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女主不作不婊不憨批,不玛丽苏的小说吗?

不过大概率不太可能直接从九嫔到皇后,怎么着都得从嫔到妃再往皇后位置上慢慢儿封。

元淑妃刚生了闺女,不太可能马上怀二胎,李贵妃小产不久,也没这个可能,剩下孙贤妃和齐德妃,齐德妃要是上位的话,大概率能放我一马,孙贤妃就很难说了。

张顾阳没说这两位的肚子有动静,很有可能是真没动静。

怀胎十月算上零零碎碎的准备时间,我估计最少还能苟一年。

也就意味着,我得在这一年之中找到一个能让我彻底脱离皇宫的方法。

假死有两种途径,第一是假死药,不过我个人不太喜欢这个方案。

想要用假死药脱身,必须得满足两个条件:一、我得弄到这种传说中只在小说里出现的玩意儿;二、我得保证我是被一卷草席扔出宫去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人在第一时间把我可怜催儿的身体给捡回去灌解药。

我就姑且相信有假死药吧,但按我的身份来说,万一真死了,被一卷草席扔出宫去实在是不太可能。

皇帝的操作多半是想起旧日情分然后潸然泪下,接着复我一个妃位再按妃礼葬入陵寝。

这个时候后宫里绝对不可能会有人跟我计较什么废后的问题,毕竟死都死了,跟着皇帝一起哭一哭,还能落个仁善的名头。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满皇宫里突然人人都开始念我的好,接着催着皇帝给我来一场盛大的葬礼。

妃位的葬礼,停灵唱经超度零零杂杂七天下来,送入妃陵再大门一关,我很有可能还没下葬就被饿死了。

再者,万一渣皇帝哪天想起我来跑来妃陵里哭一哭,然后发现棺空了,这不完犊子了吗?

所以不管是事前准备还是事中操作还是事后善后,假死药都不是一个最佳选择。

实在是太麻烦又太不可控了。

相对而言我更喜欢第二种方法。

门一关,往云霞宫里放一把火。

事先找俩死尸扔宫里烧个面目全非的,只要年龄合适,谁都没法说那不是我。

毕竟也没的办法验 DNA 不是?

其中只要徐盛给点力再扔我两回把我扔出宫去,张顾阳一不小心救火迟来一步,最好是后宫哪个娘娘宫里突发点情况调走了大部分人手,我这事就齐活儿了。

我过后找了机会和徐盛提了提计划,他倒没说不可行,就是说要等等时机。

如今皇后未定,宫里又风平浪静,突然失火难免会有人闲得发慌仔细查,不如等到宫中忙乱的时候再动手,成功率要高很多。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宫里其实没有太多要忙的事儿,除非是过年过节,不过一般点的节日也不至于忙到抽不开手,要等就得等过年。

问题就在于去年过年才出了行刺事件,估计今年过年守备还得强上不少,也指望不上。

再不然就是突发大事了。

太后现在身体挺不错,我要和她比命长的话,还真不好说谁能赢,指望太后丧礼是指望不上了,眼面前能够想到的最大的事就是封皇后。

新皇后上位,旧皇后咽气,我实在是想不出比这还要顺心如意的事儿了。

正所谓男人生平三大乐,升官发财死老婆,渣皇帝在官位上已经升无可升了,发财也没什么指望,唯独死老婆这件事上,我觉得我可以帮他一把。

我托着下巴唉声叹气,第一次对刺客姐姐心生埋怨。

她要是去年过年一次成功,我估计这会儿我的第一家火锅店都开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说这话时,总觉得徐盛显得有些心虚。

这也不是他的锅啊。

敲定好计划之后,我又苟回了每天种菜的生活。

不是我不积极努力收拾行李,实在是我真的没有行李好收拾。

除去云霞宫里靠我自己努力建成的农家乐以外,我全身的值钱家当,还是只有带进来的那一只镯子。

灯节徐盛给我的那个钱袋子,早在他送我回宫的时候就被丫拿走了,连块铜板都没给我留。

我当初怎么就瞎了心,信了他那随便花花光了算我本事的鬼话。

丫根本就没打算让我花光,纯粹就是放我手上充个面子而已。

前脚劝我吃光用光身体健康,千万别买东西带回去,后脚跟我说花光了算我本事。

可不算我本事嘛,那么一袋儿钱全买吃的还得都吃光,我得有多大的胃口啊。

鸡贼又抠门的男人啊。

也不知道他那小师妹心上人到底看上丫哪一点了。

夏天是瓜果丰收的季节。

我延续去年的传统,晒了满满一屋顶的桃干,并且和翠翠俩人实现了吃西瓜吃到饱的人生愿望。

唯一的遗憾就是葡萄还没爬满架子,不能坐在底下乘凉。

张顾阳看我老盯着葡萄藤,还好心地问我要不要在葡萄架底下扎个秋千。

我差点没一口水呛肺管子里去。

葡萄架加秋千的黄金组合,得亏我不姓潘,否则云霞宫里还得打上马赛克。

当然,徐盛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也得到了我义正词严的拒绝。

并且我友情建议他下次再想扎葡萄架下的秋千,最好给他的心上人去扎。

徐盛听完倒没反驳,就是多看了我一眼。

我下意识地又补了一句:

「不过你扎秋千的时候最好问问你心上人接不接受这个尺度啊。」

毕竟这属于大尺度描写,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个江湖儿女能不能扛得住。

徐盛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

「我心上人接不接受,你不知道?」

这题好答,我理直气壮地就怼回去了。

「你心上人接不接受我怎么知道?」

说完我和徐盛俩人都愣住了,然后看着对方的眼神都充满了怀疑。

徐盛想的啥我不知道,因为他呆了半天之后,一扭头就跑了。

再然后就失踪了整个夏天。

好在夏天食物充足,景升又给我弄来了两顶帐子,总算解决了蚊子的问题。

张顾阳不知道走了哪里的门路,给我送了个不知道被哪位娘娘用坏了淘汰下来的风轮,又鼓捣了半天,没修好,只能作罢。

其实我也劝他算了的,毕竟风轮也得人来摇,相比起来我更怀念风扇。

可能酷暑也把刺客吓跑了,一整个夏天我都没听张顾阳再提起有刺客的事儿,倒是后宫里又添了一个皇子、两个公主。

皇子的生母是个低位的采女,也不知道是避子汤突然失了灵还是出了什么别的岔子,总而言之,就被她一路顺风顺水地怀到了生产。

不过这位采女很明显没有李贵妃那么好命,难产当头还能选择保大。

据景升听来的消息是,足足生了三天,最后是皇上下了令,直接剖开了那位采女的肚子,才把皇长子给生了出来。

我觉得最后用生这个动词不太准确,鉴于这个时代没有剖腹产这一说,我更倾向于是,把皇长子给拿了出来。

原先渣皇帝许下的承诺是谁生了皇长子立谁为皇后,问题是皇长子的生母已经英勇就义了,然而渣皇帝为了体现自己情深似海,依然给了那位采女无上的尊荣,越级晋封为昭仪,以九嫔之首的仪制下葬。

呕,真的是好感动呢。

咋不给她追封个皇后呢?

反正死人不上算,一个写在牌位上的皇后能碍得了谁的事儿?

景升跟我八卦的时候我听得一脸嫌弃。

倒是张顾阳和我说,现在四妃为了争皇长子的抚养权,撕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了。

渣皇帝依然举棋不定,今天赏李贵妃一柄如意,明天就给孙贤妃送两匹缎子,后天给齐德妃送一送自己桌上吃剩的菜,再顺带给元淑妃带点西域进贡的新奇水果,一碗水端得平平的,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张顾阳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莫名的焦虑。

我也不知道是为啥。

直到这货中秋节翘班过来找我喝酒。

我光知道我穿越前的年代催婚之风盛行,没想到这股风居然还能吹到遥远的古代。

还是架空朝的古代。

倒霉催的侍卫小哥哥,不仅面临着被催婚的压力,还可能受到被逼婚的摧残。

因为他家长辈都已经进宫求到皇帝和娘娘们面前了。

摆在他案头让他选的姑娘,包括但不限于与他老张家交好的老李家亲戚闺女,还有朝中各种官员家的名媛小姐,以及宫中娘娘们家族的裙带关系。

「娘娘,我一个都不想娶。」

喝高了的张顾阳和我说话时,都带上哭腔了。

我也不知道他哭啥,这是让他去洞房,又不是逼他上刑场。

要同时有这么多有钱有颜帅得各有特色的适龄小哥哥的画像放在我面前,对方家长哭着喊着让我从中挑一个当老公的话……

我可能做梦都会笑醒。

不过现实就是,有的挑的挑三拣四,没的挑的白日做梦。

我对张顾阳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炫耀行为表示了一万分的唾弃。

然后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辜负了可爱妹子们的一片痴心。

张顾阳抱着坛子一个劲儿往嘴里灌酒。

我在旁边絮絮叨叨帮他分析娶哪家姑娘比较靠谱,从性格分析到家世,连星座血型我都搬出来了,然而张顾阳就是不松口。

最后我也没辙了。

「你这儿也不兴自由恋爱啊,结婚生孩子不都得走官府那一套三媒六聘的流程?非得要婚前挑个合适的,你可以把条件列出来,再偷偷上街去看看那姑娘合不合适嘛,你这看都不看直接一棒子打死了,多不合适。」

张顾阳喝得醉醺醺的,酒气上头还打了个嗝儿。

「娘娘,我有想娶的人。」

我一拍大腿。

「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明知道厉远惦记翠翠,你还跟他抢?」

可能张顾阳是真的喝多了,把我也当个酒坛子了。

因为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丢下酒坛子,直接把我给按怀里了。

我承认这个秋天我胖了不少,毕竟每天都窝在一个小院子里,再运动量大也有限。

但你也不能这么内涵我肚子上的赘肉啊!

「娘娘,给我点时间,我……」

张顾阳话还没说完,我就感觉他人陡然一僵,接着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我把脑袋从他怀里抬起来,看到的是站在他身后的脸都黑了的徐盛。

「他喝多了,醉话。」

我点点头,挽起袖子想给他拖床上去。

结果徐盛直接拽着人脚脖子给人扔墙根底下了。

理由是:

「吹吹风,有利于醒酒。」

也行吧。

然而拖完人徐盛就接替了张顾阳的位置,在我身边坐下来了。

「你想听什么话,我来给你说。」

我看看徐盛,再看看还在墙根底下呼吸均匀的张顾阳,给他递了块月饼。

「要不吃点?」

张顾阳是打着陪我过中秋的旗号来的,结果月饼没吃上一口,酒倒被他喝光了。

我原本想着这么多月饼今天吃不完放到明天也得馊,没承想徐盛也没吃上。

还没等我把月饼递到他手里,人突然皱皱眉头,捂着胸口就倒下去了。

徒留我一个人举着一块月饼对着空气发愣。

其实电视里演的那种人倒下去之后血就从身下蔓延开来的场景,多多少少都有点夸张成分。

血要真流到这种量的话,那人多半也就不用救了。

徐盛是撑到来了云霞宫才倒,所以我估计,他要么是因为外伤引起的发炎从而导致的高热晕倒,要么就是受了传说中的内伤。

外伤好治,清理伤口、降低温度就得了。

当然,主要采取这两种手段,还是因为我这儿缺药。

内伤就比较难办了,不是我冷血,我是真不会。

然而当务之急,还是得给他拖到地窖里藏起来才行。

翠翠一边帮我抬人,一边问我为啥不把人放床上去。

如果不是我两只手抬着徐盛的胳膊没空,可能直接就敲翠翠脑门上去了。

张顾阳还在墙根底下躺着呢,待会儿不得给他挪床上去?

否则第二天丫醒了我怎么解释?

哦,昨天你喝酒喝着喝着就喝高了,然后就自己耍着酒疯躺墙根底下睡着了?

这话蒙鬼呢。

我也不知道为啥徐盛要把张顾阳拖那么远,他就不能把人往屋里丢丢?

扛完一个老爷们不算,还得扛第二个,我是过中秋呢还是当劳工呢?

我和翠翠费了老牛鼻子力气才把张顾阳拖床上躺好。

翠翠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气才缓过来,跑到外面去喝水。

我也没好到哪儿去,之所以没跟着去喝水,是因为我的手被按住了。

床上那位装晕的大老爷不知道啥时候醒的,反正我一抬头,他眼睛睁得比我还大。

这酒度数是真不行,要条件允许我非得给他带两瓶茅台来,我醉不死他。

「娘娘,我怎么喝着喝着就晕过去了?」

这话真不敢乱答。

喝着喝着自动断片这种话只能哄哄头回喝酒的雏儿。

张顾阳就算不是个酒腻子,酒量也肯定差不了,晕之前还能口齿清晰地跟我传达不想结婚的理念,就量上肯定达不到突然断片的标准。

再说了,徐盛打晕张顾阳的木头棒子还在院子里丢着呢。

也不知道这位爷是怎么下的手,硬是在没把人打出血的前提下给人敲晕了。

翠翠给我端了杯水进来,刚好给了我新的灵感。

「是翠翠打的。」

被突然点名的翠翠福至心灵,特别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我看你喝醉了要对小姐无礼,所以我就打了。」

逻辑简直满分。

醉酒侍卫跑到冷宫把前任皇后按怀里,就这罪名,打一棒子都算轻的,闹到哪儿去都我占理。

张顾阳深深地看着我:

「娘娘也觉得翠翠打得对?」

翠翠转转眼珠子,果断选择背锅。

「我怎么打得不对,谁让你发酒疯来着?」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翠翠充分展示了她作为皇后身边首席丫鬟的业务能力,情绪饱满,层次分明,理由充分,应情应景。

我顺理成章地当好人。

「行了翠翠,下去吧,多烧几壶水,给张大人也醒醒酒。」

翠翠气呼呼地把茶杯往我身边一放,又狠狠瞪了张顾阳一眼,做足了忠心护主小丫头的戏,才光荣退场。

张顾阳按着我的手就没松过。

「娘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问题是那个打得对不对的事儿。

这有什么好说的,打都打了,难道他还能打回去不成?

「翠翠也是被你吓了一跳,再说了,你家都要给你议亲了,你这样也不合适。」

张顾阳猛地坐起来,俯下身看着我。

「娘娘,从灯会开始,今年我已经推了八门亲事了,娘娘,您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

知道我也不能说啊。

我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离这个皇宫远远的,最好老死不相往来,难道等出了宫还要再跟一个天子近臣纠缠不清?

我这不是找死吗?

再者说了,我对张顾阳的审美也很无语,没错,像我这样的的确是皇宫的一股清流,娘娘堆里绝对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但问题是,放到宫外,远的不说,就是京郊的农户里,具有这样品质的小姑娘,下到刚会走,上到九十九,你要多少我给你找多少啊……

你娶我这么个媳妇儿,是打算让我把你的张府也改成菜园子吗?

就退一万步说,你家里人全都瞎了,同意我进门,哪天皇后脑袋一拍召官夫人进宫聚餐,就凭我这张脸,仕途断了还算轻的,满门抄斩套餐要了解一下吗?

皇帝淘换下来的女人你都敢要,这都不是拔虎须了,你这是直接要给老虎拔牙啊,还是直接把自己脑袋伸进去的那种拔法儿。

找死也不带这么上赶着的。

这边我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阻止张顾阳作死,那边丫已经在自顾自地给我的未来画饼了。

「娘娘,我仔细想过了,陛下如果要立皇后,一定会大赦天下,宫中也会放出一批宫女以示恩典,我会找人给娘娘做一份假户籍,到时候娘娘可以混在宫女里放出宫去。我再找两个和娘娘身材相仿的人,推到这口井里,等人发现云霞宫里无人时,娘娘早就已经离宫许久了,城西我购置了一处宅院,娘娘若不想独自离京,可以和翠翠先在那里暂住,待宫中彻底平息,我就与陛下辞官,娘娘觉得可好?」

好你个大头鬼。

后半部分很是诱人,就是前面一半忒不靠谱。

伪造户籍和宫女加名,听着轻飘飘两句话,中间得过多少人的手,哪个环节出点问题,前功尽弃不说,很有可能小命都丢了。

再者说了,一般宫女得到了年龄才能被放出宫去,就这种正常流程放出宫的,还经常有人卡着不让走呢。

像这种因为突发情况临时加的放人恩典,简直和唐僧肉没什么区别,多少眼睛盯着这一批名额啊,你说加名字就加名字?

我估计还没等我走出云霞宫,假身份就被扒了个底儿掉。

可拉倒吧。

不过跳井这个死法倒是值得考虑,动静小又不容易被发现,更何况在井里泡那么久,也能把人泡烂了。

回头等徐盛醒了,我得跟他讨论一下这一条的可操作性有多强。

张顾阳看着我的眼神,满是深情。

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我可谢您嘞。

但问题是拒绝人也是很需要技巧的,张顾阳连辞官这种话都跟我说出来了,我要再提他家对他的阻碍,只会激起他更大的逆反心理。

你说我办不到冲破家人阻隔?我偏给你冲一个试试。

中二少年都这样。

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还真以为外头花花世界迷人眼呢。

无论我这片小院子有多生机勃勃,泥土底下埋着的终究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

张顾阳隔三差五来我这儿转转,看到的是白菜长新叶,兔子软乎乎,丝瓜爬满架,我和翠翠一人一把小马扎坐在井边吃西瓜。

但是我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烧水,半夜下暴雨还得给菜培土,扎丝瓜架被竹条刺得满手是血,夏天热得恨不得剃光头裸奔,冬天冷得手上冻疮叠冻疮的日子,张顾阳可没看到。

并不是我拿他的出身说事儿,而是他大概率根本没有做好抛弃他的出身,跟我一起走天涯的准备。

大户人家的出身并不完全指的是思想境界上的与众不同,应该是生活中点点滴滴完全不起眼的细节堆出来的奢侈。

用人话来说就是,他跟我不是一路人。

所以我最后只能对张顾阳说:

「回去好好听话,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娶了吧,实在忘不了,就去京郊农户家里看看,多看几家,你就腻了。」

我每说一句话,张顾阳眼里的光就熄下去一点儿,像极了我在云霞宫过第一个冬天时,心血来潮扎的一个火把。

明明刚从火堆里拿出来时,上头小火苗一跳一跳,看上去可暖和。

可刚拿到院子里还没走上一步,风一吹,噗,就灭了。

只剩下零星几点火星子,散在冷得化不开的空气里,直到彻底消失。

张顾阳定定地看着我。

「娘娘再想想吧,不过无论娘娘什么时候想出宫,在下都……万死不辞。」

嗨,瞧这话说的,不用你万死不辞,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救火就行啊。

张顾阳没在云霞宫多留,毕竟侍卫出宫都得登记时辰点卯,无缘无故夜宿宫中,不管他说得清还是说不清,渣皇帝都想不清。

我送完张顾阳,靠着云霞宫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去解决地窖里的大麻烦。

翠翠果然已经烧好几盆热水,全都运到了地窖里,然后就蹲在徐盛身边等我。

我摸摸徐盛额头,不出所料地烫。

「小姐,怎么办?张大人不会起疑心了吧?」

我让翠翠去门口守着。

虽然接受了失恋打击的张顾阳短期之内大概率不会再来,但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

翠翠很上道地去给我望风。

而我看着徐盛,感觉有点头疼。

没想到我在短短一年之中,居然要扒光他两次。

不过这回比上一回要好一点,上一回徐盛吐了自己一身,所以我是从头给他扒到了脚,这一回徐盛是捂着胸口倒下去的,理论上我只需要扒他上半身就行。

我也的确是这么干的。

徐盛的伤口挺深,鲜红的肉翻卷着豁出一个大口子,从深度上来说完全达到了缝针的标准。

好吧,我这儿没针。

他来之前可能是自己处理过伤口,不过很明显处理手法并不到家,就是拿了块不知道哪年哪月的破布草草裹了一下,上头黑一块灰一块的,一看卫生条件就不合格。

拿这种脏兮兮的布来裹伤口,你不感染谁感染!

我跑出去拿了条被子给徐盛盖上,然后在被子和棉袄之间,果断选择拆被面。

毕竟缝被子比缝衣服要简单多了,棉袄我可舍不得撕碎。

翠翠按照我的意思继续在院子里烧水,我把被面撕成长条,全丢到水里去煮了一道,准备晒干了再去给徐盛裹伤口。

然而翠翠一边煮一边问了我一个灵魂问题:

「小姐,咱哪来的药啊?」

这话问得好有道理。

裹伤口的目的,一是止血,二是能让药停留在伤口上更久一点,三是保持伤口周边适宜温度,四是固定,让伤口不要牵扯过多。

问题是,徐盛这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如今他发着烧呢,我还得给他降温,伤口在胸口,他只要不乱动,伤口是怎么扯都扯不到了。

我既然没药,干吗要给他裹伤口?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缠得七扭八歪的布条也跟着水一起突突跳,我感觉我的心也和那布条一样。

破碎,扭曲,还有被沸水煮过之后的疼痛。

本来就不富裕啊,错误的判断让我本来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我含着一包眼泪,拿筷子捞起两块布条,去给徐盛清理伤口。

啊,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呸,我纯粹是因为穷。

等老子出宫挣钱了,被面老子用一套扔一套。

好吧,浪费可耻,还是不扔了。

不骄奢淫逸的反派不是合格的反派,可能我就没这命吧。

我拿着煮过的筷子夹着布条,在徐盛身上戳戳点点。

不是我嫌弃,主要是手还没筷子干净呢,这会儿也没有酒精给我消毒,把手跟筷子一起煮的话,我又实在是豁不出去。

再说了,不要小看中国人用筷子的能力,除了一些特别细节的部分,别的地方又不是清理不干净。

于是,再次醒过来的徐盛,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上次娘娘把在下洗干净了,所以这次可以拿筷子吃了吗?」

我回想了一下上一回的情景,一时之间竟然觉得好有道理。

徐盛抬起手,从我脸上擦去了一滴水。

真的是水。

洗布条拧布条的不得溅出来点?

我觉得挺正常的,然而很明显,徐盛想歪了。

「不过是受伤而已,要不了命,娘娘不用那么担心。」

我看着徐盛把沾着水的两根手指互相捻了捻,特别想提醒他要不舔上一口,这样他就会发现,他不仅尝不到眼泪的咸味,还可能尝到血腥味和不可描述的脓水味。

我看徐盛醒了,本来是想让他自己擦的,然而这货明明之前揍张顾阳的时候还挺有劲儿的,现在居然给我装起了虚弱,一会儿说胳膊疼抬不起来,一会儿说浑身乏力头晕眼花,一会儿说耳鸣头疼口干舌燥,总而言之就是废人一个,干啥啥不灵。

本着人道主义原则,我把牙咬了又咬,没有把这个不要脸的一脚踹出去。

是,我是曾经憧憬过男主角受伤之后女主角在身边精心照顾继而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场景,但我没想到徐盛可以做到这么不要脸。

我给他清理伤口清理到一半,丫非说口渴,喝不上水指定原地死翘翘,我只能出去给他现端;等我爬出地窖给他拿了水来,人又说身上无力坐不起来,我只能连扶带抱地让他靠在我身上喂他喝;好不容易喂完水清理完伤口,我扶着一把老腰打算歇歇的时候,他又开始喊起冷来了。

我把翠翠的被子也给他加上去了,顺带还翻出了棉衣压在上头。

等这一系列全都做完,我也差不多累成狗了。

去他大爷的照顾伤患增进情感。

我这一宿没睡蓬头垢面黑眼圈加眼袋都快耷拉到下巴去了的尊容,谈个屁的感情啊!

要不说艺术是对生活的加工呢,你让梁山伯去码头扛一天沙包之后,再回来和打扫了一整天卫生的祝英台谈个恋爱试试。

他们除了谈论贫穷之外,保准什么都谈不出。

徐盛可能是真的精神不好,折腾完我之后又睡着了。

我没敢动地方,硬撑着就坐在他身边打盹儿。

其间翠翠过来敲门问我要不要替手,被我撵去睡觉了。

小丫头片子还想嫁厉远呢,现在给个裸男擦身体算几个意思?

徐盛睡得很不安稳。

倒没有说胡话,就是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嚷热的,我给他擦了三次全身,换了两床褥子,最后还是给他扒了裤子。

真不是我要占他便宜,纯粹是我业务不熟练,给他擦浴的时候弄湿了裤衩。

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再受凉吧。

所以,当徐盛第二天再醒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裹在被子里浑身上下不着片缕的自己,再加上个抱着水盆一脸哀怨的前任皇后。

毕竟照顾一个生病发烧的老爷们儿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徐盛倒是睡了一整个白天,可怜我不仅一天一晚没合眼,还得地上地下不停跑,端水喂水擦浴扒衣服,哪样不是力气活儿?

往往是我刚闭上眼睛有断片儿前兆时,徐盛就开始哼哼唧唧这不舒服那不爽快了。

得亏我被这两年的冷宫田园生涯磨得没有起床气了,否则我非揍死这打扰我睡觉的完蛋玩意儿不可。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徐盛好像是回忆了一下什么事,然后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了第三次醒来的第一句话:

「娘娘已经把我身子都看光了,打算什么时候对在下负责呢?」

我目瞪口呆。

这句话原本应该是一句高频出现的台词,通常出现在武功高强又长相俊美的男主角从各种危险情境中救出某位女性角色之后,由该名女性角色含羞带臊地说出来。

当然,如果是男配角或是长相非俊美系列的路人男来走这个情节的话,配套台词通常是小女子下辈子结草衔环也要报答英雄的大恩大德。

这句话的精髓在于,是女性对男性说的。

我也不知道在我这里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反正现在的场景就是:

地上被褥凌乱,衣服堆在墙角,浑身光溜溜的男人,拿被子遮住胸口,露出光裸的肩膀,然后一脸娇羞地对我说,反正你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那就对小奴家负责到底吧。

我感觉我特别想点上一支事后烟,脸上的表情应该是老子干都干完了你哭也没用就好好跟着我过日子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翠翠从地窖上头露出个脑袋,本来是想问我要不要替换手,没承想一眼就看到她家小姐欺男霸女,而少年人被占便宜后泫然欲泣的模样,顿时发出了一声饭圈女孩嗑到 CP 之后的土拨鼠尖叫。

「小姐你们继续,翠翠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告诉你啊,你跑什么啊……

我特别想追出去把翠翠薅回来给我正名,然而徐盛这回就跟张顾阳附体一样,拽着我的手就没放过。

「娘娘是打算对在下始乱终弃了吗?」

我知道徐盛一直比张顾阳豁得出去,但我也没想他能这么豁得出去。

始乱终弃个鬼,说得好像我真乱了他一样。

信不信我明年种黄瓜啊。

顶花带刺我乱死你。

徐盛戏精上瘾,捂着脸在被子里嘤嘤嘤。

「娘娘,在下可是一清二白的良家民男啊,以后在下就是娘娘的人了。」

对对对,你怎么不说你是个黄花大老爷们儿呢,灯节逛青楼的不是你啊?

人家女主救男人,醒了之后不说带着女主飞黄腾达,至少也得给人劈劈柴打打猎,不会这么理直气壮地跟女主要求要吃软饭啊。

我觉得带领我穿越的系统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我好心救你,你却想赖上我?

太不要脸了。

然而还没等我挣脱,徐盛这货居然无师自通了装病技能,我甩的是手,他居然又开始捂胸口,强行说我刚刚用力过猛让他牵扯到了伤口,如今伤口要裂开了,非得让我再给他擦一遍云云。

其实我本来是不信的,但奈何我只要一有想出去的趋势,徐盛就开始作妖,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得劲,还用一种我负心薄幸的眼神不停地谴责我。

以至于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我睡着之后翠翠应该是还下来了一趟,替我收拾了地窖里乱七八糟的盆子、被褥,还给徐盛送来了已经彻底被沸水消好毒又晾干了的临时绷带。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问就是我醒来的时候被徐盛抱在怀里看到的。

而且我也很想不通,明明翠翠送下来了两床被褥,为什么我会和徐盛共用一床。

而且这货前一天还在喊着头晕眼花浑身乏力碰一碰就能碎了,现在居然能让我枕着胳膊睡一整晚?

最关键的是,他还没睡着。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稍稍侧躺了点身子,并第一时间送上睡醒问候。

「醒了?」

我瞬间清醒。

「这是怎么回事?」

徐盛看着我的眼神特别无辜。

「昨天娘娘睡到一半喊冷,然后就弃了自己的被子,钻到在下这里来了。」

你编,你继续编。

老娘睡相好得很,从来不乱滚。

我继续盯着他。

徐盛就换了个说辞。

「好吧,其实是昨天半夜在下觉得冷,娘娘对在下特别怜惜,所以主动为在下暖床。」

我不依不饶。

「说人话。」

「昨晚我觉得冷,看你睡得挺暖和,就钻你被窝了。」

我头痛扶额。

「你自己在这儿待着吧,我得出去了,否则张顾阳要是来了发现我睡地窖,你肯定也得被他挖出来。」

徐盛手一紧,把我圈在怀里。

「娘娘,明明睡在你身边的是在下,你怎么可以惦记别的男人?」

真的是够了啊。

你是伤了胸口又不是伤了脑子,怎么说话就成了这种调调?

我扭了扭,准备把自己给滑出来。

奈何徐盛俩胳膊和铸铁一样,我硬是掰不动。

「行了别闹了,我还得想办法给你弄伤药去,得找他才弄得到。」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触了徐盛哪根神经了,他冷哼一声,松了手。

我爬起来往外跑,去跟翠翠商量弄药的事儿。

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浪费那床被面。

就是找张顾阳总觉得怪怪的,我打算问厉远拿点儿。

关键其实是药量的问题。

要拿刀往手上割个口子倒是方便,问题是就这点伤也够不上用一瓶子药的。

要弄就得弄个大点的伤口。

我个人比较倾向于拿石头把我腿砸伤造成摔伤假象这个方案,然而翠翠抵死不从,说如果我敢拿石头砸自己,她就去找厉远告发我私藏徐盛。

我很自觉地把已经到嘴边的备用方案给咽下去了。

算了,反一时半会死不了,伤药还得找机会弄。

我又拖着翠翠琢磨怎么给徐盛加强营养。

翠翠对这个倒没意见,杀兔子还是掏鸡蛋都随我。

只不过徐盛那伤口总不好,带累得他没事儿就发个热,几轮下来我都担心他要烧成个傻子了。

翠翠想找景升走司药房的路子去买点药,被我拦住了。

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热,吃啥感冒药啊!

我拉着翠翠去挖红薯,美其名曰医书有云,红薯叶子晒干之后捣碎糊于伤口有祛瘀止血之奇效。

好在翠翠没怀疑,还帮着我一块儿晒叶子。

我捎带着煮了一大锅红薯,爬到房顶上去晒红薯干。

我一连晒了三天的红薯,徐盛跟着一连烧了三天。

等整个屋顶都铺满了红薯片的时候,我终于等来了张顾阳。

其实我本来想蹲厉远的,但他好像被调去别的营了,隔大半个月才能过来一次。

也行吧,买卖不成仁义在,又不是说开了不能处了。

我站起来冲他打招呼,然后假装蹲久了腿麻,一个没站稳,就从房顶上掉了下来。

张顾阳想接我来着,但他速度不够快,还没跑到一半,我就叽里咕噜地砸到了地上。

胳膊蹭破了一大块皮,腿撇进泥巴里,还扭了我可怜的老腰。

翠翠听到声响跑过来,吓得脸都白了。

「小姐你怎么了?!」

我拿手撑着地想爬起来,奈何实在疼得太过,我连挪一挪都得抽口冷气。

张顾阳直接抱起我往屋里冲。

不过他抱伤员的姿势多半没经过训练,本来还没那么疼,被他一抱一颠,生生给我疼断片儿了。

晕倒之前我就记得一件事。

攥着张顾阳的胳膊,嘱咐他,千万别给我找太医。

我辛辛苦苦在冷宫里苟到大家都忘了我,这时节请个太医来诊病,我之前的努力不全白费了吗?

我其实也没晕多久。

也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是我在长达整整两个时辰的晕厥中,还短暂地醒了好几次。

那是张顾阳自己摸索着给我正骨时,给我疼醒的。

然后他接歪了。

接着他为了不让我留后遗症,又把我的脚踝给扯脱臼了。

于是我又给疼晕了。

张顾阳急得满头是汗,急吼吼地跑出去给我弄药。

接着徐盛就从地窖里爬出来,手法利落地给我接上了骨头,并把我弄醒。

然而为了不被张顾阳看出破绽,我醒来的第一个要求不是喝水,而是让徐盛把我脚踝恢复成脱臼的模样。

他思考片刻,照做了。

在最后一次晕过去时,我在想一个问题。

别人家的男人是来谈爱的,我这儿的男人怕不是来索命的?

张顾阳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大堆药,从跌打损伤到破瘀消肿,从凝神静气到退热清心,凡是药铺里跟摔伤有关的我怀疑他都买了,连夜送来云霞宫,附赠他跟正骨大夫新学的手法。

好在这一次他终于没再给我接歪了。

一时之间我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之感。

然后下定决心,下次再假摔,我一定选个低点的地方,比如说井台子。

翠翠哭得稀里哗啦的,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张顾阳,并一再保证她绝对会照顾好我。

然而门一关,先前还哭哭唧唧的小丫头立即露出了本来面目。

「小姐,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承认,我是故意从房顶上摔下来的。

但摔之前我都想好了,地下都是泥巴地,我还特意多浇了点水,好让土变得更松软一些。

可我是真没想到那屋顶看着不高,摔下来还是挺疼的。

是我轻敌了。

我觍着脸哄翠翠,错误承认了一大堆,割地赔款写保证,小姑娘这才黑着脸去熬药。

徐盛又和个幽灵似的从地窖里冒了出来,一言不发上来就给我全身摸了个遍。

好吧,我姑且承认他是在给我检查伤口。

「你就是这么给我找药的?」

这可不是废话吗?否则我拿什么理由去找人弄药?

云霞宫藏了个野男人?还是我家兔子集体跳楼失败急需医治?

不过念在他是个病号的分儿上,我不跟他计较。

「有药就行了,咱俩分着喝,你伤口太深,不容易好,总这么发热不是个办法。」

徐盛一巴掌拍在床沿上。

我的小心脏也跟着跳了跳。

倒不是别的,就这床吧,它不太结实。

「行,我答应你,等你腿伤好了我们就走。」

回答徐盛低沉声音的,不是我因为能提早出宫的喜极而泣,而是原本睡上去就已经会嘎吱嘎吱响的老旧木床,终于不堪这一击之力,哗啦啦的,碎成了木块。

我抱着被子,拖着瘸腿,坐在满是灰尘的木头板子上,呆呆地看着举手替我挡床顶的徐盛。

「大侠,你隔山打牛的绝技终于练成了?」

徐盛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后夺路而出,理由是给我去熬药。

你倒是把我从这一堆废墟里挖出来再跑啊。

你伤的胸口你能跑,我伤的可是腿啊!

房顶缺了一块我能补,床都烂成这样了,我怎么修啊?

多余的床都被我砍了当柴烧了啊大哥。

在经历了从房顶上滚下来的重伤之后,我拖着病体残躯,和翠翠一起,含泪打了一晚上地铺。

这个时候,我格外怀念当时渣皇帝踹我下来的那张超豪华大床。

第二天张顾阳来的时候,对我和翠翠的拆房能力表示叹为观止,然而对于怎么弄来一铺新床,他也很头秃。

我对张顾阳的动手能力压根不抱希望,这是个连风轮都修不好的手工废渣。

那个风轮后来我抽空让徐盛看了看,从拿到手里到彻底修好,他用了不到十分钟。

人比人气死人啊。

最后我只能勉强拼了几块床板搭在地上,安慰自己就当榻榻米了。

张顾阳对此则感到十分羞愧,跟我夸下海口,他一定给我弄张床来,哪怕是张美人榻呢,也不用大冬天的睡地上不是?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运床板的办法,渣皇帝又要去行宫疗养了。

年纪轻轻的,这就开始养上生了?

我为我这位前夫的身体素质感到遗憾。

张顾阳没来得及过来给我告别,倒是厉远带了一大堆药和补品,连烫伤膏和面脂都有,还叮嘱了半天翠翠,让她一定看紧我别再爬房顶了,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滚去出差。

临走前,厉远还着重和翠翠解释了半天,不是他要来的,是张顾阳托他一定要走这一趟,尤其是得把话带到,然后还擅作主张地跟我解释,张顾阳本来想亲自来,但奈何最近家里催婚催得紧,他实在是找不出空儿,再加上皇命来得突然,他是真没时间来。

当然,后面一半是他冲我喊的,因为他前面半截刚说出来,翠翠的扫帚已经抄在手里了。

也不知道这孩子跟谁学的缺心眼儿,说什么不好,非说来这一趟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合着张顾阳不让你传话你就不来呗。

翠翠没把扫帚怼他脸上都算是对他还念旧情了。

侍卫小哥前脚走,后脚徐盛就把他拿来的非必需品给捡出来,扔角落里了。

我对于他这种大手大脚的浪费行为表示了极其严厉的谴责。

看人不顺眼可以,东西是无辜的,就比如那一盒人参,张顾阳叫它一声,它也不会答应啊……

大不了下次我让他别送了呗。

徐盛拍着胸脯跟我保证,等出了宫他送我一倍,一定样样都比这个强。

我十分真诚地感谢了他的决心,然后友情建议他面对现实。

就冲他这一失踪就是几个月的上门频率,我要指望他给我捎东西,还不如自己想办法做点替代品呢。

徐盛应该是被我的态度给噎到了,半天没吱声,我怀疑他又想拍东西来着,就是怕再给我拍碎了所以才没出手。

「等你出宫了,我都给你解释清楚好不好?」

我下定决心试探了一句。

「包括你灯节扔下我去救你心上人小师妹的事儿?」

徐盛似乎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没小师妹。」

「那就是萍水相逢的女侠,你一见钟情?」

「也没有女侠萍水相逢。」

「难道是英姿飒爽武功高强的女刺客?」

「我不会喜欢她的。」

「那就是还是有一个英气逼人的女刺客,对吧?」

徐盛揉了揉额角。

「有也不可能是在下的心上人。」

我大惊失色。

「这三种都满足不了你,你怎么这么挑剔?」

徐盛看着我笑。

少年人站在秋天滟滟的阳光下,暖意金色的光冲去了他身上的冷意和锋锐,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我不挑剔,娘娘你一个就够了。」

事后回想起来,听到这一句话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完蛋了,和翠翠赌输了。

第二反应是徐盛是不是眼瘸。

就我这身份,说好听点是前任皇后,也是曾经登上后位母仪天下的人。

说难听点,就是个登高跌重再励志脱贫的失婚妇女,而且由于前夫身份的特殊性,导致了二婚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徐盛不仅眼瘸,胆子还肥。

哦,忘了,眼瘸胆肥的不止徐盛一个,还有个比他胆儿更肥的张顾阳。

毕竟渣皇帝还是张顾阳的大老板呢——可以砍人头的那种老板。

所以,在回过神之后,我发自肺腑地问了徐盛一个问题。

「为什么?」

外面水灵灵的小姑娘她不香吗?

非得在我这棵要啥啥没有的歪脖树上吊死?

徐盛这回看我的眼神,就和翠翠一样了。

看傻子,而且还是个不开窍的傻子。

「等出宫了我再告诉娘娘。」

然后还补了一句:

「娘娘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想。」

接着他就又跑了。

这回是打了个招呼,在他和我说完心悦我之后,光明正大地,扒着墙头,滚了。

我看着徐盛潇洒离开的背影,拉着翠翠气得原地跺脚。

「他居然有脸说我始乱终弃他,明明是他始乱终弃我,我说什么了我,我就问了句为什么,我不能问吗?我不该问吗?他居然就跑了?连回答都不敢听,怂包,憨货,以后别进老娘云霞宫大门!」

翠翠小声回答我:

「他也的确没走过门呀。」

哦对,这货都翻墙的。

好棒棒呢。

我当场单方面宣布我和徐盛一刀两断,并强制翠翠当见证人。

翠翠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我,并提醒我,该收拾收拾准备过冬了。

衣服没洗棉花没弹地窖没收拾,徐盛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剩下的善后还得我自己来。

渣皇帝还不知道打算在行宫里待多久,反正我是烧香拜佛请求菩萨保佑他在行宫里苟到过完年再回来。

毕竟皇帝不在的日子里,宫禁巡查相对没那么严,我偷摸去明芷宫看兔子都要方便很多。

在准备过冬的日子里,我对徐盛开启了一日一批斗的模式。

收白菜的时候,我痛斥他曾经躺我宫里光浪费粮食不干活儿。

晒被子的时候,我怒骂他没良心,明知道我这儿缺衣少食的还糟践我一床被面。

烧柴火的时候,我叨叨他没情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

翠翠可能是实在扛不住我说来就来的哀怨口了,一有时间就去喂兔子,美其名曰为冬天准备过年肉。

张顾阳不在宫中,倒是厉远过来得勤了点,还不知道这孩子找了个什么借口,硬是往明芷宫送了好大两篓炭。

我和翠翠跟蚂蚁搬家似的,光运这两篓炭都花了三四天。

原本我是想在屋里搭出个炕来,但想想柴火和炭都难得,烧炕实在太奢侈,也就算了。

还是凑合凑合烧炉子吧。

我也旁敲侧击过厉远,是不是张顾阳让他往云霞宫送东西来着,奈何小哥哥口风太紧,一口咬定他纯粹出于报恩之心,跟谁都没关系。

最后只能作罢。

也不知道徐盛说的提早出宫到底还作不作数。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

我蹲在已经开始变冷的冬风里拔豆茎。

今年豆子长得挺不错,我不仅吃上了炒豆子煮豆子卤豆子,甚至还有结余让我把豆子做成了豆豉。

味道鲜美便于保存,除了放豆豉的房间里味儿有点重以外,堪称完美。

为了配它,我甚至提前捞了荷花缸里的一条鱼,挂在檐下风干,打算过年的时候蒸刨盐鱼吃。

本来还想说今年能邀徐盛跟我一块儿过年呢,没承想这王八羔子表白完了就跑。

我又没说我会拒绝。

怂个锤子哦。

翠翠拎着两只已经处理好了的兔子,屁颠屁颠地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阔别已久的张顾阳。

看看,看看,这就是区别。

人张顾阳出公差还知道打声招呼,回来了也知道第一时间报个平安。

再瞅瞅徐盛,来无影去无踪的,我这儿是云霞宫,又不是云霞大酒店。

「好久不见,娘娘还是这么……」

张顾阳顿了顿,看看我手里的枯枝落叶,又看看我脚边堆着的一堆杂草,换了个更加婉转点的说辞。

「见到娘娘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也挺奇怪,一天天待在这里出不去的,我还能有什么不安好?

翠翠从屋里拖出两个小马扎,塞给张顾阳一个让他坐我身边,自己坐一个,就在井沿子边剁兔子。

于是,我和张顾阳和平友好的交流,就在一个特别诡异的环境下,展开了。

张顾阳:「皇上是秘密回宫的,我不能在娘娘这儿多待,请娘娘见谅。」

我:「哦,知道了,皇帝不秘密回宫,你也不能在我这儿多待,习惯了。」

翠翠手起刀落,剁下兔子一条腿。

张顾阳:「皇上又在行宫遇刺了,这是机密,娘娘听完就当没听过吧。」

我:「怎么又行刺了?皇帝这口碑不行啊,要不从自身找找原因,是不是太昏君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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