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去那儿上班,也是没有办法,要是被我爹知道了这事,怕是要被我活活气死。就是现在这份工作薪水会少一些,欠您的钱,恐怕会还得慢一些了。」
「无妨,你慢慢还就是。」
我低头抿了一口茶,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一一讲给她听。
她听完,突然起身,在我跟前直直跪了下去。
「沈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吓了一跳,俯身要扶她起来,却怎么也拽不动她。
「不管怎么说,终归是我们对不住您……」
哪有什么谁对不住谁呢?
我也是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的,要是有得选,谁会愿意做一个深闺怨妇呢。
「顾宥帆打算在陵城开办一间学堂,想邀请你做老师。他同我说,人需得读书识字,将来才能选择自己想走的路。我不知道他这条路走不走得通,但我希望这世间,能少一些像我一样,被父母安排的人。」
我凝望着她,「沈小姐,你愿意为了我的愿望,出一份力吗?」
她亦仰头看着我。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泪光,笑起来却格外地灿烂。
也……格外地好看。
屋外,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
冰雪终会消融,也许就在不久之后,温暖的春天就要来了。
20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就像一个美梦。
一切都在向着我们理想中的轨迹前进,它太美太好了,让我错以为,我们所有人也许都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将来。
但上天却跟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沈映棠死了。
毫无征兆地,死在春天即将来临前的一个寒夜里。
她是从东方饭店七楼一间客房的窗户上掉下来摔死的,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警察署的人说这就是一场意外,不会立案调查。
我们私下派人去打听,却说是饭店给沈映棠家赔了一大笔安葬费,让他们息事宁人。
两边的人都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才不了了之。
顾宥帆不信,双眼通红,「映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去东方饭店,沈老先生也不是贪财之人,这其中定有蹊跷,我要去查清楚!」
说着,他起身就要往屋外走。
我赶紧上去拉住他,「顾宥帆,你冷静些!」
「你叫我怎么冷静!」
他回头朝着我吼了一句,话音落下,眼泪也一并落下来了。
头一次,他在我面前失态了。
我开口,声音里也带了些哽咽,「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但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你现在这个样子出不了门,我替你去沈小姐家打探打探情况。」
寒风刺骨,直直地往人心窝子里刮。
我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大衣套在身上,又折回来用力握了握顾宥帆的手,「你好好待在家里,等我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好吗?」
21
去到沈映棠家我才知道,不只是沈映棠死了,她的父亲也死了。
帮她们父女俩料理后事的是她叔叔婶婶。
灵堂里,沈家二婶哭得惊天动地。
灵堂外,瘦骨嶙峋的沈二叔面容倦怠,手上拿了一柄烟枪,时不时抽上两口。
我明里暗里探问了一番。
但他们一口咬定,沈映棠就是意外摔死的。
至于沈父,则是听闻女儿惨死的噩耗后,一口气喘不上来,活生生气死的。
看来在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我看了看日头,决定再跑一趟东方饭店。
走到巷口的时候,我身旁走过两位妇人,她们一边走一边叹气,「沈家老二可真是个心狠的,好歹也是亲侄女,啧啧啧……」
沈家老二?
亲侄女?
莫非,她们说的是沈映棠?
我赶紧折身追上两位妇人,「两位婶子,请留步……」
22
我花了两块银圆,从两位妇人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沈映棠的二叔是个老地痞,吃喝嫖赌样样齐全,沈映棠的父亲心软,这些年没少给这个弟弟擦屁股。
前些日子沈老二在赌场输了一大笔钱,思来想去,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沈映棠身上。
沈映棠在歌舞厅唱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惦记上她的人却不少。
沈老二的债主,就是其中之一。
沈老二一合计,索性乘沈映棠不备,将自己刚出院的亲大哥绑了,威胁沈映棠出去接待他的债主。
「映棠丫头,你可不能对你亲二叔见死不救啊!」
那债主给了准话,只要沈映棠跟了他,沈老二的赌债就此一笔勾销。
顾宥帆重重一震,沉声问我:「沈老二欠了多少钱?」
「三条小黄鱼。」
「三条小黄鱼?」
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语气让人没来由地心疼。
我不忍看他,低头小声说了句「是」。
顾宥帆仰望着漆黑的夜空,望着望着,忽然就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顾宥帆……」
那笑容极尽凄惨,他笑着,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滚下来,「三条小黄鱼……就为了这点钱,那个畜生就把映棠卖了……」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只差一点,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我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握住了他的肩膀,「你听我说,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欠债,沈映棠完全可以来找我们求助。
她到底为什么要选择去死呢?
23
又调查了两天我们才知道,真正想与沈映棠共度春宵的男人,根本不是沈老二的债主,而是债主的客户。
一个对华国传统文化很痴迷的崎国男人。
得知了沈老二的阴谋后,我不但去了东方饭店,还专程去了一趟沈映棠之前上班的歌舞厅。
「歌舞厅的服务员告诉我,之前沈小姐在歌舞厅唱歌时,有个叫安藤的崎国客人很喜欢沈小姐,不但经常来听她唱歌,私下还会送她礼物。」
顾宥帆的眸色越来越暗。
我赶紧解释道:「当然,沈小姐拒绝了。她没有收下这些礼物,一次也没有。」
夜空一片漆黑,暗淡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重重呼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东方饭店的一位服务员也悄悄告诉我,饭店前几日入住过一位崎国客人,姓氏也是安藤。这也太巧了,对不对?」
我和顾宥帆对视一眼。
华、崎两国已经正式交战,一个有权势的崎国男人,背后很有可能有军方背景。安藤次郎此时来陵城,恐怕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24
顾宥帆把消息告诉了驻扎在陵城的卫国军军长宋青时。
顺着这条线索,卫国军在城南码头缴获了一批刚刚卸货的鸦片,同时还逮捕了一位名叫安藤次郎的崎国男子。
安藤次郎的家族在崎国很有声望,他的父亲和哥哥都在崎国军队中担任要职,安藤次郎虽然没有军衔,但他也一直在为崎国军方效力。
他在华国各个大城市兜售鸦片,一方面是为了通过鸦片贸易,为崎国谋取巨额利润;另一方面,是为了瓦解华国百姓的精神意志,试图把更多的华国人变成没有骨头的奴隶。
之前沈老二那个债主,赌场的王老板,就是按藤次郎在陵城找的同谋。
安藤次郎负责货源,王老板则负责销售。两批人一唱一和,这谋财害命的生意就悄悄地做起来了。
王老板跟着安藤赚了不少黑心钱,为了讨好安藤,他才把主意打到了沈映棠身上。
沈映棠曾向沈老二承诺过,可以立刻帮他还债。
沈老二却直接绑了沈父,并且赤裸裸地告诉她,王老板看上的就是她这个人,要是不把沈映棠带过去,给多少钱都无济于事。
沈映棠跳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而发现鸦片交易,则更加坚定了沈映棠寻死的意念。
她不知道自己的死亡能不能为自己的国家尽一份力,但她必须那么做。
后来,我和顾宥帆去监狱见过安藤次郎。
即使身处大狱,这个侵略者依旧傲慢至极:「我很快就会从这里出去的,到时候,你们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他不知道,永远也不可能有那天了。
崎国军方的确发来了电报,要是卫国军同意释放安藤次郎,他们愿意坐下来谈一谈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
这个提议被宋军长一口否决了。
「爱国者尸骨未寒,我等男儿岂敢苟且偷生?!」
沈映棠跳窗,不只是一个弱女子不甘凌辱而做出的反抗。
万幸,她的鲜血没有白流。
她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自己的家国奉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
人固有一死,有人轻如鸿毛,就会有人重于泰山。
安藤次郎枪决那日,天色很好,洁白的云朵飘荡在湛蓝天空。
枪声响彻天际。
我下意识地侧头看身侧的人。
顾宥帆双眼猩红,两片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我思忖了几秒,还是悄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颤抖的手。
25
第二日顾宥帆出了趟门。
天色完全黑透的时候,他带着沈映棠的遗体回来了。
他的西装外套脏了,还散发着一股很恶心的腥臭味。
我什么也没问。
只是吩咐下人把那副棺材抬下去妥善放置。
后来我听府里的下人闲聊,说是从护城河里捞上来两具尸体,脸都被砸烂了,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能辨认出是一男一女。
「八成是干了什么缺德事被寻仇了,我听人说,那男的十根手指全被砍了个干净呢!肯定得疼死了!」
「咦,该不会是个欠钱不还的赌鬼吧!」
我静静地听着。
心里想的却是,当初沈映棠从那数十米的高楼上一跃而下时,又该有多疼。
26
顾宥帆把沈映棠的尸体带去火化了。
人被推进温度极高的焚化炉里,肉体在高温下化为灰烬,出来时,就只剩下一具白骨。
顾宥帆把那骨头放在一个檀木打造的盒子里。
难以想象,活生生的一个人,到最后竟然只剩下这么小小的一捧骨灰。
我问他想把沈映棠葬在哪儿。
他沉默了一下,「稚鱼,她不喜欢冷冰冰的棺材,也不喜欢黑漆漆的地方。」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
在我的认知里,人就跟树叶一样,到最后总是要落叶归根的。
可顾宥帆却说,沈映棠曾经告诉过他,她出生的那天晴空万里,温暖的阳光洒下来,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非常灿烂。
所以,她的父亲才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那位慈祥的父亲,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一直生活在温暖的阳光下。
回去的路上,顾宥帆一直紧紧地抱着那个小盒子。
就像是……
抱住了他在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27
战争依旧在继续,我们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顾老爷去世后的第三年,顾夫人也走了。
临终时她将我唤到跟前,拉着我的手跟我道歉:「稚鱼,你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家对不起你,是帆儿他没福气……」
其实顾夫人早就看出来了,我是喜欢顾宥帆的。
沈映棠走后,她便又起了撮合我们的心思。
被我制止了。
我很清楚,这辈子除了沈映棠,顾宥帆不会再喜欢上其他人。
而我和他一样。
所以我永远也等不到他的回应。
但我甘之如饴。
顾夫人走后,顾宥帆在灵堂里跪了三天三夜。
不吃不喝,不眠不夜。
我中途劝过他。
他却不愿起身,「稚鱼,你就让我跪吧,以后就是想跪没有机会了。我没有亲人了啊……」
「怎么会呢?」
我心下大恸,却不得不努力勾起唇角,「你还有我啊,哥哥。」
28
顾宥帆跟我提过一次和离的事。
被我巧言拒绝了,「眼下娘刚走,咱们就和离,让外人怎么看?」
说着,我给自己倒了杯茶,试图用微苦的茶水将心底的涩意压下去。
顾宥帆则是按了按太阳穴,眉头微皱,「话是这么说,可我也不能一直这样耽误你啊。」
「怎么就是耽误了呢?」
我微微扬起嘴角,「书本里可是说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若是一个男人因为我年岁大了就厌弃我,又怎么值得我托付终身?」
「我父母要是知道了我们和离,还不直接杀过来闹你个翻天覆地?你就当是帮我挡灾,等我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我们再和离也不迟?」
这几年我在顾宥帆的鼓励下读了许多书,明白了许多从前不知道的道理。
他说我有行商的天赋,不该囹圄于深宅大院。就在一年前,我开始在顾家的商行工作。
外面的世界无边无际,遇见看见的人与事多了,连脑子也伶俐了不少,说起谎话来,亦是头头是道。
阳光透窗而入,波光粼粼的日光带着和煦的暖意。
顾宥帆仔细地打量着我。
而我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生怕被他看出一丝破绽。
良久良久。
他终于露出个平和的微笑,「那说好了,等你找到意中人我们就和离。」
我如释重负,强忍着心头的难过,对他笑道:「到那时候,你可得给我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不然我可不依!」
「好。」
虽然说的是玩笑话,但他却郑重地应下了。
我那时候以为自己骗过了他,只顾着沉浸在不用离开他的欢喜里。
未曾察觉到他,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29
我嫁进顾家的第九年,崎国投降了。
又到了桂花盛开的季节,我端着刚做好的桂花酒酿去书房找顾宥帆。书房的门半开着,他站在窗台旁,捏着报纸的手微微颤抖。
「稚鱼……」
我听见他叫我的名字,语气里是克制不住的激动。
「投降了,他们投降了!」
我把手中的托盘放在书桌上,声音也有些颤抖,「是啊,我们打赢了!」
那天晚上,顾宥帆说要喝酒庆祝一番。
我本是不准的,怕他喝完酒又要胃疼。
他却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他的眼睛温柔到不可思议。
这么多年,他的样子好像一直没怎么变。
我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顾宥帆兴致很高,亲自搬了两张藤椅到院子里。
天地一片空蒙,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
就着月光,一瓶酒很快就见底了。
我侧头悄悄打量着身边的男人,今夜他很开心,脸上一直挂着笑。
自沈映棠死后,他好像再没有这样开怀过。
我看着他的侧脸,终于问出了那句埋在心里很久的话:「沈小姐她们知道这个消息,也会很高兴吧?」
「当然。」
顾宥帆躺在藤椅里,抬头仰望星空,「真想当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啊……」
月色太美,我在月光下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我隐约记得有个人将我抱了起来,温热的呼吸落在我的耳畔。
他好像对我说了些什么。
但我没有听清。
30
第二日醒来,顾宥帆已经出门了。
昨夜喝了酒,又吹了风,浑身都觉得没力气。
我担心顾宥帆的胃,还是打了电话去他的办公室,问他中午要不要我给他送饭过去。
他在那头低低地笑,「不必了,你在家里好好休息便是,之前就说好忙完这一阵就给你放上半个月假的,我怎么能食言?」
我不由失笑,「那你早些回来,晚上我给你亲自下厨。」
他思忖了一下,「我尽量。」
晚上顾宥帆果然回来得很早,最后一道菜上桌时,他刚好出现在门口。
四目相对,我和他都笑了。
随后,他脱下西装外套,在餐桌前坐了下来。橙色的灯光投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上去格外柔和。
战争结束了,一些从前凝结在他身上的东西,似乎也随之消失了。
顾宥帆越来越开朗,越来越爱笑。
我由衷地为他开心。
甚至天真地以为,即使无法再爱上别人,他能渐渐从失去爱人的阴霾里走出来。
以至于,我忽略了另一种可能。
他从没有走出来。
他笑,是因为他终于可以带着胜利的消息去见她。
31
顾宥帆跳海的那一日,一切与往常一样。
出门前他亦是笑着和我道别的,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唇角微扬。
「再见了,林稚鱼。」
而我仰着头,笑着同他挥挥手。
我应该有所察觉的。
毕竟,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连名带姓地叫过我了。
32
海边的风有些大。
船工们还在试图打捞顾宥帆的尸体。
夕阳渐渐贴近海岸线。
橘色与蓝色交接在一起,把日落前的最后一刻装点得沉静而壮美。
小玲紧紧握着我的手臂,声音发抖,「少夫人,您别担心,他们会把少爷找回来的。」
我看着翻滚的波涛。
心想,或许他并不愿意回到岸上。
顾宥帆说过,天空是自由的国度,大海是倒过来的天空。
海风越来越大。
浪花拍打着远处的礁石。
我叹了口气,呢喃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愿意回来了……」
「少夫人您说什么?」
小玲侧过头看我。
我摇摇头,「没什么,风浪太大了,让船工们回去吧。」
说着,我推开了她的手。
我走到沙滩上,俯身拎起了顾宥帆那双被海水浸泡得不成样子的皮鞋。
这双鞋是去年过年时我们一起去买的。
他没有带走。
除了沈映棠的骨灰盒,他什么也没带走。
33
回去时,车子从青山学堂的门口路过。
门口的两排白杨树抽出了嫩绿的枝叶,看上去朝气蓬勃。
书声琅琅,随风飘荡。
现在来念书的学生越来越多了,男学生多,女学生也多。
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读书是有用的。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几年前青山学堂开学那天的场景。
那时顾宥帆站在学堂门口,眼中满是憧憬,「战争总有一天会结束,崭新的时代等着这些孩子们去建设呢。」
他的话是对的。
因为懂得,所以热爱。
只是可惜啊。
他看见了山河无恙,却没了信念活到盛世降临那天。
我没有哭。
我想,我得好好活着。
那个欣欣向荣的繁华盛世,我得替他看看。
替他们看看。
34
我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周围的人都可怜我。
我母亲知道了这个消息,更是哭得惊天动地。她怨恨父亲当初为了我家的生意,一意孤行把我嫁给了顾宥帆。
「我苦命的稚鱼,以后该怎么活啊!」
该怎么活?
自然是,顺心而活啊。
顾宥帆为我留下了遗嘱,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
在他死后,顾家的产业由我悉数继承。
他对我有愧。
他给不了我很多的爱,只能竭尽所能地让我的下半生衣食无忧。
夜里下了一场雨。
我倚靠在窗边,听着雨水滑落屋檐的声音。
滴答、滴答——
对伤心的人来说,那是破碎的悲歌。
但,若是去见想见的人,这也许是最轻快的舞曲罢。
自她死后,他便开始期盼着死亡。
于他而言,死亡是一种解脱。
35
我整理遗物时,在顾宥帆的书房的柜子里发现了一封放妻书。
纸张微微泛黄,看笔迹,应是很久之前就写的了。
但末尾的日期,写得却是崎国投降那一日。
他是什么时候写下这封书信的呢?
也许,是在沈映棠死后不久;
也许,是在他许诺会为我备上丰厚的嫁妆的那日。
我握着这单薄的书信,心底的最深处好像被什么东西破开了一条缝隙,悲伤顺着那缝隙不断地往外流动,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涌向四肢百骸。
而我也终于想起了那个夜晚,那句我没听清楚的话。
他说:「稚鱼,对不住。以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
我死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眼泪却自顾自地蜿蜒向下。
36
我的丈夫抱着另一个女人的遗骨殉情了。
人们都说他是个疯子,居然放着大好的家业不要跑去跳海。
可他不是疯子。
他是太阳。
那一天,我的太阳和他的爱人永远深埋于海底。
但他曾照亮过我。
不仅是以前,还有现在,以及将来。
我想,我得好好活着。
【完】
□ 头晕晕的小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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