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青梅竹马是个怎样的体验_ - 知乎

」他看了我半晌。

他的眼型很漂亮,以前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可现在他的眼里什么也看不见,雾蒙蒙的,带着死心了一般的灰寂。

他突然抬手扣着我的后脑吻住了我。

这是个很深,却又很快的吻。

他攻城略地,却又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撤军而走。

他抬起我的下巴,又一次吻过我的嘴角。

「顾安!」这次我推开了他。

「是啊。

」他眼睑垂下,长廊中风吹过,他的声音隐隐约约,像是要很快吹散在风里。

「我选事业了。

」「嗯,看样子离婚的事终于定了。

」我点点头,其实我现在有立马拔掉针管离开这里的冲动。

「可是有一点,顾安,我不会等你了,我再也不会等你了。

」换视角篇~「白总,合作愉快啊。

」西庭酒店门口,每到这个点一桌一桌的人散场,西装革履,多少沾着点酒气。

「顾总监,喝成这样还不忘合作呢?

」一个中年男子架着另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垂着睫毛,嘴角勾着若隐若现的笑。

「那哪能忘,李叔我也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合作也谈不下来……呃,要不是没酒杯,我还想再敬你一杯!」顾安眯了下眼睛,他也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了,尽量让自己笑得讨好些。

「得嘞,你怎么回?

打的怎么着?

」「你家地址在哪?

」中年人又托了把顾安,一边说一边招车。

「家啊……」顾安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中年人这么望着他的时候,只看到他懈着身子,嘴角都撇了下去。

「嗯,你住哪啊,给你招车呢。

」「我哪能先回,李叔您先坐,您先坐,我家不远,走回去也行儿。

」可下一秒他脸上又架上笑,明明混着酒气还记得把李叔塞进出租车的时候给他挡一下头。

中年人忍不住想,这小年轻滴水不漏,活得也忒累。

忍不住拉一把。

「你家哪啊,顺路就一起呗。

」「害,真不……」「没事,顾总监,要不让我司机送你吧。

」一道女声直直插进来。

白素伊今天穿的修身包臀长裙,把她那道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微俯着身子,有几缕发丝垂下来。

她一向知道怎么把自己最美的地方展现给男人看。

顾安眯了眯眼。

「哦,那感情好,我先走了啊。

」中年人先一步反应过来,笑了笑,啪地一下带上车门。

出租车绝尘而去,他突然感觉这冬天的风刮着脖子生疼。

「顾安,你到底喝醉了没?

」白素伊在身旁开了口,像在寒夜里划开的一道口子。

「嘿。

没醉,这才几杯,哪能醉。

」「那走,跟我上车,我送你回去。

」「别,白总,怎么好意思让您亲自送,我自个走就行,您照顾着点合作,就成儿了。

」「顾安,你能别总跟我说这些假惺惺的话吗!」白素伊骤然拔高了音调,两人在街上立着,顾安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

「我知道,你和林染离婚了,她根本不配你,我也不觉得你看不出来我对你有意思。

」「我们现在男未娶女未嫁,你如果有了我家产业,你知道你有多容易扳倒你那个弟弟。

」「白总了解的挺深入全面啊。

」顾安的声调没什么起伏,藏在夜里,明明暗暗的看不清。

「别白总地叫了,你可以叫我……素依。

」白素伊上前了一步,纤白的手指划过顾安的领口,顾安没动,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气氛有点躁动,白素伊胆大了点,踮起了脚,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得有点近。

顾安一把推开了她。

力气有点大,她被推得一踉跄。

「别,白总,今晚刚喝的酒都要给我整吐出来了。

」事实上因为酒精顾安的脑袋有点迟钝,白素伊靠过来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另一个人。

林染从来没有跟他索过吻。

他觉得现在他会疯了一般地从任何地方联想到她。

「顾安!」白素伊有点恨恨地叫了他声。

「我哪里不如林染?

我们高中的时候明明那么好!」「高中啊……过去这么多年谁记得。

」他想她记得的是有天夕阳沉过山的轮廓,有个人硬撑着把他从学校背到了家门口。

他快心疼死了。

「白素伊,你还记得吗,我们高中时对林染做的事,搁现在有个词叫校园暴力。

」他习惯性地从兜里掏烟,突然发现自己得有段时间戒烟了,那大概是和……林染结婚以后。

皱了皱眉,可脑子里又开始恍恍惚惚地出现她。

「不知道你后悔没……反正我现在,是后悔了。

」「后悔得要死。

」他插着大衣口袋,瞥了白素伊一眼,那一眼有点冷,看得白素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顾安就头也不回地走进黑夜之中了。

过了晚上十二点的时候,街边都没什么人,商铺的门紧闭,有的时候划过车子的灯,连成一道雪白的线。

顾安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

他漫无目的地想林染在干什么,以前无论他多晚回家,她好像都等着他。

她睡着的时候,床头都给他留一盏灯。

现在呢,现在她会早早地睡吗,反正他每晚每晚都在想她,想得睡不着。

习惯果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路过一家首饰店的时候,瞥了几眼橱窗,突然就站住了。

店铺已经关门,可橱窗里的灯还亮着。

他一向觉得这种东西虽然好看,但好看的都一样,公司里的女性同事有时候也会戴,反正他看不出戴与不戴的区别。

他想起和林染结婚的时候去挑婚纱,他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看她试着婚纱出来。

她头发盘起来的时候脖子白皙而纤长,那时候店员问要不要定制一套首饰。

他忘了那时候他的回答了。

大概是不在意吧,后来林染也没要求订。

可那时候她想要吗,他皱了皱眉,这个问题突然太困扰他了,她那时候是期待着他能送她一套专属于她的东西的吧。

可那时候他不在意,真的不在意。

他突然掏出手机,拨她的电话。

电话被挂断了,连着一串忙音,一点一点划碎他的心脏。

「染染。

」他捏着手机,声音快散在风里了,他明知道对面人早挂了电话,可还是不管不顾地说。

「我看到了一家卖首饰的店,我觉得里面有一款项链很适合你。

」电话那头依旧嘟嘟嘟地响着,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早被酒精搅得不清不楚。

「你回来吧,染染,回来吧,好不好?

」可是没有人听他说话,只有呼啸的风声,顾安拧着眉,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

可是夜色都被浸染地漫开来,他喊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三年后。

马上又是毕业季,林染刚升职到了自己以前的母校当大学老师,这会还来不及高兴,事情就一件接一件。

「怎么了,看你这几天都没什么精神?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空挡,同事小李就坐到了她身边。

「还有什么事?

学生对期末成绩不满意呗,来我办公室求我,说不想重考,不是我说,能给及格的我是真都给及格了啊。

」「害,这事啊,每年都这样。

」「上课不来,叫你学不听,这会要重考了,又在这求老师,早嘛去了,你说对不对啊,林老师?

」「……」旁边的林染没应,跟丢了魂一样。

「林老师?

」小李顺着她目光看去,正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校领导那群人过来了,这么一瞧,都是院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中间还簇拥着一个人。

穿着风衣,手插口袋,表情清清淡淡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那群四五十岁老头子满脸堆笑的话听耳朵里。

「这是那谁!」她突然想起来了。

「那个什么的CEO来着,今天就协请来做荣誉校友讲话的。

」「啧啧,怎么这么帅,你瞧见了没,我都没见过院长那伙人这么恭敬的样儿,他叫顾……顾什么来着……」「顾安。

」旁边的林染轻轻接了句。

「啊对对对……」林染已经埋头继续吃饭,不过这次,速度不仅快,头也怎么都不抬起来。

小李就亲眼见着她盘里的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起来,收拾桌子,把餐具送去倒掉的动作一气呵成。

「我下午还有课我先走了。

」就跟躲什么瘟疫一样。

林染没想到会在这会遇上顾安。

和顾安离婚后,她就把事全扑在工作上了。

后来有机会回母校做了名大学老师,本以为两人从此分道扬镳,没想到又让她看见他了。

怎么说呢,这么远远望去,有点陌生。

因为她记得以前的顾安是很喜欢笑的。

可现在看,顾安垂着眼,漫不经心的,让人捉摸不透。

说实话,这几年,在电视上看到顾安的次数也变多了。

大多时候是林母恨铁不成钢地叫她来看,一边酸她说好端端的离什么婚,要是不离她现在都是个富太太了。

对此,林染没什么感觉。

她突然觉得换了谁都行,就是顾安不行。

「小林老师,我刚找你呢!」有人喊她,把她拉离思绪。

教物理的吴老师,是个笑起来阳光过头的人,跟她一样,年纪偏年轻就当上大学老师,所以很有话题。

国内985读的双学位博士,有房子,刚入手了一辆suv,关键是,他对她有意思。

很好的条件。

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拿这种眼光去看人了。

或许是老母亲天天催她结婚,说她离过婚的女人更不好嫁人,连天喊她去相亲。

可她真的没感觉。

对面前的人也是,她只好微笑,停下来示意他接下来的话。

「我不是去淮江调研嘛,喏,这是那儿的土特产,带了份给你。

」很精致的小袋子,古色古香的,应该很讨女人喜欢。

「谢谢。

」林染还是收下了,一边琢磨着,该什么时候把这份礼换个方式还回去。

其实,小吴比从前的某个人贴心多了。

顾安有次出差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了还是脑子抽了,还真给她带了个捕梦网回来。

她一直很小心地把那个捕梦网挂着,看着上面垂下的羽毛晃晃悠悠,叹了口气,想着他什么时候能够早点回家。

那个捕梦网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顾安把房子留给了她,可她那时候太气,把很多东西一股脑扔了。

这么想着,她又走神,小吴连喊了几次她名字才把她喊回来。

「小林老师,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林染有点恍惚,正想着还个人情也好,刚准备答应,她的视线越过小吴的肩头,就看到一个人影。

顾安在对面的走廊看着他们,他应该是出来吸烟,风衣衬得身型修长,含着根烟,半边脸藏在烟雾里,朦朦胧胧。

他什么时候又开始吸烟了?

「小林老师?

」「啊,啊,对不起,我今晚有事,我们改天再约吧。

」她也不知道她在慌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拉着包走了一段路,只剩下思绪被一瞬间搅乱,还有顾安远远望过来的那双眼睛。

这也太不争气了。

她嘲笑自己。

走到半道,电话又想了起来。

「啊,林老师,你下午没课吧?

」是刚刚和她吃饭的小李。

「怎么了?

」「我们班两男生打架了,打挺厉害的,我现在急着去处理,我就协那边的工作能带我替一下吗?

」「……」今天顾安就是应就协的邀来做讲话的吧?

什么破缘分。

林染赶到演讲场地的时候工人正在检修舞台上大的探照灯,还好她的任务也只是跟进进度,不用和演讲人有什么交流,她就找了个位置在旁边坐下了。

「诶,小林老师,你也在啊。

」一个女孩坐在她旁边,和她搭话。

这个女孩应该是她班上的,就业协会的副会长,有张挺惹人喜欢的娃娃脸,也不怕生,都能和四五十岁的教授聊得开,何况是和她。

「嗯。

」「我听说顾学长是20届的,小林老师是不是也是呀?

」「……对。

」「哇,那你认不认识顾学长?

那时候的他是什么样的?

」女孩撑着下巴看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

「不知道。

」「不……不知道?

」「过去这么多年了。

」看她实在没有聊下去的兴趣,女生就起身跟她说了拜拜,她也闲得无聊,逛了几圈,人就陆陆续续来了。

探照灯好像还没修完,不过马上活动要开始,工人也只好撤了梯子。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探照灯,能正常打光,似乎没什么问题。

然后顾安也来了,和主持人交接,她远远望着,似乎真没她什么事。

顾安走上台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他真的不一样了。

都快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他在台上干练自然,眉目温和而疏离,彻底有了种让人触不到的感觉。

她吸了口气,静静听他演讲。

最后结束的时候,掌声久久不能平息。

他突然侧过头看她。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之中轻轻地接触。

那双眼睛很好看啊,曾经有她迷失了一整个的青春,有她怎么也追不到的妄想,有她一把撒去的灰烬。

光落在他们之间的时候,灰尘飞舞。

他的目光突然颤了下。

然后她突然看到他瞬间变得惊慌。

他朝她扑了过来。

那大概是——她一生中很长的那几秒吧。

探照灯耀眼的光,人们的惊叫,还有扑过来把她紧紧搂住的他。

一瞬间,她的脑袋变得空白。

一声巨响,贯彻她的耳膜。

探照灯砸下来了。

当她感受到手中粘稠的触感什么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个梦。

顾安的身上全是血。

她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血,慢慢,慢慢地浸染她的眼眶,她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人群跑动,有人大声喊着拨120,有人过来拽她,她才发现自己紧紧拉着顾安的袖子。

他躺在地上,闭着眼,安安静静的,鲜血在他的周身漫开。

她被拉着,太阳穴突突地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甚至有点站不住,过了很久,她一字一顿地问自己。

发生了什么?

自那以后,大概过去了多久呢?

收到演讲的邀请后顾安皱着眉想着。

他的世界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一个人了。

他把自己封闭在工作中,有的时候甚至连天睡在办公室,回家和不回家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当初的那几天他喝空了几箱啤酒最后酒精中毒被人送去了医院。

「我终于知道那时候她多疼了。

」朋友晃晃他,给他送化验单的时候不忘吐槽几句。

「你是不是有病?

」「……」顾安躺着,看着医院天花板吊着的明晃晃的灯,想着自己真的彻底结束了。

后来,他慢慢起来了。

他终于走过了很多路,明白了自己那点脸皮还不算厚;他也在某一天终于跪了下去,抛弃了某些曾经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他开始沾染上越来越多的阴暗面,被涌上来的黑暗缚住身子。

他逐渐明白某些下流的手段比那些明面上的手段好使一万倍,开始利用身边的一切,突然发现自己骨子里是阴暗的,所以他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才这么得心应手,终于有一天当初他跪下的那个人匍匐在了他的脚下。

他现在一个人也可以住得起别墅,可他总是会在某一天突然想起他曾经在市三环有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有一个人会为他烧饭等他回家,他可以清晨穿着裤衩和宽松的短袖揉着头发对那个人说早上好啊,老婆。

……他总会有意无意给她买东西,明明知道他们早就离婚了,早就。

他给她留了间房间,里面全是他给她买的东西,小到拖鞋和熊娃娃,大到拍卖会买回来的项链,他有的时候倚在门框上看,又低着头苦笑着离开了。

从他跌进黑暗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不配拥有她了。

后来他去她们学校做演讲。

他承认,他就是想看她,控制不住地想看她过得好不好,到底怎么样了,然后她就看到有个人拦住她,给她递礼物。

那是个看起来挺老实的人,憨憨的,应该不会欺负她,而她收下礼物的时候,只是微微一笑,他含着的烟差点没叼住。

我太想你了。

他呼出烟,静静地看她,一点点的,想要把她的样子刻进脑海里。

他承认,他身子里的另一个人好像叫嚣着要他冲过去,把她拽过来,不论用什么方法把她留在身边,他的脑子曾闪过无数个疯狂的念头。

后来,他还是撇撇嘴转身就走了。

他怕他再慢一步,就会转身冲过去抱住她。

可是他怕她哭,怕她不愿意,怕她恨他,怕她再眼里含着泪骂他是个混蛋。

演讲结束的时候,他转头,看到了她。

她一直在下面看他演讲吗?

那一瞬间,他什么也不想做。

只想认真地看她的眼睛,那里有漾着的湖水,永远宁静,他垂着头,慢慢地和她对视。

他突然看到她头顶的探照灯晃了晃。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他瞬间就扑倒了她。

玻璃宣泄的声音,和身体一瞬间迎来的刺痛,可是他的脸蹭过她的头发,温柔而缠绻。

我终于还是抱到你了。

医院总是肃静而苍白,因为它交织着死亡的绝望和新生的喜悦,一众医生推着袒架从我身边跑过,我才勉强能在手术室红色的灯「手术中」拽回思绪。

在救护车上,顾安的血就止不住了。

其实他把我推开的时候,险险避开了砸下的探照灯,但迸飞的玻璃碎片到处都是,在他身上割了大大小小二十多道口子,有几片似乎割到了动脉,掉下的一段铁杆也戳进了肋骨,给他来了个对穿。

听医生讲述的时候,我吓得签字的手都在抖。

现在好了,他在手术室里,我在手术室外,我望着窗外摇摇曳曳的树影,可怎么也找不回思绪。

我连注意力都集中不了了。

我没想到,我和顾安的重逢,得这么惨烈。

我茫然地看着走廊上跑过的人,急救室的外面是很嘈杂的地方,不断有沾着鲜血的人从救护车上下来,家属的哭声突然爆起,惨烈的刺破我的耳膜。

也幸好,我有了关注点,分散我的注意力,不让我想那件事。

顾安会死,很有可能。

我用手将脸捂住,这样什么都看不见了,一片黑暗,耳朵却什么都能听到,我告诉自己我得冷静下来,可是,如果顾安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不想让他死,这一点,绝对。

这里还有些顾安的下属,可他的家人一直联系不上,说起来这么多年我对他家的事了解得少之又少,只知道他以前一直和他母亲住的。

就住在我家隔壁。

后来我妈也过来了。

她说毕竟是她前女婿,出了这么大事,还是因为我,她必须得来看看。

她到的时候,我几乎已经浑浑噩噩地坐在地上了。

她拽了我一把,没拽动,她拍拍我,叫我起来。

其实我蛮佩服她的,她好像遇什么事都面不改色,又看什么东西都看得淡然。

看到她,我终于还是崩不住了。

「他们说……顾安会死……顾安有可能会死……」我的眼泪似乎一下就泄了下来。

「呸呸,讲啥呢,手术门前多不吉利。

」她又拍了我两下。

「唉,你们……也是孽缘啊。

」顾安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我的精神还在恍惚着,即使我妈在我身边我也缓不过来。

我看着他的床被推出来,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一群人上去问医生,我就在外围看着,他带着那种透明的呼吸面罩,白茫的雾被吐出,安安静静的,我却觉得世界一下子失去了声音。

很嘈杂,却什么也听不清。

我怔愣了一会,我妈凑得倒是近,她回来揽着我跟我说他手术基本成功,如果能醒来就没什么问题了。

我应了,忽然一下子觉得弦被扯断,接着就是铺面而来的疲倦。

林染啊林染。

我往外走着,我妈问我往哪去,我愣愣地说回家,她叫我回来。

「他平安了,我该走了。

」「你不照顾下他?

」「妈,你想啥呢,我们早就离……」「我是说,顾安救了你,合情合理你该道个谢。

」我妈叹了口气,拉着我走下医院的楼梯。

顾安的手术挺大的,我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二点,医院门前街灯依旧亮着,我妈带我去了家馄饨店。

我俩都没说话,馄饨上了,葱油的香气勾起我的味觉,我才发现自己都好久没吃东西了。

雾气升起,一点一点勾勒着烟火。

「这些年呢,妈催你,也就是想你老了有个伴。

」我妈缓缓说。

「顾安这小子救了你,但也只是救,现在也早没什么『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的戏码了,妈就希望你拎拎清,不要愧疚了又和他复合,你得想清楚。

」没想到我妈是跟我讲这个。

当时是谁看顾安上电视了在我面前一顿长吁短叹的?

我点点头,把头埋碗里。

这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顾安又闯进了我的生活里,他每次都这样,非要搅我,搅得我心里兵荒马乱。

我最终还是没回家。

明明累,却怎么也睡不着,我半夜在医院的楼下晃荡,想着他朝我扑来的场景。

他那时候抱我抱得太紧了。

太紧了。

后来我是在东方破晓的时候倚着医院的椅子睡的,睡得还挺熟,做了个梦,梦到顾安死了,我去参加他的追悼会。

真不是个好梦。

吓得我醒来,发现顾安病房里门开着,白大褂的医生和大家都在。

我的心颤了下。

我蓦地起身,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其间想了无数种梦里的景象,最后我隔着人,看到顾安好好地坐床上。

他醒了。

脸上还有点玻璃割过的伤痕,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破相,他的眼神还很迷茫,估计没醒多久,还蒙着。

我就隔着那么多人,远远地望他。

我看着他视线飘忽,最后我和他对上了眼。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下。

然后嘴唇,朝我轻轻勾了下。

医生上前问他感觉怎么样,我俩的视线被阻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躲在后面,也不走,也不上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朋友依旧很多。

大多是我没见过的,也有熟悉的,看到我后一脸了然,扯了几句拉着其他人就退出了病房。

顾安枕着医院的枕头,手还打着绷带,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有什么想说的吗,林小姐?

」林小姐。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称呼,我的心还是坠了下。

「谢谢你。

」我说完了。

然后一个字都说不下去。

我和他对视起来,他的眼睛依旧漂亮,只是脸有点病态的苍白,我俩僵持了有一分钟,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我搭进了半条命就听你说了句谢谢?

嗯?

染染?

」「……」顾安,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他知道怎么攻击我,怎么戳我心里最软的地方,他还无赖,逮着那个地方就使劲戳。

我叹了口气,看他,他的手和身子还缠着绷带,可怜兮兮的,一脸无辜。

我走上前,俯下身子,一点点贴近他,我感到他呼吸突然一紧,连带着都乱了起来。

快贴上他唇的那一刻,我离开了。

「好好配合治疗吧,顾安。

」我转身,走,带上门的那一刻听到他低低的一声暗吼。

他咬着牙有点哑的声。

我却莫名地,轻轻地,笑了出来。

番外大巴车外的景色飞速划过,树木低低矮矮连成一线,顾安就坐在我旁边,头磕在车窗玻璃上,眼睛闭着,从我这边看去,下颔完美得不像话。

那时候我们好像都是大三,寒假一起坐车回家,我和顾安已经交往三年零四个月了。

要说恋爱中的女孩子,好像或多或少都缺点安全感,我更甚是,毕竟,顾安好像就没给过我安全感这种东西。

在微信里和好朋友陈陈吐槽这件事的时候,她说得找机会试一试我男朋友。

我说甚么意思。

她说,如果一个男人连对你的占有欲都没有,一点醋也不吃,无动于衷,那他基本不爱你。

所以她提出,这次回家,得找机会试试顾安。

我再看向顾安的时候,他已经醒来,我俩目光就这么撞上,我清清楚楚看见他眸子里,单单纯纯的蒙圈。

「这玻璃震得我脑壳疼。

」他支着脑袋,轻啧。

「……」「快到了……」「嗯。

」他的声音还很低,尾音黏黏的,看我围巾取下来了放腿上,他又拽出来给我胡乱围了两圈。

「围巾戴好,马上下车冷。

」我小幅度点头,他给我戴围巾的时候指尖蹭过我的脖颈,我无端掀起点麻意。

「顾安。

」我喊他的名字。

他微微转过头来看我。

他的眼睛一直很浅,所以总让人觉得带不上什么情绪,可他的嘴角偏偏扬起点弧度,让人无端亲近。

「陈陈约我们几个小时候一起玩的聚一聚,正好跨年的晚上,去吗?

」他手贴着脖子活动了下,正漫不经心地瞟着窗外,半晌,尾音勾起。

「好啊。

」我和顾安是邻居,又是从小玩到大的,有什么事情基本瞒不住,所以我妈老早就知道我俩在一起了。

过年回家,她也总撮合我俩一块玩。

其实我知道,她就是嫌我烦。

去了顾安家,才发现他在贴窗花。

好像他一直和他妈妈生活的,他妈是个很温柔的人,反正比我妈有时候突然来的火暴脾气好多了。

看我过来,他朝我勾勾手指。

「过来,帮我看看,这个福歪了吗?

」我退出去看,嗯,歪了。

「往右挪。

」「这样?

」他转着角移了个弧度,不过弧度大了。

「过了,过了,往左」「诶诶,不对,又要往右了。

」「不对不对,再往左一点点……」「不……」「林染。

」他干脆站着,扬起一边眉毛看我。

「真的歪了。

」我很认真地告诉他。

「来,那你过来,帮我扶着。

」我走过去,帮他摁着,不过他上面的手还没松开,人也没走开的意思,这样,就像我被他环住了。

他微微低头,嘴角正好蹭到我耳尖,呼出的气一点一点侵蚀我的耳廓。

「帮我,好,好,抵着。

」半晌,他退出去看,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贴歪了。

他啧了一声。

「哟,你俩都在呢!」一道带着点雀跃的声音打断了我俩诡异中带点旖旎的气氛。

陈陈是我的初中同学,后来虽然考到了不同的高中,不同的大学,我俩的联系却从没断过。

「顾安,你欺负我家染染没?

」她一把挽住我的胳膊。

北方的冬天有了暖气,一道室内大棉袄就脱掉,此时顾安穿着件高领的毛衣,懒洋洋地靠着墙,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我和陈陈挽在一起的胳膊上。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倒也没干什么,而是转身,晃了晃手中的胶水。

「两位,搭把手。

」今年好像比以往多下了几场雪。

说实话,我和顾安的相处方式,既像情侣又不像情侣。

特别回到了这待了十八年的地方,我俩就更像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了。

一大清早的,我打开门,就看到顾安打着哈欠在隔壁扫雪。

他穿的是真的多,还围了条巨大的围巾,几乎盖住半张脸,露出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看我。

半晌,跟我打招呼。

「早啊。

」我点头,我俩的目光在空中接了一瞬,然后我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掏出早就捏好的雪球朝他砸过去。

正中靶心。

顾安被砸地向后踉跄一下。

估计还没睡醒呢。

然后我就看见,他眯着眼望我。

这种时候,不站着被他打难道逃吗。

于是我调动起全身所剩无几的体育细胞,在他寻找作战工具的时候,转身就跑。

结果顾安这人高腿长,没走两步追上我,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朝我耳朵喝气。

「你挺行啊,林染。

」我瞅着他也没捏雪球啥的,放弃反抗,结果没想到,他手就这么摸上了我的脖子。

他没带手套,手是真的冷。

我被冻得一激灵,想挣开他,结果他把我死死摁怀里,手还不安分,有一路往下的趋势。

「我错了我错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投降。

他在我身后笑了声,又拽着我外套的拉链往上拎了拎。

「怎么不带个围巾?

」「出来太急了。

」「急着砸我呢。

」「嗯。

」后来我俩都没说话了,现在又开始下雪,雪花漫天的,落在他的短发上,他望向我,微微低头,我甚至能看到他睫毛上沾着的晶莹。

可是,我希望这雪啊,下的再长一点,再大一点。

这样说不定,我和顾安一不小心,就会白了头。

新年来临的前一天,我和顾安如约去了陈陈组织的聚会。

一个胡同长大的朋友似乎都有点变化,毕竟,连以前那个天天被人追着打的鼻涕虫王胖子,如今都成了带着个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科大男。

「所以,你们俩在一起了?

」我和顾安在一起的事,没有那么大张旗鼓,所以好多以前认识的朋友都不知道。

知道了之后,又是一脸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的一言难尽的表情。

因为说实话,在我上初中之前,我在那个胡同的小崽子里说话是很有分量的。

毕竟我从小就壮,小女孩窜个子又比男孩窜得早,那时候我意气风发,带着一帮小弟,连顾安都得叫我声姐。

顾安那时候是我的「军师」。

结果他闯了什么祸了都往我身上扣锅,我小时候挨的一半揍,估计本来都是顾安的。

他偏偏能哄好我,每次都让我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真以为是我自己活该。

后来,顾安这个军师自立大旗叛变了。

可怜那时候的我脑瓜子不清楚,永远也琢磨不明白那些小弟们怎么就不和我玩了,怎么就开始一起针对我了。

直到有一天,我就看见顾安成为了那个胡同新任孩子王,还对我颇为恶劣地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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