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
我眼神有些危险地盯着他,「既然看完了,那回去吧。」
他嘴角微微收了些笑意,「好。」
一回到村落,顾松便想方设法将我赶进了屋子。
我眼神微凉着看着他,「这么着急我先回屋歇着,你怕不是在背后搞小动作吧。」
顾松笑着,桃花眼泛起潋滟的光泽,「放心,骗你,我不得好死。」
我心底冷笑,那你应该就死一千一万次了。
我进门的时候,我常年带在身边蛊王爬到掌心,我合掌捏碎,黑浓的毒汁缓缓从我的指尖泄出。
我将它细细涂在我的短刀上。
万蛊之王,南疆蛊族流传下来的好东西,据说只要一点点,就算是金刚不坏的仙躯也能叫他烂得只剩一层皮。
这段时间是我太心慈手软,居然没立刻杀了顾松,还让他逍遥自在了一段时间。
这一次,我要让死无葬身之地。
半夜的时候,木门轻压一声,脚步声很轻,我知道是顾松进来了。
我轻轻地眯起了眸子,装作一副酣睡的模样。
顾松缓缓靠近了桌子,啪嗒一声,很轻的,是什么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的声音。
我佯装翻了个身,被子掉落在地。
顾松瞧了,轻叹一声,摇摇头,居然笑了出来,「睡了觉竟然也是个不安生的。」
他轻轻地过来,靠近床榻,要弯下腰替我捡起被子的那一瞬,我翻身而起!
一把锋刃的短刀稳稳地扎进了他的胸口。
鲜血一滴滴顺着刀刃蜿蜒了下来,我抓紧了刀柄,继续往里推。
顾松怔怔地看了过来,唇色一片雪白。
他看了我很久,最后笑了,竟然只能发出颤抖的气音。
他道:「原原来……你还是要杀我。」
我无视的表情,道:「我又何时说过不杀你?」
他笑着咳嗽了几声,苍白一笑,「那也好,你亲手杀的,我死后必然惦记着你,好让我在奈何桥边等你。」
我冷笑,无情打断的念想,「我这种作恶多端的恶鬼,投不了胎,上不了奈何桥,只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他嘴上溢着血,非常缓而慢地朝桌子那头眨了一下眼珠。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果然,桌子上是一盏漂亮精致的兔子灯。
「你喜欢兔子灯,我给你做好了。」
我的眼睛愈发泛冷,「不对,你不是顾松!你到底是谁?!」
当年的顾松才华横溢,就算出地再刁钻的字谜都能猜到,又怎么会真的不会,只能去学着做一个。
他唇边的血越流越多,我不知为何看到这场景,我的心脏竟然也会被狠狠揪了一下。
「你是谁?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顾松,到底是不是?」
他的目光清明,很坦然地承认了,他道:「是,又不是。」
我愣了一瞬,「什么意思?」
他道:「我是顾松的孪生弟弟,顾枫。」
11
安平王位高权重,受到皇室倚重,同样也受到皇室猜忌。
当年安平王妃产下双生子。
长子留在王妃身侧,幼子则送入了宫中,名义上为入宫教养,实为质子。
「因为我父亲的缘故,我在宫中受尽了欺辱,宫中的皇子顽劣,他们喜欢把我扮成女装,任意折辱,后来,甚至将我丢去了乱葬岗……」
乱葬岗……一提到这个地方,我的眸光微怔,不由想起了当年那个被狗蚕食的无辜女童。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是可以救她的。
可我没救他,不是见死不救,而是当时被丢在乱葬岗的,有两个孩子。
我的身上有毒蛊,野兽什么的根本不靠近我。
那天,但另外两个孩子就不一样了。
他们被狼狗啃食,在它们的尖牙下面痛哭。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一点的孩子叫得尤其痛苦,他不断地哀求:「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了,我太痛苦了,我想要活下去!」
另外一个孩子年纪太小,撕咬了几下就哭晕了过去,气息微弱。
我的身上还有一粒毒蛊,种在身上会浑身催发浑身毒素,让人毒素蔓延全身致死。
我选择给了那个稍大的孩子种下,被毒蛊毒死,至少比狼狗咬死好。
至少还能有个全尸。
狼狗鼻子灵,是不会吃死物的。
就这样,顾枫在狼狗的口下保住了一命。
但他浑身毒素蔓延,安平王和王妃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快要濒临之际。
于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安平王铤而走险,用以毒制毒的法子压制了毒蛊的毒性。
这才练就成了顾枫这一身百毒不侵的躯体。
「我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你了。」
顾枫的嗓音越来越虚弱,可他的眸中神色却越发清明,他一字一句清晰道:「你不是恶鬼,在我心中永远不是。就算你是,地狱很冷,既然你要下地狱,那我便不去投胎,我先一步在地狱等你,我们一起下地狱。」
他的眼神灼灼,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死前的回光返照。
我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我道:「我不要你在地狱里等我。」
他浑身一怔。
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我缓缓推进了扎在他胸口的短刀,一送到底,我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顾枫倒了下去。
他倒下去的时候,嘴角是笑的,不带丝毫怨恨。
烛火下,我静静地望着他的脸庞。
怎么会不怨呢?
没想到世上真会有这种人,真是个傻子。
大门哗啦一声,猛地被人撞开。
我的视线转了过去,直勾勾盯着站在门口的那人。
我道:「我等你很久了,你终于肯出现了,长风。」
「不对,或者,我应该叫你另一个名字,顾松。」
那人眸色动了一下,面色苍白,单手捂着胸口,好像竭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细细地打量,嘴唇微动,吐出来了几个字,「双生蛊。」
「没错。」站在门边的人轻轻地开了口。
他定定地向前走了几步,眼眸像是染上了死一般的沉寂,他道:「我本该早就死了。是顾枫铤而走险,用了传说中的法子。」
双生蛊双虫共生,亡人种子虫,生者种母虫用血肉共之,两人可共存。
我眨了一下眼珠,「你弟弟顾枫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
这话说得中肯,听不出息怒。
12
顾松的视线落到一旁倒下的顾枫身上,他的眼眸里浸染了血丝,「我只是想没想到,你毁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连他也会下狠手。」
他十指都蜷缩了起来,像是忍受巨大的愤恨,「你可知,以他的身手,你根本不能伤他分毫。」
我歪着头,「我得手了,只能说他是自愿送死的。」
顾松盯着我的脸,又问道:「那你可知他身为安平王世子,这些天为何甘愿冒着被九皇子追杀的危险,陪在你身边。」
他道:「他就是怕我会对你下手。」
我的笑容僵了一瞬。
只听他又道:「你没有心。」
我眼底的笑意越来越冷,「难道你就有吗?」
「对小姐,难道你就有心吗?」
顾松身形一怔,他捏紧了的拳头又放了下来,好像终究是泄了气。
「放过顾枫,我任凭你处置。」
我看着他,「蛊王虫的毒液,无人可解。」一字一句,几乎笑得恶毒。
顾松踉跄地退后了几步,捏紧了拳头,几乎失了魂,「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办法当然有,只不过程非常痛苦。」
我道:「想要驱除毒素,只能剖开胸腔,把心脏取出来,毒素才能彻底清理干净。你和顾松是双生关系,你又是个死人,想必你去剖心把毒素清理干净,痛苦应该比活人小很多吧。」
「常人剖了心,还能活下来吗?」他眼珠很缓地眨动了一下,嗓音低哑。
「大概率是,必死无疑。」我又说:「但你们情况特殊,不一定会死。」
顾松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我提醒了一句:「但是在此之前,你得先去一个地方。」
婆罗寺。
我驮着顾枫,一步步走近了寺门。
院门打开,我却站在门口,一步也没有踏进去。
罪孽深重的人,是不配去见佛祖的。
顾松眸色暗沉,一步步走上了台阶。
「进去吧,小姐在里面等你。」我说:「其实,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小姐就认出你来了。」
顾松的嘴巴颤抖,他道:「这……怎么可能。」
我冷笑。
真正爱而成痴的人,仅仅是心上人的一个眼神,便能认出来。
这些年,小姐一直都知道,身旁的侍卫长风就是顾松。
可他宁愿日日看着她为他癫狂发疯,却始终不肯站出来承认自己是顾松。
甚至不敢承认……自己爱她。
于是,小姐便将计就计,让自己变得更加癫狂,而我,便是小姐手上最锋利戾气最重的一把刀。
她想,迟早有一天,那个君子如玉的顾松会看不下去的。
迟早有一天,顾松会出来要杀她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顾松选择动手的人,居然是我。
因为我是小姐的刀,只有我在一天,小姐癫魔的根源就不可能消除。
我出门前往翠香阁的那一天。
小姐给我系上挂坠。
叫我好好回来。
便是一种诀别。
因为小姐,想要用我来引出顾松,哪怕是舍弃我的性命。
13
我站在门口一直没进去,但里面的情况,我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小姐死了,而顾松,剖开了心脏,却活了下来。
顾松和顾枫是共生关系,顾松能活下来,顾枫自然也没了事。
我看到,小姐亲自用刀刺入了他的心脏里,交杂着厌恨与被磨灭得快要消失殆尽的爱意。
她是想要他死的。
但是她舍不得。
最终,小姐还是用了我给她的离心蛊。
她将顾松的心脏一点点用刀子剜了出来,又用离心蛊把自己的心脏换给了他。
离心,离心,离了自己心,种入了他人的心。
从此,顾松的心,只能是属于小姐一个人的了。
顾松睁眼醒来的时候,眼尾泛红,他冲过来质问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垂着眸子,「这是小姐的选择。」
从一开始,她便设计了这样的结果。
我带着顾松去看了藏在别苑里的姑娘们。
我说:「我其实没杀她们,小姐让我给她们种失忆蛊,暂时让她们忘记了一些东西。」
顾松的眼睛泛起血丝,「难道,她一开始就想好了怎么骗我?」
我看了他一眼,「难道你不也是想好了怎么骗她?」
「故意让顾枫去顶替你的身份,让他日日流连秦楼歌坊,不就是想让小姐对你寒心,失了念想吗?你都能替她想得这般好,为何小姐不能?」
顾松低下了头,「是……当年我遭受九皇子暗杀,已是身死之躯,可心中却一直惦念着上元灯会碰到那个姑娘,所以不甘心,拖着一副随时快要枯败的身子,想要回来看看……」
我没有说话,独自留他一个人黯然神伤。
回南疆的路上。
顾枫在背上悠悠醒转。
他歪着脑袋打量着四周,他道:「这便是阴曹地府。」
我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是啊,黄泉路上,你还要带背的。」
顾枫立刻从我的背上滚下来,身子一弯,立刻抄起了我的膝盖,嘴巴笑嘻嘻地调笑道:「那就换我下来背你。」
走了一段路,他笑着感叹道:「没想到这黄泉路上都这么好走,有山有水有美人儿。」
他道:「我看,咋这不像是走黄泉路,倒像是……」
我恶狠狠地揪着他的耳朵,「倒像是什么?」
「私奔!啊啊啊,痛痛痛,你轻点!」
我的嘴角微微上扬,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人陪着,也好。
全文完
作者:阿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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