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了一个礼,本来我就是想来拜拜佛躲清静,对求签这事兴趣不大。
刚要拒绝,肩膀就被人撞了一下,盛今月伸着脑袋:「来都来了,就求个签呗,师父,我们求姻缘。」
我横她一眼:「你的姻缘还用求佛祖?」
就她那魅人的手段,佛祖表示自愧不如。
「哎呀,别扫兴嘛,来,一起。」
师父微微一笑:「那就请两位施主写下心仪之人的姓名,再去佛祖跟前求个结果。」
盛今月兴致匆匆,手一挥,大大方方写下「戚野」两个字。
我默不作声,心里难言地一哽。
「走。」盛今月也不管我还没有动笔,递给我一个签筒,拉着我往佛前一跪。
我看着她虔诚摇动签筒的背影,默默抿紧唇。
「呀,上上签。」盛今月捡起摇落的竹签,兴奋地拿给师父。
我心念微动,手就动了,看着滚落在地上的竹签,我竟有一丝紧张。
捡起来翻开——下下签。
我盯着那三个字,恍惚出了神。
看吧,佛祖都知道我们没有缘分。
视线里出现一只冷白修长的手,从我手中抽走下下签,然后利索地插进签筒。
我抬头,戚野半蹲在我身旁,面无表情地把签筒递给我:「多摇几次。」
「???」这还能多摇几次?
戚野眸子星星点点潋着流光,循循善诱的口吻:「心里念着我的名字,多摇几次,一定有上上签。」
我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嗤笑:「你以为是买菜呢,还能挑三拣四。」
戚野不以为意,眉尾微微上扬,缓缓吐出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淦!
去你妹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非不摇,刚有起身的动作,肩膀被他按住,他还挺执着,挑衅地扬眉:「怎么,不敢?」
12
我知道他是在激我,偏不如他愿。
两个人无声僵持着。
身后,周一安和盛今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周一安:「不知道你有没有,反正我有一个感觉。」
盛今月:「我也有,你先说。」
周一安沉吟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句:「我感觉我就一中介。」
「大哥,同道中人啊。」盛今月拍着他的肩膀,「对,我们都是别人爱情的中介。」
我:「……」
你们都这么幽默的吗?衬托得我像一个土狗。
我瞪了一眼戚野,直接把签筒塞到他怀里:「要摇自己摇。」
「打个商量。」盛今月的脑袋从我和戚野之间探进来,「我和周一安不是想拆散你们,加入总可以吧?」
「你赶紧闭嘴。」我挺膝站起来,自顾自往回走。
走出去挺远了,周一安才追上来:「不等他们了?」
我盯着台阶往下走,不吭声。
「戚野还在摇签。」
「呃。」我没想到他还真和我求的那枚下下签杠上了。
他就那么笃定,我摇签的时候是想着他的?
又走了一段路,周一安往后看了几回,还是没看到戚野和盛今月。
我看他这副翘首以盼的样,忍不住调侃:「怎么的,你看上盛今月了?」
一旁的摄影师嗅到八卦的味道,悄悄把镜头怼近了一些。
周一安停在平台上不走了,叉着腰瞪我:「乔好,你不厚道啊。」
「我怎么了?」我无辜地摊开手。
「明明就是你和戚野旧情难耐,还想拉我出来挡刀,当个人吧你。」
「我没这想法。」
从未想过旧情复燃,也没想过要拉谁出来挡刀。
「大哥,你退后点。」周一安嫌弃地摆手让镜头拉远点,然后定定打量我片刻。
「乔好,我得说你。」周一安一副老大哥教训人的姿态,「人家佛祖都说,若无相欠,怎会相见,你和戚野那就是还有缘分。」
摄影师大哥八卦之心在燃烧,又在悄悄往前挪。
我好笑地问:「哪位佛祖说的?」
周一安:「……」
他被气得不轻:「你上辈子肯定是一级抬杠运动员,这么能杠。」
「没意思。」不仅是这个话题没意思,戚野也很没意思。
第二期节目录完,我萌生了退出的想法。
晚上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不出意外地,被骂得狗血淋头。
苏择骂完,听我半天不吭声,还是缓了语气:「小乔,你要知道,这会儿你和戚野的粉丝都已经吵翻天了,他们家非要赖你冲他才去的这节目,现在情形明摆着,你和戚野,谁先走谁心虚。」
「哦,敢情这事你还得让我和他分出个输赢?」
我苏哥,好强好斗是出了名的,想当初,我还是个娇娇软软的小艺人时,黑粉骂我,我半天憋不出一句回怼的话。
苏择不干了,抡起胳臂自己上。
最强纪录,和黑粉互怼三十六个小时,不眠不休,一战成名。
黑粉换了一轮又一轮,我苏哥依然坚挺。
反而把那些黑粉整不会了,纷纷甘拜下风,求他赶紧去睡觉,免得猝死。
以至于后来,我惯常毒舌,黑粉也都见惯不怪,苏哥的人,哪有什么软蛋!
13
「就要分输赢。」苏择深以为然,「两家粉丝斗了这么多年,咱不能输。」
我翻了一个身,透过薄纱看着窗外沉沉夜色,心情有些复杂。
和戚野置气归置气,但在人前,我总想求个体面。
所以分开后,我从未提过他只言片语,直到这一次恋综碰面。
可能压抑太久,再见反而杀红眼。
「你该不会……」苏择生了疑心,「还念着他吧?」
闻言,我悄然蹙眉。
浓浓的夜色融入眼底,我愣是有股透不过气的感觉。
苏择在那头暴跳如雷:「乔好,你给我清醒点,不要再被他蛊惑了,他资本雄厚,玩场游戏轻易就能全身而退,你玩不起。」
这倒是真话。
公子哥戚野抽身不痛不痒,我必须伤筋动骨。
不值得啊。
苏择千叮咛万嘱咐:「我也不是不开明的经纪人,就这次,你在节目里随便找谁谈恋爱都可以,除了戚野!」
「没兴趣。」我不胜其扰,直接撂了电话。
门铃响起的一瞬间,我便有预感,来的人是戚野。
所以我趴着不动,他又是那股执着劲,我不开门,他不走。
夜深人静,门铃声格外突兀,估计我再不动,这一层都要知道戚野在我房间门口了。
我捞起遥控开门,没有起身的动作。
戚野进来时,身上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发梢有被秋霜浸湿的痕迹。
就着橘色昏光,他朝我摊开手。
一枚扁平的长签,朱红色的字样:八十一上上签。
我不可置信地抬眼,戚野敛去眉目间的张扬肆意,黑眸中有股难言的执着热意。
「你大半夜跑上山去求一支破签?」
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竟不知道他竟然还一心向佛。
是我不了解他,还是他中邪了?
戚野神情虔诚:「乔乔,我们不是下下签。」
就是说,他非要证明,我和他之间,是上上签。
胸腔里五味杂陈的情绪翻涌,我难以辨明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荒唐又难受。
「师父说,八十一上上签,所求之人,近在眼前。」他动作温柔地拉住我的手腕,把签放在我手中。
我的手不受控制颤了颤,僵硬地盯着手中的佛签。
空气在凝结,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戚野,你有毛病。」
佛签脱手砸到他身上,心底的风在叫嚣,旧事重提总难免揭开旧伤疤。
话也就难听了:「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他不语,眸底浓墨寂静。
「你不觉得搞笑吗?」我几近低吼,「我们分手,和佛祖没关系,你别幼稚了行不行?」
我很难想象,这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桀骜公子哥,也有这么天真的时候。
戚野静静立在那儿,任由我发泄完,弯身捡起佛签。
昏沉的灯火摇曳在他低垂的眉目间,眸底沾了暖光,温柔潋滟,却不及他嗓音里半分缱绻。
「乔乔,一千零一十三天,我每天都在想你。」
他深深看来的眸光,诚恳得虔诚:「我有听你的话,努力变成更好的人,才敢来找你。」
话落有余响,在我心间绕动,细品便也有了酸苦的意味。
我想笑,可眼眶却在发热。
最终情绪难纾,他欺身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我僵硬地被他抱入怀中。
耳边他嗓音低哑,如幻音:「乔乔,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14
我一瞬泪崩。
就是觉得那几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得到了慰藉。
在分手后很长时间,我都陷在一种自我怀疑的漩涡里,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是不是自己太过于计较,是不是不够爱。
不是的啊,我曾那么热烈地爱他,无论多少不可与之诉说的委屈,仍然抱着飞蛾扑火的勇气。
想留在他的身边,想陪他走得更远。
苏择和我说过一句话,至今刻骨铭心。
他说:「小乔,不是你不够好,是被你爱着的那个人,担不起你这份爱。」
恋人常能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因为爱得不对等,有一个人委屈了,两个人之间,就有了裂缝。
「乔乔,不哭。」他伸手替我擦泪,耐心哄着。
我用力推开他,转过身去抹了抹眼睛。
情绪决堤后,心头反而松快了,或许,是释然吧。
「你走吧。」我听见自己出口的声音,沙哑破碎。
到底是伤心了。
我一直都坚信,真正爱过的人,都曾有令人心神向往的闪光点,便是分开了,难过不可避免。
他没有动,倔强地留在原地。
我侧头看向桌上的镜子,清亮的镜面里,我眼睛发红,难掩狼狈。
手起手落,玻璃瓶的护肤水砸向镜面,碎片哗啦啦落下。
戚野的脸色变了变,本能地伸手护住我。
我闪到窗边,冷冷和他对视:「镜子破了,就没有了价值。」
没人会要一面破碎了的镜子,再用,便有刺伤的风险。
戚野紧盯着桌上的镜之碎片:「我坚信,破镜重圆,一定有存在的意义。」
我倏然提高声调:「破镜重圆必然要承受重蹈覆辙的痛苦。
「戚野,我不信你。」
人通常都是这样,有飞蛾扑火相爱的勇气,却没有破镜重圆的信心。
戚野缓缓抬头,灯影下,眉尾红了又红。
我转过身去,不愿再看。
两个人之间,便是仍有旧情,信任一旦崩塌,哪能是三言两句便能重筑。
这个道理,我们都懂。
夜色浓烈无声,如他沉默。
到底是那样骄傲的人,服软至此,应是无数反反复复挣扎过的,当滚烫的爱意被浇了一个透心凉,也就没了继续纠缠的力气。
他拿起一块镜子碎片,凝视良久,走了。
这晚,我一夜没睡着。
早上助理进来,见到我时吓了一跳。
「小乔姐,你的眼睛怎么肿得这么厉害?」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哭过,摇摇头不想解释。
化完妆到集合大厅,节目组宣布了戚野退出节目录制的消息。
一时之间,嘉宾们面面相觑,然后把目光齐齐对向我。
「……」这我也解释不清啊。
苏择说,我和戚野谁先退出,就是谁心虚。
这会儿真分出输赢了,我并不觉得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相反地,很讽刺。
两个人的事,怎么就摊开在公众视野下,非要争个输赢。
没有赢家。
戚野退赛,盛今月闷闷不乐,几次和我抱怨:「你就算不要他,也别让他退赛啊,他在,至少让人赏心悦目。」
抱怨归抱怨,可一点也不耽搁她寻找新欢。
第一季收官,就成了两对,盛今月和一个身材巨好的模特弟弟打得火热。
最后一期表白时,盛今月泪洒全场,整了一出终于遇上对的人的深情大戏。
周一安悄悄和我吐槽:「你看着,不出一月,她就会官宣分手。」
15
周一安还是有点东西的,算得忒准。
距离节目播出还有一小时,晚上八点,盛今月哭哭唧唧找上我。
在这之前,我窝在家里,正刷着节目组放出来的先导预告,心肝直乱颤。
就我和戚野一同出现的前两期,单出来片花,两家粉丝就已经炸开锅,路人纷纷围观。
照这情形,等正片播出,估计能杀成一片。
苏择再度打电话来问:「要不要我们先出个澄清声明?把锅甩给节目组也不是不可以。」
我眉心突突跳:「算了,等等看。」
苏择临挂断电话前叮嘱:「记得把私信关了。」
电话刚打完,盛今月就来了。
坐在我家沙发上哭了又哭,我给她递纸巾的速度都赶不上她擦眼泪的速度。
眼看着没完没了,我没忍住:「鱼塘被炸了?」
养鱼专业户的盛今月小姐,谈过的恋爱比她拍过的戏都要多,还能有为爱情掉光眼泪的事情发生?
不正常,太诡异了。
「呜呜,你没有心。」她抽抽噎噎地控诉我,「人家都这么伤心了,你还取笑我。」
我闭嘴了。
「我好不容易认真一回,没想到是这种结局,他……」
她越哭越大声,妆花了,乱七八糟糊了一脸。
「他把你甩了?」我表示很震惊,盛今月谈恋爱,没有别人甩她的道理,都是她腻了在先。
听我这么问,她哭得更伤心了,肝肠寸断。
「他怎么你了?」
盛今月哭得好大声:「我有鱼塘,他特么的有海。」
我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塘主玩不过海王,挺正常,拜拜就拜拜,下个更乖。」
电视上恋综开播,盛今月崩溃到不行:「关掉关掉,我不想看到他。」
「……」我只好关了电视。
「节目没播完,我连分手都不能说,太他妈憋屈了。」
她有多憋屈我没办法感同身受,但很快,我也开始憋屈了。
苏择让我关闭私信,盛今月这么一哭,我把这事给忘了。
节目开播,我的微博后台,直接瘫掉了。
戚野的粉丝成千上万涌进来,噼里啪啦地扔来无数问候,主题也就一个:不要脸,缠着我家野哥。
私信没完没了,评论区更是热闹沸腾。
戚野的粉丝在骂,我的粉丝回骂,路人看热闹。
最高一条点赞评论:打起来打起来,恋爱有什么好谈的,打起来才好玩。
盛今月为爱情哭了个丧,丧期结束得太快。
转眼的工夫,她一边刷着弹幕一边笑哈哈:「哈哈,你可太惨了,他们骂得好凶哦,说你不知好歹。」
我心哽得厉害。
「还说你装,明明就是喜欢得要命,还嘴硬。」
盛今月看热闹不嫌事大,兴冲冲地问:「采访一下你这个当事人,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我没心情和她开玩笑,盯着翻滚的弹幕看了许久。
「哎,真伤心了?」盛今月的脸贴上来,「在这行混,什么场面没见过,别往心里去。」
当然可以不往心里去,但有些事,就是过不去。
我模模糊糊说了句:「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是假的。」
曾喜欢得要命,现在,也没有嘴硬。
「啊?」盛今月懵了懵,「没头没脑嘟囔什么呢,什么真的假的。」
我没理她,纤长的手指飞快敲击屏幕,发出一条最新微博。
然后立刻关机。
「我睡了,待会儿你自己走。」手机丢在沙发,我转身进了卧室。
盛今月在那儿鬼叫:「你竟然敢在这个风口发微博。」
她扬声念出我的微博内容后,夸张地叫唤:「姐妹,你太猛了。」
躺在我微博上的短短一句:智者不入爱河,冤种重蹈覆辙。
16
根本不需要苏择发长篇大论的澄清声明,麻烦且没有说服力。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受了委屈只会偷偷抹眼泪。
他们揣测那段感情,计较谁高谁低,权衡利弊,找寻谁爱得多谁爱得少的证据,然后惯常就是我不配的言论。
身份不对等,不配就不配,老娘不当冤种。
第二天早上,我伸着懒腰走出卧室,看到客厅里的两个人,有点发懵。
「睡得好吗?」长相俊美斯文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跷着二郎腿,苏择站在他的身后,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大老爷们,这会儿缩着头一脸待宰羔羊的凄惨样。
我缓了缓才反应过来,点头:「挺好啊,一夜无梦。」
男人把玩着我昨晚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垂着的眉眼,荡着薄薄的阴沉笑意。
郁之舟这厮,惯喜装深沉。
苏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疯狂给我使眼色,描嘴形:「生气了!」
「哦。」我反应淡淡,转到吧台倒了杯水,纠结道,「以后你们来我家,能不能先和我打声招呼?」
虽然一个是我老板,一个是我的经纪人,但趁我还在睡觉就进我家里,也很不对吧。
苏择一听,抱着脸生无可恋。
我明白他的肢体语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纠结这个?
「行,这次不跟你们计较,下次注意。」
苏择这下直接呆滞在原地了。
「乔好。」郁之舟靠着沙发,幽幽出声,「这怎么算?」
「算什么?」我看着他举高我的手机,没懂。
苏择眼神狠剜着我,不敢说话,依旧描嘴形:「微博,微博。」
「明白了。」我刚起,还没来得及看手机。
估摸是昨晚我发的那条微博又炸了,意料之中的事。
「来,和我说说。」郁之舟的手指有规律地扣着手机,「谁是智者,谁是冤种?」
我很想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碍于对方是我老板的关系,我稍微委婉:「不特指谁,只想表明我不当冤种的立场。」
「那你就是想当智者?」
「???」你没事吧。
我总觉得,每次看郁之舟,他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狭长眼睛有妖气。
就像此刻,他明明没有笑,脸上却能让人看出几分似笑非笑的妖冶。
「人设是你立的,反悔来不及了。」
我特么……这就算立人设了?
郁之舟侃侃而谈:「你应该知道,一个当红女明星人设崩塌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所以……」
他修长的手指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你必须要再签订一个附加协议。」
绕半天,他终于表明来意了。
我好整以暇地笑问:「什么条件?」
郁之舟脸上现出一丝微笑:「三年不许谈恋爱。」
离了个大谱。
不过也对,三年,正好是我的经纪约到期时间。
郁之舟手一挥:「想好了就签字。」
苏择立刻把一份合约捧到我跟前,往我手里塞了一支笔。
我有点想笑,这整的什么玩意儿?
「不敢?」郁之舟挑眉。
就是这两个字,这腔调,我见鬼般想起那天在佛殿上的戚野,就很像!
我轻摇头驱散不该有的想法,略略翻看了一下合约。
挺简单,约定和违约金,金额还不小。
我咬了咬唇,被气笑了:「郁之舟,你他妈真是把无奸不商原则执行得彻彻底底。」
「过奖。」
「行。」我飞快签下自己的名字,「傻逼才谈恋爱。」
17
郁之舟脸色沉了沉:「你不谈恋爱,也别诋毁所有谈恋爱的人。」
我之前隐隐约约听到过一点风声,听说郁之舟新近喜欢上了一姑娘,对方还颇火辣,郁之舟这个斯文败类,有一阵子脸上脖子上都挂着花皮。
姑娘下手狠,他还挺享受。
我忍不住调侃:「你他妈就一受虐狂。」
郁之舟站起身拿过合约,也不和我计较:「你这种仙气飘飘的仙女,不懂我们凡人的快乐,正常。」
「切。」我表示不屑一顾。
我老早就蹚过凡人爱情的苦河,这些年是真清心寡欲了,以至于郁之舟常说我:「你这女人,实在索然无味。」
他的口味一向单一:漂亮、热辣、张扬。
「郁之舟,你迟早得栽。」
「我不信。」郁之舟自信满满。
末了,他意味深长地笑道:「不过有一点我倒是相信。」
我问:「什么?」
「我能凭这纸合约,大赚一笔。」
「你想得美。」
郁之舟不和我争辩,满意地走了。
苏择狗腿子地把人送到楼下,又折回。
指着我想骂,气哄哄的,半天也骂不出来什么。
「算了,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没用了。」他摆摆手,一脸无奈逐渐转成同情,「我得告诉你两个消息。」
我低头看着手机的开机画面,等他说。
「第一,昨晚戚野宣布退圈了,不再参加任何比赛性质的赛车活动,更不会进娱乐圈。」
我划动屏幕的手指一僵。
这些年,他的确已经大满贯荣耀加身,但赛车,是融入他血液里的东西,他在赛场上能发光。
他怎么舍得放弃?
「第二,他凌晨的时候还发了一条微博……」
苏择看到我手机屏幕里的内容,知道不用他多说了。
凌晨两点,戚野的微博发出了唯一一条和私生活相关的消息。
字句精炼干脆:复合我提的,被拒了,还在追,大家别添乱。
我想象不出他打出这些字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大半夜的,喝醉了?
戚野服软求和已经超乎我的想象,公开表示想再追我,这多少有悖于他桀骜难驯的公子哥形象。
我足足愣了三四分钟,才去划拉评论。
这大概是我和他分手后,第一次出现评论区这么和谐的场面。
我的粉丝喜大普奔吐气扬眉狂欢,戚野的粉丝,以前闹得最凶的那一拨沉默了,剩下一部分含泪加油打气。
没人骂我,一时间还有点不可思议。
苏择解气地说:「持续几年的大战落幕了,咱们赢了。」
我熄屏看向他:「从来都不可能有赢家。」
世人争吵狂欢,非要在我和戚野之间分出胜负,无疑是因为在他们看来,谁在意对方多一点,谁就是狼狈的输家。
一段感情,用输赢来评判,既否认了我们曾付出的真心,也否认了那段岁月存在的意义。
热烈爱过的人,是恩赐也好,是劫也罢,都该有他的意义。
「你怎么还不高兴了?」苏择很不理解,「忘了你那五年被狗吃的青春了?」
说不出为什么,心头就像是被什么重重锤下,难受得透不过气。
我望着落地窗外阴压压的天空,艰难地启唇:「五年——
「那是我的青春,也是他的。」
18
随着戚野退圈淡出公众视野,关于我们的那一段,逐渐也消停了。
观众散去,故事翻篇,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
某天夜里,我翻来覆去没睡着,爬起来刷朋友圈,不经意间就看到了戚野的消息。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劲风旷野的公路照片,穿行在无垠旷野中的公路延绵没有尽头,定位是内疆某个山区。
看样子,是领了车队穿越无人区去了。
的确像他的性子,自由是融入他骨子里的东西,在挑战极限的路上,他怕是停不下来。
我翻了一个身,正准备睡觉,刚放下的手机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
是家里的号码。
大半夜的,这让我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阿姨在电话里头哭得稀里哗啦:「你爸爸……昨晚从楼梯上摔下来,送进医院了,你快回来一趟吧。」
我心头冰凉,从床上翻坐起来。
慌慌张张给苏择打电话,他半天没接,我没敢停留,换了衣服拿了手机自己开车往家里走。
怎么说呢,在开车这件事上,我天赋平平。
那些年仗着有戚野,我连车都不想碰。
后来和他分手,总有那么一些触景生情的意思,更不愿意开车,有司机代劳,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四五个小时的车程,我抵达医院时天蒙蒙亮。
紧绷的神经稍松懈,停车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别了旁边的车子。
碰撞声引发车子的警报轰鸣,拿着一沓单据的中年男人冲出来,和目瞪口呆的我面面相觑。
「你开车不带眼睛的吗?」男人皱着脸看自己的爱车,心疼得要命。
「大哥,对不起啊,我现在有急事,您先看看,多少钱我都赔。」阿姨的电话一个个打进来,我颤着声音和车主商量,「您记一下我的号码,行吗?」
他一脸不爽:「都来医院了,谁不急啊,你在这儿待着,等保险公司来。」
手机不停在响,我烦躁地接通,女人六神无主哭唧唧:「小乔,你到了没有?」
旁边的男人嘀咕道:「咦,你是那个女明星?叫什么来着……」
我返回车里,在便签下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男人:「大哥,晚点你联系我。」
「178……乔好!」男人念一遍,惊讶地拔高声调,「你是乔好啊,我是你粉丝。」
「……」我已经冲进医院大厅,这铁定是一个假粉。
手术室前,坐在椅子上一直抹眼泪的女人看见我,急急迎了上来。
哭得更凶了:「小乔,怎么办啊,你爸都进去几个小时了。」
我看着手术室门上红色的显示灯,一晚上高强度的紧张,这会儿腿都有点发软,「秦阿姨,医生怎么说?」
「突发性心肌梗塞。」秦婉无比自责,「昨晚你爸说要看书,我就先去睡了,没想到大半夜他突发这症状,人还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我脑袋晕眩,背靠着墙稳住身体,耳边女人细细的哭声如千万只蚂蚁啃噬着心头,我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对这个女人,我多少是带着一些不友好的。
原因无他,就是始终觉得,她占了我妈的位置。
19
几个小时后,苏择的电话姗姗来迟。
我还以为他是看到未接电话打来的,没想到,人家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跑哪儿去了?」他刚睡醒,嗓音沙嘎难听,「是不是又没看手机?网上有人发视频爆料你撞了人家的车不赔钱跑了,老板现在快气死了。」
手术室里还是没动静,他这电话,又给了我当头一棒。
人心是真的坏,无底线的炒作永远没完没了。
胃里一阵阵地翻涌,我忍着恶寒和苏择解释了一遍,他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天啊,你一个人开了那么久的车。」
「宝贝儿,是我的错,昨晚和人应酬喝多了,你等着,我马上到。」
下午一点多,漫长的十几个小时的手术结束,我爸被送入 ICU,仍然不能探视。
傍晚苏择来了,见我傻坐在走廊里,又是一通自责,自责后,忍不住说我:「你胆子也是大,都没怎么碰过车,敢开几个小时夜路,至少给司机打个电话啊。」
「忘了。」我当时脑子是懵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回来。
这会儿,我脑子里无端闪过戚野的身影。
其实我这人,性子软是软,但任性起来,比谁都倔。
大学那会儿他玩赛车,已经斩获无数大奖,名气高涨,我一心想融入他的生活。
那么爱美的我,顶着大太阳考了驾照,喜滋滋地缠着他带我过过瘾。
我非要自己开,没想到,就这么一次就出事了。
车子撞向马路牙上,我完全吓懵了,只知道车子失控撞过去的瞬间,戚野解了自己的安全带朝我扑过来。
那次事故戚野断了一根肋骨,我毫发无伤。
他疼得要死,还强忍着剧痛检查我有没有受伤,我哭得惨绝人寰,他还得忍着痛哄我。
后来他调侃:「咱以后不开了,我给你当一辈子的司机。」
他那次也吓得不轻,但在最危急的那瞬间,他本能地不顾一切护住我。
人啊,是能感知爱意的动物,所以在很长的岁月里,我心甘情愿地守着空房子等他。
「在想什么呢?」苏择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抿了抿干涩的唇:「想喝水。」
「你不会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吧?」苏择从助理手中接过暖水壶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不回答,岔开话题:「早上的事故处理好了吗?」
「已经让人去联系车主协商了,他发那个视频的目的很明显,估计得敲你一笔。」
语罢,苏择安慰道:「没事,我们能处理好,你先去吃点东西,我去找医生问问情况。」
倒不怎么饿,不过干等着也没用,我起身往医院外走。
经过露天停车场时,我下意识往我停车的方向看了眼。
早秋的傍晚,红澄澄的夕阳温柔铺开,戚野一身黑衣、神色冷淡地立在夕阳下,嚣张的身高优势压得跟前的男人矮了几截。
他不紧不慢说着话,男人不停点头哈腰。
最后他手一扬,一枚电子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落到男人的手中。
20
人通常能敏感地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戚野侧头,和我的视线遥遥碰上。
他掩饰性地摸了摸眉心,才抬步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说真的,这一瞬间,我的心跳在加速。
他没回我,端详着我的眼睛:「知道你这爱哭鬼,准得哭。」
我一哽,这人是真的看不懂,很多时候吧,就想气到我哭,我真哭了,他又见不得。
正想怼两句,就听见他身后不远处那个男人激动的声音,他在打电话,声音直哆嗦:「媳妇媳妇,发财了。
「早上不是有个女明星别了我的车吗?我发了视频,她男朋友来找我了。」
男朋友?
我无声挑眉,戚野耸了耸肩:「不是我说的。」
那个男人背对着我们,兴奋得几乎要起飞:「她男朋友让我删视频并且澄清,作为交换条件,他送了我一辆超级跑车。」
「媳妇,等你病好了,我就开上它带你去兜风,可拉风了。」
男人边抛着钥匙边往前走,远远飘来一句:「谁知道呢,人女明星就喜欢找这种人傻钱多的男朋友。」
我头皮发麻,整个人都不好了。
人傻钱多的戚野?
「你没毛病吧?」我被震惊了,别一下车千八百搞定的事,他给人家赔了一辆跑车?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况且对方还试图引导舆论敲我一笔,也难怪人家说他人傻钱多。
戚野无所谓:「他老婆癌症晚期,当做慈善了。」
「哦。」是,大爷你清高,显得我特别庸俗且没有同情心。
路边小餐厅,简陋的几张桌椅,店里就我和戚野两个客人。
他腿长,从桌下出来一大截,蹭到我的鞋尖,有种磨人的触感。
我往后缩了缩腿,找话题掩饰尴尬:「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落地。」他垂着眼,细心地用热水烫着碗筷,「公司公益活动,出了趟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