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悬在发送上方的手又顿住。
可是，手一顿，不小心碰到屏幕，再回神才发现好友申请已经发了过去。
让我意外的是，半分钟不到，祁辰便通过了申请。
我只能硬着头皮打字：「今晚的事……怎么样了？」
祁辰秒回，却是答非所问。
「所以，你加我微信就是为了问这点事？」
这点事……
可能他不知道，这事对我而言，特别严重。
因为我打了陈旭，却没有钱赔偿他，也不敢将事闹大。
否则，我的学业生涯一定会就此停止。
我不敢拿未来去做赌注，我真的很害怕。
因为不知该说些什么，所以我回得很慢。
在我慢吞吞地敲字时，祁辰的消息再度发了过来。
「放心吧，没事了。人是我打的，我看他不爽给他几板砖而已，你就是个路过看热闹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盯着这段话沉默很久。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不会傻到，认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祁辰，会闲到一再帮助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女孩子。
我问得隐晦，他却听懂了。
祁辰的回答，比我想象中要认真的多。
他说，「因为，觉着你很特别吧。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身体里却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很温柔的姑娘，害羞，内向，却在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否定与怯弱中接纳别人，不懂拒绝，习惯隐忍，却又有种不服输的劲。」
这是祁辰对我的评价，只字没提关于外貌。
我一时怔住，既震惊于他对我的了解之详细，又有些苦笑不得。
我是该心酸自己的外貌普通到了让他只字不提的地步，还是应该欣慰，有人透过那副皮囊，看到了我真正的灵魂。
祁辰说的没错，我是内向而隐忍的，我习惯了沉默，习惯了接纳，习惯了竖起层层营垒将自己保护其中。
就连从小养大我的父母，提起我的性子，也只会用一句「沉闷木讷」来形容。
可祁辰不同。
在他的评价中，我似乎是一个很特别的姑娘。
再也不是那个戴着厚重眼镜，只知道学习的周圆圆。
他的那些话犹如一颗碎石落入我心底，没有掀起惊涛骇浪，却氲起层层涟漪，经久不息。
18
第二天。
陈旭的父母陪同他一起去了学校，在老师办公室里闹开了。
我不知昨天祁辰和陈旭都是怎么说的，但是，陈旭今天忽然反悔，在主任校长面前一口咬定是我打的他。
我有点害怕，却也松了一口气。
事是我做的，我不想让祁辰去当替罪羊，即便是狂风暴雨，也总归要面对的。
可是——
祁辰不知从哪听来消息，闯进了办公室。
当着陈旭家长，以及一屋子老师主任的面，他揪起陈旭衣领，一拳砸了过去。
「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扯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场面乱做一团。
祁辰犹如炸毛的狮子，几个大人都拦他不住。
办公室里，祁辰又当众揍了陈旭一顿，并一口咬定，昨天是陈旭打我弟弟那个初中生，他路过看不惯，把陈旭揍了一顿，还用砖头给他脑袋开了瓢。
许是被打怕了，陈旭对上了祁辰的目光，最后嗫嚅着点头，认同了。
眼看着祁辰要将所有事担下来，我急了，连忙告诉大家其实是我做的，砖头是我砸的，人是我打的。
可是……
没人相信。
大家更愿意相信，是祁辰这个混世魔王和他打架，并用砖头给陈旭脑袋砸出了血。
而且，陈旭都点头承认了，大家自然没在意我的说法。
班主任拍了拍我肩膀，语气温和，「回去上课吧，这没你的事了。」
「可是……」
「闭嘴！真他妈聒噪。」
祁辰掏掏耳朵，转头骂我。
我被他的吼声吓得一滞，再回神，已经被老师拽走了。
幸好，这次打架事件，因为各有对错，再加上祁辰不太普通的身世，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祁辰赔了陈旭上万的医药费。
不过，在祁辰的要求下，陈旭也赔了周正的医药费。
唯一亏的，就是祁辰。
可他却并不在乎，他告诉我说，他爸在外面又有了两个小老婆，他妈也找了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奶狗在外潇洒。
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里，只有他这个不被在乎的独生子，抱着一堆钱度日。
提到这些，祁辰低笑，「反正我穷的就只剩下钱了，多败点，我心里也解气。」
我想安慰他，张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我明明是个感情那么贫瘠的人，又怎么学的会去安慰别人呢。
最后，我也只是扯了扯他衣角，轻声道，「我会攒钱，还给你的。」
祁辰笑而不语。
……
那件事后的第二周，我早上上学时，忽然遇见了祁辰。
在楼道里。
有次他送我回家，知道了我家的位置，我以为他是来找我的，吓得我匆忙将他拽进了电梯里。
「你……你怎么找过来了？」
祁辰还在吃面包，他扯了一块没咬过的面包顺势塞到我嘴里，挑挑眉，「我也住这。」
我怔住。
然后，我才知道，就在前几天，阔少祁辰买下了我家楼上的两居室，并在昨晚搬了过来。
他难得地背了书包，并从里面拿了一盒牛奶，塞进我手里。
「以后就是邻居了啊。」
19
我回不过神来。
心却被一种细腻的情绪一点点占据，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就算是再傻，也该明白祁辰对我不一般。
正出神，电梯门忽然打开，这层上来了一个搬着两个大箱子的男人，两个巨大的箱子几乎将电梯的空间占满。
祁辰下意识地站到我面前，将我圈在他与电梯角落之中。
呼吸间满是他身上的味道。
不知谁的心跳声，声声清晰。
今天有点倒霉，我和祁辰并着肩骑车，结果骑到一半，我车胎扎到了路上的钢钉。
没办法，只能坐祁辰的后座。
幸好，他没再骑他那没有后座的死飞，骑的是一辆正常的自行车。
而且，后座上还专门绑了粉红色小垫子。
我皱眉，「祁辰，你这个……」
他扫了一眼，笑了，眉梢挑得老高，「给你准备的，贴心不？」
我红着脸，没有说话。
怕时间来不及，我只能把自行车就近锁在人行道上几辆停着的自行车中间，然后坐上祁辰的后座。
他骑得很快，声音顺着风声传来，「怕就搂着我啊。」
笑声被风吹淡几分，却仍是听的我脸颊发烫。
我有点怕摔，却也只是攥紧了他的衣角。
但前方道路施工，地面满是碎石，祁辰叮嘱着我坐好扶稳，速度却半点没降。
自行车从那些碎石上碾过，我被颠的险些掉下车去，惊呼一声，手也下意识地环在了他腰间。
指尖灼热，是他的体温。
脸一红，我想抽回手，却被他攥住。
他单手扶着车把，左手在我手腕上攥了一下，而又松开。
「搂着吧，别又摔个狗吃屎。」
「……」
他就不能说话好听些。
可我的手松了又紧，还是没有挪开。
那天清晨，朝阳初升，我坐在祁辰的自行车后座，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心跳愈发地快，我甚至在想，如果，如果祁辰和我表白了，我要怎么办？
是拒绝他，说我要考人大，我不敢早恋，因为如果被爸妈知道，就再也不会让我读书了。
还是——
告诉他，祁辰，我也喜欢你啊。
但是我们一起努力，考人大好不好？
似乎，哪一个都不太现实。
我想的出神，祁辰也骑过了那段路，我缓缓松了手，前方却忽然传来了祁辰的声音：
「喂，你有什么梦想吗？」
20
我愣了一下。
不知为什么，梦想这个词从祁辰口中说出来，总让我觉着有些不真实。
可是最后，我还是轻声应着，「有啊，想考人大。」
不知是不是错觉，祁辰骑车的动作似乎有着一瞬间的僵硬。
他笑。
「小丫头，还挺有志气。」
我笑了笑，和他讲了我爸妈的偏心，也讲了我是如何苦苦哀求，才让爸妈同意我继续读书。
当我讲到爸妈曾在高一逼着我辍学进厂打工时，我注意到，祁辰握着车把的手陡然攥紧。
他呸了一声。
似乎想骂人，最后又生生忍住了。
后面的路程，我们没再讨论有关梦想的话题，这个词语，似乎离现在的我们还太遥远，总觉着未来仿佛藏匿迷雾之中，朦朦胧胧，看不真楚。
祁辰忽然问起了我之前被欺负的事情。
他问我，「如果再有人欺负你，怎么办？」
我没有立马应声。
我在想象。
之前，我隐忍克制，我默默承受，只希望不把事情闹大，能继续读书。
可是，事实证明隐忍没有用。
她们不会适可而止，只会变本加厉。
于是，在祁辰骑过某个街口时，我轻声说道，「会欺负回去。」
祁辰愣了两秒，然后笑了。
他教了我许多。
比如，如果我被一群人围殴，不要只顾着缩着脑袋躲闪，揪住离我最近的一个人，往死里打她。
打的狠了，其他人自然怕了。
快到学校路口时，他说，
「周圆圆，我知道你是好学生，我不希望你打架，但是，我更不想让你受欺负。」
「有需要随时找我，不方便找我时，也别让自己受委屈，有人打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跑，跑来找我，知道吗？」
我笑了，然后揪着他衣角问他，「祁辰，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祁辰没有回答。
在学校的那个路口拐角处，他听见这个问题，愣了两秒，然后停了车，以他去冷饮厅有事为由，落荒而逃。
甚至车子都扔给了我。
我被动地推着他的车子，远远看着祁辰跑开的身影。
我看见，他脸红了。
那个以一双拳头打服了全校的转校生，竟然，有点可爱。
21
我怀疑，祁辰是不是会预言。
早上他刚刚问过我，课间，我便被一群人堵住了。
又是女厕所，又是班里那几个女生。
我知道她们为什么又要找我麻烦，因为，为首那个陈芸，和陈旭在一起了。
今天一早，班里那几个女生就围着她「大嫂」地叫个不停。
幼稚的要命。
这是一上位就急着替男朋友出气来了。
当然，所有人都是欺软怕硬，不敢去找祁辰，就来挑我这个软柿子捏。
不过，很可惜。
我不想再当软柿子了。
……
那天女厕所的围殴，我并不是唯一的伤者，陈芸比我伤的还重。
我记得祁辰的话，她们五六个人将我围住，撕扯，扇打。
我没有躲避，而是径直拽住了陈芸的头发，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按在地上，用脚踩在了她头上。
很难想象，那个温柔隐忍的周圆圆居然也会做出这种举动来。
可是。
我清晰记得，那天的女厕所里，她就是这样用脚踩着我的头，想要把我的脸踩进女厕的蹲便池里。
她的同伴甚至都愣住，忘了打我。
脚下用力，我静静地看着她，
「陈芸，你们霸凌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也会被我这样踩在脚下？」
22
那天，陈芸伤得不轻，我一战成名。
而且，因为是她们主动找茬，而且祁辰在听见消息后又适时地站出来替我撑腰，所以，事情没有闹大。
陈芸吃了个哑巴亏，请了两天假。
再出现在班级里时，她看我的目光都带了几分躲闪，而且……头发秃了一小块。
是那天被我扯的。
瞧，有些人就是这样，你百般隐忍，她只会认为你好欺负，所以肆无忌惮的拿你立威风。
而你一旦露出獠牙，她就又怂了。
真可笑。
若说还有什么风波，也有。
比如，在陈芸被打的第二天，许是觉着跌了面子，课间时，陈旭将我堵在了楼梯间。
周围人来人往，可他视若无睹，威胁着让我去给陈芸道歉。
刚刚下课，眼睛忘了摘。
我推了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抬头看他，「如果我不呢？」
陈旭骂了句脏话，很脏，特难听。
可是，他没能再骂第二句，因为我一巴掌扇了过去。
其实我还是有点怕，怕他恼羞成怒，怕他当众动手。
但是……
因为楼梯间来来往往有许多人，我就是做给人看的。
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周圆圆再不是过去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可怜，我不想再任人欺凌。
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学习，脱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学生时代。
而且，我敢动手的另一个原因是：
余光，我透过楼梯间的门，看见了走廊另一端快步走来的祁辰。
不知为什么，看见他的一瞬间，我瞬间就有了底气。
明明也是认识不算很久的人啊。
可他出现的那一刻，我竟一点都不怕了。
被当众扇了一巴掌，陈旭暴走，挥向我的巴掌却始终没有落下。
因为，被祁辰拦下了。
那天，祁辰和陈旭打了一架。
我也终于知道，陈旭为什么那么怕祁辰了。
是真的打不过。
祁辰轻描淡写，把他打成了狗。
23
自从遇见祁辰后，我的心里便不再只有人大了。
还多了一个脾气暴躁，爱打架的男孩子。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是家庭缘故，我想的都比较远，我和祁辰……像是两颗毫无交集的星星，可以短暂地彼此照亮，却很难并肩前行。
我家很穷，父母严重的重男轻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学习，考上人大，彻底离开这里，拼尽全力改变命运。
可祁辰家里有钱，虽说不知道他爸给学校捐了两栋楼的传闻是真是假，但是，他多次惹是生非，却什么事都没有，这倒是真。
而且，祁辰的成绩常年倒第一。
他不笨，但是从没学习过，逃课打架睡觉，是他在学校里最著名的三个标签。
他的人生轨迹，应该是混到毕业，买个文凭，或是出国留学，然后按着家里安排好的轨迹走完这一生，不用顾忌任何。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有想过刻意疏远，可祁辰每天放学都会准备等在我班级门口，顺手抄起我的书包扔在他肩上。
然后跟在我身旁一同去车棚，步履散漫。
晚上，他喜欢吃夜宵，又必须强制性的分享给我。
我经常在半夜被他叫出门，去楼上偷吃两串烤肉再悄悄回家。
甚至，有时候爸妈没睡，我不太方便出门，他会在楼上的卧室，用绳子将外卖递下来给我。
这些想法憋在心里久了，难免戳心。
有天晚上，我在祁辰的陪同下偷偷喝了点酒，在酒精的刺激下，心门渐渐打开。
我揉捏着他的脸，醉意朦胧，「祁辰，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祁辰愣了一下。
他推开我的手，眉心微蹙，「都生活在这地球上，哪来的什么两个世界。」
于是，我将那些心事复述了一遍。
祁辰听的很认真，然后笑了。
他靠在角落里，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没说话，又拿起一罐啤酒咕嘟嘟喝下。
喝尽，他将空了的啤酒罐捏扁，然后朝着角落里扔去。
啤酒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落在垃圾桶里。
他笑。
「操，就这？」
那双手揉乱了我的头发，
「多大点事，你考人大，哥哥读个你同城的三本，三本不行就大专，怎么也能陪你吹同一座城市的风。」
他挑眉，笑容散漫，轻描淡写多大一句话吹散了我心头萦绕良久的雾霾。
那晚，恰逢月圆，窗外满月高悬，窗内酒气氤氲。
对视间，他缓缓靠近。
我闭上眼，他的呼吸却定格在了离我几厘米远的地方。
良久，他的声音响起，喑哑的不像话。
「回去吧，太晚了。」
我怔了一下，缓缓睁开眼，却被他直接拽了起来。
身后，祁辰将双手枕在脑后，笑容痞气，「再待下去老子真快忍不住了，赶紧回家。」
末了，他又问了一句，「敢自己坐电梯吗？」
我点点头，红着脸落荒而逃。
电梯里，一层楼的距离，我却将刚刚那副画面回想了许多遍。
心跳快得不像话。
那晚，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也没有，可是，又似乎彻底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我以为我和祁辰的关系，就要再近一步了，可是……
我们学校忽然又来了一名转校生。
有转校生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名转来我班的女生，温柔好看，身上那股子优雅与温柔，与我们这所烂学校格格不入。
而且，最让人震惊的，是她的自我介绍。
转来我们班那天，她站在讲台上，笑意温和，提起了一个不属于我们班的名字：
祁辰。
她说。
「大家好，我是祁辰的妹妹，温宁宁，请大家多多指教。」
可是，她明明不姓祁，而且，当晚，我在祁辰那里得知，温宁宁不是他亲妹妹，只是青梅竹马。
她的忽然出现，让我心慌意乱。
从祁辰那里，我还得知了一些关于他和温宁宁的事情。
祁辰向来乖张桀骜，可他最听温宁宁的话。
多年感情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最主要的是——
温宁宁体弱，医生断言她活不过十八岁。
而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而且，造成她如此境地的，就是祁辰。
他对她有愧，所以，对她向来言听计从。
温宁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以及一系列并发症，且无法治愈。
而小时候，她身子骨原本没有这么弱，是祁辰幼时淘气闯了祸，让她大病一场，勉强捡回一条命，身子骨却愈发孱弱。
听完这些，我沉默了很久。
尤其是第二天早上，我刚走进教室，便看见了坐在我座位旁边的温宁宁。
在同学口中，我得知，温宁宁主动找老师调了座位，要和我坐同桌。
我蹙着眉，缓缓回到坐位。
温宁宁趴在桌上看我，她皮肤很白，白到几乎透明。
我没忍住，用余光看了看她。
她生得漂亮，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还有一双格外纤长的睫毛。
看向我时，睫毛一眨一眨的，格外好看。
她笑了。
「周圆圆是吧？你别害怕，我就是想来见见你。」
24
见我？
我愣了几秒，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温宁宁却笑了。
她说，「我好像知道，祁辰哥哥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我的心因她这句话而狂跳了起来。
我不傻，能在平日的相处中猜到祁辰喜欢我，可是，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还是听得我心跳加速。
可究竟祁辰为什么喜欢我，她却是只字未说。
我以为温宁宁是来挑衅的，是来抢走祁辰的，可是……
她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温和。
唯一不同的，是我们回家的路程，多了一个人。
温宁宁体弱，不能骑车，祁辰犯了难。
本应他载温宁宁的，可他却犹豫了，校门外，他骑在车上，单脚撑地，点了一根烟。
半晌，他转头看我，眉梢挑了挑，「你载她？」
「好啊。」
我当然乐意了。
毕竟，谁想看自己喜欢的男孩子自行车后座载着另一个女生呢。
我以为温宁宁会拒绝，亦或不开心，可是她都没有。
祁辰说完，她便走到了我身边，声音很轻，「那麻烦你了，你要是累了就告诉我。」
我点点头。
可实际上，她想多了，她那么轻，我根本就不会累。
她太轻了。
轻到，像是没有重量一般。
往前骑了一条街，我竟都没觉着自己后车座载了人。
温宁宁很安静，她只是悄悄攥住了我的衣角，即便车子压过许多碎石一路颠簸，她也没有出过半点声。
我忽然就觉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情敌，似乎，也没那么碍眼。
她温柔恬静，没有争抢，也没有高姿态的展示她与祁辰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
她的温柔甚至让我想起那句讽刺意味极强的网络流行语：
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25
温宁宁是喜欢祁辰的。
这一点，即便是我这个对感情极不敏感的人，都能看到一清二楚。
可是，她的眼睛很澄澈，目光中只有喜欢与温柔，没有半点掠夺。
可是，我坏心思地想，这世上哪有那么温柔的人呢。
哪怕自己命不久矣，哪怕喜欢的人并不喜欢自己，也只会默默地，默默地看着他。
仅此而已。
我想，更应该是小说里的那种绿茶吧。
表面上温柔，与世无争，实际上会在暗地里使小心机。
不然……为什么会在身体孱弱的本不应该上学的情况下，还坚持要转来我们学校，并要求和我同班同桌呢？
于是，我时时防备。
因为我很害怕，害怕祁辰这道忽然出现在我生命中的阳光会被凭空抢走。
可实际上，温宁宁竟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相反，相处越久，我便越发现，她的温柔与优雅，真的是刻进骨子里的。
而且，她对我很好。
会给我带各种自己精心制作的早餐，会在我困得撑不住时帮我望风观察老师，也会在炎热的夏日，偷偷爬下五楼去学校的食杂店帮我买冰水。
炎炎夏日，她拿着冰水回来时，巴掌大的一张脸却一片惨白。
吓得我连忙把她扶到座位上，一阵观察。
温宁宁是真的很好，好到，我甚至都有些怀疑，她好像不是来抢祁辰的，更像是来抢我的。
而且，温宁宁也搬到了我们小区。
她们家里条件都很好，租个房子和我们买瓶水一样简单。
可是，即便是那么有钱，她的心脏病还是没办法彻底根治。
与她相处久了，的确很难会不动容。
渐渐地，医生的那句箴言像是一块巨石，也压在了我心上。
这么温柔又美好的温宁宁，会死吗？
会真的活不过十八岁吗？
我终于理解了祁辰在面对温宁宁时的小心翼翼，无关爱情，是真的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姑娘。
周五晚上，我忽然收到了温宁宁的消息。
她问我，能不能去她家里陪她住一晚。
我同意了。
我带温宁宁回过家，爸妈都很喜欢她，对她赞不绝口，事后知道她可能活不过十八岁时，我妈都掉了眼泪。
当然，我妈不知道，这个姑娘有可能是她女儿的情敌。
和我妈打过招呼，我抱着一堆我妈准备的零食去了温宁宁家。
祁辰不在。
温宁宁也准备了很多零食，还有……几瓶啤酒。
我皱眉，把啤酒拿走，「你不能喝酒。」
「没事。」她朝我笑笑，有点撒娇的意味，「我酒量很差的，就尝两口。」
「不行。」
可最后，我还是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同意她往酒杯里倒了约三分之一。
温宁宁似乎很开心，捧着那小半杯啤酒，小口小口地抿着。
夜色静谧。
我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好到，我不止一次地怀疑，温宁宁是不是喜欢的根本就不是祁辰，而是我？
温宁宁抿了一小口酒，笑了。
她笑起来时，左颊有一枚很小的笑涡，她说，「因为，祁辰哥哥喜欢你啊。」
我怔住，「没了？」
她却轻声反问我，「这还不够吗？」
是了，在她的世界里，祁辰喜欢我，所以她爱屋及乌，就也喜欢我。
她端起酒杯与我轻轻碰了一下，
「其实，你是想问，我既然转学过来，为什么不转去祁辰哥哥的班级，而是要来和你坐同桌，对吗？」
我沉默了一下，默默点头。
我的确想问她。
温宁宁喝完了杯中的啤酒，脸蛋也染了几分红晕。
她轻声笑着，很乖，没有嚷着再让我给她倒酒，而是乖乖地倒了一杯常温的果汁。
「因为，就是想在生命进入倒计时之前，仔细看看他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的，想知道对方是不是值得他喜欢，也想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喜欢他。」
「而且——」
她握住我的手，
「你们是要谈恋爱的，我不想转去祁辰哥哥班级，天天和他待在一起，让你们有误会和隔阂。」
她笑，聚光灯下，那张脸美的让我恍惚间以为自己遇见了天使。
「我都这样子了，不想在临走前给他添什么麻烦。」
26
我鼻尖酸得厉害。
我无法判夺她这话是真是假，但是，起码她言行如一，真的做到了。
转校过来的这段日子，她除了偷偷看着祁辰外，从未与他有过任何逾距的举动。
但只要祁辰在，她的目光就从不会偏开半分。
她是真的爱惨了祁辰吧。
晚上 9 点多，祁辰忽然给我发了消息。
他说，他买了烧烤，让我偷偷上楼吃，我犹豫了一下，悄悄回复说，我在宁宁家里。
几分钟后，祁辰拎着一兜子烤串敲响了温宁宁家的门。
那晚。
我们三个坐在沙发上，边吃边聊。
温宁宁很开心，她坐在地毯上，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棉质睡裙，目光紧紧凝在祁辰身上，笑容恬静美好。
月光如泻，落在她身上有种错落分明的破碎感。
聊到深夜，温宁宁去卫生间洗漱，然后坚持还要陪我们继续聊天，窝在地毯上，却没隔多久就睡着了。
祁辰抿了一口酒，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紧紧蹙起的眉心布满了担忧。
良久，确定她真的睡着了，祁辰弯身将她抱起，送至房间内。
我注意到，祁辰抱她时是绅士手，双手攥拳，横在她身下，举止得当。
轻轻阖上房门，祁辰将我带去了阳台。
半封闭的阳台上，祁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
袅袅烟雾中，他揉了揉眉心，低叹一声。
「医生说……宁宁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很可能……」他单手揉捏着眉心，几度哽咽，「可能真的，活不过十八岁。」
短短两句话，他嗓子喑哑的厉害。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开口，「其实，宁宁最大的心愿，应该是和你……」
可是，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
「不可能的。」
他指尖夹着烟，目光看向天边，
「我待她像亲妹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她心里也清楚。她现在需要我捐个器官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上手术台，但是，感情这种事，不能等价交换。」
「如果真的因为她身体状况不如意，就勉强在一起，既是对你的不尊重，也是对她感情的侮辱。」
说话间，他捻灭了烟，低声叹道。
「认识了这么多年，我太了解她了，她对人永远真诚，她的世界也很简单，非黑即白，她认为喜欢就要在一起，不喜欢就不要因为任何原因去勉强。如果我现在和她在一起，她只会觉着我们在可怜她，这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是我想要的。」
我喜欢的男孩子，当着我的面夸另一个女生，可我心里却半点吃醋的感觉都没有。
反倒酸涩一片。
为温宁宁。
老天从来不公，那么好的女孩子，却没能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
我自认从不是什么圣母，却在祁辰细说温宁宁的身体状况时，为我的「情敌」掉了一滴眼泪。
祁辰怔了一下，走过来，将我圈在怀里。
这是我们之间，最亲近的动作。
我僵硬着身子靠在他怀里，良久，才听见他的声音响起在头顶。
「周圆圆，在一起吧。」
「高一的新生演讲上对你一见钟情，默默了解你的一切，却又怕贸然出击吓到你，直到有损友给我出主意，让我曲线救国，从你弟那里下手，本想和他交个朋友，然后近水楼台先得月，结果被他误会，和我来了场约架，然后阴差阳错认识了你。」
「剩下的一年多，我可以好好学习，可以努力和你考同一座城市的学校。」
他说了好多，然后缓缓松开手，低头看我。
「所以，行不行，给我个痛快，别让我太紧张。」
我却怔怔地盯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心跳已然加速。
在我沉默的片刻里，祁辰低叹一声，「管不了那么多了，倒计时过了，你只能同意。」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的吻落了下来。
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他的气息将我环绕。
在夜色中，在清风里。
我紧张得不得了，手紧紧揪着他衣角。
然而，目光一错，却忽然看见了客厅里的……温宁宁。
她仍旧穿着那条白裙子，脸色却很苍白。
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她笑了笑，然后缓缓抬起手，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然后又悄悄离开了。
我慌忙推开了祁辰，看着温宁宁离开的方向，欲言又止。
祁辰却先我一步开了口。
「我看见了。」
「那你……」
祁辰揉了下眉心，
「看见了也好，她也该安心了。她一直知道我不喜欢她，却又很固执地想要看见我有所归处，不然总放心不下。」
「可是……」我还是放心不下，「这样对她来讲，是不是太残忍了？」
「也许吧。」
许是烦闷，祁辰又点了一根烟，
「可是，在她有限的生命里，继续让她对一份不可能的感情抱有期待与幻想，浪费她最宝贵的时间，也许才是最残忍的吧。」
我们沉默了良久，中途，祁辰抽了两根烟。
最后一根烟燃尽，他灭了烟，俯下身来在我唇上飞快的亲了一下。
「以后，终于可以让他们叫你嫂子了。」
27
温宁宁死了。
某天清晨，我忽然接到了祁辰的电话，温宁宁心脏病忽然发作，很严重。
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我们赶到医院时，医生刚巧推开急救室的门出来，他摘下口罩，摇头叹惋。
「我们尽力了，她想见见你们，去和她说几句话吧。」
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我颤抖着，跟在他爸妈身后进去了。
温宁宁躺在病床上，脸色白的几乎没有血色，她轻声笑着，目光在我们脸上缓缓游离。
温宁宁和她爸妈说了几句话后，将目光移到了祁辰身上，她语气很轻很轻，气若游丝，
「妈……我想和他们说两句话……」
温妈妈抹着眼泪出了门。
这里只剩下了我和祁辰。
祁辰走到她身边，双眼通红，身子颤抖的厉害。
她看着他，尽管面无血色，可那双眼底依旧流光溢彩。
「祁辰哥哥，以后别再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