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砚礼素来不喜这些称颂,幽默地笑道:「您言重了,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研究弥声,原只是为了讨心爱人的欢心。」
女记者瞧出他不喜奉承,便顺着他的话聊开:「能得您如此厚爱,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此时冬深,窗上结了层茫白的寒雪,时砚礼眼角眉梢的笑意,温柔缱绻似能消融寒冬。
「她啊,是我黑暗一生里,唯一的太阳。」
22
春天来的时候,我非拉着时砚礼去照相。
一直惦记着,这么多年了,我们甚至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去的是街边的老相馆,拍摄的师傅已经上了些年纪,拍出来的照片有着 90 年代的韵味。
照片里的我们,像藏在旧时光里的人,眉目平和,微笑的弧度都一致的温柔。
老师傅端着老相机笑道:「我很久没遇上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了。」
时砚礼和善地与他攀谈:「我们什么样的?」
「温良纯粹,不显山不露水,但一眼看过去,两个人都是爱。」老师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们是天生一对,除了对方,与谁都不搭。」
时砚礼风趣劲儿又上来了:「您说话真好听,我一定要给您打个红包。」
这人真好玩,说着真转身到旁边的便利店去买红包去了。
回来后往老师傅手里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老师傅推脱不成,只得哈哈大笑笑纳了。
我拉了拉时砚礼的衣摆,心里藏了许久的愿,在此时终于敢冒出苗头。
「我们再拍个结婚照吧。」
时砚礼眉目间的笑意一僵,眸光深深看着我,不搭腔。
我知道,他不愿意耽搁我。
在重遇那天他便直言不讳和我说过:「方弥,我可能随时会走,某个深夜,亦或是某个午后,悄无声息地就走了,你怕吗?」
「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当然怕啊。
怕又能怎么办呢?
他爬山涉水熬过来的岁月,是努力,也是命运的怜悯。
我们终于得以相见。
每一天的时光,都是偷来的。
所以我们啊,珍惜着在一起的每时每刻,牵手,拥抱,亲吻,爱得满满。
便是那天来临,我们也能少一点遗憾。
我挽上他的手臂,学着他风趣道:「时砚礼,你都说了,你可能随时都会走,那你总要给我留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给你扫墓的身份吧?」
时砚礼在此时转头看向门外,喉尖滑动间,能窥探出隐忍的情绪。
「方弥。」
他认真的时候,就喜欢叫我的名字。
慵懒点,就叫方弥同学。
「是不是有了这个身份,你就会给我扫几十年的坟?」
听,他又在拐弯抹角地哄我。
怕自己哪天消失,我真如我以前所说那般,去找他。
我郑重地点头:「对,为了年年有人给你扫墓,我怎么也得长命百岁。」
时砚礼回头,眸光沉静专注:「那就一言为定了。」
23
拿到结婚证那天,我欢喜无法自抑,像个孩子般和朋友分享喜悦。
时砚礼反复盯着结婚证看,最后把自己的眼睛都看红了。
我取笑他:「上手术台都没见你哭过,怎么这么喜庆的事你倒红了眼睛了?没出息。」
他只抱着我,什么都不说。
日子不缓不慢地往前走,用爱意填满每一个属于我们的时间。
时砚礼常给人写信,我笑话他老套,现在的人忙忙碌碌,甚至连停下来看一封手写信的时间都没有。
他说:「你会看。」
原来他在给我写信呢。
他很认真地和我说:「我给以后每一年的你都写了一封信,等你把这些信看完,才可以来找我。」
怕我偷看,他还找来了一个带锁的老箱子,把写好的信尽数锁了进去。
我们的第三年,那个冬天特别冷。
时砚礼犯了困,窝在书房阳台内的躺椅上睡着了。
后来再也没有醒来。
他啊,把温柔刻进了骨子里,安安静静地就走了,不惊扰任何人。
他走后的第一个春天,我打开了那个老箱子,在满满当当的信件里,找到时间最久远的那一封。
坐在春风盈人的暖阳下,安静地读他的信。
时太太,展信悦。
我猜,你会在春天的时候拆开我的来信,请不要偷偷哭鼻子。
这一世能有夫妻缘分一场,已是神明恩赐。
很短暂,很幸福,我时时无不心怀感激。
多年病体缠身,总有万般揪心,不能许你圆满。
如果不曾遇上太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的啊,可又如此幸运,来的是你。
在你身边,我纵使日渐凋零,依旧鲜活生动。
时太太,这一路,辛苦了。
那就请你再辛苦点,勇敢地继续往下走。
等以后见面,你再和我说说走过的路,那些日出日落,云霞微风,山川河流。
年年冬天都会过去,春天也会如期而至。
请一定要把日子过成诗,一生热忱。
时太太,这一次换我来等你,山长水远,你慢点走。
别担心,我一直在。
我反复摩挲过那些字字句句,真的没有哭。
还铺开信纸,提笔给他写了回信。
大概我不如他情分重,回信寥寥一句,便已写不下去,草草停笔。
纸上一行:这是你走后的第一年,不用牵挂我,我没有哭鼻子,都有听你的话,好好地生活。
把看过的信和回信一起放入新的箱子。
等来年,再拆开他的第二封信,然后给他写回信。
未来还有好多年,我年年都在,听话地努力生活。
我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路走到了头,我和他终会再见。
到时我会捧着一束向日葵,告诉他:「你看,我头发都白了,有乖乖听你的话,所以,抱抱我吧。」
或许结局不如预期,但我们皆已拼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