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大臣一口一个「天降神罚」,活像个个都眼瞎了一般。
闻扈封锁了消息,并遣了阳尚调查此事。
阳尚就是那日宁芫进宫时看到的,抱着柱子哭得毫无形象的臣子。
他同梁夙交好,也是位忠臣。
能在大典上作乱,必然有人背后给那些人撑腰。
20「祈粮大典」过后,闻扈过来找宁芫的次数,又多了许多。
阳尚调查到现在,结果就揪出几个工匠做替罪羊。
为此,前朝又吵得不可开交起来。
一派要求彻查,另一派上书要闻扈行事收敛。
闻嵇立于其中,看似没有任何意见。
而就在此关头,太史寮那边还忙着为准皇后准备封后大典,朝中便又有人不死心,想劝闻扈充盈后宫。
闻扈看了那人一眼,对方立马消了声,不再言语。
下朝后,他便又让人送了数十个壮男去那人府上,附言:「既然卿如此担忧诏国社稷,臣民又均称得上是朕的亲子,便由令夫人为诏国开枝散叶。
」据说那人的夫人当着那人的面,冷笑一声,直接领了数十个壮男回后院。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可比送那人女子更加折磨人。
宁芫在听说这事儿之后,抱着枕头坐在床上笑了许久,直夸闻扈是个「鬼才」。
她笑,闻扈也跟着笑。
竟难得在这深宫之中,有了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到了晚上,闻扈破天荒没走。
太史寮那边的封后大典还没准备好,所以他留下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
但当闻扈用那双湿润漆黑的狐狸眼一直盯着宁芫看,还扬唇叫她「宁姐姐」时,宁芫就心软了。
直到答应下来,宁芫才晕晕乎乎地想到自己好像被色诱了?
「宁姐姐,」闻扈坐在床上朝宁芫招招手,「过来睡。
」刚刚沐浴过,他身上还带着潮意。
宁芫站在屏风边上,第无数次后悔答应留闻扈过夜。
但闻扈似乎对此毫无所觉。
他甚至还大剌剌地拍了拍床榻,原本系带就松的外衣,这下彻底露出了他右方锁骨处的一大片肌肤来,「宁姐姐,来啊。
」原本就是狐狸眼,这种旖旎的氛围下,更显得他像只惑人的男狐狸精。
可天知道。
闻扈明明一开始只是就想单纯地睡觉的,这景象让宁芫很难不想歪。
顿了顿,宁芫决心保住自己仅剩的清白,「……我睡卧榻就好。
」出乎意外,闻扈答应得很爽快。
就是到要吹熄蜡烛的时候,闻扈背着身突然闷哼一声。
顾不得其他,宁芫立马到床边查看,被他轻笑一声反手拉倒,正好倒在他的胸前。
沐浴后的清香扑面袭来。
宁芫被迫猛地吸了一大口气。
反应过来后,她憋得满脸通红。
「闻扈!」她色厉内荏。
闻扈搂着她的腰身,不让她挣扎。
直到宁芫挣扎得累了,他才将人又往上来带了带,「宁姐姐,朕不做别的,就想抱着你睡。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宁芫信他就怪了。
「你听我说,」宁芫还在垂死挣扎,「你这个年纪,我这个年纪,咱俩不适合干那个,对你身体不好,真的。
」闻扈哑哑笑了几声,然后叹气,「宁姐姐,你在想什么?
」宁芫绝不可能承认现在的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所以一头扎在他怀里。
恼羞成怒地叫他:「闻扈!」静了许久,宁芫做贼心虚似的抬头去看。
闻扈正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细碎的笑意。
见宁芫终于抬头,他认真地说,「宁姐姐,朕真的只是想抱着你睡,以前有古玉,都习惯了的。
」以前跟他隔着古玉交流,隔个几天,他便会攥着古玉跟她聊天睡觉——俗称,「连睡」。
宁芫最后还是心一软让他抱着睡了。
他也确实如言没有做任何事,就单纯抱着她。
等到她睡熟了,他才叹息似的叫了句「宁姐姐」。
然后定定看了会儿她恬静的睡颜,安心睡去。
21然而这一觉,注定睡不安稳。
宁芫刚睡着不久,就感觉身侧一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哪儿还有闻扈的影子。
好在守夜的宫人还在门口,宁芫问完才知道,是梁夙匆匆入宫。
闻扈去见梁夙了。
梁夙自先皇起就备受信赖,闻扈的母亲容衣还特意留了不许他杀梁夙、阳尚等忠臣的遗言。
先皇甚至破例许他随时入宫禀告。
从入宫起到现在,宁芫都秉持着过一天算一天的信念。
在知道闻扈没有杀梁夙后,她也暂时放了心,毕竟之后的日子的确很平淡安和。
这会儿听说梁夙深夜进宫,她才后知后觉,不平静的苗头出现了。
另一边。
梁夙深夜入宫,乃是好友阳尚查出了背后的一条暗线,涉及前段时间栗城暴乱之事,线索直指显王。
但与此同时,阳尚也被人盯上了。
变法这一念头,从先皇与先皇后早逝时起,便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先皇功高业伟,攘外安内。
使得边境几个弱国不得不臣服于诏国的铁骑之下,长久地失去了威胁。
但贵族与皇族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贵族想要听话的皇帝,而先皇与闻扈均不在此列。
倒是显王闻嵇,先皇去了之后,他便站到了世俗贵族那一边,为两方相互掣肘,然而到了现在,他却完全站到了世俗贵族阵营。
民众被剥削,国库却日渐空虚,其中有谁作梗,不言而喻。
先刺杀闻扈,诱发暴乱,现在又拿神像与准皇后说事儿。
只差造反了。
实行变法,像是箭在弦上,已成了必发之势。
「陛下——」梁夙联系起连日来的几件事,正要劝闻扈准许自己的变法提议。
闻扈抬手止住了他,「朕过几日给你答复。
」梁夙意外于他这次没有不等他说完就烦躁地威胁要将他送进大牢砍他头。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以身殉法的准备,从他们面前的高楼上跳下去,搏一个机会。
于是最后,他也没有再强逼。
宁芫披着外裘找过来时,闻扈正站在栏杆边上吹冷风,身影无比还要寂寥。
远处还是一样的檐角勾连、重岩叠嶂。
宫墙围住一切,看似安全,其实暗潮汹涌。
宁芫突觉嗓子一阵发干,半晌,她终于叫出声:「闻扈。
」他是历史上的少年暴君,行事肆意、全凭心意,最后死于暴乱,饱受后世口诛笔伐。
死时刚满十八。
「宁姐姐?
」听到身后的声音,闻扈缓缓转身,看到是她后,条件反射地弯了弯唇。
他似乎不想再让她被自己吓到。
宁芫笑着「嗯」了一声,将怀里抱着的那条绣着白虎的大裘抖开,给他披上。
闻扈任由她动作,等到她小心地将系带系好,他才握着她的手,放进怀里。
顺带将她拉到了栏杆边上。
「宁姐姐,」闻扈的声音在寂冷的夜里,听着有些飘忽,「你当真喜欢朕吗?
」要不是场合以及闻扈的表情不太对,宁芫真想一巴掌糊到他脸上。
她都允许他今晚抱着她睡了,她还能不喜欢他吗?
真就还没吃干抹净就提裤子走人呗。
宁芫转身搂住他劲瘦的腰身,闷闷道:「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闻扈眼眸中的低沉情绪颤了颤,他回抱住她,「宁姐姐,其实很早之前周太卜就为朕卜过卦,他说,朕活不过弱冠。
」「你别听他胡说!」宁芫急声道。
哪怕她也知道历史上确实是这样。
「周太卜的卦一贯很灵,」闻扈轻轻笑了一声,怅然望向远处继续道:「之前朕懒得管太多,只要诏国不灭,朕便也不算太失职。
」「变法一事,牵扯太多。
」「我不喜欢麻烦,可我,也不想宁姐姐跟我一起死。
」22宁芫觉得闻扈有些奇怪。
她知道他阴晴不定,但他的情绪变化实在是太没有章法了,有些时候高涨得恨不得杀几个人助兴,有些时候又像昨晚一样消沉。
他就那么站在栏杆边上,好像一不留神,就要跳下去一样。
还极没有安全感地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闻扈虽然是个小变态,但,他不会轻易那么问她的。
他更喜欢掌控一切,诱使宁芫先说出口。
宁芫正想着要不要装病请宋太医进宫一趟,问问清楚闻扈是不是有病。
便感觉到秋千一沉,载着她微微晃动起来。
「在想什么?
」她在想的那个人,慢悠悠推着秋千问她。
「闻扈?
」她抓着绳子回头,「你怎么回来了?
」现在还远不到以往下朝的时间。
昨晚相当于只睡了半个晚上,宁芫早上困得连闻扈什么时候起来去上朝的都不知道。
还是有宫人提起,她才知道他天不亮就醒了,还特意嘱咐他们要他们不要吵醒她。
闻扈满不在乎道:「没意思。
」早朝的时候,太史寮那群老匹夫,竟然说婚服一时赶制不出来,要将封后典礼延后。
他们打的什么算盘,闻扈哪儿能看不出。
但也不能真的耽搁了。
于是他索性叫人换了批绣娘,一个月之内所有的东西赶制不出来通通下狱。
宁芫伸脚点在地上,让秋千暂时停住。
「闻扈,」她将自己的手盖到他的手背上,然后缓缓收紧力道抓紧,「我……身体不太舒服。
」闻扈眼神一凝,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着凉了?
朕明明已经吩咐——」「闻扈——」宁芫担心他又迁怒于那些宫人,无奈似的拉长声音喊他,「不是着凉,是……肚子痛。
」其实并不是,她的小日子还没到。
但她此刻迫切想要见一见宋太医,那日她手受伤,他点了宋太医的名,想必这个宋太医很得他的信任。
闻扈信了,他绕过秋千,过来就要将宁芫打横抱起,一边抱一边数落,「身体不舒服怎么还坐在外面吹风,伺候你的人怎么也不看着点儿,都不想要脑袋了不成?
」宁芫窝在他怀里,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心虚道:「不怪他们……」「不怪他们,」闻扈抱着她跨过高高的门槛,「怪你?
」宁芫没话说了,装凶似的威胁他,「快请太医来,不然我今天就痛死在你面前!」闻扈看她这么精神,顿时了然,「哦,骗朕的。
」?
宁芫一时愣住。
「找他干什么?
继续看上次没看够的那个药童?
」他都抱着宁芫走到床边了,看到她懵住的脸,干脆停住步子,也不放她下去。
唇角一掀,笑意不达眼底。
宁芫没想到上次她好奇看那毛孩子的事情,竟然能让他记到现在。
「药童有你好看吗?
」宁芫将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给他顺毛。
闻扈这下舒服了,多走了几步,将她放到床边,「宁姐姐说得对,区区一个药童而已。
」宋太医来时,还带着上次那名小药童,不知道是不是有善于看眼色的宫人给他提了醒。
那药童被留到了门外没进来。
宁芫看了眼还留在室内的闻扈。
闻扈抬眉诧异,「朕也得出去?
」宁芫高深莫测点头。
他对视半晌,先一步放弃,转头警告似的看了眼老僧入定状的宋太医,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不许偷听!」宁芫冲门口的黑影扬声。
那道黑影好像生气了,顿了顿转身离开,门都被他掀起的衣角摔响了。
等确定没有人后,宁芫才试探开口道:「陛下先前,可是一直由宋太医看诊?
」宋太医应「是」,她才又道:「那陛下,之前是否时有失眠,食欲不振,情绪时常大起大伏、没有任何规律章法?
时而亢奋得不似常人,时而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甚至想要自绝?
」自从上次送走宋太医之后,闻扈就一直将宁芫带在身边,除了上朝,真算得上是寸步不离。
宁芫念及他「有病」,不跟他计较。
她之前偶然看到过关于「躁郁症」的资料,就觉得跟闻扈这个人极为贴切。
不过大多情况下,闻扈都掩饰得极好,像个单纯暴躁变态的少年帝王。
为此,宁芫特意找宋太医开了些凝神定气的药,给闻扈慢慢调理。
汤药治标不治本,但也算得上有些效果。
其实以前宋太医就给闻扈开过这方面的药,但闻扈喝了没几口就都给洒了。
现在有宁芫,她只需苦着脸说要他陪自己喝药便成了。
没过几天,快到月底的时候,宁芫的「乌鸦嘴」灵了。
她的小日子果然来了。
她抱着肚子躺在床上痛不欲生。
闻扈半搂着她给,她揉肚子。
他的手其实温度算不得高,但为了让宁芫舒服,他特意把手放进温热的水中,等手温热起来了,再给她揉。
以前还没穿越时,宁芫还可以吃点止疼药。
现在她翻遍了书包都没有找到,只能喝喝中药调理一下。
倒是因为翻书包,闻扈见识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刚开始来这儿时,宁芫偷偷放在裤兜的那瓶防狼喷雾、她随包带的文具袋、几片备用的姨妈巾、一条数据线、一个剩下一半电的充电宝,以及被她收起来「眼不见心不痒」的手机。
宁芫蜷缩在闻扈怀里,半是难受半是舒服地又把头往他怀里蹭了蹭。
反正难受也是难受,她索性掏出手机玩不联网的小游戏。
手机一开机,闻扈便被那只小小黑匣子里的奇怪影像吸引住了。
宁芫注意到,便跟他解释起手机里的各个软件都有什么用来。
闻扈的脑子不是一星半点的聪明,看了几遍就学会了。
宁芫便把手机递给他,让他学着用手机给那块古玉发消息。
但下一秒,宁芫就恨不得把手机抢回来。
谁能想得到,这破手机发过去的消息,都自动转化成了宁芫的声音呢?
所以原本是闻扈自己发的,「扈哥哥——」被转化成了宁芫的声音,甚至比宁芫平时的声音还娇嗲。
宁芫一听到,登时就想捂进闻扈怀里原地去世。
造孽啊!结果她这一举动引,得闻扈又是一阵低哑的笑。
他还故意招她一样,趴在她耳边问:「还疼吗?
」24外面的天黑压压的,云一坨坨地积压在一起,透不出半分光来。
偶然有几道闪电刺穿天际,惊雷轰地炸起。
刺眼的光照进来,朝殿内的狼藉一清二楚。
歪七扭八的尸体堆在地上,血涓涓地淌了一地。
染红了整座朝殿。
闻扈坐于其中,披头散发、不着鞋履,浑身都是被溅上的血。
脸上也有,血痕一直从额头滑过半张脸,到了下颌骨。
他凉薄的狐狸眼空洞洞地望向天际,竟然还带着几分解脱似的意味。
叫人看得心惊。
「狗皇帝!」有人叫他。
那人的身影方才隐在黑暗里,看不太清,这会儿他说话了,才让人注意到了他。
他的手里也拿着武器,似乎打算跟闻扈决一死战。
阖宫上下此刻都静得可怕,仿佛只能听到血从血管里破涌而出,流到地上的声音。
「起来受死!」那人兴致高涨地呼喊。
然而闻扈就像没听到一般,依然不羁地坐于地上。
甚至那把滴血的剑,也被他随意地丢到了一边。
血顺着他额角的发丝淌了下来。
滴在他的衣服上,砸出一朵血花。
「老子让你起来!」那人怒极,抄起长刀就刺了过来。
与此同时,外面有一道闪电亮起。
闻扈刚好抬眼看他。
长刀毫无阻力地刺进他胸口。
「轰——」一道惊雷响起。
「斩暴君!逆乾坤!」「诛闻扈!山河固!」数道齐刷刷的呼声隔着宫墙响彻云霄,嘈杂的兵器交接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杀——!」人声鼎沸,地动山摇。
闻扈空洞的眼神终于聚向某处,虚虚地看着外面。
胸口处的血跟不要命了似的一直淌个没完,他也慢慢向后倒去,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
「咚。
」「闻扈!」宁芫头一次嘶吼得那么撕心裂肺,可无论她怎么去触碰闻扈的身体,都像完全够不着一样,手直接穿透了过去。
她从刚刚起就一直在这里,看他反击到疲惫,终于席地而坐,看那些仓皇逃窜的宫人们死在对面那人的长刀下,看他了无生意地放弃反抗。
宁芫嘶吼到身子都跟着颤抖起来,外面讨伐闻扈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可闻扈的尸体早就开始变凉了。
因为宁芫腹痛,闻扈整晚都没怎么睡。
恰好发现宁芫陷入梦魇。
她的嘴唇都快要被睡梦中的她自己给咬破了,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角滚落,眼睫颤得厉害。
闻扈刚把她的嘴唇「拯救」出来,就发现她整个人都抽泣地抖起来。
有泪珠挤出眼尾。
「宁姐姐?
」他拨开她前额的碎发,声音尽可能轻地叫她。
另一只手则幅度不敢太大地摇晃着她的身体。
听到动静的宫人赶进来,被闻扈打发去立马请太医进宫。
「宁姐姐?
」他不厌其烦地低低唤她的名字。
终于将她从梦魇中唤醒。
醒过来的宁芫还有些迷迷瞪瞪,分不清现实梦境,看见闻扈的脸,她便又抽噎起来,「闻扈……」她将他拽得死紧,眼泪沾湿了他的整个前襟。
闻扈一边抱着她,一边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她。
一直到宋太医赶来,宁芫都死活不愿意松手。
闻扈只好摆手让宋太医暂时先出去,自己则搂着她继续安抚。
外面的风声停了些,不再发出吓人的怪响。
宁芫才停住抽噎,逼迫似的要闻扈发誓不许杀梁夙,不许放弃活下去的念头。
闻扈半哄着发誓,宁芫这才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
因为那天晚上的失态,宁芫再次社会性死亡。
不过闻扈倒是连着好几日没有再提起那件事,就是盯着宁芫喝药的次数多了起来。
弄得宁芫苦不堪言。
就在宁芫以为暂时风平浪静时,前朝传来消息,说闻扈提着剑,发疯一样差点要砍了在场的所有大臣。
来送信的是阳尚,那个抱着柱子涕泗横流的男人。
他现在也快哭了,求宁芫赶紧过去,制止闻扈发疯。
那晚的梦魇又浮现在脑海中,宁芫顾不得收拾,便急匆匆跟着阳尚出了门。
刚过拐角,有人拦住去路。
阳尚一面打斗,一面分心照顾她,难免落了下风。
很快,宁芫便被打晕扛走。
25宁芫再醒来,看到的是一间普普通通、装饰华贵的屋子。
以及。
闻嵇那张许久未见的脸。
他正拿着手里她的手机,翻来覆去地研究,然而他并不清楚具体该怎么用。
余光瞥见宁芫醒来,他手下动作一滞,唇角慢慢扬起,「宁姑娘。
」宁芫只内心慌了一瞬,便又重新安定下来。
她翻身坐起,语气端得平稳,「你想做什么?
」闻嵇脸上笑意更甚,「宁姑娘比我想象中更为淡定。
」说罢,他将手机递过去还给她,「此物,如何使用?
」宁芫攥紧手机,面不改色,「王爷想拿它做什么?
」他绝不是如闻扈上次那样,只是简单的好奇。
「本王……」「不知道?
」闻扈一脚踢翻地上的染炉,冒着火星的炉灰撒了一地,「是朕最近脾气太好,让你们忘了把脑袋别好了?
阳尚人呢?
宁姐姐怎么会不见?
瑞全!」瑞全忙蹑手蹑脚跑进来,「陛下——」「查!查不出来都杀了!」闻扈激动得眼睛像要滴血一样的红。
他刚刚从朝殿提着剑回来,不仅是剑,浑身都充斥着血腥味儿。
愈发显得此刻的他凶煞如恶鬼。
方才在朝殿之上,他刚提了一句要让梁夙兼任司空一职,竟然就有人好死不死敢提让宁芫献祭一事。
就因为神像倒塌、民怨积压,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竟然提出让来历可疑的宁芫献祭,以平神怒。
他们是活得太安稳了,忘了除了神怒,还有天子的震怒了。
献祭一事本就是闻扈的雷点,更何况还发生了当年的那件事。
如今再次提起,还要闻扈献祭自己心爱的人,怎么能不让他发狂。
「陛、陛下——」门口有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出声,「显王派人送了信儿来——」「本王知道你素日里都拿这个跟扈儿联系,」闻嵇自信一笑,「宁姑娘。
」先是在皇陵救下她,却没有立马拿她验证,是想观察她一段时间。
发现她有这样一个奇怪的东西,便打算叫人顺出宫来,结果被闻扈截下了。
他便又换了个方式,想用她的血试一试,可惜古玉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也只能出此下策,叫人搅乱早朝,再将人直接带出来了。
想必此时,他的乖侄儿才刚刚得知消息吧。
想到闻扈跟他父皇同样的发了疯似的模样,闻嵇的笑容愈发真切起来,「碰巧,本王也有个想联系的人。
」被闻嵇领到他的密室时,宁芫整个人说不出的抗拒。
无他,闻嵇此人实在变态。
这间密室里不仅挂满了形形色色同一女子的画像,甚至连那女子穿过用过的衣物都被妥善保存起来。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昏暗的室内还摆放着大大小小的人形木偶,没有画脸,但从衣着发型能看得出,是画像上那个女子。
宁芫也终于了然,为何她第一次穿着现代的衣服出现时,闻嵇表现得如此淡定,以及之前割她手时,他故意引出的那个虽然身着现代装,却仍让她感觉说不出怪异的女子了。
这画像上的女子,分明也跟宁芫同样来自现代。
「她叫容衣,也是——」「扈儿的母妃。
」「陛下,陛下!」瑞全舍出命去拦着要将人一剑捅死的闻扈,「皇后娘娘最受不了屋内有血腥气了!您不能在这儿动手啊!陛下!」早朝上那人提出要献祭宁芫的话一出,闻扈便冷笑着拔剑起身,「她是朕的皇后,谁敢让她献祭?
」本来婚典还未举行,但他都这么盖章了,阖宫上下自然该改口称宁芫为「皇后娘娘」。
闻扈听瑞全提起宁芫,这才动作一滞,手心里那张写着「扈儿,宁姑娘本王便先借走了」的信纸,被他蹂躏得不成形状。
「去显王府。
」他目光一凛,咬牙道。
瑞全立马应了句「是」,转身出去调集人马。
不一会儿,有人颠颠撞撞跑进来。
是方才找不到他人影儿的阳尚,「陛下!不好了!梁府被杜司寇派人围起来了!」26容衣当年是被战败国献上来的。
这位被献上来的公主,自从一次风寒过后便性情大变,跋扈了许多,但还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举动。
譬如经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之类的,她还总是习惯穿一些奇奇怪怪的衣服。
但因为她容貌过人,行为异于常人,又时有出彩表现,先皇,也就是闻扈的父皇,闻沼,对她颇为上心。
闻沼当年刚横扫数国,立下至功伟业。
好不容易有了儿女情长的时间,对容衣的感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要说容衣也奇怪,虽承盛宠,性子骄纵,但也只是表面上,背地里对闻沼宠幸别的女人,她从来不怎么上心,反而跟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似的,总是算自己还有多久要离开。
闻嵇偶然发现这位皇嫂的不同寻常,慢慢地竟然也被她吸引了。
但总算顾忌人伦,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直到容衣生下闻扈,本来跋扈的她行事愈发肆意妄为。
甚至引诱闻沼自毁江山,引得群臣激愤。
最后不知是谁背后推了一把。
趁闻沼又一次外征期间,将他留下保护容衣的人引开。
一队人马进来,将容衣住的宫殿围了个水泄不通,生生将容衣逼死在殿前。
闻嵇发现苗头,紧赶慢赶带着人进宫时,容衣早已经服下了毒药,像是早就知道有这一日一般。
弥留之际,她难得语气严肃地握着闻扈的手嘱托他:「扈儿……以后,不许……杀……梁夙……阳尚……他们……」「杜司寇的人说梁大夫府上,被搜出不少私下联系叛军的书信字,还有一件帝袍——」阳尚神色愤愤,「一定是他们提前动手了!」这个「他们」,指的便是以显王闻嵇为首的那些人。
梁夙提出的变法,势必会动摇这些人的利益,一有重用梁夙的苗头,「他们」绝不会再忍下去。
闻扈怒极反笑,「调兵,去显王府。
」「所以,」宁芫扫了眼阴森森的密室,木着脸开口,「你以为我的手机能够联系到容衣?
」闻嵇折腾了这么久,难道竟然就只是想利用她联系到容衣?
不过要让他失望了,她只是个普通人,不认识容衣,也没有容衣的联系方式,手机更没有信号,根本不可能联系到她。
「难道不是吗?
那古玉——」闻嵇说了一半儿又顿住。
他拿着的这块跟闻扈那块相似的古玉,是从容衣的遗物中偷拿出来的。
当时宫内一片混乱,闻沼得知后昼夜不歇地跑死了数匹马赶回来,一回来便将好些大臣处了刑,幸好当时有闻嵇稳住了局面。
闻沼只顾抱着容衣的尸首发疯,完全没有注意到容衣往日里总佩戴在腰间的那块古玉不见了。
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过了不久,闻沼竟然抱着容衣的尸首,不顾阻拦走进修好的皇陵,再未出来。
古玉共有两块,一块被闻嵇拿走,另一块,则就是闻扈的那块。
宁芫猜测,兴许从一开始,容衣便知道自己的,甚至闻沼和闻扈的下场。
她像是被派来蛊惑帝王的妲己,任务完成了,也该离开了。
而古玉。
闻扈毕竟是她亲子,她舍不得他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她故意留了古玉,用以联系。
谁知她一死,古玉被闻嵇这个不知情的变态拿走了。
容衣之前一直在为自己的离开做准备,闻嵇不信她真的死了。
之前想用她的血来试探古玉,也是想看能否联系到容衣。
可惜压根没有用。
至于容衣最后嘱托闻扈的那句话。
或许也是她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幡然悔悟,想改变闻扈的结局吧。
再想想后来现代历史书上提及少年暴君的身世,也只有一句干瘪瘪的「帝妃薨逝,留一子曰扈」。
一时竟不知道该可怜谁好。
宁芫又想起那晚站在高楼栏杆边上的闻扈来。
他缓缓转过身来,黑黢黢的眼眸中聚起微弱的光,他唤她:「宁姐姐?
」「宁姑娘,」闻嵇抖了抖宽袖,转向宁芫,「你同容衣很相似,那日在皇陵一看到你,本王便知道,机会来了。
你既然同容衣穿相似的衣裳,必然跟容衣有什么联系。
你能用此物联系扈儿,怎么会不能凭此物联系到容衣?
」宁芫刚想说不能,又担心说了之后,反而使自己陷入险境。
纠结之下,外面传来一人惊慌的声音,「殿下!他们动手了!」闻嵇这边的突发状况,令宁芫有了喘息之机。
由于方才那人并没有明说发生了什么,宁芫自然也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被收了手机,关在另一间空荡许多的密室里。
密室内四面无风,只留有一个小孔透气。
好在虽然已经入秋,但密室里的温度却比室外还要暖一些。
密室外则另有两人看守她。
宁芫可谓是插翅难逃。
百无聊赖之际,宁芫只得举着烛台四处摸摸索索,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这一摸索,还真叫她发现了一个其貌不扬、但内里却「大有乾坤」的暗格。
里面有几个奇奇怪怪的小瓶子。
瓶口用特殊方法密封得很严实。
此外还有几个鬼面具和白色的衣裳。
宁芫捏着几个小瓶子,在手上挨个儿掂量了一下。
最后选中最轻的那个,堵住鼻子小心翼翼打开。
她刚把瓶口倾斜了一下,白色的粉末「哗」得燃了起来。
险些烧到宁芫的手。
那个小瓶子也被失手摔到了地上。
动静一出,外面看守的人立马冲了进来。
两队人马在梁府大门口僵持着。
杜司寇拢着袖子站在门口,等搜查的人出来。
他的目光直直向前,迎上闻嵇发冷的目光。
「王爷——」他率先出声,一脸坦然。
闻嵇笑得极淡,「本王可没让你们今日动手。
」「王爷,良机岂容错失?
」杜司寇不以为意地一笑,拿出怀里的密信上前递给闻嵇,这次声音压低了些,「王爷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几张信纸抖开。
上面具是对梁夙遣人散布谣言、动摇民心的供词。
只要今天抓了梁夙,变法一事便再无下文。
闻扈又日渐失去民心,闻嵇大可不费吹灰之力登上帝位,甚至还会赢得美名。
「嗡嗡。
」被闻嵇暂时收进袖中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着……火了。
」宁芫干巴巴冲他们一笑。
那两人长得凶神恶煞,宁芫握着掌心里剩余的几个小瓶子一步一步后退。
「啊——啊——」怪异的声音隔着一面墙传来,像是没有舌头的人用喉咙发出的声音。
那声音叫着,「哗啦啦」响起一片瓷器砸碎的声音。
那两人对视一眼。
趁这个空隙,宁芫翻手打开其中一个小瓶子,用力往他们面上一挥。
火舌舔过。
宁芫眼疾手快从那两人身侧钻过去,一路躲躲藏藏,竟然还真让她跑出了关她的地方。
只不过跑出去也是瞎跑,根本出不了显王府。
反而打转儿似的,跑到了跟方才密室仅一墙之隔的地方。
那是一处看起来荒芜到绝不应存在于显王府的院子,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骚臭味儿,以及腐烂味儿。
刚才隔着密室味道不明显,现在身处于此,味道简直不要太刺激。
宁芫本来想转身离开,可里面的声响越来越大。
伴随着诡异的「啊啊」声,不妙的猜想袭上心头,令她毛骨悚然。
然而她刚转身想离开,就看到拿着手机又回来的闻嵇——「宁姑娘。
」28宁芫被吓得够呛。
她眼看着闻嵇含笑越走越近,她却无处可逃。
要说此刻她最怀念的,绝对是被遗忘在书包里的那瓶防狼喷雾。
似乎也知道自己吓到了她,闻嵇走近后还问她:「宁姑娘,这么怕本王做什么?
」宁芫防备地看他,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