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又甜又虐的短篇故事? -温酒斩竹马

压在我的告白信下的,是一封时砚礼的回信。

我握着泛黄的信笺,心绪千万。

原来他的回信,在这。

拉开窗帘,我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打开他的信。

阳光穿过窗格子,微尘同光翩跹,信笺徐徐展开,露出藏在岁月里的回信。

方弥同学,展信悦。

阳台的门敞开着,外面的绿树枝梢已长到栏下,阳光正好,我就是在这里给你回信的。

你的来信,我翻阅数次,字字烧心。

欢喜两心同,又憾不能同路相携,思量许久终是不知该如何。

我即将路行至此,爱意走投无路,再讲便罪不可赦。

听闻你即将远赴他乡求学,前程如花似锦,我独自欢喜许久。

方弥同学,天使降临人间总会有残缺,请不必再为偏见难过。

前方的路必定阳光万里,沿途的鲜花都会为你盛开。

我在这里很好,和友人逐一碰面道了别,昨夜还悄悄喝了珍藏许久的酒。

等给你回完信,还要去街角买一束你常买的向日葵。

生命来来往往皆是常态,请不要为我的离去感伤。

冬日阳光总教人惫懒,我大抵是犯了困,数次眼睛酸涩。

那么就此停笔了。

愿我的姑娘,年年岁岁,平安顺遂。

12

其实信不长,也不难懂,我却看了许久。

字字句句间,依稀有那人的文墨风骨,余韵悠长。

先前再见他,内心总是太急躁,想要的太多,情绪便也随即起起落落。

看了他的信,反而平和安宁了。

他这人,自有让人安心的魅力。

我在阳光下坐着打开时砚礼的

原来在过去发生的事情,在未来真的能尽数接收。

把我的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时砚礼才回消息。

一串省略号:……

他确实聪明,很快就反应过来,问:在我家?

我:嗯,坐在你书房阳台前给你发的消息。

这句式似曾相识,他又问:看了信?

他已经有答案了,根本不需要我回答,紧跟着便又发来了一句:忘了告诉你。

我:什么?

时砚礼:我就是在你现在的位置去世的。

阳光暖暖地笼罩着,屋内依旧挺清冷,我轻弯了唇角:然后呢?

时砚礼继续吓人:屋子里有鬼。

我:那正好,你让他出来。

停顿了一下,我敛了笑:我很想他。

上一刻挺能贫的时砚礼无了言语。

我盯着聊天页面看啊看,终于等来了两个字。

——我在。

几乎不用思考,我就知道他什么意思,想来此刻,在另外一个时空的他,也正坐在阳台下的摇椅上。

我们身处在同一个位置,却是两个不会重合的空间。

无比靠近,又遥远得无法抵达。

我呆呆地看着窗外,树梢已经越过护栏高出一大截,冬去春来,日子过得好快。

似乎一切都挺好,少了那个人,便什么都不对了。

视线回到手机屏幕,我坚定无比地敲下:时砚礼,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如果你不来,那我就去找你。

这世界很美好,但我从不怀疑,他比这世界,更值得追逐。

他久久不说话,我能够想象到,此时的他定是看着手机皱了眉梢,或者,又在叹气。

我平静地落字:请不要试图说服我,也不要为我的执拗叹息,请你一定要努力地活着。

殉情从来都不是古老的传说,那是奔赴。

到后来,时砚礼没再回消息。

但我坚信,他什么都明白。

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他家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才离开。

经过路边商店时,花店门口摆放的鲜花开得正好,黄澄澄的向日葵迎着夕阳灼灼盛放。

老板从门内探出半边身体,惊喜地出声:「呀,是你啊。」

不等我说话,她指着旁边的道路说:「我以前在那路边摆摊,你经常来买向日葵。」

「我记得。」我点了点头。

她搓着围裙笑吟吟地问:「听时教授说你出国了,现在是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听她提起时砚礼,又有了探知欲,「他常来买花吗?」

「是的,有一阵子他也常来,后来身体不大好,便让我给他送,前两年他说要出远门旅游,我便没再送。」

看吧,时砚礼这人,连谎言都说得温柔。

我伸手拿了一束向日葵,她笑道:「你和时教授对向日葵还真是情有独钟。」

「他挑的,我也就习惯了。」

她甚是健谈,意味深长地说:「向日葵最适合暗恋的人,悄咪咪地示爱,他肯定喜欢了很多年。」

我愣了愣,恰好有客人,她去忙了,我没再追问。

后来无意间看到向日葵的花语,便也明白了。

原来我那些年的暗恋,他已经在寂静漫长的岁月里,悄然做出了回答。

我们沉默地爱着彼此,很多年。

13

生与死的话题太过于沉重,时砚礼有意避开,那天的话题我们都没再翻起过。

联系算来是频繁的。

我这么讨厌琐碎的人,在他那儿,总能絮絮叨叨有无穷尽的分享欲望。

某个傍晚的风和夕阳温柔,我会给他拍一张照片。

看到动人的书或电影,我讲给他听。

喜怒哀乐大事小事,都要和他说道说道。

他更多时候是在听,我知道他都懂。

我极力不着痕迹地告诉他:我和这个美好的世界,都在等他。

我们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却都真真切切地努力着。

时砚礼的日常: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吃药。

怕我惦记,他总能把事情做到极致。

每天什么时间睡去什么时间醒来,什么时间吃药什么时间去医院,他都会精确地发给我。

他惯常是轻松的姿态:方弥同学,我来打卡了。

我们都在试图淡化未知的将来,珍惜仍然能感知对方的当下。

他从未给过我任何的承诺,但他在努力向我奔来。

年底时,我哥结婚。

我给时砚礼录了一段婚礼小视频。

想起他之前的调侃,便也恶趣味地说:「我老公和别人结婚了。」

这句话发出去,我忽动了旖旎心思。

周遭是喧嚣的人声,我抱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珍重地跳出:那么时砚礼,你现在可以来我怀里了吧?

时砚礼没想到他当时一句调侃,我借梗而上,反倒难住了他。

他一时缄默,应是思虑万千。

婚礼散场,时砚礼仍然没有回答。

我叹了声,翻看了一下过往的天气。

然后给他发消息:晚上你那里会下雨,出门记得带伞。

发完消息,我驱车往回走。

车里音乐声轻缓流淌,车开上三环路,刚才还微风尚好的天忽然大雨倾盆。

傍晚余晖落尽,夜晚拉开序幕,路上堵了长长的车流,一眼望去,茫茫大雨里一盏盏车尾灯连绵数里。

时砚礼的语音通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

话筒里他的声音低回:「下雨了,路上堵车得厉害。」

我看向前方停滞不前的车流,开玩笑问:「在三环?」

「怎么知道的?」

我没想到真猜中了,笑道:「巧了,我也在。」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转头看向窗外,明明心里很清楚,就算处在同一个位置,我们仍然没办法相遇。

时砚礼:「在看窗外?」

「我相信你也是。」

明明平常的通话,忽然间就多了几分伤感。

我们都察觉到了这样的氛围。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时砚礼开腔时嗓音有点哑:「方弥同学,关于那个问题的回答。」

以他的性子,估计又想给我说大道理了。

我抢先打断他:「等见面,再慢慢说给我听。」

总会再见的。

傍晚七点的三环,暴雨淹没了世界的喧嚣。

我听见他说:「我爱你。」

14

这天开车回家的路上,堵了很长时间。

大雨连城,路边的灯光穿透雨帘,照在回家的路上。

我的心飘啊飘,如在云上。

在第十年的开始,我爱的人,有了回声。

我们隔着时空,寂静地恋爱了。

这世间千里万里,命运总会以最奇妙的姿态,给坚定奔赴的人赠予鲜花和掌声。

我去时砚礼家里的次数更加频繁,在每个忙碌结束的傍晚,打开手机和他连线,视频那头,和我这边,是同一个场景。

很奇妙吧,我们在同一个地方不同的空间,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偶尔闲聊,天南地北地说,偶尔安静,他看书我刷剧,全是最舒服的相处状态。

有一次我在看剧,大抵是太入神,半天没理他。

等看完,发现时砚礼盯着我看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捂着脸:「哎呀,别看了,怪害羞的。」

时砚礼低低笑出声:「那你也看看我,咱俩扯平。」

深陷热恋的人或许都有些矫情,我撇嘴傲娇道:「才不看,看了也得不到。」

这类有点小暧昧的话,若是放在寻常情侣身上,倒算得上一种小情调。

可到了我和时砚礼这里,便有那么一些别样的心酸。

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不对劲,果然,时砚礼的眸色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来。

「抱歉。」

我懊恼得要死:「不要说对不起,你是最好的。」

他能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他的存在,就是爱的最好意义。

见他眉色郁郁,我伸手隔着屏幕替他舒展,轻快笑道:「拜托,你不觉得我们这样的约会超酷的吗?」

时砚礼从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马上便消散无影踪。

他望向我浅笑温淡:「嗯,超酷的。」

在不能相拥的日子里,我们都有好好地表达爱意。

在这之后的某天,我再来时砚礼家,突然有人敲门。

门打开,楼下花店的老板抱着一大束红玫瑰站在楼道里:「上回忙忘了,之前时教授出远门前和我订了花,让我在你回来之后给你送。」

我讶然地抱着花回到正打着视频通话的手机前:「你怎么做到的?」

「傻瓜,2018 年的时砚礼,给 2021 年的方弥预定了鲜花,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明白了。

只需要时砚礼提前预订,花店愿意接受,便是时隔多年,鲜花仍然能够送达。

看吧,只要有心,爱你的人总能想到让你开心的办法。

我被触动,嘴里却开着玩笑:「盲生,被你发现华点了。」

2g 网速从不冲浪的老男人自然听不懂,脸上写满了可爱的问号。

我逮到机会就嘚瑟:「还有你不懂的事情,真棒。」

时砚被我逗乐,笑意里有几分狡黠:「盲生不好听,还不如叫——」

他吊人地停住,我傻傻地问:「叫什么?」

「叫先生。」

他唇边勾着的笑意挺坏,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此先生非彼先生。

娇嗔道:「时砚礼,你想占我便宜。」

时砚礼脸上的笑容弧度愈发大了,我悄然红了脸。

15

自从隔时空送花成功后,时砚礼就没闲着。

他这人性子看似疏淡,其实骨子里,特有小浪漫的情怀。

除却日常送花,他总能细致入微地在每个节日安排好可以送达的礼物,我终日被无数惊喜包围着,人越发明朗。

似乎,他除了不能把自己送到我身边,其他的都可以。

我们都在竭力抹去这样的遗憾,满心欢喜地相爱。

时间长了,我家里到处都是时砚礼送来的小物件。

有一次游婧来家里做客,看着我那些宝贝,都忍不住吐槽。

「你们这谈恋爱的方式,还真是世上独一份。」

「那是。」

她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和时砚礼事情的人,有许多甜蜜的事,我都忍不住和她分享。

就是特骄傲,特满足,特想把他介绍给这个世界。

「是挺美好的,不过……」游婧见我一脸幸福,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可能说这些话有些不合时宜,但你们这样,有种饮鸩止渴的危险。」

不可否认,她把这段关系一针见血挑开来,我的心是颤抖的。

一直以来,我都是清醒地知道这个道理。

「一边清醒一边沉沦,心甘情愿就不会畏惧未来不如所愿。」

游婧长长叹气,伸手拥抱我:「我不劝你,只希望你们得偿所愿。」

这场缘分还没有结果,我和时砚礼,都在努力地往最后的路上赶。

时间很快便来到了时砚礼的 2019 年,六月初的时候,我忽然收到他即将远赴国外治疗的消息。

我心里一沉,着急地问他:「不是说治疗已经有效果了吗?」

在这之前,他往返医院,呈现给我的状态是一天比一天好的。

「别着急。」时砚礼柔声安抚,「我很好,出去治疗是为了往更好的方向去,不是因为病情恶化。」

隔着屏幕,他的眼睛似有星星发着光,那般充满希冀,那般真诚。

我信了。

往后数月,一切倒还算正常,只是视频通话次数少了一些,联系还是密切的。

变故发生在十月底,那天早上醒来,我照常查阅了洛杉矶过往的天气。

然后给他发消息:今天你那边,是个好天气。

中午时,他没回消息,我如往常般和他唠:早上又有学生来问我你的事情,他们都挺崇拜你的。

又补上一句:我也是。

我的时教授,他在漫长的岁月里,一如既往的光芒万丈。

到了晚上,时砚礼那边仍然没动静。

语音通话视频电话一通通打过去,尽数无人接听。

我彻底慌了神,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时砚礼事事细微,大大小小的手术之前,都会和我细细说好时间。

他是怕自己不能回信,我会胡思乱想。

今天这样直接失联,是第一次。

一整晚我抱着手机,睡了又突然惊醒,迷迷糊糊之间总以为他回消息了。

可直到第二天傍晚,他仍旧没有只言片语传来。

16

十月傍晚的风夹着凉气沁入皮肤,我的手脚冰凉得不像话。

相恋的这一年多近两年的时间,那些被我们极力淡化抹去的对未知过去的恐惧,在此时齐齐疯长了出来。

我预想了无数种结果。

最好的结果,是他的病情突然发生变故,他来不及和我说。

比这差一点的结果是隔时空通话冥冥之中切断了。

而最差的结果,是他……在那个时空也去世了。

我找不到答案,站在校园林荫道上手足无措如孩童。

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频频投来探究的目光,我全然不知。

直到有面熟的学生上来打招呼:「方教授。」

我恍若如梦初醒,抓住他的手臂问:「同学,你还记得时教授是哪一天去世的吗?」

他想了想说:「学校名人榜上有,我记得应该是 2019 年 10 月 9 号。」

「嗡」的一声,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面炸开,剧烈的光芒齐发迸射,世界鸦雀无声。

同学发现端倪,关切地询问道:「方教授,您怎么了?」

我的唇嚅嗫着想回答他,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按照时间推算,在他的那个时空,昨天正好是 2019 年 10 月 9 号,也就是时砚礼去世的时间。

最后一点侥幸心理彻底湮灭,异时空通话在他去世后中止。

永远不会再接通。

我的月亮,再也不会升起了。

悲恸积攒在胸膛,我终是没能控制住,蹲在路边毫无形象地失声痛哭。

学生被吓到,手足无措地从背包里掏出纸巾递给我。

我没有接,他蹲在旁边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方教授,您还好吗?」

少年还未来得及品尝爱人消逝的痛楚,自不能懂得我为何如此心碎。

纯良如他,静静陪了我挺长时间。

这天之后,我就像一瞬间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日子昏天暗地。

不记得把自己关在家里的第几天,我人昏昏沉沉地被游婧拽了起来。

「信息不回电话不接,你发生什么事了?」

我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被我的样子给吓得不轻,连忙跑到外面给我倒了一杯水。

「你到底怎么了?」她把杯子就到我唇边,有一股子我非喝不可的气势。

我无奈地张了张嘴,水进喉咙,反而一阵反胃。

连连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哭得不行,只反复喊着一个名字:「时砚礼,时砚礼……」

她皱眉问:「你找他?」

「我联系不上他,他又消失了。」

游婧茫然地说:「说什么呢,你什么时候和时教授联系上了?」

沉浸在悲痛中的我,乍然听到她这话,狠狠哆嗦了一下。

「你不记得了?」

游婧傻眼:「我该记得什么?」

我也傻了,拿出手机打开

没想到,打开

原先我和时砚礼的所有聊天记录,竟然都不复存在。

我和他的聊天记录,又回到了最初。

停顿在我出国的第三年春节他给我发的那一条拜年信息上:方弥同学,新年好,年年岁岁平安顺遂。

「怎么会这样呢?」

我慌乱地不断刷新翻找,可不管我怎么做,仍旧没能找到我和时砚礼曾通话的痕迹。

游婧诡异地看着我:「你……中邪了?」

我呆呆看着她,这一刻我甚至怀疑自己得了精神病。

好像和时砚礼这一年多的种种,皆是我做的一场荒唐梦。

17

我的世界虚幻错乱,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分不清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如陷梦中呓语,爬起来想要去找时砚礼来过的证据。

起身的动作太快,脑袋一阵阵剧烈的晕眩感袭来。

我跌坐在床边。

这股疯癫劲,把游婧吓得哭出来了。

「方弥,你清醒点。」

我脑子里震荡凶猛,头疼欲裂。

在这一瞬间,陌生的记忆走马观花般一一涌进来。

脑海里就像是在播放一场电影般,画面生动鲜活。

异国的院落,微风正好的冬日午后,身形修长干净的男人坐在廊下桌边,膝上摊开着翻了一半的书。

佣人领着年轻的女孩走近:「时教授,您的客人到了。」

时砚礼抬眸看过去,视线在她脸上微微停顿。

片刻后移开,浅淡微笑:「方弥同学,坐。」

女孩没有动,直直望着他,也不开腔。

时砚礼伸手去替她倒茶,有意无意地洒出来了一些,泛着热气的茶水落在指间,皮肤显出红晕。

她终于有了动作,弯身抢过他手中的茶壶,轻声嘀咕:「连个茶都倒不好。」

女孩坐下,身姿笔直,刻意表现出的冷淡疏离感:「您找我做什么?」

时砚礼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来,就是答案。」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女孩往后数月里,陆陆续续来看过他几次,寥寥几句谈话,稀疏平常。

最后一次见面,她将走时,时砚礼说:「我要回去了。」

她呆愣住,然后低下头。

青铜色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时,她抬起头问:「时教授,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时砚礼侧头看了她一眼,把桌上的手机推到她的跟前。

她拿着手机,似有些迟疑,几分钟后才划动屏幕。

细白青葱的指尖不急不缓地敲着字,写完了,认真地检查了一番,才总算完成了一般,把手机还回去。

时砚礼的视线掠过她莫名微红了的耳垂,轻挑了挑眉。

「我在你的

女孩轻咬了咬嘴唇,声若蚊语:「哪天你发现了,过往不计,如果你愿意,那我们……」

那我们……就在一起吧。

她的脸红了又白,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话语戛然而止。

时砚礼没有追问,微笑点头:「好。」

女孩明显有些失望,同样,有些不甘,转身离开时兀自碎碎念:「没关系的,来日方长。」

爱一个人卑微到尘埃里,她仍在说服自己,频频回头。

她走到门口,时砚礼忽又开口:「方弥同学,珍重万千,以后再见。」

女孩眼中一瞬亮起,离开的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剧烈的眩晕感过后,我接收了这一部分陌生的记忆,整个人脱力地坐到了床边的地上。

我震惊地发现,这是属于我的记忆。

这一幕记忆里的方弥,是 2019 年年底至 2020 年在洛杉矶的我。

一段我之前没有的记忆突然出现,也就是说——

过去被改变了!

18

时砚礼没有死,而且在 2019 年 10 月和我断联后,到 2020 年 9 月,他和过去的方弥都断断续续见过面。

所以我的记忆重新洗牌,多了许多我之前没有过的记忆。

这一切都是出自时砚礼的手笔。

他在发现和我断联后,刻意安排了和过去方弥的相遇。

这样,他存在的记忆就会通过过去方弥的记忆,传达给现在的我。

所以,过去方弥出现的意义,就在于此。

而他最后那一句「珍重万千,以后再见」,是说给我听的。

我一下子又哭又笑,傻得不行。

游婧一脸惊悚地看着我,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意:「方弥,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把她抱住,眼泪鼻涕全都往她的身上蹭:「时砚礼没有死,我和他所有的事情,都真实发生过。」

隔时空通话本就不符常理,在通话断了之后,所有的聊天记录随即消失,似乎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想来,我和时砚礼那一年半的时光,是神明的眷顾。

游婧一脸懵:「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时教授本来就没有死啊。」

见我状态好转,她拿出手机给我点外卖:「想吃点什么?」

「随便。」

吃什么都不重要,不被饿死就好。

她白了我一眼:「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原来还是为时教授肝肠寸断,过不去了?」

历史改变带来的蝴蝶效应,游婧记忆被改写,她压根不记得我和时砚礼之间发生过什么。

我也很难解释那一段过去,只坚定点头:「什么都可以过去,唯独时砚礼不可以。」

游婧无语了一瞬,很难理解般,却也没说劝告的话。

世间众生万千姿态,有人折服于世俗,有人愿舍身为爱殉道。

人生的意义从没有标准定义,只要忠于自己的选择,便是圆满。

她点好外卖,收起手机问我:「听说几年前他病情恶化,转到国外治疗去了,你要去找他吗?」

这个消息让我的心头再度蒙上一层阴霾。

但相较于之前的结果,他现在还活着,便是最好的。

「嗯,我要去找他。」

十月的夜,窗户洞开,星星遥遥铺满天际,月亮高悬在苍穹,清辉洒落人间。

我要去找那颗独属于我的月亮。

让那月光,温柔地照在我的身上。

19

游婧走后,我独坐在落地窗前等天亮。

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城市上空鸦青逐散。

我点开时砚礼的

属于异时空通信的所有痕迹都被抹去,时空已然重合。

这个

他努力地从 2019 年,走到了他的 2022。

不,是我们的 2022。

虽然已经极力平复心情,动手去编辑字句时,仍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2022 年的时砚礼,好吗?

天色尚早,

我耐心地等着,坚定地相信,这一次,他的回信不再是跨越时空的遥远。

城市苏醒逐渐忙碌,阳光打在玻璃上,在眼球中爆炸迸射成无数耀眼光芒。

手机轻轻地震动,我飞快捞起来。

时砚礼:方弥同学,我等你很久了。

我一瞬泪目。

和他失联对我来说,不过是几天的时间。

但于他而言,却是三年。

他一个人从 2019 走到了 2022,这中间三年的时光,是我没有参与的。

一句「我等你很久了」,便足够令人心酸。

迫切想要见到他,我急急问:你在哪?

我去找你不用说,他会懂的。

时砚礼:昨日刚回来。

欣喜让人目眩神迷,我问:你见了过去的方弥了?

他淡淡应是,又想起什么来,难得好奇:她说,在我的

我在屏幕这一端,漾开眉目。

指尖轻触了两下头像。

手机轻轻一震,聊天页面浮现一句:我拍了拍「时砚礼」的肩并说哥哥来我怀里吧。

我差点笑出声音,2020 年的方弥,周围的朋友把新奇的「拍一拍」玩到极致,她竟然也学会了。

告白撩拨。

时砚礼懂了,顺梗而上:来我家?

看到这三个字,我几乎能够想象得出来时砚礼此时定是扬了眉梢,笑意温融。

我们都记得这三个字。

兜兜转转间,故事回到了最初。

幸运的是他已经回来,我不需要忍受跨洋去见他的心急如焚。

不幸的是,在去他家的路上,我再一次堵在了三环路上。

不似那晚的暴雨逼人,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正一寸寸铺上前方的路。

我仍然急切地,紧迫地,想见到他。

20

车流缓慢移动,到时砚礼家楼下时,已经临近午时。

我没有忘记去旁边的花店捎上一束向日葵。

轻扣响他家的门,短短几秒等待的时间,我的心蠢蠢欲动似要跳出胸腔。

门开了,漂亮的女人探出头。

她笑意嫣然地瞧了瞧我,礼貌地问:「找阿礼的?」

「嗯,我找他。」

「我是他姐姐。」她测开身让我进来,似怕我误会一般,语气可爱地补充道,「亲生的哦。」

我轻轻笑开,点头:「您以前和我说过。」

她偏着头露出茫然的表情,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是啊,时空重合,时砚礼没有去世,自然就不存在墓地遇上她那一幕。

她的记忆里,自然没有这一段。

我没解释,她也很礼貌地没追问,而是对着客厅喊了一声:「阿礼。」

越过宽敞的客厅,阳台的门洞开,风吹动树梢,阳光跃动在枝头。

背影干净修长的男人微微侧身,慵懒的毛衣裹得人慵懒散漫,面容清隽眉目温柔,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他和我,仅仅就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目光交接,四周万般景象尽消失。

我们的眼中,倒映出的,只有对方。

在梦里无数次吻过的脸,如今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的双眼却氤氲上雾气,站在原地寸步难行。

想触碰,又怕仅仅是一场梦,一碰他就会消弭在暖阳中。

女声促狭扬起:「阿礼,女朋友?」

时砚礼唇边牵起温柔的弧度:「我爱人。」

21

他朝我一步步走来,在我跟前站立。

垂眸望着我红了的眼睛,低低地叹气:「怎么又哭了?」

我紧抱着怀里的花,还是定定看着他不吭声。

没见到人之前,那样强烈的躁动,真到了他的跟前,却连触碰的手都不敢伸出去。

时砚礼微弯腰,缓缓凑近,温热的呼吸擦过我的唇边。

耐心温和地哄着:「走了好远的路才见到你,乖,不哭了。」

他不哄还好,一哄我反而真掉了眼泪。

心疼啊。

向我走来的这几年,日日夜夜的病痛,他都撑过来了。

那样煎熬痛苦的年岁,我却不能为他温过粥加过衣,无能为力的爱意,从来都教人心碎。

我哭得情真意切,他又是无奈又是心疼,细细替我擦拭眼泪。

「傻瓜,别难过,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来,让我抱抱。」

暮秋的午后,风里已有了凉意,他轻轻拉起我的手,指尖的温度比这风凉人。

我哭着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把人抱紧。

生怕一松手,他便无了影踪。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轻缓地抚过我的背,如珍似玉,不敢稍用力。

为了能相拥,我们都孤独地走了很远的路。

那一路上,很苦。

但我们很努力地,坚定地走向了彼此。

时砚礼反反复复病了这么多年,惦记他的人却是不少的。

来看望他的学生一拨一拨来了又去,他实验室里熟悉的学生,一开始还挺拘谨的叫我一声「方教授」。

来的次数多了以后,那群兔崽子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那天寻常的午后,时砚礼午觉刚醒来,我人在书房,他的学生来了,进来时有人问了一句:「老师,师母呢?」

时砚礼兴许是也被晃了一下,顿了半秒才低声笑道:「在书房呢。」

他往书房的方向叫了我的名字,我正想心事,一时没应他。

自重逢,我从不敢过多奢求,乍然听到这一声「师母」,心头一热,便生出了些蠢蠢欲动的期待。

时砚礼推门进来,手搭在我耳边,柔声问:「听不到?」

他大抵是以为我耳中的人工耳蜗不太灵光了。

「在想事。」我拉住他的手,指尖在他青筋凸出的手背上轻轻来回划动,心念几经回转,试探地张口:「要不,我们……」

「弥声即将上市,找个天气好的时间,我带你去做个手术。」

「结婚吧」三个字还没出口,时砚礼似有所觉,出声截断了我的话尾。

我心知肚明,时砚礼其实知道我要说什么。

但他在刻意回避,我便生生把那三个字咽了回去。

是了,他总怕路行将止,不愿身后给我留下羁绊。

我自不愿逼他,这个话题便就此无声揭过。

在时砚礼的安排下,我成了弥声的第一个植入对象。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微创手术,时砚礼比自己上手术台还要紧张,怕我疼,风趣地安慰:「如果疼的话,就骂时砚礼那个混蛋,他研究的什么破玩意儿,这样就忘了疼了。」

我被他逗笑:「我才不舍得骂呢。」

这场手术不痛不痒,我恍若新生。

旧式的人工耳蜗再好,也不似弥声这般,植入毫无异物感,真就能和自身完美融合,世间那些细微的声响,皆能收入耳中。

若我不说,再无人能发现,我是个失聪残疾人。

我曾在漫长的年岁,在旁人或惋惜或怜悯或轻视的目光里,自卑无助得不敢直视这个世界。

时砚礼什么都知道,小心翼翼护着我的自尊,从不言语,却把整个世界的声音,尽数捧至我跟前。

弥声上市后,有记者欲要采访时砚礼,被拒绝后,仍孜孜不倦递来请求的书信。

时砚礼感念她的诚挚,同意了。

女记者见到他,一下便热泪盈眶,絮絮说起她弟弟两耳失聪,如今终于重新听到声音,话里对时砚礼,感激情重。

她屡次提及一句:「您是个伟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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