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青山入我怀,你入我梦来》
将军出征凯旋,还带回一个有孕的女子。
我正高兴的恨不得在门口放两挂鞭,当天我就乐极生悲了。
皇帝赐婚,我成了将军夫人。
1.
我是相府千金,及笄礼刚过去没多久,就被皇帝赐婚了。
这对别人来说是莫大殊荣,皇帝赐婚意味着哪怕日后犯错,将军也得求一份准休妻的诏书,才能休妻。
但对我来说并不是好事。
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舞枪弄棒的武夫,特别是小将军裴岐。
我喜欢温文尔雅的才子,玉树临风谦谦君子的公子哥儿。
但赐婚这种事,即便我爹是权倾朝野的相爷,也是没办法拒绝的。
尤其是我爹说裴岐以此番全部战功,只换取一道赐婚圣旨。
皇帝已经在御书房乐歪了嘴,这事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
我含泪将有几十张新晋进士的画册收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待嫁。
其实若换个人嫁,我也不会如此不情愿,只要对方生的一副好皮囊,我嫁谁都行。
反正都是相敬如宾的过日子,那自然是希望对方长得顺眼些。
但对方是裴岐,我就很难接受了。
我和裴岐从小就认识,这人比我大三岁,在我的印象里,他始终都五大三粗得好像一只狂野的河马。
我还没椅子高的时候,裴岐就壮如牛了。
我好不容易抽条的长起来,裴岐更像一座小山似的。
但仔细想想,我对裴岐的具体长相还是很模糊的,只觉得他粗狂骇人,凶神恶煞的。
我在唉声叹气中熬过了待嫁的日子,好在吉日定的很近,近到我都怀疑是不是皇帝怕裴岐反悔。
成亲这日相府和将军府都极其的热闹。
一个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又是太子太傅,前途光明到不能再光明了。
另一个是几代武将世家,偏全家都爱财不爱权,只要这种优良传统能继续发扬下去,将军府的未来就更不用说了,简直一片坦荡。
一方嫁女一家迎亲,满朝文武够得上够不上的都来祝贺。
所有人笑的都比我这个新娘子更像朵花儿。
2.
一直到坐在新房里的时候,我依旧是垮着脸。
我实在笑不出来,我嫁给了我从小最讨厌的人,而且这个人回京还带着一位有孕的女子。
我恶狠狠的磨牙,裴岐绝对是因为小时候的事记恨我,才会选择求娶我。
说起来我幼年和裴岐见到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都不算是愉快。
我自幼体弱,从小那是吹不得风见不得雨,经常出去玩半天回来就得病的喝药。
六岁那年我进宫去玩,见到了人生中除兄长之外的第一位异性小伙伴。
这个倒霉孩子就是裴岐。
我当时在御花园里和宫女姐姐们玩捉迷藏,但小小的我在石头环绕的假山中迷路了。
那天又冷又萧肃,我找不到人在假山里哭的直打嗝,然后我就遇到了裴岐。
裴岐比我高出不少,穿着一身黑衣还裹着裘衣,像只小黑熊伸手就要抓我。
我当时就吓晕了,回家就发了热,在房中养了大半年才好。
我刚回忆起自己被拘在家里喝了半年多的苦药,气得牙痒痒时,房门被推开了。
头顶的盖头挑开,我紧闭着眼睛,不想看见裴岐的模样。
要是看不见,接下来的事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大抵是我这副赴死的模样太过滑稽,我听到了一声轻笑。
「夫人现在还是怕我?」
耳边吹来暧昧的热气,我怂怂的想要躲开点,但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我的肩膀。
「夫人睁眼看看?」
裴岐的大手很有力,捏的我肩膀发疼,我心里顿时委屈起来了。
小时候害我生两场病的人是你,现在把我娶回来又欺负我,什么人啊这是!
我咬着唇气愤的猛地仰头,刚喊了声疼,我看见金冠上的流苏砸的叮当作响,也砸在了裴岐的脸上。
「啊!!!!」
当我看清男人相貌时,我也惊恐的尖叫起来。
我面前的男人高高瘦瘦,看起来甚至还有点弱不禁风,这怎么可能是像黑熊一般的裴岐?
我连忙往后缩,同时大喊道,「有刺客!快来人啊!」
丫鬟们鱼贯而入,侍卫也呼啦啦跑来一片。
我面前的男人轻笑一声,扭头对着下人们挥挥手,「夫人在与本将军玩闹,你们下去吧。」
丫鬟们沉默的行礼退下,还轻手轻脚的把门带上了。
但是你们那一副『将军和夫人玩的真野』的笑容是怎么回事啊?
还有,我眼前这个面若冠玉醉玉颓山的人真是裴岐?
不会是在边疆这几年被掉包了吧?
2.
在裴岐坐在床下连喝三盏茶,细说我被他吓晕的经过时,我接受了从前的小黑熊变成狗的事实。
虽然目前看起来是只漂亮的狗,可还是太大只了。
裴岐虽然瘦了,但是很高很高,给我的压迫感依旧强烈。
「既然夫人已经信了,交杯酒也该喝了吧?」
裴岐端着两只小巧酒盏,我颤颤巍巍的接过手,挽着他的手一饮而下。
大有舍生取义慷慨赴死的架势。
就算裴岐变好看了又怎么样?从小留下的心里阴影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冲散的。
我与裴岐第二次见面是在我姐的及笄宴上,当时我十岁。
我在后院与好不容易见面的小姐妹玩耍,欢闹之际一股邪风将我的帕子吹走了。
裴岐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一把长刀从我眼前不远处的地方飞过,将帕子钉在了亭柱上。
他像堵小山似的,握着刀鞘一拔长刀,刀尖扎着手帕递到我面前,他冷飕飕的盯着我。
那瞬间我总觉得他要用刀抹我脖子,我哆哆嗦嗦的将手帕从冰冷泛着寒意的刀上取了下来。
当天夜里我做起了噩梦,紧接着又病了。
我脑袋里迷迷糊糊的想起了以前的事,耳边带着笑意的声音又把我拉回现实。
「夫人,这一杯你也代饮吧,为夫用不上。」
裴岐靠近我,把他那杯酒也喂给我了。
我脑袋里更晕了,完全没办法思考那句用不上是什么意思。
只觉得身上燥热的很,意识开始飘散了,隐约听着他叽叽咕咕说些什么。
裴岐欺身压上来,我想拒绝的手变成拉扯,我甚至还摸到了他藏在衣服之下结实的腹肌。
跟铁一样硬。
到最后我意识全完拢不起来了,哪里还记得什么吓人不吓人,女子不女子的。
只记得我被他折腾的疲软不堪,连连求饶他才让放过我。
翌日起来的时候我嗓子都哑了,也反应过来那两杯酒中都有药。
我看着睡在我身侧的裴岐气得不行,明知道有药还灌给我,这人果然和以前一样恶劣。
我越想越气,一脚踹在裴岐身上,我瞬间飙泪。
这人怎么连骨头都这么硬啊!
「夫人,以后有气不如打这儿。」
裴岐忽然侧过身来,一手拉着我的手放到他脸上,一手揉着我的脚。
我看他贱兮兮的样子和不安分搓着我脚的手,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后来?后来裴岐就顶着巴掌印带着我去见家中族老了。
恼羞成怒之下打了裴岐,我心里也挺不安的。
毕竟我还记得当日裴岐还了帕子,我又吓病之后,我爹连着跟裴老将军吵了半个月的架。
最后还在相府门口立了牌子。
姓裴的禁止入内。
我低着头不敢去看公婆,我听说裴夫人是最护犊子的,而且泼辣骄横。
今天我让她儿子顶着巴掌印出来,明天她还不扒了我一层皮?
就算我爹是相爷也不行啊,估计能连我爹一起扒了。
「真是辛苦你了,瞧这脸白的,昨夜肯定没休息好吧?」
裴夫人拉起我的手,目光揶揄的看向裴岐。
旁边的女眷们也都嘻嘻哈哈笑起来,「小岐也太不会心疼人了,看你把晏儿折腾的,一会儿带她好好回去休息。」
我听着露骨的话羞的满脸通红,但我发现裴岐这人脸皮也厚。
别人打趣他不仅不知羞,还得意的抬抬下巴,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到巴掌印似的。
呵呸!裴岐这个狗男人,这是想告诉所有人我是个悍妇吗?
3.
但后来我发现,裴岐不是狗男人,他是真狗啊。
他大婚皇帝准他半月不用上朝,于是他就真的没有出去过。
除了归宁那天跟着我去了趟相府,他是半步没有离开过将军府,甚至没离开过我的小院。
我洗漱他看着,我吃饭他陪着,我浇花他跟着,我就连吃几块蜜饯,他也目不转睛的盯着。
我小时候养的狗也没他这么能黏人。
我吃到第三块蜜饯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了他的腻人眼神,抬手将蜜饯砸了过去。
裴岐乐呵呵的接着,依旧托着脸看着我,动作十分自然的把那半颗蜜饯扔进了嘴里。
「那是我吃过的!」
裴岐歪头,「我看见了,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没吃过。」
我忍不住一阵恶寒,从小到大我就没跟人分食过,只有我家的狗会捡我剩下的。
巧了,那只狗也喜欢捡我的蜜饯吃。
裴岐是真狗啊。
但这种日子并没持续多少天,丫鬟们帮我整理嫁妆的时候,翻到了全是美男的画册。
裴岐以为是我画的画,就要过去看了看。
他越看脸色越难看,越看捏着画册的手越用力,骨头似乎噼里啪啦响了。
旁边丫鬟们跪一地,还有替我辩解的。
「画册许是被其他人故意放进去的,将军玉质金相长身玉立,这画册上的人怎么能和将军比呢?」
小丫鬟说完这话,裴岐更气了。
抬手想狠狠的甩册子,最后似乎忍着怒把册子随手一丢。
我瞥了眼替我说话的丫鬟,走过去把册子合上,「刚刚谢谢你替我说话了,你是将军府里的家生子?」
「玉桥是头几年被夫人买进来的。」
我拿着册子走了出去,我可真得好好『谢谢』玉桥,要不是她裴岐不会那么生气。
裴岐和我都知道,我从前是怕他的。
我和裴岐第三次见面,是在我十二岁那年。
长姐有了身孕,娘亲带着我去庙里住一段时间,给长姐和她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顺便给我自己求姻缘。
我对着观音说,我希望以后夫君是个温柔儒雅的,就算不儒雅也要纤瘦一些,不能像裴家少爷一样粗狂骇人,下一秒我的丫鬟就颤抖着喊了我一声。
原本空空如也的殿内,裴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
而且他当时紧攥着拳头,肯定是听到了我的话气得不轻。
我当时心虚又害怕,匆匆道歉就跑了。
因果报应,在我下台阶的时候腿一软,摔下去断了腿,又养了一年。
当时我就知道了,裴岐就是我的灾星,不过摔断腿的事不怪他,谁让我先说人家的坏话了呢。
反正裴岐应该是很清楚,我不喜欢他之前的样子。
刚刚玉桥的那句话,肯定把他之前的火气全勾起来了。
4.
裴岐应该是气得不行,提前结束休沐回营上朝。
于是外面的风言风语就传开了,说我不得将军宠爱,让他烦的连将军府都不待了。
结果这话就传到了我爹耳朵里,当天就乘马车要接我回娘家。
我接到信赶到前院的时候,我爹和我公爹已经吵起来了。
「我家晏儿不是除了你们家就没人要了,裴岐既然不喜欢她,那正好一拍两散。」
「不是?不是个屁!裴岐带着有孕的女人回来,你们裴家还有什么解释的?」
「什么原因?我不听!我就要接我女儿回家!」
我爹从开始的讲道理,到堂堂相爷用词不雅,最后直接蛮不讲理了。
我忍着笑走进去,我爹看见我来一甩袖,「走,这破将军府不待也罢,满院子连朵花都没有,哪儿配得上我家晏儿了?」
我喜欢花,所以相府里到处都是盛开艳丽的花。
秋有菊花冬有梅,府里四季常有花开不败。
我爹看将军府哪哪都不顺眼,拽着我就往外走,我公爹急了。
「愣着干什么?拦住啊!」
侍卫瞬间堵了门,我爹撸撸袖子再看看人手里的佩刀,胡子一歪转头又跟老将军吵架去了。
「晏儿啊,你和裴岐吵架了?」
婆婆拉起我的手询问,我点点头,「算是吧,他看见了我收集的美男册。」
我爹气势如虹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可能没想到吵架的源头在我。
「多大点事啊,当初你娘我为了看俊俏男人,还特意去南风倌——」
「夫人!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公爹拽着我婆婆去旁边嘀嘀咕咕,我爹这会儿觉得不占理,也拉着我到另一边窃窃私语。
「真是因为你那些画册啊?」
我爹苦着脸询问,我点头,「真的。」
「那你告诉爹,你喜不喜欢他?不喜欢咱也回家。」
我爹想带我回家,那绝对不是做戏。
从小我爹就疼我,我娘说我小时候生病,我爹总是愁的一夜一夜睡不着觉,只守着我生怕我哪不舒服了他听不见。
后来家中医书多的摞起来比我都高,府中也是常有郎中住着。
我闯祸了他也只会哈哈大笑,抱着我哄我开心,让我不要害怕。
同样都是把他砚台打碎,我兄长被罚抄书,我被罚多吃两块点心压压惊。
我爹对我的偏爱,有时候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他说要接我回去,估计今天就是皇帝来劝,我爹也敢给他表演个当场撞柱。
只是我现在说不好是不是喜欢裴岐,我自幼体弱甚少出门更没接触过几个异性。
唯一印象深刻的,也就是裴岐了,但的确不是什么好印象。
前几日他黏着我,陪我吃饭,哄我开心,变着花样的逗我,我心里是有些开心的。
可一想到府中还住着位有孕的女子,我咬咬唇轻叹了口气。
「陛下赐婚,也就不谈什么喜欢不喜欢了。」
我话音刚落,就见裴岐握着刀站在府门口,正目光深幽沉沉的盯着我。
完了,这下裴岐更生气了。
5.
我爹是相爷,裴家又是武将,皇帝能让联姻已经是不可思议了。
为避免传出什么惊世的谣言,我匆匆把我爹打发走了。
当晚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压抑。
我公爹和婆婆见情况不对,端着碗就跑了,公爹还把他夫人最喜欢吃的菜也一并带走了。
裴岐就像是没看见似的,继续面无表情的吃饭。
我吃的心不在焉,还想着我爹问我的那句喜不喜欢。
其实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喜欢是什么。
「将军,如夫人身体不适。」
门外丫鬟来报,如夫人就是他带回来的女子。
裴岐一言不发的起身,只看了我一眼便出去了。
我继续夹菜吃饭,吃着吃着眼泪吧嗒的落下来。
还不如刚刚跟我爹回相府了。
当晚深夜裴岐还没回来,我咬着唇摸着肚子,扭头看向了夏儿。
「你说现在喝避子汤还来得及吗?」
夏儿满脸震惊,随后又心疼的坐在脚踏上,「小姐,其实您要是有个孩子,将军应该会……」
「我不想要。」
我揪着被褥,裴岐都有孩子了,还要我的孩子干什么?
这门亲事一开始就是羞辱,裴岐就是小心眼的为了几年前的那句话报复。
我愤愤的翻身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忍不住委屈的红了眼睛。
既然都有在意的人了,他前几天又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狗男人。
裴岐一连几天都不见人影,我不说夏儿也不提,只每日想法子哄我高兴。
她让人在院子里搭了秋千,还在院子里摆了画架。
后来院子里甚至多了满院的花,花香清心安神,我心里反而不烦躁忧郁了。
看不见裴岐就看不见,没这个狗男人我照样开心。
但也有看不下去的人。
「夫人,将军一连好几日不来,恕奴婢多嘴,您得想想办法了呀。」
我看着玉桥,端起她倒得茶,「想什么办法?」
「您是这府里将军少夫人,夫人虽然没将管家的权利给你,但您也是有权管着府中人的,更何况是位无名无分的,随便找两个借口敲打敲打,即便是出什么事了,您是相府嫡女,将军也——」
玉桥试探的看着我,我直接将手里的茶盏摔了出去,她似乎被凶狠的目光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景晏还不至于容不下个双身子的,裴岐他爱来不来,离了他我还能活不下去?」
玉桥扑通跪了下去,我让夏儿领着她去找我婆母。
既然当初是她买进来的人,要怎么处置也就交给她。
我看不惯这种会算计的人,第一次我只当她是个年纪小怀春女孩,可她居然怂恿我对一个孕妇下手。
心思这么狠的人,即便婆母不处置她,我也不会把她留在身边了。
我烦闷的看向画中,寥寥几笔竟然出现了裴岐的神韵,我气得一脚踢翻了画架。
狗男人,吃土去吧。
6.
玉桥被打发出府了,裴岐也回来了。
他好像消了气一般,依旧是有空就陪我吃饭,我画画他就看兵书。
要是之前他这么做,我或许还能接受。
但是一想到他前段时间莫名其妙的消失,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回来,我就觉得他有病。
没准就是从婆母那儿听说我不愿意害他的如夫人,觉得我大度便回来陪我做做戏。
「滚出去。」
我没好气的看向裴岐,裴岐也不恼,单手握着兵书笑着看我,「都说相府儒雅高贵,怎的脾气都这么暴躁?」
「是你们裴家没好人。」我瞪了他一眼,裴家和景家绝对有世仇。
不然我爹在朝几十年从不与人结怨,怎么就跟我公爹不对付?
「晏晏,坐过来。」
裴岐拍拍他身下的软榻,我扭脸不搭理他。
让我过去就过去,我堂堂相府千金不要面子的啊?啊!
裴岐冷不丁的将我抱起来,吓得我连心里话都拐了音。
「晏晏,偏院那位夫人与我有关系。」
裴岐话音刚落,我红着眼一巴掌甩了过去,使劲咬着唇压着心底的酸涩冲他大喊。
「我不想听,你们爱有什么关系就有什么关系!」
裴岐绝对有病,我不问他不说,就当什么不知道两厢安好不行吗?
非得往我心里扎刺。
裴岐挨了一巴掌也没松开我,抱着我坐在了塌上,只是伸手把我咬着唇的嘴轻轻捏开了。
「我与她有关系,但并非男女关系。晏晏,洞房那天我已经跟你说了。」
我第二个巴掌已经起手了,他说的话让我连忙停了手。
洞房那天?我喝了带药的酒脑子里迷迷糊糊,我哪儿知道他说了什么?
裴岐笑着拉住我停在半空的手,轻轻的放到他脸颊上,「如夫人算是我嫂夫人,她相公为了助我破城,深入敌城当细作,破城时他身份败露,没能回来。」
我惊措的说不出话来,裴岐拉着我的手给他揉脸,「她相公临死前将嫂夫人和他的孩子交给了我,他说怕敌军细作报复,只求我庇佑他们母子平安。」
「人放在眼皮底子才安全,细作也查不到将军府来,我想着至少等孩子大了,才能安心的让嫂夫人自立门户。」
裴岐缓缓说着,我心底愈发的不好意思了。
是我误会了。
「所以,晏晏,我脸疼。」
裴岐抱着我委屈的开口,我红着脸伸手给他揉了揉。
结果揉着揉着裴岐就把我抱上了床,一直折腾到入夜,他又匆匆出门,我才反应过来还没问他这几日都忙些什么。
好气。
7.
知道偏院住的是嫂夫人,我心里没了隔阂,主动去了偏院。
嫂夫人见到我来还很意外,随后也会心一笑,「将军把我的事跟你说了?」
「说了,如夫人应该多出院走动走动才是,对生产的时候有好处。」
我拉着她出院子,如夫人也挽着我,「你年纪不大,懂得倒是不少。」
「是呀,我长姐有孕的时候我照顾她好几个月,你放心,我也会照顾好你的。」
我和嫂夫人成了好朋友,她告诉我很多事。
例如她之前不敢出院子,是因为不知道裴岐把她身份的事告诉我,怕我误会害她的孩子。
也告诉我,她相公和裴岐是好兄弟,还说裴岐有位心上人,是个可挑剔又胆小的主儿了。
那位心上人喜欢身体清瘦的,为此裴岐在边关一边御敌,一边找各种法子让他既不会失了力气,还能清瘦下来。
嫂夫人说裴岐的心上人是我,我有些不相信。
我和裴岐不过是就见了三面,每次还都不欢而散,他喜欢我什么呢?
我还跟嫂夫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裴岐之前并没有去她那里,她也不知道他最近忙些什么。
我打算等裴岐空出来好好问问他成天都忙些什么,顺便也想问问他喜欢我什么。
但裴岐最近几乎天天深夜回来,我话都没跟他说上两句,就被他亲的晕头转向,再之后就……
以至于话还没问上,我先出事了。
嫂夫人孕中吃不下去饭,我想着买些酸甜的果子给她开开胃。
我担心下人不会挑亲自去了街上,没想到天子脚下我遭遇了绑架。
他们说着外邦的话,把我关在郊外的山中小屋。
我透过窗户只能看到群山环绕,这些人也不跟我说话。
山中阴冷潮湿,吃不好睡不好的我,在被关的第二天就开始发热,第三天整个人就要烧迷糊了。
恍惚间我听见门开的声音,一个长相比曾经的裴岐还凶的人蹲在我面前,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脸。
「说!裴岐的夫人到底在哪儿?」
我虽然脑子迷糊,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们是把我当成别人了。
只是我不敢贸然确认他们到底把我误认成谁,只能含糊的问他,「你找他夫人干什么?我对裴岐应该更重要吧?」
男人冷笑一声,把我脸甩开,「你就是个死人的夫人,裴岐心狠手辣能在乎你?我给你个机会,把裴岐夫人引出来,否则……」
他手中的弯刀落在了我的肚子上,这会儿我反而不害怕了。
捅呗,我肚子现在连饭都没有,被关三天只喝上几口水。
但我还是不想死的,我想问问裴岐,他的心上人到底是不是我。
我答应了他们帮忙引裴岐夫人出来,之后他们就把我送回了京城。
他们没有先把我送回将军府,而是派两个人跟着我,让我在街上转了一圈。
甚至好几次他们故意带我往巡防营的队伍身边走,我猜测他们是怀疑我的身份,又不敢确定。
估计会把我错当成嫂夫人,大概就是因为我当时扶着腰问酸果子酸不酸吧。
托裴岐的福,过去的几年我不是养病就在养伤,很少出门走动。
以至于所有人都知道相府和将军府有我这么个人,却不知道我到底长什么样。
跟着我的两个人见没人理会我便放下心来,压着我去将军府的后门,让我喊裴岐夫人出来。
我硬着头皮敲门,反正现在这里已经是将军府的地盘了,就算被拆穿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但我没想到,我真敲出来个裴岐夫人。
8.
我和那位「裴岐夫人」一起被抓回去的时候,我眼底还藏着不解。
这是哪儿冒出来的?怎么还有人当着本尊冒充本尊,本尊还不知情的?
而这位「裴岐夫人」也属实话多的很。
一路上那些外邦细作只说了一句,「你就是裴岐那个贼人最在乎的人?」
接着这位姐妹就说了一路。
「那是当然,你也不打听打听,京城一条街谁不知道裴岐最喜欢我?」
我怪异的看她一眼,这妹子置若未闻,继续口若悬河。
「裴岐刚去边关什么样?现在什么样?从山中土匪变成俊俏郎君,那都是为了本夫人。」
「还有啊,裴岐从小就喜欢我,偷偷摸摸的蹲在我家墙边看我,让相……我爹逮住揍了好几回。」
「他为了我还遍寻名医治腿伤,哎对了,当初不还从你们手里抢了治伤的秘药吗?」
「哎哟,你们那要药真好使啊,本……夫人的腿一下子就好了,活蹦乱跳的那叫一个结实。」
马车外的几个外邦人恶狠狠的喊着闭嘴,我看向她,她也笑眯眯的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揶揄和戏谑。
她冲着我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我看懂了,也脸红了。
「夫人,这些事可不是编的呀。」
到现在我就是再傻也知道了,这位姑娘应该是裴岐派来的。
但他也太莽撞了,让个瘦弱的小姑娘来做这么危险的事。
那些可都是外邦细作,不要命的啊。
直到我看到了这位『瘦弱』的小姑娘,一脚踹晕个细作之后,我沉默了。
我收回刚刚说的话,她比裴岐还能打。
9.
我们刚被带到山中的小屋外,我身边的姑娘就一脚踹了出去,三五下的撂倒马车外的人。
我站在马车边还没反应过来呢,裴岐率领一队人马赶过来,包围了小院。
那姑娘带着人冲进去把所有细作按住揍了个遍,裴岐啥也没干,一下马就抱住了我。
「晏晏,对不起,让你受惊了,你打我吧。」
裴岐拉起我的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打,我连忙喊他,「饿了三天,没劲儿,先攒着吧。」
「行,回家吃饱了再打。」裴岐抱着我上了马,对院里的姑娘喊道。「带你嫂子先走了,做好善后。」
英勇无比的小姑娘挥了挥手,「嫂嫂生的好看,你不瘦下来还真没希望。对了义兄,我把你之前做的那些事告诉了嫂嫂,不用谢我啊。」
我回头看裴岐,我看他那个眼神不像是要谢的样子,倒像是要吃人。
这下我更好奇了,不就是偷偷摸摸喜欢我吗?这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
结果我刚回到府上沐浴完吃饭的时候,裴岐顺手把搓衣板也拿来了。
我刚夹一块肉,还没放嘴里呢,他把搓衣板一横,啪叽跪那了。
怎么着?将军府没落到我吃块肉都得跪着求我别吃吗?
「我错了晏晏。」
裴岐什么也没说先认个了错,我也没什么说,只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我倒要听听,他以前背着我偷偷摸摸做了什么。
「你在宫里走丢的那次,是我把宫女都支走的。」
我瞪大眼睛,恶狠狠的碾着嘴里的肉。
「那天的帕子,是我用内力吹走的。」
我,我忍,我倒要看看第三次他们怎么说!
「晏晏养病的期间,上门提亲的人那些人也都是我打走的。」
我惊了,还有这事?
我爹娘怎么没说过还有上门提亲的人啊?
但凡有上门提亲的,我还用得着看进士画册?
「还有呢?」
我佯装全都知道的模样诈他,裴岐歪着头思考半天,「还有就是……你求姻缘的那天,我是特意去寻你的。」
我心里激动的都要搓手了,终于要来了。
快交代吧,你是对我下毒了还是在台阶上做手脚了?
「那日原想向晏晏表明心意的,但没想到听到了那些话。」
我激动的心情瞬间呆滞,这和我设想的不太一样啊。
「我在边关这几年一日未敢懈怠,总算变成晏晏喜欢的模样了。」
裴岐跪在那儿,笑的时候一直看着我,好像眼里只有我。
我还不死心,但已经有点心虚的问道,「那我摔下楼梯的事……」
「我没想到我会把你吓成那样,也是那次才知道你是真的怕我。」
裴岐说完自责愧疚的低下头,我连忙把脸转向另一边。
好丢人,果然那天只是我被吓到腿软摔了下去。
这该死的老鼠胆子。
「那你怎么就知道你变了模样我就喜欢你了?万一我不喜欢,你求赐婚圣旨岂不是属于强迫我?」
我虽然心虚,但我嘴硬。
裴岐却轻笑着起来,「晏晏这是承认喜欢我了?」
「谁,谁说的啊?我才不喜欢你!」
我脸上已经烫的要冒烟了,不用看都知道一定红透了。
「不喜欢也没关系,就算是强扭的瓜不甜,我也要把这颗瓜扭到我家的院子里来。」
裴岐俯身凑过来就要亲我,我一巴掌甩了过去。
「没让你起来!」
我害羞的抓起两个鸡腿就跑了出去,蹲在廊下使劲吹着风。
裴岐真是太不要脸了,居然背着我做那么多事。
不过我也想到了很多奇怪的事。
为什么从宫里回来那次,我爹会守在我床上前,跟我一起骂裴家的时候,会说裴家的小子真是胆大妄为。
为什么我第二次被吓到养病,后来很多日窗前都会悄无声息的出现一盒蜜饯。
那盒蜜饯!
我突然想起来那时候我养病,夏儿盯着我不让我多吃蜜饯,说是会冲药性。
但是每次我吃剩下的蜜饯,都会消失不见。
我和夏儿一直都以为是我养的狗偷吃的。
「裴岐!」
我转身冲进屋,裴岐真就老老实实的又跪了回去。
他看我回去眼神亮亮的盯着我,我一瞬间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我抬手看了看手里的两只鸡腿,把没咬的那只递了过去,「吃这个。」
但裴岐却直接低头咬住另只手里的鸡腿,而后仰头看着我。
我嫌弃的瞪他一眼,裴岐把鸡腿从嘴里拿出来,「是你自己说的,不能浪费粮食。」
我恍然的看着他,我好像想起来了。
在宫里的那次,不是我和裴岐的第一次见面。
真正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更小的时候。
那年冬天特别的冷,不少灾民涌入京城,我父亲带动不少官员一起施粥。
我非要凑热闹跟着去,还捡了半块馒头要吃。
当时有个高高壮壮的胖子一把拍掉了馒头。
我仰着头很认真的告诉他,不能浪费粮食。
然后?
后面我有些记不住了,我甚至已经忘了那会裴岐长什么样子。
隐约记得就是从哪儿开始,我对比我高很多壮很多胖很多的人产生了阴影。
我眯着眼睛看向裴岐,让他老实交代。
裴岐摸摸鼻子,试图想用吃鸡腿转移注意力。
我一把夺过来鸡腿,「你不说我就丢出去喂狗,喂狗喂猪就是不喂你。」
裴岐无奈又心虚的看向我,「后面就是我又把你的馒头抢走了,然后你就吓哭了。」
「好啊,原来你那么早就惹过我了!」
合着我小时候被那小霸王吓得连做好几夜噩梦,都是拜他所赐!
我抄起桌子上的花瓶就要砸过去,裴岐连忙起身抱着搓衣板跑。
「那也不怪我啊,是岳丈说你看见什么都想试试好不好吃,让我去看着你,我也没想到我小时候那么吓人啊。」
裴岐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
只是这一追就是一辈子,并且裴岐深刻的领悟到了一件事。
而且还会极其认真的给他儿子和干儿子传授经验。
「喜欢谁家姑娘,就去吓唬她,然后再变成她喜欢的模样,到时候你们——哎哟!」
两个小孩看着他,齐齐的笑话他,「到时候就会被娘子打一辈子啦。」
裴岐捡起我丢出去的书,看着书里面的字嘿嘿笑起来。
甘之如饴。
那些蜜饯到最后我也没问到底是不是他送的,但是往后每年我吃的蜜饯,都和那年一样,是我喜欢的口味。
10.番外。
我是裴岐,将军府的小公子,也是景晏口中的狗男人。
我狗吗?我自己不觉得。
我只是从小就比较在意那个爱哭的小丫头。
雪灾施粥,当时还是伯父的相爷告诉我,他家晏晏贪嘴儿,但雪天寒大她吃了东西要生病的。
于是我被派去监督那位娇气的小千金。
结果我去的时候发现伯父还真没说错,小丫头贪嘴捡到半块馒头也想尝尝。
我眼看着她张着糯糯小嘴,赶紧把她手里的馒头打掉。
结果小丫头还告诉我不能浪费粮食,捡起来还想吃,真是倔。
我再打。
然后小丫头哭了,稳重的相爷抱着她哄好半天,还吹胡子瞪我好几眼,回家我爹又把我揍一顿。
后来我听说皇后有意早早定下太子妃人选,相府的小丫头也被宣进宫,我也求着我娘带我进去了。
听说那次小丫头病了好久,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我在寻她的时候,听到有人说皇后属意相府的两个千金,似乎想都要了。
但说话的人想抢一个,毕竟相府的景伯父桃李满天下,于官于民他口碑极佳,只要他支持皇子在朝中也会顺风顺水。
而她想抢的,就是最受宠的小女儿景晏。
我暗暗听她们商议,一会儿趁着带小丫头出去玩的时候,要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我当时心里挺不高兴的,小丫头身子娇气,而且胆子还小,估计会被吓到吧?
于是我在那些宫女要动手时,把所有宫女都打晕了。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小丫头看见我就晕了过去。
害,可能是我今天穿的衣服不对。
那天出宫后,我又被爹打了一顿,还跪了几天祠堂。
倒不是因为我打晕几个宫女的事,好像是相府的小丫头又病了。
跪祠堂那几天我整日想着小丫头,出来后也有些魂不守舍。
我爹告诉我,女子大多喜欢威风凛凛的,就像我娘对他那叫一个死心塌地。
于是我被我爹带去了军营,我总觉得爹是在套路我,但我不在意。
我要变得威风凛凛,然后让小丫头对我刮目相看。
听说小丫头的长姐及笄,我趁着这个机会去了相府。
我躲在暗处看见小丫头玩的开心,我反思了一下前两次的出场方式,我决定这次要来个惊艳的。
我起手用内劲吹走了她的帕子,再帅气的丢出刀稳稳扎住帕子。
怎么样小丫头?许久不见,我现在很厉害了吧?
我自认潇洒的拔刀把她的帕子递过去,但我看小丫头的表情,怎么觉得有点大事不妙呢?
后来我才知道,是真的不妙。
小丫头又病了。
这次病的很严重,景伯父天天上门跟我爹吵架,说我们将军府都是莽夫。
不得不说相爷不愧是读书人中的翘楚,字字珠玑说的我爹头都抬不起来。
我也没闲着,趁他们吵架的时候溜进相府。
我没敢出现在她面前,只是看她喝药苦的小脸皱在一起,我便悄悄的给她送蜜饯。
她吃的很开心,但每次都会剩下很多。
没关系,我吃就是了,我要是敢扔让她知道了,估计又该哭了。
不知怎的,我似乎习惯每天趴在相府墙上偷偷看她了。
看她笑,看她闹。
但我也没看多久,我被相府的人发现了。
温文尔雅的景伯父冲着我冷笑,顺便立了块牌子。
姓裴的禁止入内。
行,不进就不进,我在外面看。
可是看的时间久了,我发现我越来越在意她,甚至看到有人上门提亲,我心里很不高兴。
他们这些公子哥儿照顾的好小丫头吗?
她娇气又体弱,脾气还不小,嫁到谁家都会受欺负。
于是我天天堵在相府外,来一个我打回去一个。
我白天威风凛凛守相府的门,晚上回去跪祠堂听我爹说相爷是怎么骂他的,两不耽误。
直到有一日,景伯父告诉我小丫头会去寺庙,他让我也去。
我当时还跟高兴,以为伯父终于被我感动了。
结果我才发现,我想错了。
伯父是想让我死心。
小丫头不仅不喜欢我,她甚至一直怕我。
难怪见她两次,她都会生病。
我正伤心呢,小丫头的婢女尖叫一声,我冲出去看见她摔下台阶,我的心揪揪着疼。
这时候我就知道,我裴岐这辈子要娶的人,只能是她。
我把小丫头送回府,向我爹立下军令状,此去边关必会退敌破敌,让他在京中帮我守好相府的门。
小丫头喜欢瘦的,那我就减重。
我在边关疯了似的一边退敌,一边控制着自己的身材。
我用了三年时间,军令状我做到了,看着镜子中纤瘦的模样,我觉得这次小丫头应该不会再怕我了。
回京的时候皇帝问我要什么奖赏。
我说用三年战功换一道赐婚圣旨。
我要娶相府家的嫡幼女,景晏。
皇帝并不意外,甚至亲手写了圣旨,乐得合不拢嘴。
「朕早就知道你盯上人家姑娘了,不过这次朕写了圣旨,景相怕是要给朕添好多活了。」
我笑了笑,相爷肯定又要上裴家骂街了。
但那又怎么样?我认为只有我能保护好晏晏。
她从前是娇气的相府千金,那以后就是娇气的将军府夫人。
强扭的瓜甜不甜再说,反正我要让这颗瓜安安稳稳的在我家院子里,继续当快快乐乐的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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