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汹涌

出自专栏《逢君偏在落花时》

1

到下午时,姬珩来了。

打进门起就不说话,坐在一旁看我。

他不说我便也不说,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就这样冷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工夫,他终于沉不住气,不明白地问我为什么不求情。

我停下手里的活皱着眉头看他:「证据确凿,他却是卖国了。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不能因为是我的朋友就法外开恩。」

姬珩很意外,似乎惊讶于这种话会从我的口中说出,脸上露出好奇:「我以为你会同其他女子般哭闹求情让我放了柳行秋,是我看轻你了。」

我看了他一眼,冷笑,低头继续做事,漫不经心道:「是你从来就没有了解过我。」

他不置可否,坐着待了一会儿就被人叫走。

姬珩前脚走,蒲柳后脚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她勉强地走了几步路,突然腿一软栽倒在地,我急忙跑过把她扶起来。

「出什么事了?」

她虚弱地摇摇头,撑着我坐到床上,才开口:「姐姐,主人要你尽快找到虎符。」

心里一紧,蒲柳去见姬裕了?所以,「你把没找到人的责全揽了?」这个傻丫头做什么事都是一声不吭的, 「这伤哪儿了啊?」我低头查找她的伤口。

慌乱的手被按下,蒲柳摇摇头:「小伤,比起从前,都,都不算什么。」她说话喘得厉害,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我,有些,有些累。」

「好,你歇会儿,放心睡吧,我守着你。」我帮着她躺下,把床帘放下,搬来椅子坐在床头,「睡吧。」

蒲柳甜甜一笑,慢慢地闭上眼睛,很快地呼吸变得平稳。

等她睡熟了,我轻手轻脚地打起床帘,拿来外伤的药,刚解开她的外衣,里面被血浸红的中衣一下刺痛了眼睛,我惊得差点儿叫出来,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心疼不已。

放在现代,她还是窝在爸妈怀里撒娇的年纪,可在这里,却只能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

真是个吃人的社会。

白天我还在可惜柳行秋,第二天突然传来消息,半夜有人劫狱,柳行秋不知去向。

姬珩大发雷霆,处置一堆人。

不过这个去向很快就知道。

因为柳行秋一身戎装出现在了敌军阵前,他的加入,让姬珩本来大好的局势突然急转直下。

前方连连传来噩耗,府里来往的人们脸色也越来越凝重,原本热闹的府邸连一声笑都听不见,大家似乎心照不宣地在忧虑什么,一种呼之欲出的恐慌在人群里蔓延开。

姬珩也越来越见不到身影。

趁着府里乱糟糟的机会,蒲柳用假死之法把水苏弄了出去,又连夜驱车带着姐姐父亲逃出了城。

临走那晚我没有去送她,但她和水苏却来了,我在床上躺着装睡,不想面临分别的痛苦。姐妹俩没有出声,静静地在我床前磕了头,便拿着包袱消失在了黑夜里。

等到门轻轻地被关上,我的心也「咯噔」了一下,眼泪再也止不住。

第二天醒来,在屋子里再也看不见跟屁虫一样的身影了,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失落,我在床上静静地坐着,头一次发现这屋子这么大、这么冷清。

但一想到她们多灾多难的一家总算团聚了,又为他们开心。

府里比以往都更好出入,我拿着令牌轻松地出去,先去取回了东西,再就去看了秦珂。

秦珂就是秦珂,不管在哪里凭借精湛手艺都能发光发热,我去时他的身边围了一堆人,男男女女都有,只为求他做一件衣裳,他在人堆里被闹得摆起臭脸,掌柜的在人群外又急又怕,急得是妙手公子罢工,怕的是得罪了顾客,几次三番上前又被人挤出来。

他从人群里抬起头看见了我,一愣,我微笑着和他打招呼,结果反手就被拉过去打下手。

于是我被迫重操旧业,只是旧业没做到一炷香时间,秦珂忍无可忍把我轰去椅子上喝茶,这也就罢了,他还骂我,说我以前的东西是做给乞丐都嫌弃的,现在做的是狗见了都摇头。

对,这只狗摇头了,就是秦珂!

气得我忍不住想跳起来和他对骂。

我把糕点当作秦珂,大口大口地咬。

好不容易忙活完了,秦珂累得腰酸背疼,见我气鼓鼓地瞪着他不说话,一愣,「扑哧」笑出声:「手艺活儿不能偷懒,一日不练就生疏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吃不上饭了。」他打趣我,话锋陡然一转,又道,「也不打紧,我养得起。」

我翻了个白眼:「别瞧不起人,三百六十行,这行不行我就转行,有手有脚我就不信能饿死!」

秦珂笑得更灿烂,看着我欣慰地长叹:「伶牙俐齿的望舒总算又回来了。」

一句话,把记忆拉回到从前,那时我们在成衣铺里,也是没完没了地斗嘴,从前恨得牙痒痒,现在却很怀念,可惜再也回不去。

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我看着他道:「秦珂,我有预感,这里太平不了多久了,你得走!」

秦珂神色一秒正经:「我们一起走。」

停顿了一会儿我点头:「好。」

从秦珂那儿回去后,我把东西放进了盒子里。

接下来就是换解药。

可是蒲柳走了,我不知道怎么联系姬裕,正发愁时,围墙那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是进贼了,我抄着木棍轻手轻脚地往声音方向走,就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趴在围墙上。

大晚上的还穿着夜行衣,不是贼能是谁?

我握紧了木棍,慢慢地绕过去。

院子里除了我就没有别人,这里离别的地方远,跑一时跑不远,呼救也只会打草惊蛇,那人看着挺瘦弱,说不定偷袭有胜算。

趁着身影爬下来背对我的机会,我挥着木棍打下去。

那身影一闪躲开,抓着我的木棍拉下面巾大喊:「姐姐是我!」

竟是蒲柳!

我大惊失色,把木棍一丢:「你怎么回来了?」

这丫头好像和我有感应一样,知道我需要她,立即就来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泥欢快地扑进我怀里,嘴里甜甜地喊着:「姐姐。」

「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抬起脑袋笑道:「你说过要知恩图报,你的毒还没解我得回来帮你。你放心,家人都安排妥当了,姬裕他找不到的。姐姐,我要帮你。」

我戳了戳她的脑袋,眼泪湿了眼眶。

她的到来让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平平淡淡地又过了几天。

许久不见的姬珩突然出现在院里,连日的战事让他忙得脚不沾地,人看着也憔悴了许多。

一见他来,蒲柳率先溜了,卫封也识趣地消失。

他窝在廊下的躺椅里,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我说话,语气软软的透着一股疲倦,似乎很累,我进去倒茶的工夫,一出来人已经缩成一团睡着了。

放下茶盏,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姬珩睡得很沉,他似乎对这里很放心,丝毫没有平时高强度的警惕心。

我无聊地拿起书看。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廊下挂的鸟叽叽喳喳个没完。午后的阳光好像有一种催眠的魔力,落在身上立即能感到乏力,我翻了几页书,越看越困。

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只觉得身子突然腾空了,吓得一睁眼,对上姬珩的目光。

「干什么!」

他抱着我往躺椅走:「坐着睡不好,躺着吧。」

「我不困了。」我从躺椅上坐起来又被他轻轻地按下去,「躺着同我说会儿话。」

姬珩在旁边坐下,眉眼含笑,拿温柔的目光看我。

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警惕地盯着他:「你想说什么?我……没什么要说的。」

微微泛着白的唇里溢出一声轻叹,姬珩从旁边拿了块糕点塞我嘴里:「你不说话时更乖,安静地躺会儿。」

我挤着眉头吃糕点。

见我直勾勾地盯他看。

他微微弯下腰,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见我只是往旁边躲了一下就不再动了,眸光闪动,得寸进尺地往下,宽厚的大掌轻轻地贴着脸,指腹在脸上摩挲。

便被我扭头躲开。

「你不是说在这待得厌烦了吗,等这阵子忙完了,我带你去散心。」

本想拒绝,转念一想我点头应好。

姬珩却很意外,歪着头端详我:「今日怎这样听话?」身子往前倾,含着笑道,「事出无常必有妖,该不是憋着什么坏吧?」

勾人的眸子里星光闪烁,疲倦从他脸上消失不见,整个人透着鲜活。

我侧身用手撑起脑袋:「对啊,我对抗路走累了,改玩刺客,你小心点。」

他笑着伸手来捏我脸,轻笑道:「虽不太懂,但总归不是好话。」扯了扯脸,大概是肉乎乎的手感好,又伸手捏上另一边。

我抓住他不安分的手,瞪起眼睛「嘶」了一声,凶巴巴地要他放手。

可人就是脸皮厚,非但不放,还凑过来一本正经地看我,目光在我脸上流连一圈,突然郑重其事地点头道:「嗯,胖了。」

这话激得我炸毛,他紧接着又笑咪咪道:「不过,吾心甚悦。」

冷不丁又是一句情话。

2

我往后躺平,用袖子盖住脸不理他。

空中传来几声轻笑,姬珩静静地坐着也不再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微微地拿下袖子露出半只眼睛,发现他还坐着,脸上笼罩着愁闷,目光没有焦距地盯着前方,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出神。

感觉到我的目光,他转头看过来,愁闷一扫而空,温润的眸子里又染上笑意。

「望舒,日后你想做什么?」

无端地问这个问题,我有点懵,从躺椅里坐起来,狐疑地打量他,见他神色自若并无异常,也不像有什么坏心的样子,就更不明白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到,便问了。」

我看着地沉思,这个问题我没想过,但是如果侥幸活下来的话。

我认真地思考起来:「我想去各个地方看看、玩玩,感受感受别的风土人情,看累了就找一个景色好又安静的小镇,买个小宅子,再开个小店过往后的生活。」

姬珩听得很认真,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日子越来越热了。

院里的海棠树上枝繁叶茂,只有地上还堆着一些掉落的残花。

这昭示夏季就要到来。

很寻常的一天里,林盛突然传来好消息,人找到了。

说起这事时他一脸庆幸,真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船都已经要走了,那人为了捡二人的信物又追下来,结果就碰见了。

说完,他把我往角落里拉,压低声音道:「我已经预备好船了,这事儿还是尽快的好。」

我点点头。

第二天,趁姬珩不在出了门。

去往约定的码头。

秦珂已经等候多时了,一见我他就急着要上船。

「总算盼来了,我们快走吧。」他伸手接过我的包袱。

直到我们一起登上船后,秦珂紧绷的脸才缓和下来,他长长地松了口气,站在甲板上最后看了一眼钻回船里,接过我倒的茶,喝了一口,感叹道:「终于结束了。」

目光触及我,又问:「你怎么出来的?」

我笑而不语,低头看着热腾腾的茶水。

手腕忽地一紧,被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抓紧,顺着手往上,是秦珂绯红的脸:「别想了都过去了,我们……一起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吧。」

看着他赤诚的眸子,我心里只有叹气。

「秦珂,」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满面严肃地和他摊牌,「我很感激你千里迢迢地来找我,但,我只把你当朋友,到了地方后你好好生活别再来找我了,放心,我会好好的。等我逃走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写信给你们。」

他的瞳孔放大,激动地站起来,刚站起来却又一阵眩晕,踉跄地扶着脑袋掉回座位,不解的目光落到我手里未动过的茶,立即明白了全部。

「你下了药。」

「秦珂,认识你一场我很开心,这个包袱里的东西是给你的,不要为了别人打转了,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场吧。」

见药效发作了,我站起来往外走。

身后传来跌倒的声音,以及秦珂虚弱的呼唤:「望舒。」

我身子一僵,狠了狠心没回头,快步地往外走。

码头上,林盛两个还在告别,那人依依不舍地上了船后两人还在对望。

总算把两人送走了,我和林盛站在码头望着远去的船只,彼此都落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一回头看见对方,默契地笑了起来。

「还有要帮忙的吗?」

我摇头,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我要做的事都是株连全家的,你最好当不认识我。」

他却不以为意:「我出来时便在宗祠里,当着长老们的面和家中断了关系,如今是赤条条一个,又有何惧?」

虽是轻松的话,却透出一股辛酸。

但无可奈何,他们不被世俗所容。

送走了秦珂后,我去找玉娘,却意外看见一个人,余军医!

他手里提着花被玉娘拒之门外,看见我来了,打了个招呼便失魂落魄地走了。

余军医的身影才消失,玉娘的门就开了,她从门里探出头,趴在门上痴痴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才回头看我。

「余军医是个值得托付的,为什么不试试呢?」

玉娘看了我一眼,红着眼眶回了屋,她呆呆地坐在桌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失控地趴在桌上痛哭起来。

我守在她身侧,等她哭累了抬起头时,默默地递上一杯茶。

她捧着茶,悲从中来,眼泪再次滑落:「我不是个干净的,何苦害了人家?再者,」,猛地停住,声音小下来,「我生养不了。」

心里泛起的波澜很快平静,怪不得,她对小平安那样好。

所有的安慰都过于苍白,我抱了抱她。

哭过之后,她问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把姬珩的玉牌交给她。

语重心长道:「玉娘,你们被关在这里受欺辱并不是你们的错,这种制度原本就不对。命运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我能做的不多,能给你们的帮助只有这个。」

她低头看着玉牌,又抬头看我,好像一瞬间明白我的来意,眼睛猛然睁大:「姑娘。」

拍了拍她的手,我没有多言,起身离去。

一切都安排好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按我的要求是他来找我。

约在一间酒楼里,也是深夜。

蒲柳出去前喜滋滋地憧憬道:「拿回解药我们立刻就走,再不回这肮脏地了。」,

她信誓旦旦地保证:「姐姐,这前前后后都埋伏了我们的人,只要他敢轻举妄动你就喊,我就带人冲进来救你。」

我点头催促她出去。

蒲柳一走,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

声音停在门口,姬裕推门进来。

我把东西给他,他打开盒子一看,脸色猛然一沉:「另一块呢?」

「不是我不讲信用,主要是我们实力过于悬殊,你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轻松,我不得不多个心眼。这半块是我的诚意,你先把解药给我,等我安全了,另一块自然就会给你。」

姬裕的眼中酝酿着怒火。

瞧着脸色不对,我急忙安抚:「有话好商量别激动,我真没想耍花招,主要是您的实力太强了,我太害怕了,您放心,那半块我绝对会给你。」

阴晴不定的眸子冷冷地盯着我,看得我直脊背发凉,他收回目光,往下重新投向盒子里,仔仔细细地打量,瞳孔猛地放大,突然抬起手把东西拿了起来,递到眼前看上面的纹路。

我的心随着他的动作七上八下,「咚咚」地快跳出来。

这虎符可是我花了一两金子找名家仿刻的,我还特意拿着原件对比了几次,除非是极其熟悉的人,否则很难发现这是个假的,现在又黑灯瞎火的,难道还能被发现?

姬裕却突然关上盒子,拿出了解药,目光看向我,示意我自己过去。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试探地伸出手,在要碰到药瓶时,他突然松手。

解药飞速地往下掉,想去救已经来不及,耳边传来清脆的响声,瓷瓶子四分五裂,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还未反应过来,脖子被大力掐住。

3

「这毒根本没有解药。」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姬裕冷笑道,「敢拿假的骗我,你以为所有人都同你一般蠢?找死!」

脖子上的手还在不断地用力,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抓着他的手不断地挣扎。上次是吓我,这次他是存了心要我的命,危机之下终于想起手上的戒指,慌乱的地按动开关,对着他的手腕处狠狠地一划。

姬裕吃痛把我甩开,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腕瞪我,熊熊怒火几乎从眼底烧出来。

「咳咳,救,咳,救命,咳咳!」我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举着桌子上的茶壶朝姬裕丢过去,一边放声大喊:「救命啊!」

可是门外安静得可怕。

他阴森地笑起来,不屑道:「你以为我会傻到什么准备也不做?」拍了拍手,房门被打开,蒲柳被反绑着双手押进来,一堆人立即过来把我按下。

她一进来就开始求饶:「主人都是我的主意,求你放了姐姐。」

而姬裕一个眼神也没看过去,他悠哉地走到凳子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坐,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声道:「你们两个谁也跑不掉,但不急于一时,有个老朋友还要见一见。」

他走到窗前往下看,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外面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一个人退到屋里,对着姬裕沉声道:「陛下,我们被包围了,外头都是姬珩的人。」

我恍然大悟,这是个圈套。

可姬裕并不急,脸上一派从容不迫,他看着我嘲讽地笑起来:「哼,蠢货,被姬珩当了诱饵还不知道。」,又回头对着手下人道,「把这女人押出去。」

我被带到二楼外的走廊上。

楼下乌压压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领头一身戎装骑着黑色战马的正是姬珩,他的身前站了一排蓄势待发的弓箭手,而箭所指的方向,就是二楼。

其实他一早就知道了,我自以为利用了他,结果还是着了道。

又不得不怀疑起被我偷梁换柱沉了河的虎符,照这样看,我在他书房里找到的那个,也是假的。

我知道我做不了什么,可也不甘心被他们耍,所以计划着把真的偷过来悄悄地毁了,两边都给假的,换了解药还能摆他们两人一道也算解气了,而且没了虎符就不能调兵遣将了,这仗也就不得不暂停。

可是,竟然早被识破。

「八弟别来无恙,楚风馆的日子过得可好?」,姬裕说话专挑人心窝子里戳。

姬珩冷笑:「五哥,这里外都是我的人,你束手就擒吧,念在骨肉至亲的分上,我让你死个痛快。」

姬裕脸上的笑意味不明:「八弟,这话说得还太早了。」

他脸色一沉,朝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凶狠地从身后往我腘窝上一踹,剧痛袭来,我惨叫着跪倒。

架在肩上的剑没及时跟上,在脖子里划出一道血口子。

身后传来蒲柳担心的大叫:「姐姐!你们朝我来,别打她!」

姬裕从身后走来,钳制着下巴把我低垂的脸抬起,看好戏的模样瞅着姬珩:「这女人八弟可认得?听闻可是你心尖尖上的宝物。」

我被迫仰头直视姬珩,嘴里还在狡辩:「你弄错了,我不是。」可他不理我,眼睛只盯着姬珩。

马上的姬珩神色自若,脸上甚至挂了笑,他连一个眼神也没看过来,直到姬裕提起我,才恍然发现最前头还有个人似的,却是不屑一顾。

「五哥说笑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物而已。」姬珩不以为意,「不过看在她把你引出来立下大功,你放了她,我可考虑留你一命。」

果然,他一早就知道,所以将计就计,把我当作鱼饵钓姬裕这条大鱼。

姬裕嗤笑:「胜负还未分,别高兴得太早。」

说完,如同回应他一般,酒楼后面传来激烈的厮杀声,姬裕脸上的笑意更甚,带着讥讽往下看姬珩。打斗声维持了一会儿便停下,马蹄声和纷乱的脚步声同时响起,紧接着,几个年长者和一个提着长戟的少年将军骑着马,带着大军从酒楼后杀了过来,严阵以待地围在了酒楼下面。

生生地把姬珩的人往后逼退了十余米。

可马背上的姬珩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冷眼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伏军:「五哥,这么点人,不过以卵击石。」

姬裕却只笑而不语,抬头看着东北方被熊熊大火染红的夜空。

底下黑压压的人堆里传出骚乱,有人在大喊:「不好,军营那里起火了。」

一波未平又有人扯着嗓子惊恐地大喊:「柳行秋带着大军杀过来了」

一瞬间,场上的局面发生惊天逆转。

「八弟,就是再来一次又如何?我能赢你一次就能再赢你第二次,你这辈子都赢不了我。」姬裕松开我的脸,嫌恶地拿出帕子擦了擦,「你以为这世上就只你一个聪明人?」

仿佛已经胜利,姬裕大笑起来。

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戴着大斗篷的人从屋里提着剑走了出来,巨大的斗篷遮住了脸,但从体格上能看出是个女子,她伸出白皙、细嫩的手慢慢地将斗篷摘下,一点点地露出妩媚的容颜。

我在看清她的脸的一瞬间,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竟会是,向来柔弱的玉娘!

她单腿跪地朝姬裕行礼。

「陛下,事已办妥。」稍一顿,继续道,「娘娘已不在府中,踪迹难寻,是属下办事不力。」

姬裕沉着脸让她起来,玉娘一抬头撞上我满是不解的眸子时神色微变,似乎是愧疚,她把头转向了一边不再看我。

「宁儿被你藏去了哪里?」,姬裕低头看着姬珩,余光扫到我,转头冷笑道,「呵,又骗了我一桩。」,眼里散发出危险,他一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往下对着姬珩道,「不想她当场死在这儿,你拿宁儿来换。」

姬珩突然大笑:「五哥真是好笑,不过是个玩物我怎舍得拿阿宁去换,你拿她威胁我有何用?」

「玩物」二字把我的视线吸引过去,前前后后的事一想,好像有点明白了。

第一次逃走时柳行秋就说了,姬珩不是存心放我走,是借我混淆视听,所以他想借我在混淆什么视听?

是把姬珩「心尖尖的人」这称号转移到我身上,让所有虎视眈眈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从而保全叶清宁?

是吧?

「玩物?」上扬的语调里满是不信,他的眼睛向底下一扫,似乎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侧头看我,「若是玩物,你说他为何不敢直接放箭呢?」嘴边勾起一抹看破的笑,又转头看姬珩,「既是玩物,那我杀着玩,八弟自然是不介意的。」

说完,钳住我下巴的手猛地收紧,巨大的疼痛袭来。

「啊!你大爷!」我惨叫着,低头去咬他的手,狠狠地咬住他的虎口不放。姬裕吃痛,另一只手立即上来掐紧我的脖子。

对于我的反抗他十分不满,眼里翻涌着可怕的杀意。

「找死,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手吗?」

我被迫松口,快要失去意识时他又松了手,呼吸灌进胸腔,眼前的黑暗散去,我大口地喘息。

他当然敢动手,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给我活命的机会!

「你当然敢,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让我活,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你以为我会怕吗?狗东西!我就是死也不向你们低头。你,还有姬珩,你们这种人不配做皇帝,怪不得封建社会那么黑暗,都是因为皇帝是你们这种渣滓。」

他们两人斗法,却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反正今天不死也会毒发身亡,那不如痛快地骂一场。

我朝着底下乌压压的将士道:「你们看看,这种卑劣的人就是你们追随的君主,你们看得见国家的希望吗!看得见未来吗!」

他阴着眼,脸色铁青地收紧手:「你疯了!」

「你……大爷的,才疯了,呵呵,别得意,这个位置你坐不稳。」

「找死!」

另一只手也攀上来。

我仰着头,眼前变得一片黑。

手突然又松了,姬裕看向底下:「八弟,你是真沉得住气啊,看来还不够。」

我仰着头,发出痛苦的闷哼:「你死心吧,用,用我,威胁……他,他不在乎。」

姬裕冷笑,压低声音靠近我:「那我们不如打个赌。」眼里全是看好戏的激动,他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拎起来,一个大力甩到身前。

我的背抵住低矮的栏杆,姬裕施力把我往栏杆外压。我被迫往后仰,大半个身子被推出栏杆,只要脖子上的手一收,必然会摔下去。

前方传来蒲柳声嘶力竭的哭喊。

姬裕的目光从底下放回到我身上,眼底划过残忍。

在我惊愕的眼神里他缓缓地松开手。

悬空的身子随着重力往下掉,可又立即被他抓住。

「八弟,只是个万物罢了,你紧张什么?」姬裕笑得张狂,想起什么神色陡然一变,讽刺道,「八弟啊,论起心狠我还是不及你。」

底下突然传来巨大骚乱,不远的地方柳行秋带着大军杀了过来。

姬珩被前后夹击。

与之相反的是姬裕,更加得意。

「你说出宁儿在哪?或许我能饶了她,再给你留个全尸。」

可底下的姬珩却是从容不迫,看不见惊慌,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就这么肯定来的,是你的援军?」

4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里大有文章,姬裕变了脸色,他拧着眉头紧紧地盯着远方,然而厮杀未起,柳行秋的人马反倒与姬珩的合二为一。

眨眼间,两道人影急速地冲了过来。

姬裕一时分神,被人勒住脖子往后拖。另一个趁机抓住我的手,把我从栏杆外拉了回来。

这时,底下传来一声大喊:「放箭!」无数箭矢瞬间飞来,底下的少年将军大喊着「杀」,身先士卒地冲在第一个,带领着大军冲向对面。

我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脚刚一落地就被拉着往屋里跑,耳边传来两军对战的打斗声,面前的玉娘一手拉着我,一手挥舞着长剑与人厮杀,另一个人则在后面挡住姬裕等人,他回过头来大喊:「我断后,你们快带姑娘走。」

竟然是卫封的声音,他易了容!

可他显然是寡不敌众,而底下也在不断地往上涌人,玉娘和蒲柳有些招架不住,这时,不知从哪儿又冒出一批黑衣人直冲我而来,蒲柳连忙提着剑挡在我身前准备应战,结果那批人却兵分两路,一路过来围在我们左右,一路去帮卫封。

在他们的加入下,我们一行人艰难地往门口移。

外面的战况更惨烈,不停地冲过来的人和乱砍的刀剑把团团围住我的人冲散,眼前不断地有人倒下,嘶吼声震耳欲聋。杂乱的人群里,柳行秋正在和那个少年将军纠缠,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我惊慌失措地躲闪着各种飞来的利器。

姬裕从楼上追了下来,很明显,他的目标是我。

刺来的长剑被蒲柳一剑挡下,瘦小的人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姬裕的招式狠辣,出手又快又准,蒲柳节节败退,身上已经挨了很多下,出剑和躲闪的速度越来越迟缓,她不是姬裕的对手。

玉娘见状连忙上前。

可还是晚了一步,姬裕一剑刺进了蒲柳的胸膛,吵闹的环境里甚至听不见她的惨叫,只看得见她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我看呆了,惊恐地瞪大眼睛,回过神来撕心裂肺地大喊。

「蒲柳!」

便什么也不管地冲出去,却被人从身后拦腰抱起,姬珩急切的呵斥立即传来:「不要命了!」说完便把我推进身后的护卫里,自己转身去迎战姬裕。

长剑从胸膛拔出,鲜血飞溅,蒲柳无力地往后倒,赶来的玉娘急忙接住,她一边应对着旁边的攻击,一边扶着奄奄一息的人往后撤,把人送到我身边后立即又提剑猩红着眼去找姬裕报仇。

我扶住蒲柳连连后退,在护卫们的保护下退进一个房间。

一道门隔开外面的厮杀。

屋内的灯光昏暗,我把蒲柳放到床上后立即在房间里找止血药,可是翻遍了也没有,瞧着我大有要冲出去找药的架势,她立即拉住我,虚弱地摇摇头:「姐姐,别去。」

她的脸在黑暗里若隐若现,原本红润的唇只剩苍白。胸口那一剑刺得很深,鲜血染红了衣服:「我,我不行了。」

「别瞎说!」我抓着她的手泣不成声,「你要撑住,你父亲和姐姐还在等你回家呢。」

「姐姐,别哭。」她抬起手来替我擦眼泪,呼吸越来越急促,「我从前,对不起……你,你是个,很,很好,很好的,姐姐。我很早就,没了娘,你教我道理,疼我,给我做衣裳,我心里,一直把你,当作,当作……」,蒲柳的嘴巴微微颤颤的,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地小下去,她拼尽了全力也没能把话说完。

无力的手垂落,胸膛没了起伏。

我呆呆地看着,难以置信,伸手推了推,可蒲柳却再也给不出回应心里的悲痛如海浪一样把人吞没,我紧拽着手下的被子,悲痛地大哭。

门外的大战什么时候平息的也不知道。

只知道回过神来时,屋内已经聚集了许多人,耳边乱糟糟地充斥着各种声音。

有人在喊我,我努力地睁眼去看,泪眼朦胧里却看不清,迷迷糊糊地往外走时,突然心脏狠狠地一疼,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后,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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