放进了兜里,想着合适的时间再还给他。岑贺目睹着全程,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仍然体贴地为她叫来热水润嗓。

落地时正是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岑贺提前叫好了车,此时已经在停车场里等着。

他一个人拖着两个人的行李走在前面,还时不时回头看许鸢有没有跟上来,跟早上他们从洛杉矶出发时的态度千差万别。

“累了?”

她久久没有跟上来,岑贺反而停下来问她。

“没有。” 许鸢含糊答道。她只是不太明白现在两人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久别重逢的前任?还是破镜重圆的现任?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推开,怎么这块破镜子又自己追了上来?

岑贺放慢了脚步,走在她身旁,行李箱滚轮哗啦啦响着。

“坐太久了飞机不舒服就走慢一点。”

两人就这样一路维持着尴尬的气氛直到许鸢家楼下。

岑贺从后备箱把两人的箱子都拖出来,还感叹了一句:“真重,你也就出一个星期差。”

许鸢看到地上并排的两个箱子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下车了?”

他不应该跟着出租车一起回家么?怎么把自己的箱子也拎了下来。

岑贺:“送你上去。”

“等下,” 许鸢站在原地,看着就准备动身帮她提箱子的人,“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 她把偷偷放在口袋里的戒指掏出来,拇指和食指捻着那个银色的小圈。

“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岑贺放下行李箱,朝她走过来。

高大的身影给她带来了一瞬的压迫感。

“什么意思?”

岑贺已经站定在她身边:“我想重来。”

许鸢抬头看他,墨色的眼眸里依旧捕捉不到任何能让人琢磨透彻的情绪,一如既往的泛着凉意。

她偏头,错开他直接的视线:“已经太久了,岑贺。”

他们分开已经太久了,久到她现在都很难习惯自己身边还会出现另一个人。但也不够久到忘记当初两人分开时的烂场面。

许鸢从他手里夺回来箱子,低头准备离开。

岑贺长臂一伸,拦住她的去路,灼热的呼吸就扑在她的脸颊旁。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许鸢手里的行李箱应声倒地。

“你说的,我都承认,” 他说,“而且我们当初分手的场面也的确不够好看。”

“可是许鸢,如果就这样结束,我不甘心。一句分手都没有的断绝关系,我不甘心。”

两人甚至从未当面说句分手,只是默默地就这样心照不宣地断了联系。许鸢不止一次地想过,这到底算不算分手?甚至她心里隐隐愧疚:当年的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其实犯错更多。所以她害怕再见到岑贺。

此时她也只能垂着头,任凭岑贺拉着自己,不言不语,悄悄地摩挲着手里捏着的那只戒指的形状。

分明是冷的铂金,现在却有点热得烫手。

许鸢仔细地用指甲划过上面凹陷的花纹:“不累吗?”

岑贺怔了怔。

“这么多年来不累吗?” 忘不掉他们的前尘往事,一直任由这个金属圈锁着自己,日日夜夜提醒自己那段未尽的情缘。

而不像她,好像没心没肺地过了这么多年。

岑贺默了几秒,反而在她彻底说破了这些事后淡定了下来。

“也不是没有累过……” 他蹲下身去把行李箱捞起来摆正。

“看到别人老婆孩子热炕头,无论何时回去都留着一盏灯,而我到家了明明忙得两眼昏黑了却都还要摸黑往前走时,心里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岑贺说。

“但我没想过要放弃。刚开始就觉得,自己还年轻,等得起,再后来也不年轻了,三十了,就劝自己,等都等啦,在乎这几年?无论如何,却是始终没后悔过的。因为我总觉得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我一直觉得你太要强,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在听到你说要出国的时候才发那么大火,哪怕你提前告诉我你要出国而不是等到了最后迫不得已了才告诉我,我也不会生气。”

“刚开始的时候是怨你,怨你怎么就不愿意为我低头,怎么就不愿意为我迁就,” 他笑了一声,“可后来在美国时也想通了——我爱的,不就是这样的许鸢么?”

“高傲、倔强、从不示弱。”

“包括对我。”

“所以许鸢,我是真心实意地,想把那句七年前没说出来的话说出来……”

许鸢打断了他:“等一下,” 她抬起头来看他的眼睛,“如果不是我去了美国出差……” 我们会怎么样。

问句没能说完已经得到答复。

“我这次回美国办离职手续就是回来找你。”

他看向她的眼神坦荡到她有些内疚:“我等不起了,我就自己来找你。”

许鸢一直盯着他的袖扣看,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良久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岑贺伸手去拉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碰我。” 她嘟囔着嘴,脸转过去。

岑贺没放手。

“我妆花了,不好看。” 许鸢声音软了下来,带点恳求。

不用想也知道,哭成这样,妆面能多糟糕。

岑贺反而笑了,没再犹豫,抱住她,双臂收紧:“你没化妆的样子我也见过。”

“……” 许鸢不说话。

岑贺也随她沉默了几分钟,两人就这样在空旷的小区前坪里拥抱着,好像也忘了时间。直到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要不要结婚?

“啊?” 许鸢懵了。

“要不要结婚?”

他再一次问,声音肯定了不少。

许鸢确信自己没听错,但却不知道怎么回他。

他们之间实在隔得太久了。

可当那个戒指再度套上她的无名指的时候,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个 “好”。

前所未有的柔软和坚定。

就这样吧,这面镜子,她姑且再拼起来试一试。

  1. 明天领证吧
    岑贺没有留宿,尽管两人在楼下是那样久别重逢地腻歪了一阵,可他依旧只是将许鸢的行李给她捎了上来,在门口没有进去。

“要不要喝杯水再走?” 许鸢站在玄幻的脚垫上对他说。

半旧的小区其实照明设备并不算好,声控灯忽明忽暗的。岑贺跺了一下脚,感应灯才慢悠悠地转亮。

他俊秀的五官因昏黄的灯光下被投射出来的阴影而增添了一份硬朗。

岑贺摇头:“你先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辛苦了。”

语气礼貌而克制,完全看不出来是刚在楼下发表了那一番 “感人肺腑” 表白的人。

“那,晚安了。” 两人相对,短时间陷入了无语状态,许鸢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地结束了这一场对话。

“晚安。”

说完反应过来:这中国大中午的,说什么晚安呢……

岑贺走后,她全身才彻底地放松下来。

刚哭了一场,其实许鸢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除了刚开始听到他深情动人的自白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后来关起门来时,她才有些惊诧地发现自己竟然过分冷静了。

带去美国的行李箱里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完全可以等到明天再收拾,但她仍然精神奕奕地第一时间把东西规整好了,然后来自于长途旅行的倦意才缓缓袭来。

复合?

结婚?

好像不过是两个简单的行为罢了。比起它们其中蕴含的情感因素,许鸢发现自己好像更在乎背后的法律含义。

直到她半湿着头发躺在枕头上,困倦地合上眼时,心里还在默默念着:也不知道岑贺这些年到底挣了多少钱,两人是不是得签个婚前协议?如果离婚了,她一定潇洒地离开,绝不像那些离婚案里斤斤计较的小女人一般,反而是要绝情到让旁人称赞……

朦朦胧胧里,她又想起了刚上大学那会儿,婚姻法老师在课堂上跟他们讲起的那些趣事。

说是他领证的那天,从民政局出来后,自己的太太美滋滋地问他人生有了什么变化。老师思忖了一会儿,回答说从此我的人生里多了一项离婚的权利。

当时课堂上哄然大笑,老师好似习惯了,大概是这个段子翻来覆去地不知道同多少届学生说过了。男学生们乐津津的称赞老师有 “权利意识”,女同学们则嗔怪着说学法律的人没一点儿情趣和温情。

那时候许鸢其实是站男生那边的。她一向在别人眼里刻板无趣,张扬自得,这不是没有缘由的。

建立了一段新的法律关系,带来了新的权利义务,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老师说得并没错。

可现在许鸢回想起来当时的事,还是认为老师没错,只是他多多少少应该把真实想法藏在心里些,这才是成年人的正常举动。喜怒不形于色嘛。

想着想着,许鸢就不自知地陷入了睡眠里。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许鸢在黑暗里撑着身子去拿手机,一看时间:凌晨三点整。

她抓着手机,在黑夜里坐了很久。兴许是一觉睡得太久的缘故,现在脑子里还有点混混沌沌的。一时之间,有一种 “梦里不知身是客” 的感觉。也不知道去美国是真,遇故人是真,还是说一切都是做了一场长梦?

她打开

当时他说:“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你,不然加个好友吧?”

语句里完全看不出是两个即将要结婚的人。

许鸢自然同意了,只是两人竟然自在她家门口分开后,也一句话没说。

想了想,还是没给他发消息,反而打开了百年不看的朋友圈。

从相册里挑了一张在美国拍的照片,是某日她和岑贺在办公室里忙 IPO 案子通宵到次日时拍的。

恰好是日出时分,她站在洛杉矶高楼的落地窗旁,手里捧着一杯提神醒脑的强效力苦咖啡,望着不远处天空泛起的金色,竟然不自控地、破天荒地,拍下了这一张美景。

相册里这是除了工作照片外为数不多的风景照。更别提什么自拍了。

许鸢把这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梦里不知身是客。

也不知道是发给谁看的,反正就鬼使神差地发了出去。

没过多久,手机竟然 “嗡嗡” 地震了起来。

许鸢没有关机的习惯,再晚给她发消息,她都能收到,因此此时她也是下意识地就拿起了手机。

但竟然是那个她想发消息却犹豫着没发消息的人。

岑贺的信息紧跟着对话框里的系统提示。

许鸢想了想,回:

顶部的正在输入状态跳动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新的消息。

这回对面的人倒是回得蛮快,老实承认:

一来一回,两人竟聊了起来。

许鸢也没察觉到,其实自己非常期盼他的回复。这样仿佛让她在这个黑夜里有一丁点儿真实感。

可久久没得到回复,她心里有些躁,暗暗怪起那人的打字速度来了。只是刚怪起没几秒,岑贺索性拨了一个

“喂?” 岑贺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模模糊糊的,不太真实。

“嗯。” 许鸢斜靠在床头上,侧着身看窗帘缝隙透出来的光。

“你刚发的朋友圈我看到了。”

“嗯。”

“其实我也是一样。”

“嗯…… 嗯?” 许鸢从盲目而敷衍的回答里回过神来,“什么一样?”

岑贺其实坐在酒店的飘窗旁,看着魔都的夜景。那灯光璀璨,如梦如幻,只是不甚清晰。他低声回答:“感觉一切都很不真实,” 半晌又怕她听不懂似的,补了一句,“和你。”

许鸢怎么可能听不懂?明明是一样的心境。

她也没明白,怎么出了个差就碰到了分手七年的前男友?怎么回国了就能复合又被求婚?怎么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又和自己的未婚夫聊上了天?

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好像一场梦,梦醒了,他们又恢复了原先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仍旧是一地鸡毛。

“不然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吧?” 话刚说完,许鸢就后悔了。太冲动了,真的太冲动了。

黑夜里耳朵上爬上红色,悄然炸开,拿着手机的手也热得发烫。

岑贺是真没想到竟然会得到这样一句答复。他低声地笑了,笑声是平日里全然没有的肆无忌惮,声音悦耳。

听到他的笑声,许鸢更觉得浑身不自在了:“算了算了,我说笑的,我没那么急。”

笑声还是没收住,岑贺笑回:“很棒的提议。” 竟然是同意了。

因为害臊,她没再说话。岑贺笑够了以后,才郑重其事地说:“我是真的觉得这个提议很棒。许鸢,给我们俩一点安全感吧。”

他说,我们俩,不是我或者你。

是两人一样都没有安全感。

“那我先睡了,” 许鸢没再拒绝他,反而是怕他误会,再耐心地解释了一遍,“还不睡觉我怕明天照相不好看,有水肿。” 但声音急切,暴露了她想要挂断电话的居心。

岑贺明知道继续笑下去会惹恼她,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好像很多年都没有再这样开心过了,或者是,很久都没有这样和人势均力敌的感觉了。

“行,继续睡吧。晚安。” 终没再纠缠,果断地挂了电话。

奇怪的是,这样一闹,许鸢竟然朦朦胧胧又催生了睡意。捂着被子,闷着头,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好似时差完全没有再造成一点影响。

真正转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这会儿才是正儿八经的睡醒了。

许鸢拉开窗帘,看着新的一天,陡然心情变得好了许多。又想到了昨晚的聊天,想到今天可能自己就要由未婚变成已婚,莫名其妙地亢奋了。

不过再亢奋,还是要吃饭。

因为出差,家里已经没有存货。原本习惯性地不吃早餐,今天破天荒地想要出去转悠一下吃个早餐,权当庆祝了。

等到许鸢洗漱完随便套了一件卫衣出门时,却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了她家的门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看着插兜靠着墙站得有些随意的岑贺,嘴巴微张,惊讶:“你…… 一直没走?”

岑贺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又捞起了身后的塑料袋,沉甸甸的,还有几根新鲜的小葱斜插着露出来。

这时许鸢才注意到了他的装扮。

休闲的白衬衣和黑色的西裤,擦得锃亮的皮鞋,显然不是昨天在飞机上的闲适装扮。精致又养眼。只是手上提着个装菜的塑料袋,有些格格不入。

“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鸢转变了一下问句。

岑贺站在门口,看着发型微乱的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醒了就来了。”

“哦。” 那就是刚来没多久,许鸢松了口气,点点头。

其实岑贺说的醒了就来了是昨天晚上跟她聊完天醒了就来了。

当时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立刻、马上就想见到她,可当匆匆忙忙从夜色里赶到她家门口时,敲门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让她睡个好觉吧。岑贺想。

于是就在许鸢家门口静静地坐了半夜。

等到天亮后,又想到兴许她会忘了吃早餐,于是又跑去菜市场提了一些新鲜的菜回来,想要给她做早饭。来的半路又想到,今天是他们领证的日子,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他理应帅气一点,于是又折回酒店换了一身衣服。

  1. 他也紧张啊
    因为岑贺的到来,许鸢倒没再出去买菜了,而是规规矩矩地在客厅里坐得板正,等着早饭上桌。

清晨的祖国,他围着围裙,拿着一把捞勺走到客厅里来。白色衬衣上挂着略微粉嫩的围裙,不知道有多别扭,可他一点儿没觉得不合适。

“吃面还是吃饺子?” 岑贺从袋子里拎出了两个小塑料袋,“饺子不是速冻的,菜市场买的人家现包的,面也是手工的。” 言下之意是,两个都不是随便对付了事的方便食品,她可以放心吃。

许鸢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无聊摁着电视机遥控器。

听到他的问话,才抬头。

男人好整以暇,竟然真的好脾气地一直在等她的答复。

“饺子吧——”

岑贺不可闻地抿了抿嘴,许鸢见状立马改口:“还是面吧。”

看样子他想让自己吃面来着。

岑贺的动作很快,面上桌不过十分钟不到的事。她这儿没什么菜和配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汤底简单,不过是清汤加了点鸡精酱油调味,刚出锅的面条清爽无比,上面还泛着星星点点的油性,最让许鸢开心的事还是上面飘着的一大把葱花。

她有一个怪癖,每逢吃粉面,汤上面必定得放多于常人的葱花。

可许鸢往往又不吃,动筷子之前往往就把葱花一点点地挑了出来。对此她经常埋汰自己:没有公主的命,偏生有这个公主病。

而岑贺显然是还记得她这个小习惯。

他一筷子把葱花挑散到汤汁里去,直到完全浸没,才慢条斯理地说:“等会我给你挑出来。”

许鸢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他,抓住他的手腕:“别挑了,就这样吃吧。”

他不置可否,仍然继续着手下的动作。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无话可说的状态,许鸢实在是闷得无聊,只好看起了电视。

岑贺抬起眼皮来,手下的动作还没停。

“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没什么别的能看的,今天都在播这个,” 许鸢指了指电视上,“阅兵仪式。”

两人回来得巧,恰好是在国庆的前一天,今年又逢大年,阅兵自然是隆重万分,电视台自然也只能播这个了。

电视里穿着白色军装的军人们抬头敬礼,站得笔直,一眼望去竟然整齐得像机器切割的方块似的。

“还不错,在国外住了太多年,都快忘了这些事了。多看点这些东西,蛮好的。” 言下之意是高度肯定许鸢的选择。

没过几分钟,一碗面里的葱花就被他挑得干干净净。白底粉花的瓷碗被他推到许鸢的面前:“快吃吧,待会儿稠了就不好吃了。”

许鸢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率先就捧着大碗先喝了一口汤。

清淡的汤又带着葱花的鲜香,在早上简直不能更开胃了。

她二话没说,三下五除二地就把整碗面都吃了。吃完了以后还意犹未尽地咂嘴,心想他的手艺还真不错,以后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早餐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了。

这时候许鸢才注意到一直在默默看着她吃饭的人。

岑贺单手撑着额头,手肘靠在沙发扶手上,看她看得很认真。

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嘴:“我是不是把你的也吃掉了?”

她以为岑贺只做了一碗,结果自己嘴快又胃大,竟然全部吃完了,就让等着吃一口面的人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她。

岑贺见她一脸愧疚的样子摇摇头:“我没打算吃。”

倒不是骗她,倒时差的缘故,一夜未睡,胃里难受得很,一点油星都不想沾,看到许鸢吃得津津有味,自己竟然还有点羡慕,又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这几年厨艺进步了。

“吃完了歇会儿换身衣服我们就出门吧。”

“去哪儿?” 许鸢一下脑筋没转过来,有点呆愣愣地问。

岑贺被她的呆样逗得想笑,大手不禁摸上了她的头发,眼神无奈又宠溺:“结婚啊。”

临出门之前,许鸢磨蹭了许久。

先是化妆的时候不小心手抖,眼线画歪了,辛辛苦苦化好的眼妆又卸掉重来。再是站在衣柜前一套套衣服地比对,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套都不满意,最后还是认命地随意穿了件白衬衣。

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忙碌的岑贺此时肯定:“不错。”

两人都穿着差不多的白衬衣,一看就知道是情侣,格外默契和合拍。

许鸢斜了他一眼,没好气:“你就乱夸吧,这么普通的衣服哪里好看了。”

岑贺笑得神秘:“看起来很适合我。”

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后,许鸢莫名地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

真奇怪,明明都不是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女生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失控。她暗骂自己。

——

国内的城市岑贺太久没有长住,已经不熟,找路就成了许鸢的任务。

没有结过婚,也不办民事案子,她还真不知道这个区的民政局在哪儿,看着地铁线发愁时,还是岑贺提醒她可以查查高德地图。

等到到了地铁站,还站在扶手电梯上时,几步之遥的地铁已经亮起了警告灯,“嘟嘟” 地响了起来,许鸢想也没想,拉着岑贺就往里冲。

好不容易赶在地铁关门之前上了车,许鸢气喘吁吁的。

刚才一路狂奔,还穿着高跟鞋,差点就崴了脚。

岑贺盯了两秒她的鞋子,皱眉道:“怎么今天还穿高跟鞋,又不上班。”

许鸢乜了他一眼:“你懂什么,高跟鞋是女人的战靴。” 不穿高跟鞋,站在别的女人面前都没有底气,好像战士被脱掉了盔甲。

两人没再纠缠这个问题后,却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刚才为了赶地铁,情急之下,许鸢拉着岑贺的手就往地铁上冲,这儿会两只手还握在一起,等到两人注意到这个时,却十分默契地一同噤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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