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路过人间:我吃了太多苦,我还在等待光》
我生日那天,妈妈来找我,说妹妹需要一颗肾。
她强拉着我去做了配型,质问我:「为什么你这样的人没事,得病的是我的媛媛?」
我笑着说:「六十万,我卖给你一颗肾。」
她一脸怨毒:「这种时候你问我要钱,你不得好死。」
我的确快要死了。
到时候,你千万别后悔。
妈妈。
1、
我二十四岁生日那天,我妈妈来找我,她说我妹妹生病了,需要一颗肾。
她来的时候,我正在陪客户喝酒,我是一名白酒销售,在客户答谢宴上,有个经销商说,我要是喝完分酒器的酒,他就签下今年的任务书。
我眼睛都没有眨,一口闷了。
52 度的白酒,我最开始喝的时候觉得它辣嘴巴,咽下去的时候觉得嗓子都疼,到现在我觉得得这个度数才带劲。
晚会上灯光晃得人眼睛花,我一时分不清时日。
台上公司花钱找来的歌手唱着一首老歌「美丽心情」,歌词里写着多雨的冬季总算过去。
我不知道我的冬季什么时候才会过去,也许我会死在今年的冬天里,但是好冷啊!还是想在一个暖和的日子离开。
她从大门口走来,抱着手倚靠在墙壁上,冷冷的看着我,眼神里是毫不掩藏的厌恶。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许是碰巧也许是路过,我是我她的耻辱,是她华袍上的虱子,肮脏又恶心。
从前很多次偶遇,我们都默契的装作谁都不认识谁的样子。
肚子里没有吃什么东西,光喝酒了,那些火辣辣的液体从食道里往下冲刷着我的胃,我觉得肚子灼热着疼,嘴里又倒酸水,等经销商都走了,我赶紧冲进洗手间大吐特吐。
看着镜子里狼狈的样子,我感觉我像漂泊在人间的水鬼。
她倚靠在门上捂着鼻子嫌弃的看着我道:「你倒是没什么羞耻心,一个女孩子陪着一群人喝到烂醉如泥。」
我用冷水洗了把脸,没理她。
羞耻心这种东西,我也很想有。但是我还要吃饭,还要生活,还有人等着我。
还没走出去,她捂着额头道:「你妹妹得了尿毒症,需要一颗肾,我们的都不匹配。」
「哦!」
难怪,她从前话都不肯和我说一句,今天会主动来找我。
我是她被人强暴生下的孩子,当年生下我没多久她就把我扔给了我外婆。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我外婆经常在我面前抱怨,有时候也会掐我,她说:「你就是个讨债的,如果不是你,你妈妈怎么会过成这样?现在因为你,你妈也恨上我了。」
她一边讨厌着我,一边带着几分怜悯把我养大。
「你果然和你那个恶心的爸一样,听到媛媛生病,你就是这种反应。」
我依旧是沉默着,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有些猜到她来找我的原因,那样的原因依旧会让我难过,我很多次都告诉自己,她这样也是正常的,可人终归不是机器,没办法剔除掉七情六欲。
「我给了你一条命,你还我一颗肾,我们就两清了。」她公事公办的说着。
我静静的看着她,依旧没有说话,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
但是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和她之间都隔着千山万水,她虽然来找我但是依旧是一副不想和我沾边的样子。
「妈妈,如果不是因为这颗肾,你应该永远都不会主动来看我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我腹中这有用的器官。
也许是那声妈妈,也许是我的态度,她的表情很难看。
我一时有些后悔,我不该喊她的,她这辈子应该最恶心这两个字从我的嘴巴里说出来。
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最终还是她先开口道:「先去配型吧!」她伸手拉着我就准备走。
那是她第一次拉我,她的手保养得很好,也很暖和,握着我的手腕将我推到车里。
车子开得很快,她把车窗摇到最低,呼啸而来的冷风,灌到我全身都是,我没忍住咳嗽了下。
加上喝的那些酒让我一时间肚子里翻江倒海。
她有些反感道:「不要吐到我车里。」我愣了一下,车子飞速的驶过路口,在这密闭的空间,每一秒于我而言都是煎熬,我也很想带着脾气的说一句,停车,我要下去。
可是发脾气的人是被老天宠爱的人,我不能发脾气我得忍耐着。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我现在是待选的商品,只有配型成功我才能将我自己卖个好价钱。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我是匹配的那个人,匹配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 % 以上。我有一种可以卖出去的欣喜,又夹杂着这个买家是我妈妈的涩意。
她神色难辨的看着我。
中年医生有些不忍的看着我道:「小妹妹你还这么年轻,要考虑好啊!这是一辈子的事。」
我没告诉他我的一辈子其实很短很短的,这于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但是那双眼睛看着我,带着慈悲和不忍。
我竟有些鼻头发酸,我怕我哭出来,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我妈一把将我拉出去,她怕我后悔,语气中带着不安和愤怒道:「许漫漫你答应了的,你别反悔!让我看不起你。」
她从来就没看得起我过,这都不重要,我挤出一点笑意平静的对她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一直是你一个人在说。」
一个耳光狠狠的甩在我的脸上,我的鼻血被打得直流。
她眼睛也红了,有眼泪滚落。我想她应该是真的急了,她那么爱她的媛媛,怎么能够忍受我这样的态度。
「你不换肾给媛媛,她怎么办?你怎么这么自私?为什么你这样的人没有生病,我的媛媛却生病了?」
她一句又一句的质问着我,我没法回答她,就像我也不知道我这样的人为什么活在这个世上一样。
不过没关系,我这样的人也生病了,我这样的人很快就会离开了,但是我知道和她说也没用,我也不想让我自己更难过了。
她厌恶我,恶心我,恨不得我去死,但是又迫于法律,我还是活在这世上,她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现在为了她爱的孩子,她必须和我这个恶心的东西相处。
我拿衣袖擦了擦鼻子流出的血,深吸一口气道:「60 万!」
她有些愣神。
我再次复述道:「给我六十万,我就答应你们换肾。」
她先是震惊不可思议,而后漏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道:「你要把肾卖给我?」
「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
大厅里有些冷,我忍不住咳嗽了下道:「我不同意的话,那你自己拿刀来割吧!」
我没敢再看她,转过身去,快步走出医院。摊开手心,那里还有一些血迹。
冷风从袖口领口不停的往我身体里钻,我觉得骨头有些疼,我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生病的原因。
晚秋的路上大多是落叶堆积,但是也有一些树泛着绿意,我想这没什么大不了,我不过是那些先枯萎吹落的树叶,每颗树的时间不一样罢了。
2、
我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见过我妈妈了,我只是大概知道她的情况,她好像很有钱,她开的那辆车我要挣很多年,不吃不喝才买得起。
她还有一个工厂,我曾去那里打过暑假工。
那个时候我在车间组装着那些零件,她牵着她的媛媛,神态是那么的温和柔软。
我远远的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她在社会上做了很多慈善,工厂里每到暑假会招一些年满十六岁以上的学生。
我那时候的生活费大多来源于程安安,我和她没有半分关系,却一直受她的资助。但是她自己也不好过,早早的辍学,心脏又不好,辗转于各个工厂赚着微薄的收入还要省下一丝给我。
那所以那份工作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暑假两个月我可以给程安安减轻好多负担。
我尽可能的低着头,不敢让她看见我。
我像是一个偷窥着,躲在暗处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的幸福,有人生在光明处如宋媛媛,她只需要接受那些爱意就好了,有人生来就是阴沟里的老鼠,人人厌恶,东躲西藏,苟延残喘。
可是有人把我从阴沟里拽出来,我想让她过得好一点,我想让她活下去。
我想着我妈妈如今的经济实力,以及她对宋媛媛的母爱,猜想 60 万她应该愿意出吧。
晚上我回了我的小出租屋,程安安搬走后,就我一个人了。
C 市的天气像小孩子一样,温度一下子降得很低,阴冷得很。
从前在小乡村时,我曾无数次向往着这里,破旧混着各种味道的大巴车载着我一次又又一次的来到这里,可我也无能得很,这么多年我也没用在这座城市站稳。
我奢侈的把空调打开,屋子里终于有了点温度。
我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手脚冰凉着好像怎么都捂不热。
敲门声响起,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我不想去应付,不想爬起来,不想去开门。
可是对方好像不放弃,敲门声越来越重,我有些忍不了喊了一声:「谁啊?」
对方不说话,我有些害怕。
又突然想起,我还有保险,如果真的出事了,会有保险赔偿金吧。
我真的好需要钱,我不知道我这颗肾还能不能卖出去,壮着胆子去开了门。
「许漫漫,不知道是谁,你也敢开门?」
来人有些怒气,是宋媛媛的哥哥,宋嘉树。
我妈妈嫁给他的爸爸生下了宋媛媛,他很疼宋媛媛,我们是高中同班同学,他是我曾经喜欢过的人也是最后把我推下深渊的人。
「还是说你这样的人,巴不得遇到这些?毕竟会有人喜欢你吗?」他带着嘲讽的表情,说着那些话。
他凭什么?
「滚!」我打了他一巴掌,手都在抖。
他也不生气,继续道:「怎么?生气了?你也会生气?不是都准备卖肾了吗?卖身对你来说也不稀奇吧?」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进,我不停的后退,他眼里的嘲讽更甚。
我停了下来,直视着他道:「那你能给多少钱呢?」
他愣住了,而后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许漫漫你他妈真贱!」
我仰头看着他,反击道:「我这么贱你还来找我,那你比我更贱!」
他似乎被我激怒,一把将我拖到床上,撕扯着我的衣服,我像是砧板上正要被解刨的鱼。我剧烈地挣扎着,那些不堪的记忆一点点的裹挟着我,我感觉我仿佛就要在那种情绪里溺死。
他压着我,按着我的手脚在我耳边低声道:「你在做什么?不是要钱吗?我给你钱啊!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出来卖还要立个牌坊吗?」
我的眼睛像是控制不住一样想哭,我死死忍住眼泪,放弃了挣扎,他愣住了看着我。
「你能给我多少钱呢?」我闭上眼睛道。
他起身一脚踹翻旁边的小桌子道:「艹!所以他妈的谁给钱都可以对吧?」
我缺钱,需要很多很多钱,没有精力应付他。
他将我拖起来,亲了过来,却突然停下。
语气嘲讽至极道:「许漫漫,你在欲擒故纵什么啊?当初是谁喜欢我喜欢到给我做作业,给我洗外套给我煲汤啊?」
他把从前那些事一点点扒出来,一点点撕扯着我的自尊心。
我低头沉默着,像很多次在他们面前一样,我像是一个罪人任由他们辱骂。
「许漫漫,你不会真以为我会看上你吧?」他拿银行卡拍在我的脸上。
而后转身出去。
突然停下背对着我道:「许漫漫,卖肾可不像卖身,你还是考虑好,不要有命拿没命花。」
我捡起银行卡,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
不停的告诉自己,没关系,这一切很快都会结束了。
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追出去道:「宋嘉树!」
「后悔了?」
「你还没给我说密码!」
他看着我,眼神里全是鄙夷道:「你这副身体继续拆了卖吧!我倒是看你能卖多久。」
我继续听着他的嘲讽,想等他骂完再继续问。
他接了个电话,神色一下子温柔了起来道:「媛媛乖!哥哥在外面给你买烤红薯,很快就回来了。」
宋嘉树原来也有这么温柔的样子,我妈妈也有温柔的样子,那是高中开家长会,宋媛媛的初中部离我们高中部不远。
老师一直问我,为什么我的家长没来,我很想告诉她我没有家长。
我想起开家长会前几天我一直求我外婆,求她给我开一次家长会。
不然我又要罚站,我又会站到门外去,又会有很多人盯着我。
我把所有的家务都做了,听着她不停的数落我,她说我就是一个讨债鬼。如果不是我,我妈妈也不会不理她。
然后好不容易等她发泄完,我说起家长会的事。
她从上到下的打量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透着嘲讽道:「你又没有家长,开什么家长会?」
我还是不甘心去校门口等她,人来人往,我看到我妈妈牵着宋媛媛的手,宋媛媛像只活泼的小麻雀不停的说着什么。
她温柔又耐心的侧着身子听她说着。
我躲在旁边的角落里,像是发霉的被子一样害怕暴露在阳光下,我像是角落里的蛆一样不能让人看到,不过徒添别人恶心。
没关系,我很早以前就知道我妈妈厌恶我的原因,那些年的时间一次一次向往论证,我的出现只会给他们增加烦劳。
我裹着被子透过狭窄的窗户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房间里静得只听得到空调扇叶吹出热气的声音。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我的手机响起,是程安安的电话。
「漫漫,生日快乐啊!」这世上唯一记得我生日的人,我把橱柜里她提前给我订好的蛋糕拿出来点上蜡烛。
最后一个生日了,最后一个愿望,从前读书的时候有个老师给我说过,她说有人先甜后苦,有人先苦后甜。老天是公平的,老天以后都会补偿你的。
那我现在的愿望是,老天爷,补偿这辈子我要不了,给程安安吧!
电话那边程安安继续哄骗着我,她说她在外地出差,她说最近实在太忙了。
我都一一附和,眼泪滚落,我没忍住喊了一句:「姐姐」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最近天气好冷,你要注意保暖啊!」
3、
快速的挂断电话,我抱着她给我买的礼物,哭得泪如雨下。
那是一套她选了很久的护肤品,她说我现在上班了要开始保养了,柜子里还有她给我买的职业装,她总是操心着我所有的事。
她给我发着消息道歉说她工作太忙了,今年没办法给我过了。
我说要她视频,她说暂时不方便,我问她什么时候方便,她说忙完这段时间再说。
我不能再继续逗她了,再说她就圆不下去了。
我知道她现在在医院的病床上,她不想让我知道,可她不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
那些难熬的日子,都是她陪着我一起熬过去的。
程安安大我五岁,和我外婆一个村里,甚至我的名字都是她取的。
那个时候我都快上小学了,还没有正式的名字,外婆就说随便取一个,程安安正在给我洗头,她说要不她来取,她说现在是春天,她在书上看到过一个词,春光烂漫,就叫我漫漫吧。
反正外婆也不在意,真的就取了这个名字。
我很黏程安安,我小时候说的第一句话是「姐姐!」
她放学后会给我洗澡,给我洗头,会把她的零花钱攒下来给我买零食。
外婆有时候生气不给我饭吃的时候,程安安会以其他名义把她的饭端出来,带着我到后山上去吃。
她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她还有一个弟弟,每次她都会挨骂,我让她不要来了,她只是说「我又吃不完,吃不完更要挨骂。」
后来程安安念完初中就辍学了,我当时还在读小学,她满脸坚定的说她以后挣了钱还会读的,让我也要好好读书。
后来我读初中的时候,外婆已经不太想让我读了。
我没有办法也没有前路,我给程安安打电话问她在哪儿上班,我也想去。
她劈头盖脸的骂我道:「你以为外面很好生活吗?你在想什么?想在厂子里过一辈子吗?」
我沉默着没说话,她突然道:「他们不想供你了吗?」
「说话啊?许漫漫!」
「没事了!你先忙吧!我也有还有其他事。」我挂了电话就蹲在地上哭,我知道我和她连血缘关系都没有,我不能一直打扰她。
结果周末她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她说是回家来看看,可是我知道她根本就不想回家的,那群人只会附在她的骨头上吸血。
我们在常见面的山上,金黄的油菜花开得漫山遍野都是,她站在山花烂漫处,看起来有些疲惫,但还是带着笑意对我道:「怎么了?才半年不见就不认识了?」
她拉着我的手,很平静的说道:「许漫漫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摆脱这样的人生。」
她开始偷偷给我寄学费寄生活费,每次考试后的成绩她比我都还在乎。
我和她说等我毕业我就来供她读书,可是她等不到那个时候了,程安安从小就有心脏病,她为了我,为了挣钱这些年让她的病越来越严重。
她不知道她搬家前,我在衣柜的角落里看到过她的遗嘱。只有一句很简单的话:「我死后,我的一切都由许漫漫继承。」
她这些年一直都过得很节省,我没有毕业的时候,她就住厂里的员工宿舍,吃食堂,她拼命的攒钱,她说漫漫很快我们两个就会有家了。
她说她要在 C 市买房子,买个小房子,是我们两个的家,谁都不能撵我们,不能骂我们。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家,还可以养一只小猫还有一只小狗。
我们快要买得起房子了,可是程安安等不了。
4、
程安安是这个世上最笨的人,只有她才会觉得我是个很好的人,她不知道我才是个天生的坏坯子。
对于我会得这种病,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意外。
因为我生物学上的父亲也是白血病死的,我还记得他当时来学校找我,表情谄媚又讨好。
他说他想要好好补偿我,他跪在地上求我,求我救救他。
我将他扶起来,安慰他说好,然后陪着他去配型,他需要我的骨髓。
现在科技发展可以直接从我的血液里提出来,他当时看到配型成功的报告时,笑着笑着就哭了,他说漫漫爸爸第二条命就是你给的了。
他说从前都是他的错,以后他会做一个好爸爸。
爸爸?他也配?他强暴了宋媛媛的妈妈生下我,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又在成年以后来找我,给我带来了无数的噩梦。
他凭什么?小时候我外婆总是诅咒他,说他一定会遭报应的,可是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见到报应的到来,现在我知道了,他的报应就是我。
我安抚着他说要去学校处理点事情,然后偷偷办了休学手续休学一年,拉黑掉他们所有人。
程安安当时以为我是因为学费问题休学和我大吵大闹了很久,后来我骗她说是我精神不太好,她才没再追问,但是那一年也不算浪费,至少我挣了一些钱,让程安安也没有那么累。
我后面回去上课的时候,我那个所谓的父亲已经火化完了。
他的妻子来找我,问我怎么可以那么心狠?问我不怕遭报应吗?
心狠吗?我只是不愿意帮他就是心狠,那做恶事的人算什么?对于他的死亡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他于我只是一个麻烦而已。
至于报应,做畜生的人都不怕,我怕什么?
我只想好好读书,早点毕业,我只想让程安安重新开始她的人生。
她说她的一辈子就只有这样了,狗屁!我就想让她爬起来,就想让她站在山峰。
后来我毕业了,我拼命的挣钱,我把所有的钱都攒下来。
我劝她去读书,我给她选学校,但是她总是找各种理由敷衍我,我甚至有些生气,直到看到她的病历。
我在想老天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吗?那段时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我所有的努力我所有的梦想都没有了意义。
如果程安安不在了,那我要这些有什么用。
可我没想到这个世界对我们的恶意远远不止于此,从我开始反复流鼻血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
确诊的时候我并不是很意外,只是我要是死在程安安前面那她怎么办。
而且说不定我们之间可以活一个。
那天的酒会我其实可以不用去的,但是我知道我妈妈会出现在那里,我从别人那里知道了宋媛媛生病的事。
我的白血病还在早期,我问过医生只要脏器没有被感染就可以用。
于是我拒绝去做化疗,我每天吞下大把大把的药,吃了吐,吐了再吞下去。
我要给自己卖一个好价钱。
她果然来了,和我想的一样,我应该开心的,至少我还有一些用。
5、
动手术之前,我妈妈知道了我得病的事,她问我「你怎么不早说?」那张平静的脸也可以这么愤怒狰狞。
我冲她笑了笑道:「您别担心,器官还没有被感染,还可以用。」
我的话让她一下子愣住,我接着道:「您已经给了钱了,不能反悔了。」
在上手术台之前,我从她那儿要到了密码,我怕我死到手术台上,给程安安发了微信,那张银行卡还有密码,还有一句:「别怕!我只是怕忘了,先发你。」
程安安最容易担心和焦虑了,还是不要让她知道,如果真的死在了手术台上,家里还有一封我留给她的信。
遗嘱我也很早就给律师了,好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只是好想见她一面啊!可我也怕见她,她不会同意的。
麻醉过后,我就睡了过去,像是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都是从前,我本应该难过的,可是梦里有程安安。
她一直牵着我的手走在山花烂漫的地方,她说没关系,你有我,她说她一定要让我走出那里。
还有外婆,外婆最后的日子病得很严重。我背着她,去镇上的医院,黑黢黢的山路,好像怎么都走不完,一路上我不停的和她说话。
慢慢开始下雨,雨声有些大,她的声音太小了,我有些听不见,费了好大劲儿我听清了。
她问我恨不恨她,我想我不恨的,因为我遇到程安安了。
最后她说了一句,她说我也是可怜人。
我不可怜的,我有程安安的,他们谁都没有程安安好,我不需要他们。
她在我背上没了声音,她的身体慢慢僵硬,我吓得不停的跑,摔到地里,去摸她的鼻子,没有了气息。
雨水越下越大,我没有办法,只能背着她继续走。
然后程安安打着手电筒出现,我让她隔远一点,我说外婆死了,会吓到她。
她哭得好惨,说让她背,她让我别害怕,她打电话叫人,她说她在。
我知道她在啊,她一直都在啊,我什么都不怕的,她在的。
我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宋媛媛和我一个病房,他们全都围着她,她像是一个小公主一样。
宋嘉树发现我醒来了,他有些不敢看我的眼睛道:「你生病了怎么不早说?」
「不会影响你妹妹的,器官没有被感染。」我耐着性子和他解释道。
他却突然红了眼眶,吼我道:「你以为我要问这个,我算你的什么人?」
什么人,我不知道,高中的时候他是我的同桌,大我一岁半,他总是逗我开玩笑让我叫他哥哥。
他会偷偷在我的课桌下塞满零食,会帮我整理好笔记,他是我曾偷偷喜欢过的人。
可是后来他知道我的身份后,他扔了我的书,他把我按在墙角让我不要让宋媛媛知道,他说宋媛媛要是因为这个受到影响,他一定和我拼命。
后来宋媛媛不想读书了,抽烟喝酒,他觉得都是我的原因,是我出现让他们家里变成这样。
毕竟小公主做什么都是有理由的,他们可以随时为她兜底,我的呼吸都是错的。
即使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去过他们家里,我也未曾向我妈要过一分钱。
外婆死了以后,他们来给她办丧事,然后我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让他们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人。
可笑的是,当初恶心我,厌恶我的是他,现在质问的也是他。
我看着他情绪激动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我配是你的什么人吗?」
他愣住了,而后反击道:「所以这都是你装可怜的套路对吧?」他这一句话把我逗笑了,我要在他们面前装可怜?再可怜又有什么用。
笑着笑着就是剧烈的咳嗽,我死死的捂住嘴巴,有鲜血从指缝中浸出。他似乎是吓到了一般,冲过来按住我的肩膀道:「许漫漫,你在骗我对吧?你怎么会这么严重。」
我没有力气回答他,眼前一片模糊,耳边是护士和医生的声音,他们将他拉开,我被推了出去。
6、
程安安还是知道了,她风尘仆仆的跑过来,我躺在床上,冲着她笑。
她眼眶通红,眼泪大滴大滴的掉。
她说:「许漫漫你这个混蛋,你怎么敢?」
她小心翼翼的查看我的伤口,我伸手拦她,没有拦住。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被子上,「许漫漫不疼吗?」声音很轻很轻,我却看见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打了麻药的,不疼的。」我安慰她道。
「别哭!别哭!对心脏不好。」我慌忙着给她擦眼泪。
「许漫漫你不能这样对你自己的。」她擦着眼泪道。
我妈妈正好拎着给宋媛媛的粥走进来,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不对,她是宋媛媛的妈妈,不是我的。
宋媛媛又睡了过去,我给程安安擦了擦眼泪,向她撒娇道:「姐姐我饿了。」
她慌忙的跑出去给我弄吃的,还不忘安抚我说她很快就回来。
其实我的进食欲望已经很低很低了,房间里现在除了宋媛媛就是我和她妈妈。
她朝我走进,第一次带着一丝歉意道:「刚刚来得匆忙,忘了带你的了。」
「没事,您已经付钱了。」
「你一定要这么和我说话吗?」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她突然从兜里又掏出了一张卡。
情绪上来说我应该拒绝,但是理智告诉我,这笔钱可以让安安过得很好。
她递给我,带着一丝说不明的情绪道:「你还在早期,还是有希望的。」
我接下了那笔钱,带着谢意道:「虽然不该拿您的钱,但是我现在确实拒绝不了。」
她避开我的眼神,转身去给宋媛媛擦脸。
我将卡放在枕头下,透过余光看着她温柔的样子。最后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出现在您的人生里。」
她愣了愣没有回我。
「我能给您最后的谢意就是不再打扰你,如果这世上有下辈子,我绝不会再和您有任何牵连。」
「别说下辈子了,先把这辈子过好吧!」她依旧没有再看我,只是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说不清对她的感觉,有过恨意,也有过歉意,她为了宋媛媛来找我时,甚至内心深处有过一点点的难受和痛苦。
但是更多是谢意,至少我拿到了可以医治程安安的钱。
命运它戏弄着我,恶心着我,作践着我,可是它也庇佑着我,让我遇到了程安安。
我可以放下这些了,我可以不去在乎这些了,这世上有一个和我毫无血缘关系,却将我看得比谁都重要的人,这一生值得了。
她照顾完宋媛媛,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我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当初我父亲的老婆闯了进来,她看着我带着报复的快感道:「还得感谢你对你父亲的照顾,所以我也来看看你。」她放下果篮就走了。
我知道她来的目的,不过没关系,再给我十次百次的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干。
我妈看着我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那女人走后,很快有护士过来帮我调床位。她看都不看我,只一副很厌烦的模样。
我想应该是那个女人让她想到了不好的事,所以她对我的态度也转变了。
我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些话卡在喉咙里,最后扎在了心上,血淋淋的,即使说出来都会带着血腥味令人作呕。
她对上我的眼神,突然嘲讽道:「你倒是和那个畜生一样,给你钱你就接着。」
她其实没有说错的,她说的是真的,我本来就把我自己拆开了卖钱,肚子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了,我还可以卖其他的。
但是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我竟然还是抑制不住难过,我不再去看她,我双手放在被子下死死的握着,我曾觉得我可以靠着这双手带着程安安走到光明处,可是命运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只能用它去做最后的置换。
程安安放弃读书,那些人说她没有学历,又快三十了,他们说她这一辈子就只有这样了。
甚至程安安自己也和我说,她说「人生很多事错过就不能弥补了。」
但是我就是不能接受,在我这里就是不行,我就是不想,我就是好想她过得好啊。我愿意最后赌上我剩下的所有,让她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护士推着我的床离开,我的胳膊碰到了我妈妈,她好像挨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快速的闪开。
仅仅只是那一个动作,差点让我没绷住,我还是太不够坚硬,我最讨厌这样的自己。
剧烈的呕吐感从我的胃里涌入喉咙,有生病的原因,更多的是我恶心我自己会去期望,我恶心我自己最后的日子竟然会对这种事怀有期望。
我怎么能痴心妄想呢?我怎么能那么不切实际呢?我本来就是在向他们乞讨钱,怎么可以奢望有尊严呢?尊严这种东西,是昂贵的奢侈品,我早就放弃了。
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我的头发已经开始越掉越多了,程安安看着担心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我怕她发现,她已经在催我做检查了,我骗她手术前已经检查过一次了,再待久点我就犟不过她了,还有我也怕时间来不及,所以尽快办理了出院。
我和程安安回了家,她还在骗我,她说出差结束了,她陪我几天。
她每天给我做饭,推着我去散步,她用厚厚的毯子将我围住,还在担心冷不冷。
已经到了冬天了,树上都是光秃秃的,满地都是枯叶。
我握着她的手道:「姐姐,冬天很快就会过去的。」
「姐姐你是我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人。」
她咳嗽了几下,却因为我在场而隐忍着。「怎么突然这么感性?」她轻轻敲了下我的额头。
晚上回家,我把屋子收拾了下,窗外下起了雪。
算着一定剂量的安眠药,我去隔壁房间吞下。
我在她床边设置了一个闹钟,她醒来把我送到医院,那个时候的心脏刚好可以用,还有一封提前写好的信。
屋子里开着灯,这样她应该不会害怕吧!
最后看了她一眼,可惜不能好好和她告别了,身体越来越痛,我告诉我自己吃下这些药就结束了。
再见了,程安安。
再见了!姐姐。
抱歉,不能再继续陪你了。
番外
1、
程安安是被闹钟吵醒的,外面的雪下得正大,她有些感叹 C 市很少下雪的,还是这么大的雪。
低头却看到枕头下压着一封信,她来不及打开,就冲到了隔壁房间。看到屋子里的灯全都开着,许漫漫躺在床上,带着笑意。
她整个人害怕到了极点,试探着喊道:「漫漫?」
「许漫漫!」
「许漫漫!」
地上是包安眠药的纸袋,好几包,她不知攒了多久。
她哆嗦的打开手机,叫 120。
然后她将她抱起,她竟然已经轻成了这个样子,她很轻松的就将她抱起,像很多年前她还是个小孩子一样。
她缠在她身边一直喊着姐姐,那时候她也是很轻松的将她抱起。
她抱着她,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撕扯出来一样,她撕心裂肺的喊着:「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
「来人啊!救救我的妹妹啊!」
「来人啊!我的妹妹出事了!」
「来人啊!」
「许漫漫,你不要吓我啊!许漫漫!你不能这样对我的。」
「许漫漫你说过你会听我话的。」
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抢救没多久就宣布了脑死亡。
许漫漫提前联系好的医生找到她,她看了那封信,所有的一切她都已经安排好了。
卖肾是为了给她凑手术费,她为了让她的心脏不受损害,一直扛着不肯去做化疗。
又为了怕病影响到心脏,提前吞下了那些安眠药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程安安瘫坐在地上,已经哭不出声。
她比她还要了解她,她信里最后的话是:「姐姐不要浪费了我这颗心脏啊,姐姐带着它去帮我看更远的世界吧!姐姐不要难过,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你。」
那场手术动了很久,程安安闭着眼睛,眼泪也在滑落。
梦里许漫漫看起来很健康,她坐在她对面带着笑意道:「别怕!姐姐!你要健康了!」
她给她擦眼泪,她抱了抱她道:「姐姐,你该回去了!」她慌张的想要抓住些什么,伸手去抓她却只是穿过她的身体,她控制不住大哭喊着她的名字:「漫漫,不要!」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
她只是冲着她笑笑道:「相信我姐姐,姐姐以后会有家人的,姐姐以后会特别幸福的。」
醒过来的时候,她望着周围的人,看着这个陌生而熟悉的世界,新的心脏在她的胸膛跳动。
她知道这个世上真的没有许漫漫了。
程安安在医院住了很久的院,看着冬天一点点过去,外面的树木都抽了绿芽,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她一时有些不适应。
却又突然泪如雨下,因为她突然想起,许漫漫曾经和她撒娇过:「为什么 C 市的秋天和冬天都这么冷,到底什么时候春天才来啊!快冷死了。」
许漫漫再也看不到春天了。
出院以后她回到了那间他们一切生活的小屋子,许漫漫的房间很整洁,她从前因为她不爱收拾和她吵过几次,她却没皮没脸道:「我这叫乱中有序,再说了没有我的杂乱怎么能把姐姐的房间衬托出来呢?」
桌上的笔记本是她给她准备的资料,她给她选的成人学校,还有她联系好的老师。
还有她给她存的钱,一笔十七万是她这两三年做好几份工作攒下来的,还有一笔五十万是她妈妈给的,她说那是她妈买她肾的钱。
可是她已经知道了,那是她妈妈于心不忍给她做手术的钱。
她还在骗她,她怕她愧疚。
她躺在她的床上,被子里还有她的味道,她蜷缩在被子里,哭得不成样子。
程安安知道不应该这样,可是自从许漫漫走后,她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唯有胸膛那颗跳动的心,还在提醒着她活着。
2、
她不知道在家里躺了多久,躺到宋嘉树把门撞开,他茫然的问她「许漫漫呢?我有她配型的骨髓消息了。」
程安安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呆住了,因为她清醒的知道了许漫漫把她的命让给了自己。
「她死了!」
「怎么会?怎么会?」宋嘉树有些不敢置信,只是喃喃自语。
他的身后跟着宋媛媛,女孩看起来娇软可爱又天真,眼睛也跟着红了,她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主,为悲伤的故事掉眼泪。
只有她的许漫漫,大冬天为了挣钱骑电瓶车把腿摔断了,都不会掉一滴眼泪,人不是天生那么坚强,只是命运从没有温柔待她。
「你出去吧!这里不欢迎你们。」下意识的,她觉得许漫漫应该也不想见他们。
「媛媛你先回家,我还有有点事想问。」宋嘉树支走宋媛媛,蹲在地上,双眼通红的问她许漫漫怎么会走那么快?
她讨厌死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了,她带着恶劣的笑意对他道:「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漫漫当初突然对你态度大变。」
宋嘉树心里突然有些惶恐,又忍不住还是想知道。
程安安却突然失控,抓着他的肩膀,带着愤怒和痛苦质问他道:「那天上晚自习,她求你送她回家,你为什么拒绝?你为什么不愿意,你不是喜欢她吗?你的喜欢就这么廉价?」
「那天她的人渣父亲带着几个混混来找她,她害怕到了极点求你送她,你说什么?你说你要回去陪你的宝贝妹妹过生日。然后为首的混混猥亵了她,你知道她后面半个月请假干嘛吗?送人渣去坐牢。」程安安,说完已经哭到无法发声,这件事她本来准备隐瞒一辈子的。
可是凭什么他们毫无心理负担的活着,凭什么,她就是想让她知道,虽然她也知道这无济于事。
她无比后悔,因为许漫漫高中考到了市里,然后她那时在她学校附近打工,她就让她和她一起住了。
宋嘉树失魂落魄的从她们的出租屋离开,路上积雪越来越深,今年的雪好像很大,这个冬天也实在是太冷了。
他无法承认是自己的原因,他从前觉得是她耍了他,他对她没有好脸色,甚至在她生病的最后还那样对她。
路上很滑,他没有站稳,摔了下去。他躺在积雪里,衣服慢慢被浸湿,他却毫无知觉。
有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他对着苍茫的天空轻声喊道:「许漫漫,对不起!」
「许漫漫,很辛苦对不对。」他想起那个时候陪继母去处理她母亲的丧事,许漫漫木站在那里,像一颗干枯的树苗。
听旁边的人说,她原本是把她外婆背去看病,后来外婆死了,她背着尸体走了回来。
一个十几岁的女生,在雨夜背着尸体独自在山路上走,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但是宋媛媛却对她的出现反应很大,她经常偷偷问他,妈妈会不会喜欢姐姐,不喜欢我啊!姐姐好可怜啊!
她真的多虑了,继母连提都不愿意提许漫漫,在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原因。
许漫漫的出生她自己无法选择,可是大家都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问题,都把情绪给了她。
许漫漫的外婆当时怕被人知道这件事,一直拦着闺女不让她打胎,后来月份大了,又打不下来了。
但是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责任,或者说她逃避面对这件事,所以把这件事推到许漫漫身上,毕竟她年纪小,没有反抗的能力。
许漫漫的妈妈自始至终都不愿意看到她,她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宋嘉树捂着脸,他承认他也是刽子手之一,但是他早已没有弥补的可能了。
3、
程安安在春天捡到了一只小金毛,她依旧没有什么精神,还是住在她们从前的出租屋里,小金毛每天都会缠着她,她有时候躺在床上失控的时候,小金毛就会在旁边不停的叫。
它会拿头蹭着她的手,会围着她不停的转圈圈。
她有时候想起许漫漫,控制不住,大哭时,小狗也会呜咽着趴在她腿旁边。
可能是因为小狗的存在,她有了点精神,也许又是因为遛狗必须要出门,生活又开始进行,只是买菜的时候会下意识买许漫漫爱吃的,天气暖和了会下意识的给她选好看的小裙子。但是胸膛那颗跳动的心脏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她,许漫漫走了,许漫漫是把命给了她。
直到又一个冬季来临,她去遛小金毛,那天在巷子里,她看到了那个男人,她永远都会记得那个人,当初她和许漫漫去报案,送他去坐牢,结果因为证据不够,他没坐多久牢就出来了。
这件事对许漫漫的伤害远不止此,她很早以前就感觉她不想活了,她的亲生父亲可以毫不犹豫的把她送到畜生手里。
她时常做噩梦,即使她在旁边半夜醒来,也摸到她满背的汗水。她变得更不爱笑了,她每天只是学习,不停的学习,她说她一定要考上好的学校,后来她做到了。
只是刚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挣很多钱呢?她选择去做销售,做小生意,但是不管她怎么跑,却永远跑不过命运。
现在死了一个畜生,另一个畜生还在。
她开始化妆,开始出现在那个畜生面前她,她装作很胆小的样子躲那个畜生。
然后在一个隐蔽的监控下,那个畜生果然还是没变。
他掐着她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就这样死了,这样这个畜生也会死。
可是她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她的漫漫的身影,她在旁边不停的阻拦那个人,却无能为力。
胸膛那颗跳动的心脏提醒着她,这条命是她送她的,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开始奋力挣扎,金毛也扑咬着那个畜生。
被畜生拿刀捅了,狗叫声,求救声终于吸引了人来,她得救了。
她抱着狗,夜里依然是大雪,像那个漫漫走的那个冬夜一样。
雪地里都是鲜红的血,她抱着狗去医院。
望着苍茫的夜色大哭道:「许漫漫,你走吧!许漫漫别回头了!」
「许漫漫,这些都结束了。」
她将手心捂在胸膛,感受着那颗跳动的心脏,承诺道:「许漫漫我会好好活着的。」
小金毛经过治疗活了下来,继续没心没肺的围着她闹,但是每到晚上,就要拖着她回家。
她给小金毛取了个名字,叫小年糕,是许漫漫爱吃的食物。
她开始去读许漫漫给她选的学校,又买了一个小房子。
许漫漫的妈妈来见她,问许漫漫最后有留什么话关于她的吗?
她只是很平静的说道:「漫漫是个很善解人意的人,她知道您恶心这些的。」
女人很生气,却突然盯着她的胸膛愣住了,那些想要出口伤人的话,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她保持着体面离开了这里,却开车去了她母亲的坟地。
她买了些纸钱给她烧着,自言自语道:「许漫漫下来了,这次你对她好点吧!」
突然她又想起了,以许漫漫的性格应该不愿意再和他们任何人相遇了,等她以后下去了,应该也见不到她。
这样也好。
她走在乡下的小路上,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
她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很小的许漫漫朝她跑来,无数次她都推开了她,她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到了她的身上。
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一看到她就会想起那些不堪的记忆,还有她母亲对她的残忍。
她想起许漫漫在医院望向她的眼神,她当时是有些不忍的,只是那个女人的出现让她完全没了理智。
后来从程安安那里知道真相。
她才恍然发觉,这些年痛苦的不止她一个。
眼中滑落了一滴泪,她伸手抹掉。
微信里,宋媛媛的声音传来,过去和现在之间隔着天堑,生活还是要继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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