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瞥了一眼翠翠,嘴角抿了抿,不说话。
也不给我表演收刀了。
唉……
这丫头,也不说再回来晚点。
我决定给少年找个台阶下。
「你不认识他吗?他是顾丞相家的小儿子,逃婚逃到这儿来了啊。」
翠翠看着我的目光,充满同情。
「小姐,你又不记得了?咱们的丞相不姓顾,家里也没有小儿子,丞相家的儿子已经成亲八年了。」
我一拍台阶。
「你是小姐我是小姐?我说他是逃婚他就逃婚。」
翠翠:……
好吧,你是小姐你说了算。
少年在我身边低低笑了一声。
「是的,刚刚我骗了你,我不是顾丞相家的小儿子,但我的确是逃婚逃到这里来的。」
我用「你看嘛,我就说是这样」的眼神,理直气壮地看着翠翠。
「既然是逃婚来的,那就在这里住到风头过去再说吧,我这里很安全,绝对不会有人找到你的。」
云霞宫里没别的好处,就是地方大,房间多,多住一个人毫无问题。
翠翠趁着少年满宫里乱转的时候凑到我身边:
「小姐,他肯定不是宫里的人,勋贵家的人我都认识,宫里还没皇子,前阵子孙贤妃才怀上第一个呢。」
好吧,满皇宫的宫妃,居然磨蹭到这个点儿才怀上,真不知道这个皇帝是不是不行。
但无论如何,这个人我都留定了。
不为别的,就为他在翠翠回来之前,对我说的那句话。
「娘娘,鲤鱼还好吃吗?」
那可是比雪中送炭还要大的恩情啊,我称他为素中送肉的交情。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在听我感谢他时,脸上的表情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少年一开始说他叫孟义。
我对着他这个名字吹了整整五百字的彩虹屁。
从孟子夸到孟尝君,从忠孝节义夸到有情有义再到大仁大义。
一直到少年受不了了,对我说了实话,让我叫他徐盛。
这人就是不实诚,都知道我是被废的皇后娘娘了,还不痛快点告诉我真名。
翠翠一开始对我收留徐盛的举动颇有微词,但后来也释然了。
尤其在翠翠发现,徐盛不仅能自动避开张顾阳的来访,还能莫名其妙地搞来很多不应该出现在云霞宫的东西时,她简直比我还要欢迎徐盛常驻云霞宫。
如果说张顾阳还是偷偷摸摸给我带点米粮肉蛋,徐盛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御膳房搬运机。
从时兴糕点搬到鸡鸭鱼肉,从绫罗绸缎搬到木炭熏香,只有我想不到的,没有徐盛搬不来的。
他甚至还以一己之力在原本张顾阳挖的地窖侧边,又新挖出了一个暗室,用来放这些见不得光的奢侈品。
我在激动之余,给徐盛上了一个尊号。
叫他徐·哆啦 A·盛。
在徐盛和张顾阳一明一暗孜孜不倦的努力下,我在冷宫待的第一年,活活把云霞宫建设成了一个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骄奢淫逸之地。
上元灯节的时候,张顾阳过来找了我一趟,给我送了一盏兔子灯,并且带来了一个消息。
上次皇宫行刺的女刺客已经找到了,并且在抓到她时由于对方激烈拒捕,所以被侍卫们团团围住,然后当场跳河自尽了。
我就当个八卦听过了耳朵,忙着让翠翠去找个合适的地方把灯放起来。
张顾阳似乎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但站在我旁边磨蹭来磨蹭去,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只说了声他还得巡查,就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徐盛从阴影底下走出来,冲我伸出手。
「走吧,带你逛灯市。」
翠翠把已经灭了烛火的兔子灯挂在正殿门口,我看着白色的小兔子在风里摇来摆去,莫名觉得很刺眼。
我从不在入夜的时候点灯,为的就是怕被别人记起来云霞宫里还住着个被废为庶人的皇后娘娘,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效果还挺不错的。
徐盛见我盯着兔子灯不挪步子,嗤笑一声,捡了个小石子儿弹过去,噗地就把纸灯给穿破了。
「快点,我赔你只凤凰灯。」
这是张顾阳送我的第一个非食物性礼物,还没等我捂热乎就被徐盛给打破了,要说不生气那肯定是假的。
然而还没等我一巴掌呼他脸上,他倒先劈头盖脸给我丢了个包袱。
里头是全套的宫女衣服,连腰牌都是齐全的。
我抱着包袱看着他,有点发怔。
「混出宫去,万一被抓到可是要掉脑袋的。」
徐盛对于我质疑他的能力表示很不满,抓过包袱要亲手帮我换。
我一脚就给他踹墙根底下去了。
然后我就见识到了所谓古代的飞檐走壁。
我呸!
什么飞檐走壁,最后还不是爬墙大法。
徐盛出宫的方法根本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样,打通了上下关节带我混出宫去,也不是像武侠小说那样,揪着我的领子呼啦一下就蹿上了房梁。
他说我太重了,带着我不好爬墙,于是直接把我丢过去了。
是的,直接丢。
一手揪住我的领子,一手提起我的脚脖子,把我整个人像扔麻袋那样,一把就扔出了宫墙。
丫扔我之前还不忘往我嘴巴里塞一块破布。
美其名曰,怕我叫出声来引来侍卫不好解释。
我可去他大爷的!
如果灯会不能让我满意的话,我一定买上十几二十斤砒霜,给他全下在饭里,让他吃下去。
生嚼!
也不知道徐大爷带我走的到底是什么路线,在钻了两个狗洞,飞了三道宫墙,躲过了无数轮巡查的侍卫后,我终于呼吸到了宫外头的空气。
一个字,爽。
两个字,很爽。
三个字,爽爆了。
如果不是街上人来人往的话,我肯定已经仰天长笑,大喊三声「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灯节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出来了。
徐盛带着我去买了身普通衣服,就借老板的后院换上,然后和我一起招摇过市。
我见着什么都想给翠翠和景升带一份回去。
然而徐盛建议我最好就地吃完,否则他既要扔我又要带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容易被人发现。
我很怀疑是他没带够钱。
然后我把我的怀疑明目张胆地和他说了。
徐盛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来,直接拍我怀里。
「看上什么自己买,你今天要能把这袋子里的钱花完算我输。」
咦,没看出来,这小子竟然还是个隐藏的富豪?
我掂了掂钱袋子的重量,对徐盛刮目相看。
花灯节的人很多,徐盛拉着我的手有点紧,这小子一定是天生属泥鳅的,这么多人,他居然能一边认路,一边带着我往人堆里扎,一边还能不把我给弄丢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到了张顾阳。
准确地说,应该是他和一个一看就很符合这个时代标准的女孩子一起在逛灯市。
我看到他时,他正在帮那个姑娘挡人群,一扭头的工夫,他刚好也看到了我。
徐盛在他扭头的第一时间把我给拉走了。
讲真,张顾阳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了鬼。
然而还没等我笑出来,徐盛拉着我就是一路狂奔。
身形之灵活,走位之风骚,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他带着我奔出人群,在放花灯的河边停了下来,拿了河边卖花灯老太太摊儿上的一只莲花灯塞到我怀里,然后按着我的肩膀撂下一句话,扭头就走。
「帮我许个愿,你就在这里等我,如果天亮了我还没回来,你就自己出京城吧。」
我一手捏着他给我的钱袋子,一手捧着他塞给我的花灯,欲哭无泪。
我倒是想出去,可我不认识出京城的路啊,大哥……
卖花灯的老婆婆笑眯眯地管我要钱,然后安慰我说他可能是给我惊喜去了,让我不要着急,慢慢等。
说的好像我还有别的地方去一样。
我没给花灯里写愿望,就坐在河边看花灯越漂越远。
写啥愿望啊,就我那狗爬字,还是简笔的。
不过我也没等多久,灯会上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人群突然变得乱糟糟的。
在第三队侍卫经过我身边并且开始赶人的时候,徐盛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拖着我往皇宫跑。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回去比出来要容易一点。
事后我回想了一下,是躲巡查的次数少了不少。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云霞宫里翠翠等得快发疯,见着我回来了和捡到宝一样,抹着小眼泪就要上来和我一叙离别之情。
然而徐盛没给她这个机会。
因为他直接一路拖着我登堂入室,给我摔在床上,扑上来就脱我衣服。
翠翠跟在后头都惊呆了。
说实话,我也惊呆了。
如果不是他说话还算有理智,我都以为他离开那会儿是去买春药去了。
因为他说:
「快点脱,认识你的那个侍卫就快回来了。」
卧槽!
忘了这茬了。
我脱得比徐盛还利索。
翠翠在我快脱到只剩肚兜的时候终于回过神来,扑上来按住我的手,大喊「娘娘使不得,这可是在宫里啊」。
哦,合着不在宫里就使得是吧。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翠翠啊……
我可真是看走眼了。
徐盛办事我放心,因为他临走时连鞋底子都给我擦了一遍。
我裹着被褥光脚跳下床,一把薅住即将出门的小哥哥。
「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丢下我一个人逛窑子去了?」
徐盛没想到我特意追出来是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没有,别瞎想。」
我摆出过来人的态度,语重心长地教育他:
「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找找姑娘很正常,不过下次记得带上我去开开眼。」
逛青楼这么刺激的事情他居然不叫我,真是没义气,我鄙视他。
徐盛拧起眉头,反驳三连。
「谁告诉你我去那种地方了?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我贼兮兮地伸手往他嘴唇上抹了一把,伸出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看不出来啊小徐,战况挺激烈,抹得还挺匀啊,那姑娘长啥模样?」
徐盛往后连退两步,耳朵尖都红了。
「别瞎……行吧,我就逛青楼去了,怎么样吧?」
我眉开眼笑,凑过去和他勾肩搭背。
「不怎么样不怎么样,下次带我也去玩玩呗。」
徐盛甩开我,眼神冷了下来。
「你一个女的,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穿越女主的标配,换上男装逛青楼,一掷千金赎头牌啊。
都一年了,这俩经典操作我还没做呢。
于是,我回答起徐盛来,特别掷地有声:
「我要赎花魁,向所有人证明老娘我不差钱!」
徐盛大概是被我清新脱俗的理由和宏伟远大的志向震惊了,不仅没再和我纠缠这个问题,爬墙走的时候还打滑了三次。
我很惆怅。
别家男主男配都能为了女主守身如玉,我家男一男二,一个跟别家姑娘花前月下逛灯市,一个半路鸽我上青楼。
我臊眉耷眼地裹着被子往回走,然后才发现我居然来月事了,床上一摊儿血,被冷风吹了之后小腹还后知后觉有点疼。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好歹撑到了我回来,姨妈君比男人听话多了。
翠翠一边给我拿草木灰,一边絮絮叨叨她都快担心死了,然后后怕地说幸亏我出门之后也没侍卫来串门,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替我圆谎。
我盘腿坐在床上,翠翠抱着弄脏的被子打算明天洗,还没来得及出门就听到云霞宫那可怜的大门再一次发出一声砰的巨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可能又被踹倒了。
张顾阳大踏步朝里头冲,脸色黑得简直能往下拧水。
「娘娘,臣需要您一个合理的解释。」
哟,还跟我自称起臣来了。
我没追究你不讲义气瞒着我跟别家姑娘相亲,你还敢跟我要解释?
就算这件事情是我理亏,我也绝不能怂。
供出徐盛事小,没人替我搬东西了可怎么好?!
「张大人这是给我摆出侍卫款儿了,想想也是,我就是一个失宠废后,已经是庶人了,怎么当得起大人一声娘娘,从今往后,大人还是和我划清界限吧,免得拖累了大人的仕途。」
我说这话时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触,反正原身当皇后风光那会儿我也没享着什么福,对于我来说,也不存在什么大起大落的问题,因为过来了我就没起过。
但对于翠翠可不同。
她是实打实的原身贴身大丫头,皇后宫中第一人,这在宫女辈儿里得是传说一样的存在,现如今跟着我混到样样亲力亲为的份儿上,想想也很心酸。
所以,当我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抽帕子抹眼睛,旁边抱着床单的翠翠嗷了一嗓子就哭开了:
「我苦命的小姐呀,你可真是受苦了。」
我:……
知道的知道我在诉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就一命归天了呢。
事实证明,女性的眼泪对于厚道的男性是一大杀器。
但这个杀器并不能降低男性的智商,只能在气势上打击对方一下。
张顾阳看着哭得情真意切的翠翠,又看着把脸埋在手帕里假装啜泣的我,刚冲进来那种踢门的王霸之气就那么矮下去了。
「哎,娘娘您别哭啊,我来就是想问问娘娘刚刚去哪儿了。」
就想问问你踹门?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翠翠哭着哭着打了个嗝儿,完美地掩盖了她瞬间哭不出来的心虚。
我握着帕子不敢抬头。
「我还想问问张大人,我能去哪儿?我就是一个被关在冷宫的庶人,整个皇宫就连宫女都有九品,就我一个平民,我倒是想出去,谁带我呀?」
徐盛带啊。
这答案不是明摆着吗?
走不了正门的我还能钻狗洞呢。
我梗着脖子,一滴眼泪水没有,硬是装出了哽咽之声。
「我知道今天是灯节,大人可怜我,给我送了兔子灯,但我还是想出去看看外头的灯市有多热闹,可我出不去呀,我也不知道大人为什么生气,我也不敢问,只想和大人说说,如果大人消气了,能不能告诉我外头灯市的模样呀?」
嗨,装嘤嘤嘤谁不会,你一边灯市上跟姑娘你侬我侬,完了还要回宫来质问我为啥会看到你想吃锅望盆?
我哭死你这个狗男人啊。
「也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能在灯节上找到如意郎君,我是已经没指望,也死了这条心了,但要是能看看别人幸福,我想也是好的呀。」
呕,人美心善婊气冲天,我自己都快被我自己酸吐了。
然而直男就吃这一套。
张顾阳肉眼可见地心虚起来。
「今天是我莽撞了,娘娘您别哭了……回头我给您来修门。」
呵,这就是男人。
我赶紧借坡下驴。
「大人不必自责,守卫皇宫是大人职责所在,不过我一介庶人,为避嫌疑,大人以后还是和我少来往吧。」
找你门当户对的心爱姑娘再去逛灯市去吧。
张顾阳就更尴尬了。
「我并不觉得和娘娘来往……」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还在一边哭得畅快淋漓的翠翠一抬手,床单上那一抹血就露出来了。
张顾阳伸手就把那床单给拽到了自己手上。
「娘娘,这是怎么来的?」
我:???
这你让我怎么解释?!
你是个大老爷们儿啊大哥,我来个姨妈还得给你解释生理期不成?
张顾阳的脸色瞬间变得比之前捉我外逃时还黑。
「娘娘,您知不知道,今天皇上带着齐德妃娘娘去逛灯市,在外头碰到上次那个女刺客了。」
我感觉我就关心两个问题。
第一,那个女刺客不是已经被侍卫逼得跳河自杀了吗?
第二,那位女壮士到底得手了没有?
不过张顾阳这会儿还有闲心过来跟我问东问西的,估计那位女壮士是又失手了。
至于跳河自杀这种事情嘛……
就和跳崖一定遇大河,跳楼一定摔断腿,跳山顶一定遇树枝是一个道理,不论是主角还是配角,跳河自杀就没有死成过的。
翠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她问出了我关心的第一个问题。
「张大人,你上次不是说那位刺客已经被杀了吗?」
张顾阳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娘娘,您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血是怎么来的,刺客行刺陛下时,被我刺了一剑,受伤了。」
我挣扎了一下,发现他手劲挺大,我挣不开,也就放弃了。
因为这个问题不需要我来回答。
刚刚哭完的翠翠,在看到他逼问我的一瞬间,暴走了。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家小姐来个月事还要被你和问贼一样问,你张家姑娘不来月事,你全家姑娘都不来月事?」
张顾阳被翠翠骂得抱头鼠窜,面红耳赤地逃出了云霞宫。
软萌可爱的翠翠化身女暴龙,叉着腰站门口冲着张顾阳的背影破口大骂。
哎……如果她不把我来月事这种事情吐字清晰地喊得整个皇宫东北角都听见的话,我觉得更好。
但有一点我比较在意。
就算我回宫的速度快了点,被徐盛扒衣服的时候惊吓大了点,也不至于让我震惊到连姨妈到访都毫无察觉。
那摊儿血到底是不是我的,我可真不敢打包票。
不过这种小事就没必要和翠翠说了,小姑娘家家的胆子小,说出来别吓着她。
我在考虑等徐盛回来了我出其不意扒了他衣服查看伤口的可能性。
然而徐小哥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要去青楼赎花魁的言论气着了,一连好几天都没出现,反倒是张顾阳打着赔罪的旗号,每天觍着脸往云霞宫里凑。
如果不是景升告诉我最近侍卫们和发了疯似的满皇宫里搜犄角旮旯,我差点就信了。
我就知道张顾阳没信我花灯节没出去。
哼,口是心非的男人。
不过这都不重要,这是一个没有监控的年代,只要我一口咬定张顾阳眼瞎,他就拿我没办法。
但我比较在意的是徐盛和那个女刺客之间的关系。
毕竟这两次刺杀和他的行踪吻合度都太高了点。
第一次皇宫行刺,我在地窖里发现了他。
第二次灯节行刺,他刚好没和我待在一块儿。
我一边给菜地翻土,一边脑补了一出雌雄双侠行侠仗义闯荡江湖然后互生情愫难舍难分的百集电视连续剧。
难道我真的要一语成谶,他是逃婚逃到我这儿来的?
名满江湖的刺客组织里的不世天才,为了不娶组织首领家的刺客女儿,逃出组织躲来皇宫,结果发现刺客姑娘来了皇宫行刺皇上,没想到皇宫里侍卫仗着人多势众不讲武德打伤了她。
接着徐盛就来了一出英雄救美,帮助姑娘逃出皇宫水遁躲避追捕,在这个过程中二人互生情愫,所以在姑娘第二次刺杀时,徐盛二话不说就把我撂下去帮心上人去了?
我越想这种可能性越大。
徐盛搞我被子上的血,要么就是他心上人的血,要么就是他替他心上人挡刀时流的血。
可能我穿越过来就是为了在皇宫开菜地的,拿到的就不是谈恋爱剧本。
这会儿丫都不知道躲哪儿去会他的小情人去了。
我很沮丧。
不过这种沮丧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现实就让我就从徐盛的失踪里悟出了一个道理。
男人靠不住,只有事业不会背叛我。
相比起一个还没有萌芽就已经胎死腹中的爱情,我更应该在意开春了我的菜秧子们会不会发芽。
要不怎么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呢?
果然是被之前徐盛随时随地可以搬东西的生活腐蚀了我社会主义劳动人民的本质,如果不是隔壁景升传来好消息,我都快忘了春天快到了。
春天,不仅是课本里说的万物复苏的季节,也不仅是《动物世界》里赵忠祥老师说的动物交配的季节,它也是提醒我,要开始准备第二年餐桌的季节啊!
翠翠和景升研究的兔子养殖大法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开春明芷宫出生的那一窝兔子,为我在后宫终于可以自给自足吃上肉的生活打响了振聋发聩的第一枪。
是红烧兔肉不够香,还是麻辣兔头不好吃?
谈恋爱的基础是填饱肚子,经济基础才能决定上层建筑啊。
我看着窝成一堆的小兔子们,热泪盈眶。
男人算什么,能自由自在地吃肉才是真绝色。
我拉着翠翠和景升,准备开始云霞宫第二年改造计划。
第一年在张顾阳和徐盛的大力支持下,云霞宫勉强实现了全民温饱,当然,这个全民指的只有我和翠翠。
第二年我打算全面开发一下云霞宫周边,让食谱变得更丰富一点。
这个想法来源于我去明芷宫时,在云霞宫外头一小片草地上发现的一撮青蒿。
我如获至宝。
翠翠对我把野草当宝贝的行为十分不解,但仍然在我薅菜的时候给我充当了望风的角色,并不停地催我早点收手,别被人发现了。
头发长见识短,鉴于翠翠也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出身,我不跟她计较。
等晚饭我把蒿菜拌上过年熏的腊肉加上奢侈的花生米炒了一大锅社饭的时候,翠翠已经彻底同意了我想在云霞宫里种一小圈儿青蒿的想法。
尤其在我提出如果有糯米的话还可以做青团之后,翠翠已经自动请缨晚上她亲自去挖菜了。
我开始很认真地和翠翠商量下一次要不要请张顾阳帮忙带点黄豆来。
毕竟不论是豆芽还是水煮毛豆都是很美味的。
如果给我一个磨盘,我甚至可以做点豆腐。
花生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油炸花生米在地摊盒饭里可算荤菜呢。
「这又是什么东西?」
翠翠和我正在一边虎视眈眈一边虚情假意地推让最后一碗社饭,突然一只手就从我脑袋顶上伸了过来,在我和翠翠四目睽睽之下把锅都端走了。
就和他莫名失踪一样,徐盛回来的时候也毫无预兆,就和凭空出现一样,站到了我身后。
我扑上去想把锅抢回来。
奈何人家力大胳膊长,轻轻松松伸出只爪子按在我脑门上,我就只能对着他的方向冲空气打王八拳了。
「谁说要给你吃了,你给我还回来,我还没吃饱呢。」
徐盛一边躲我一边从锅里捞饭,翠翠这个吃里扒外的居然还给他递了个勺。
这丫头要反啊。
我打不过徐盛,气呼呼地坐在椅子里,用眼神对他进行强烈谴责。
徐盛拖了张椅子,大剌剌坐在我身边。
「我就是最近有点事,没来看你,你也不用这么记仇吧。」
我上看下看也不觉得这丫像是受伤了的样子。
哪家受伤的男主角不得躺床上让女主角端茶送水,起码伺候个小半个月才能勉强下地的啊。
就这吃吗吗香的欠揍模样,估计是没给他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挡刀子。
翠翠说要去检查一下门窗,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徐盛吃得特别大口,活像饿死鬼投胎,一边吃还不忘一边跟我邀功。
「回头豆子和花生我都给你带来,但是石磨我带来了你也不好藏,我还是直接给你带豆腐吧。」
我愣了一下,继而咬牙切齿地抄起了扫把。
事实证明,男性和女性在谈话时的关注点总是有点不太一样,比如徐盛说话的重点在精准得知我的需求所以求表扬上,而听到我耳朵里就被自动过滤成了你明明早就来了居然还眼睁睁看我干活儿不吱声,还好意思跟我炫耀?
活该他挨我一顿打。
翠翠看着我把一把平平无奇的扫帚挥出了方天画戟的气势,追着徐盛绕云霞宫跑了三圈,然后张顾阳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过来。
我不得不承认,那是值得被记入史册的一天。
那一刻,徐盛和张顾阳之间,真的就只差了一个薄薄的门板,而且那个门还没闩。
如果不是张顾阳踹了两次门留下的敲门后遗症,这会儿俩人应该已经脸对脸了。
门板被推开的动作在我眼里和播慢镜头一样,是翻墙出去还是躲床底下,是指着他说这是景升长变模样了,过后给他补一场盛大的阉割礼,还是谎称这是新进侍卫过来串门吃饭……
七八个念头在我脑袋里刷刷刷地掠过。
不过相比起我举着扫帚呆滞当场,徐盛的反应就要快很多了。
他直接往地窖跑。
速度快得甚至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地窖里他挖出来用来藏木炭的暗室,已经被我堆得满满当当的了。
于是,张顾阳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我英姿飒爽举着扫帚的模样,旁边站着个一脸惊恐的翠翠。
一贯温和有礼的侍卫小哥,愣了半天才问了一句:
「……娘娘,这是在亲自捉老鼠吗?」
我还能说不是吗?
翠翠干巴巴地吞了口口水,给张顾阳比了个请的手势。
然而张顾阳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癫,劈手从我手里夺过扫帚,说是要帮我把老鼠洞找出来灌水进去,以绝后患。
然后就开始满院子里找老鼠洞。
我几乎是没过脑子,扑过去一把就按住了张顾阳。
「绝对不行!」
张顾阳低头看着我,目光特别冷静。
「娘娘不想把老鼠找出来?万一它们吃了娘娘种的菜,怎么办?」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怂。
所以我也目光坚定地和张顾阳对视。
「你要找我没意见,但你要往老鼠洞里灌水是绝对不行的,我还指着它换换口味吃肉呢。」
张顾阳坚定不移地把我从他身上撕下来,继续满宫转悠。
翠翠挪到我身边,扯了扯我的衣角。
「小姐,行不行啊?」
我偏了偏脑袋。
「试一试吧。」
那个暗室其实藏得还挺隐蔽的,冬天张顾阳也没少跟我下去地窖里搬菜,也没发现里头其实还是个套间,藏进去一个徐盛问题不大。
如果我没在里头见缝插针地种蘑菇的话。
地下室是种蘑菇的好地方,自然阴凉,不占地方,每天往里头喷点水,蘑菇产量还挺高。
本来我是想用小套间来养兔子的,但奈何兔子会打洞,我前脚给它们关进去,后脚它们能给我打通整个皇宫。
冬天地窖要保持干燥没法种蘑菇,开春了里头的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徐盛又不打招呼就失踪,我当然不能放过那么好的一块风水宝地。
外头空置放柴火,里头潮湿种蘑菇,简直堪称完美。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需要经常开门通风,否则里头二氧化碳浓度太高,容易给人熏晕了。
张顾阳找得非常仔细,不仅进了地下室,甚至还踩着凳子爬上了房梁。
我其实很想问问他老鼠怎么在房梁上打洞,但毕竟这事儿我不占理,也就随他去了。
只要不在地窖里多待,他上天都没问题。
更何况他上房梁的时候我还在底下给他递抹布来着,反正上都上去了,擦一擦,我就当大扫除了。
云霞宫算上东西配殿外带里头的套间二房抱厦纱橱,房梁挺多的。
张顾阳也很有耐心,就这么一间一间地擦过去。
从中午太阳高照,一直擦到日头西沉。
以至于丫走的时候,看着我的目光特别哀怨。
「娘娘还是别想着吃老鼠了,下次我一定给您带肉。」
就冲他这句话,我更想养鸡了。
那只下蛋的老母鸡现在是云霞宫重点保护动物,我把西配殿拨给它一鸡独居,按翠翠的说法,这都赶上修仪的待遇了。
张顾阳一走,翠翠就想去地窖挖徐盛,被我拦住了。
这货摆明了就是打着找老鼠的旗号在我云霞宫里找野男人,万一他是战术性后退再杀个回马枪怎么办?
所以我很淡定地拉着翠翠准备晚饭,一直熬到张顾阳给我送了一次肉,又再三挽留他吃完饭,才在翠翠钦佩的目光下,送走侍卫小哥,迤迤然下到了地窖里。
地窖里一片寂静。
翠翠看上去很紧张。
「小姐,他该不会被闷死了吧?」
我心里也有点发毛。
按说应该不至于,地窖里也不是真空,死大概是死不了,最多就是个晕倒。
但万一他倒霉呢?
翠翠拽着我的衣袖,哆哆嗦嗦地躲在我身后。
其实我也想躲她身后来着。
然而这里拢共就俩人,再磨叽两下徐盛可能在里头就真嗝屁儿了。
我指挥翠翠站到侧边,等门一开就及时扶住徐盛,免得他再磕到头给我玩个失忆,那可真完犊子了。
翠翠很听话,乖乖地走到一边站好。
我定睛凝神,气沉丹田,往掌心象征性地吐了两口唾沫,然后狠狠一把,向两边推开了门。
然后我就后悔了。
我觉得我应该带个桶来的。
就算不带桶,我也应该带块抹布。
翠翠捂着嘴巴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压根没去扶人。
当然,我也没有。
因为我下意识地往侧边躲了一步。
徐盛直挺挺地从门里倒了出来,脑袋磕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咚。
这事儿真不能怪我不讲义气,实在是我经验也不足,光知道二氧化碳中毒人可能会因为缺氧而晕倒,没想到还有一个后遗症叫呕吐。
门一开,一个吐了自己满身的男人就这么往人身上倒,我也遭不住啊。
他倒地上我只需要洗一身衣服,他倒我身上我得洗两身。
实在是划不来。
翠翠捂着鼻子,跑出去拿了四块抹布,和我一起垫着手,把人拖出地窖。
我让翠翠去烧点水给他洗洗,也不知道这丫头是图省事还是怎么想的,她直接把木桶拖到院子里,然后在旁边架了一口锅,水热了就往桶里倒。
在水汽蒸腾中,我把徐盛剥得只剩裤衩,扔进了桶里。
事后想想,那个画面相比起妖怪吃唐僧来,可能只差了一把盐。
所以徐盛在醒来之后,看到我的第一句话是:
「你馋肉馋疯了,人都煮?」
我看着还在往锅底下添柴的翠翠,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翠翠烧完水,自告奋勇去打扫地窖,剩下我和光着膀子的徐盛,一个蹲在桶里,一个蹲在桶外,面面相觑。
徐盛大概是被风吹了一下,打了个哆嗦,抱着膀子往水下缩了缩。
「今天才知道,原来娘娘这么……豪放。」
得,这是嫌我多事了。
我把澡巾冲他怀里一摔,扭头回房。
现在我知道为啥翠翠要把桶放院子里了,如果桶放房里,现在在院子里吹风的不就是我了吗?
我把他从密闭地窖里救出来,冒着长针眼的风险给他洗澡,到最后出去吹冷风的人要还是我的话,这还有天理吗?
翠翠好样的。
我给自己灌了三杯水,才勉强消气。
不过要真说起来的话,徐盛的身材是真好,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人鱼线分明,八块腹肌一块是一块的,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然而等徐盛穿好衣服出来,这种身材上的美感就被装扮上的不伦不类给冲得所剩无几了。
我这儿是冷宫,能保证自己穿暖就不错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布料做我们不需要穿的老爷们儿的衣服。
而为了干活方便,我和翠翠把大袖宫装都裁成了窄袖,曳地裙摆也改成了齐小腿款。
徐盛比我和翠翠要高出不少。
我们穿着到小腿的裙子,硬是被徐盛穿出了过膝女教师的感觉。
我猝不及防,一口水直直冲着徐盛喷了过去。
徐盛的脸都黑了。
为了防止他进一步黑化揍我,我及时补了一句话:
「呔,妖怪速速显形!」
好不容易打扫完地窖的翠翠,在听到我的话之后,又躲出去笑了。
我怎么会有这么不讲义气的小伙伴?
徐盛反手就把门关了。
「哪里来的妖怪?娘娘,我怎么没看到?」
我看看徐盛的脸色,跳下椅子拔腿就跑。
「我突然想起来你衣服还没晾。」
徐盛拖住我胳膊,直接拦腰给我拽住了。
「你还是先告诉我妖怪到底在哪吧。」
我必须得解释一下目前我和徐盛的站位问题。
徐盛原本站在前门堵门,而我是向侧边的窗户跑的,丫腿又长,所以他就往旁边走了两步,看上去倒像我冲他怀里去了一样。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故意占他便宜的意思。
少年人一低头,呼出来的气就吹在我耳朵边。
「而且我还有账要和娘娘算。」
这话我可不爱听,地窖里空气不好又不是我的锅,我种点蘑菇碍着谁了?
我正正经经地拉着徐盛在桌子边坐下,然后给他科普空气成分,重点讲述氧气对于人体维持生命的重要性和二氧化碳浓度过高对于人类生存的不利影响。
末了总结:
「你在地窖晕倒不是因为有妖怪,纯粹是蘑菇的呼吸作用产生了二氧化碳,而地窖通风不好,所以导致二氧化碳浓度过高,你就是二氧化碳中毒了而已。」
徐盛看着我不吱声。
我理直气壮地和他对视。
「你要不想想怎么改善一下地窖的空气循环系统,挖个排气洞什么的,下次躲起来也方便点。」
徐盛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了出来。
「……也行。」
为了成全他和他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在这种随随便便都能变成粉红泡泡然后酱酱酿酿的气氛下,我硬是顶着压力给他上了一节生物化学课。
我可真是太坐怀不乱了。
于是,坐在台阶上等着月亮上来的翠翠,等到的就是,我和徐盛开了门,一前一后,直奔院子里抄起锄头,开始改造地窖。
小丫头都看呆了。
劳动让人快乐,小姑娘家家的懂个啥。
翠翠也想下来帮忙,被我拦住了,让她在外头接土,顺带帮忙望风。
徐盛老老实实闷头挖地窖,其间无数次想找机会跟我说话,都被我迅速而坚决地挡了回去。
末了,我实在是没忍住,锄头一放想给他挑明了。
「我知道你那天可能没去成青楼。」
徐盛本来想点头,又想摇头,最后干脆抿紧了嘴巴不说话,等着我说完。
我默默叹了口气,为那位不知名的青梅竹马点了个蜡。
从青楼头牌床上下来去救人的戏码真是好痴情呢。
本着这人可能还能救救的原则,我还是决定劝劝他。
「不过青楼以后还是别去了。」
徐盛哦了一声。
我感觉我有点词穷。
本来嘛,他们俩的事儿,又没问到我头上,我管那么多干吗?
徐盛见我不说话,也停下来看着我。
「还有呢?」
我莫名沮丧。
「没有了,大半夜的你老睡我这儿也不合适,再挖挖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人等急了再误会点啥,我是没什么想头了,对你以后影响不好。」
徐盛似乎是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我的建议,然后挺奇怪地问我:
「你怎么知道对我以后影响不好?」
我也很奇怪。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孤男寡女的还夜不归宿,又没有工作关系,你总不能给你的意中人解释是单单纯纯借房睡吧。
大概是我看他的眼神更迷惑,徐盛咳嗽一声,给了我一个忠告。
「我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等时机合适了也会告诉你,你就别问了。」
你看你看,还嫌我问多了碍事了不是?
行吧行吧,你怕我说漏嘴你逛青楼的事儿,所以不让我多说呗。
懂。
我答应得倍儿爽快。
徐盛似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挖起土来更卖力了。
「其实也没那么不好,我主要是怕牵连到你。」
嗯,怕正主儿打上门来我这个不明不白的失婚妇女吃亏呗。
徐盛继续补充:
「总而言之,若有一天问到你的话,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骗你的吧。」
我:……
我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年头,还有人能把渣这个字,诠释得这么大义凛然的。
徐盛说完这句话就如释重负了,把我撵出去睡觉,说是剩下的他一个人干还快些。
我就当他是避嫌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我被徐盛几乎是交代后事一样的谜之态度给弄得睡不着,干脆拉着翠翠一块儿熬夜。
不过翠翠对于我有关于徐盛又上青楼又和小师妹心上人暧昧不清的推断抱以嗤之以鼻的态度,并押上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工钱跟我赌,徐盛绝对没有什么心上人小师妹。
我也不知道是谁给了这丫头这么大的自信。
「翠翠你看啊,这人虽然不会咻地一下子蹿房梁上去,但你看他在皇宫里偷鸡摸狗进进出出的模样,很明显是走江湖侠客的路子,有门派就得有师门,有师门就得有小师妹,有小师妹就得跟门派里最具有潜力的优秀人才黏黏糊糊,否则你怎么解释他跟我逛灯市逛到一半不见人的事儿?」
翠翠打了个哈欠,斩钉截铁地说,小姐你纯粹是话本子读多了脑子都读蠢了外带最近太闲,并友情建议我好好休息考虑一下明天去拔蒿菜回来移植的事儿。
然后翻了个身,睡着了。
留下我一个人在床上翻来翻去。
徐盛挖完地窖就跑了,走之前还特意翻窗户进来在我床边站了会儿。
我猜他应该是以为我睡着了,没承想走近了才发现我眼睛瞪得比他还大。
气氛顿时就变得尴尬起来。
最后还是我先打的招呼。
「挖完了?」
「挖完了。」
「走了?」
「走了。」
「不送。」
「下次给你带豆子。」
「行。」
言简意赅,直指中心。
天气一天天变得暖和起来,徐盛恢复了隔三差五给我搬东西的常态,跟张顾阳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
云霞宫小菜园的长势喜人。
我拿着张顾阳给我偷渡进来的竹篾条,挨着墙扎了好几个架子,用来爬丝瓜藤。
萝卜白菜吃腻了,今年怎么着也得换换口味,我把明霞宫后院的青砖也撬了,开辟了一片南瓜地,顺带拿出去年藏的西瓜籽儿,埋进土里看看能不能长出几棵西瓜来。
宫里的西瓜挺甜的,品种应该不错。
我应该感谢这年代还没有培育出无籽西瓜,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找种子。
翠翠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和我一块儿埋种子,在得知今年夏天就能吃上西瓜时,小丫头扭头冲回屋子,抱出了一个罐子,里头是去年她没舍得扔的葡萄籽儿。
一时之间,我竟然很想夸她出师了,都学会举一反三了。
但是翠翠啊,你不知道种葡萄是要搭架子的啊?
扎丝瓜架子已经把我的手戳成刺猬了,再扎个升级版的葡萄架,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再者说了,葡萄架底下虽然好乘凉,但是也意味着那底下没法种菜了。
现在云霞宫里前院种白菜萝卜红薯,侧边种花生黄豆丝瓜,后边种南瓜冬瓜西瓜,墙根底下栽薄荷艾叶,见缝插针地还要种小葱大蒜青蒿,如果想再搭个葡萄架,我估计只能把连着后殿和正殿的中间那一小块地青砖给拆了。
当然,也不是我不想吃葡萄,实在是葡萄要等的周期太长,种下去到吃进嘴,起码得有个两三年。
翠翠听完我的解释,刚刚还斗志昂扬的气势,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真的没法儿吃葡萄了吗,小姐?」
我看看眼巴巴望着我的翠翠,想想葡萄酒,一咬牙还是撬下了一块青砖。
「种吧种吧,种下去总还能有吃到葡萄的一天。」
张顾阳在我身后轻轻笑了一声。
「娘娘要喜欢葡萄,到夏天了我天天给娘娘送来。」
得,又来了一个抄着手看我干活儿的狗男人。
按说张顾阳和徐盛也没见过,怎么这种陋习学得这么快?
厉远熟门熟路地拉了翠翠去说私房话,左不过就是打着养兔子的各种方法和我家小丫头套近乎,我就当我瞎了,看不见这俩货在我面前发狗粮。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刺客抓住了?」
我拍拍手上的土,张顾阳很上道地从井里提上水来给我洗手。
景升当初贡献的三个缸里,我后来只保留了一个腌咸菜,剩下两个都拿来种荷花了,无他,只因为藕片和莲子实在是太好吃了,相比之下,腌白菜简直被比得黯淡无光。
哪怕只能吃一季我也认了。
张顾阳摇摇头。
「还没,娘娘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其实我还真就只是随口问问,肯定是没抓住嘛,要抓住了,徐盛还能这么闲地给我送东西?
恐怕早急疯了要去救人了吧。
不过渣皇帝的侍卫们都是这么没用的吗?
一个受伤了的刺客从去年逮到今年,行刺两次,两次没得手还都没被抓?
说不好那个刺客的天赋技能点全都点在了逃跑上也没准。
张顾阳提起这个话题明显有些心情郁闷。
想想也是,刺客逍遥在外,意味着侍卫无能,一天逮不着就得多挨一天的骂,按渣皇帝这种没良心的尿性,炒人鱿鱼或者把人推出去砍啦砍啦的也不是没可能。
我陪着张顾阳一块儿叹气。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叹什么,毕竟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巴不得那位女壮士早日成功,然后我就有机会脱离苦海了。
云霞宫里种再多的菜,也就巴掌大一块天,我傻了才会想在这里待一辈子。
尤其是在灯节出去过一趟之后,我这心简直就是飞在外头的。
穿越前辈们开火锅店、开小食街、开胭脂铺……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轮到我再怎么次,出去混个温饱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我意思意思陪着张顾阳叹完气,拖着他跟我一块儿浇菜地。
「李贵妃的孩子没能保住,元淑妃生了一位公主。」
不知道是不是怕我无聊,张顾阳一边浇水一边给我八卦后宫消息。
我突然有点激动起来。
流产在宫斗里是技术活儿,摔跤下药熏香栽赃,整个流程我都摸得透透儿的,不知道李贵妃这是踩着哪个雷了。
然而张顾阳回头瞟了我一眼,迅速浇灭了我的好奇心。
「太医说就是孕中吃太好了,生下来时难产,小孩儿卡了半天没出来,最后憋死了。」
我:……
好吧,是我想多了。
要不说我就不爱和直男聊天呢,开头满分勾人兴趣,结尾一句话让你毫无与之聊下去的欲望。
得亏这是包办婚姻时代哟,放我们那儿,小哥哥你是要单身单到死的啊。
「皇上透露出来的还是那个意思,谁能生下皇长子,就立谁为后。」
我感觉这皇帝是好不了了。
把皇后和太子之位都寄托在女人肚皮上,万一养出来个熊孩子可怎么好?
张顾阳的脸色终于严肃了起来。
「娘娘,皇上是打算立皇后了。」
我感觉挺淡定的,立谁都不可能立我呗,说得好像我还想去争一争似的。
「回头立了谁告诉我一声,我和景升、翠翠可都是押了赌注的。」
张顾阳看着我的眼神忒无奈。
「娘娘不为自己考虑一下吗?一旦陛下立了皇后,只怕新皇后头一个就容不下娘娘了。」
我有点生气。
虽然说张顾阳说的都对,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我难道还有办法让前夫不再娶?
还是琢磨着怎么跟渣皇帝复个婚?
别逗了。
我唯一能想想的就是怎么离开这里。
问题是我这身份,还真不太好操作。
徐盛可以偷摸带我出宫一次,但也得赶在天亮前把我全须全尾地送回来。
宫里死了个宫女都得查清楚原因登记在册呢,莫名其妙少了个前任皇后不得翻天啊!
别的不说,我这拍屁股一走了之了,张顾阳这一堆侍卫首先就得倒霉。
他们负责巡查宫禁啊,宫里头少了个大活人,他们是往上报呢还是往上报呢还是往上报呢?
我承你的情,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和坐牢一样不挪窝,你倒好,居然还敢说我不为自己考虑?
我懒得跟张顾阳讲这些,免得耽误了他的大好前程。
于是我心情低落地抢过水瓢自己浇菜,再不理他了。
张顾阳待了一会儿,见我铁了心地不说话,拉着厉远一块儿走了,当然,更大的原因是他还在当值,不能翘太久的班。
翠翠跑过来按住我的手。
「小姐,你再浇下去这片白菜就要被你浇死了。」
我叹了口气,拉着翠翠一块儿坐地上。
「翠翠啊,你要在这儿待腻了,回头我和齐德妃去说说,怎么想个法子把你送出去,你找厉远比跟着我要强些。」
这倒是实话,渣皇帝废的是我又不是翠翠,小姑娘还是当的宫女差。
宫女是皇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齐德妃调动一个宫女应该不会太难操作。
翠翠一听我说这话眼圈儿都红了。
「小姐不要翠翠了,小姐你没良心!」
我:……
翠翠抱着我哭天喊地。
「小姐,你当初被皇上抛弃,翠翠我可是不离不弃跟着小姐来的,现在小姐发达了,满院子种上菜了,就不要翠翠了,小姐你不讲武德!」
好吧,我得承认,翠翠从一个说话细声细气的纯种古人,进化到如今满嘴跑火车,纯粹是我的锅。
「翠翠进宫的时候就说过,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死人,小姐你别想丢下我,翠翠做了鬼都会跟着你的。」
话是好话,就是听着怎么感觉怪别扭的。
我没承想一句话捅了翠翠这个马蜂窝,足足花了大半个上午,立下重誓,除非翠翠自己走,否则我绝不擅自安排她的出路问题,才算摆脱了小姑娘的魔音入耳。
别说,震得耳朵是真疼。
我挺发愁的。
讲真,我是没想到,我前脚才吐槽完渣皇帝把江山后继有人寄托在一个女人肚皮上,后脚我自己也沦落到把我的身家性命寄托在了这个女人的肚皮上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