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无尽

出自专栏《缘字诀:眼前人是心上月》

我穿书了,穿成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路人甲。

开局就被中药的男二噶了。

因为药是我下的,而男二是要为女主守身如玉的。

1

开局不利。

陆放已经喝完了加料的水,看我的眼神也带上了不自然与猜忌。

我抖着嗓子问:「哥哥,你怎么了?」

他似乎在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视线缓缓地停留在我给他倒的那杯茶上。

要是按原剧情,我已经开始解腰带、诉衷肠,等他阴暗人格上场,痛恨我的小伎俩,以绝对的力量压制,毫不手软地将我掐死。将我丢在乱葬岗,被野狗分食。

没人会管我,毕竟陆家独子跟陆家养女,想想都知道谁更重要。

想想我都快哭了。

诉衷肠是不可能诉衷肠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跟陆放诉衷肠的。

我软手软脚地站起来,诚惶诚恐地问他:「哥哥,你看起来不舒服,我去给你叫郎中。」

陆葭为了便宜自己的行动,支走了所有的下人。

对她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而对我来说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陆放显然在努力压制药性,顾不上我。

我忙不迭地转身,短短几步路被我跑成 50 米冲刺。

眼见胜利在望,我即将碰到门时,忽然被一股大力向后揽去。

我抖若筛糠,「哥哥」两字被我喊成了母鸡下蛋——

「哥哥哥哥。」

陆放声音低沉:「葭儿,为兄似乎中了药。」

这我知道,那个不要命的下药的就是在下我。

「我去给哥哥叫郎中。」

我浑身紧张得冒汗,只有心拔凉拔凉,这会子还是白陆放,等黑陆放出来吧,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努力去推陆放的胳膊,可那胳膊就跟铸铁一般纹丝不动。

而他已经快要失去理智,我奋力的挣扎就好像挠痒痒般可笑。

「哥哥,我是陆葭!」

「我知道,我的义妹。」

倒也不用这么强调那个「义」字。

2

陆放似乎不喜我背对着他,将我转了个身。

我的身子止不住地往后仰,手胡乱攀扯,总算抓到一个硬物。

在我的手高高举起,猛地下落之前,我看到陆放迷蒙的视线瞬间变得阴沉,而我已经收不住手,将砚台狠狠砸了下去。

很好。

砸到的是黑陆放。

我放一百个心。

特么肯定是死定了。

3

这是一篇穿越小说,大女主在男尊女卑的世界靠自己的手段挣得了商界一片天。

陆放是女主的商界对手,被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终身未娶。

我穿身的这个角色是陆家收养的孤女,暗恋陆放多年,不甘心随随便便被许配出去,就铤而走险,给陆放下了药。

但她不知道陆放人格分裂,主人格内敛沉稳,副人格就一个「狠」字,我愿称他为陆狠。

在她对陆放剖白真心后,陆放没有扛过药性,被陆狠夺得了身体主动权,他哪忍得了别人的算计,想也没想就掐死了陆葭,自己靠冷水跟手艺活解了药。

这个时候,陆放才只跟女扮男装的女主见了一次面,陆葭这时候就死了,既和女主形成对比,又引出了陆放的人格分裂。

路人甲的不能再路人了。

而我只是一个看小说走路被创死的冤大头。

重活一世,没想到还是一个「死」字。

4

现场。

我、作案工具砚台、受害者陆放。

意识到陆放满脑子血晕倒之后,我一个激灵扔掉了砚台。

阿弥陀佛、哈利路、阿门,一瞬间在我的心里被喊了个遍。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的心猛地颤抖,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我退无可退,无计可施,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我腿一软,跪在了陆放身边。

进陆放书房可以不通报,不敲门的就只有他爹跟他娘,现在他俩一同出现。

震惊地看着被砸得一脑袋血和墨汁的他们宝贝儿,和我这个砸人凶手。

「放儿!」

我一瞬间加入他们,哭得真情实感:「是我害了哥哥。」

坦白从宽,我从小实诚,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不改色地撒谎。

「哥哥喝了茶就不对劲,对我……我实在没办法了,爹娘……」

危在旦夕之际,一些急智的产生还是很有必要的。

有些信息是可以隐藏的,比如下药的茶是我端来的,茶里的药也是我下的。

5

陆放大概被我砸成了脑震荡,脑袋被缠成粽子,一天一夜过去才悠悠转醒。

在他睁眼的那一刹那,我又喜又惊。

喜的是,不用背负杀人罪名;惊的是,他到底是陆放还是陆狠?

我眼不错地盯着他,陆放刚睁眼,视线蒙眬,在一顿欣喜眼泪的包围下,他的目光逐渐清晰,缓缓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我细若蚊蝇地喊了他一声:「哥哥。」

他怔了一下,瞳孔微缩,很接就恢复了平静无波,他唤我:「葭儿,过来。」

我十分不情愿,但不得不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他的床边。

他对着我,眼中是明显的愧疚:「为兄对不住你,我定会……」

我忙不迭打断他:「哥哥多给我备份嫁妆就好,其他葭儿什么都不要。」

他皱起眉,颇似不解:「嫁妆?」

我点头,陆夫人缓缓地开口:「葭儿已经及笄,我跟你爹已经看好了一户人家,他们上门提亲,我们便允了。」

实际上是,陆放活着,我定亲。

陆放死了,我陪葬。

我只是他们早死了八百年的恩人遗孤,被稀释那么多年的恩情又怎么能比得上他们儿子的性命?

在陆放醒之前,陆家夫妇看我的眼神跟陆狠的眼神一模一样,感觉被他们看一眼,头顶就会冒出「寿命-1」的字样。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

活下去,离开陆家,我能走的路就多了。

那个适时出现的未婚夫简直是我的福星。

6

下药真凶找不到,这件事成了陆府的一件悬案,但没有人怀疑到我头上。

毕竟要是我下的药,何至于在事成之际将人砸晕?

我成了待嫁的闺阁少女,每天待在房内为自己缝制嫁衣,好在我的身体留存着肌肉记忆,我上手很快。

我的定亲对象是陆父商界友人的次子,用现代话来说,这是一场门当户对的商业联姻。

在备嫁期间,我思索过要不要跑路,但在我冷静的一通分析之下,我选择躺平。

一无才,二无能,我大概会在天桥底下要饭为生。

况且,如果说我是书中路人甲的话,那我的未婚夫就是路人乙。在书中,他的剧情也不多,出现的几次也都是在助攻男女主感情。

叶府嫡次子,男主角叶珏弟弟——叶逸,性情纯真,喜好游山玩水,在书中提到他完成了一部山水志。

如果和他成亲,我可以跟他一起游山玩水,走遍大好河山。

而且他的名字听起来就会给我带来好运,叶逸——yeah。

我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愿景入梦,梦中却坠入海底,海草死死纠缠着我的脖子,将我拖下意识黑暗的深渊。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梦是反的,梦里下海底,说明现实里我快要上天堂了。

在我被一阵窒息逼醒之后,我望进幽深如墨的眸子里。

喉间铁钳一般的存在,让我意识到我想的倒也没错,我确实快要上天堂了。

陆狠掐着我的脖子,声音冷酷宛如恶鬼:「你以为骗得了别人就能骗得了我?」

我:喘不过来气。

陆狠:「你在玩什么把戏?给我下药还要装贞洁烈女?」

我:要死了。

陆狠:「很好,你引起了我的主意。」

喉间的手松开,我张大了嘴巴,清新的空气被我大口大口地吸进肺里。

「说。」他言简意赅。

「哥……」我为了活命,边喘气边跟他解释,喉咙里跟卡了刀子一样,「哥哥,给你下药是因为我钦慕你已久,实在忍不……」

他又掐了上来,浑身气息阴沉,我扒着他的手,因为缺氧,脸上的皮肉都在发涨。

我努力且费力地说,声音被重力挤压到破碎:「但是我……我……觉得,哥哥……这样的人,不,不该……被手段,愚,愚弄。」

陆狠的指腹还在我的脖颈间留恋摩挲,最后停留在我的大动脉上好久。

濒死的感觉逐渐消退,我仍在不要命似的呼吸。

「算你识相。」陆狠如是说。

要走,离陆狠越远越好。

7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我的心头。

我从床上爬起来,缩成一团,尽可能地让自己接触空气的面积小一点。

陆狠已经走了,走时没有给我关门,夜风不断地吹进来,我浑身发凉,全身上下都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脑海中仍没有忘记他刚才的样子。

陆狠头上缠着纱布,头发是披散着的,配上他的脸,有一种残酷的凌乱美。

他阴沉沉的目光就像即将捕猎的恶狼,随时给我致命的一击。

他没有杀我,却给了我十足的震慑。

临走前,他让我管好自己的嘴。

不需要多说什么,我已经从他的眼神和语气中知道他的意思——如果管不好自己嘴,他会让我死得很惨。

我不禁吞咽了一下,喉间尖锐的刺痛差点让我呻吟出来,吞咽尚且艰难,短时间内估计不能说话。

我以这个姿势过了一夜,紧紧抱着自己,感觉自己就坐在悬崖边上。

睁着眼一夜到天明,丫鬟走进来,告诉我,陆放在书房等我。

神经紧绷了一夜,我对周围的一切声响都过分敏感。

丫鬟普通的音量都好像剪子划破布帛,尖厉到刺耳。

怎么又来?他找我干嘛?

我下了床,身体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双腿宛如被成千上万的小虫噬咬,麻得走不动路。

我停了好一会儿,坐在铜镜前,看见了自己白得跟鬼一样的脸色,我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狰狞的红痕格外刺眼。

我找了条白绸,将脖子上的掐痕遮去。

陆放派来通传的小厮还站在院门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再一次进来了陆放的书房,他端坐在书桌后,头上的纱布不减他的风姿,反倒给他添了几分清冷。

在听到通传之后向我抬起眼,眼中还有来不及收回的沉思之色。

我的心脏几乎瞬间被冻结,喉咙好像又被那只手掐住。

他合上账本,嘴巴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目光不经意地扫到我颈间的白绸,便顿住了。

小厮在我身后关上门,我捏了捏袖口,用嘶哑的嗓音喊了句:「哥哥。」

陆放愣了一下:「你的嗓子怎么了?」

他知道陆狠的存在,但好像不知道陆狠做的事。

我低了低头:「晚上受寒,嗓子坏了。」

陆放看我的眼神很奇怪,纠结中带着些心疼,他微微一叹:「你是主子,性子不必那么软,让仆从偷奸耍滑,随意拿捏,昨夜里没有丫鬟给你值夜?」

我犹豫了一下,说:「有。」

陆狠不知道怎么进的我房间,没让一个人注意到,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免得惹出麻烦。

陆放好像对我这种瑟瑟缩缩,面团一样的性子很无奈,他揉了揉眉心:「之前我一直在养伤,没机会跟你详谈,我中药那天……」

我瞬间抓紧了膝头的衣裙,不顾嗓子的疼痛开口:「哥哥不要多心,葭儿没事。」

我这么说着,他脸上的愧疚之色却更深:「你……你当真愿意嫁给叶逸?若你不愿,我可以帮你退了这门亲事。」

我们都清楚,这门急急忙忙的亲事是为了遮掩那一天发生在我和他之间的丑事。

「我愿意。」我忙不迭地点头,百分之百的愿意。

但陆放却抿起了唇,似乎并不太满意我的回答,却又无可奈何。

我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昨夜狠戾的他和现在这个关切我的人,重合又割裂。

我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盯着桌子。

陆放忽然向我伸出了手。

那只手放大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要直取我的咽喉。

我猛地颤了一下,不自觉地惊叫,一下站了起来向后躲,沉重的木椅嘎吱被我推开。

陆放的手滞在空中,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怔愣。

我意识到我的反应太过激烈,猛地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宛如刀割一样穿过我的气管。

太疼了,一时不察,一滴眼泪自己冒出了眼角。

「葭儿,」陆放的目光沉沉,歉意和后悔在他脸上翻滚,悬空的手握成拳落到桌上,手背都因用力而浮现出青筋。

「为兄……吓到你了。」

你确实是吓到我了,但应该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吓到。

8

陆放是对陆葭最好的人,陆父陆母给陆葭住的地方,给她口吃的,让她活下来就算报恩。

只有陆放真的存了关心的意思,关照陆葭的生活,帮她教训看不起陆葭的下人,所以陆葭的爱慕之心才会越来越浓厚。

可惜陆放只当她是妹妹,在陆父陆母给她择亲的时候,他甚至帮忙细心挑选。

真是个好哥哥。

我装作没有看到陆放的神色,微微摇头,忍着疼慢慢地说:「没事的,哥哥,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陆放自责的视线快要将我洞穿,我只好低下了头。

「哥哥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嫁衣还没有缝制完。」

我等了一会儿,陆放没有说话,我便当他是默认,转身离开。

在我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我听到一记低沉的叹息。

我没有回头,陆放是个好哥哥,那他就一直做哥哥好了,别再牵扯出别的,对谁都不好。

更何况还有陆狠。

我的步伐逐渐加快,丫鬟在我身边都险些跟不上。

白绸下还在发疼,我的喉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对陆狠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他这一次没有杀我,那下一次呢?

我可没自信再死一次还能重生。

被车撞死过一次、差点被陆狠掐死一次,经过这两次,我发现我强烈的求生欲望,我胆小又怕死。

走回到院子,我在踏进房门前,扶着门回了个头。

外面阳光明媚,桃枝繁茂,有鸟藏在树里鸣叫。

这一切祥和美好具有生命力的景象,都对我有莫大的吸引力。

我热切地盼望着我的婚期的到来,一天更比一天地盼望离开陆府,手中的嫁衣在我日复一日的绣制下逐渐成形。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整日窝在房间内,不招惹任何人,细细数着日子。

身边丫鬟的态度却逐渐怪异,看向我的眼神中,审视的意味越发浓郁。

这个丫鬟本来就看不上陆葭这个孤女,我也没心思跟她搞好关系,只是她的眼神太过刺眼,让我想忽略都不行。

但我还没有搞清楚状况,陆夫人忽然要将我打包送进春山寺,要我为陆家祈福,直到婚期到来。

我第一时间是摸不着头脑的,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把我送走?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会儿,很快就被欣喜压下去了。

离开陆家,离开陆狠,太好了!

我从陆夫人那里出来,回院子的路上,嘴角的笑意都快要压不下去。

但这股高兴在看到对面急匆匆走来的陆放后,宛如潮水退去。

我侧身给他让道,他却不走,逼到我身前,低声问:「娘找你做什么,要送你走?」

我盯着脚尖点头。

他的呼吸好像急促了一下,又被他压了下去,他挥手让我们的小厮、丫鬟退下去。

我焦虑于这种独处的情形,小声问:「哥哥找我有什么事?」

「娘要送你去哪里?」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他语气中的认真,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春山寺,为家里祈福。」

陆放的下颌绷紧起来,看样子在压抑着怒火,我没忍住后退了小半步,被他发现了。

他抿了抿嘴,将失态掩藏下去:「我去跟娘说,你不用去。」

说着就要走,我一急,两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别,我想去。」

他顿了一下,回头看着我:「乖葭儿,这不该你去。」

我被他语气中的柔情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与他柔和的语气截然相反的是他的眼神,漆黑如墨,似乎潜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

「我该去的,陆家待我这些年,我无能为报,早就想为爹、为娘、为哥哥做些什么了。」

逆境塑造人,我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好。

这假话好像很令陆放动容,他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他望着我,最终呢喃。

「还是为兄拖累了你。」

我去祈福,又关他什么事?

我跟着他出了假山,丫鬟跟小厮背对着我们,好像在说话。

我听到我的丫鬟在说:「真不是我告密,跟夫人说少爷一直偷看小姐对我有什么好处?」

跟急刹一样,我顿住脚步,下意识地去看陆放。

他没有看我,身体却绷紧成一条弦,好像再稍微弯折一下就会断裂。

9

陆放在偷看我。

一个兄长没有理由会长时间偷看自己的妹妹。

这是丫鬟看的我眼神逐渐奇怪的原因。

这也是陆夫人急急忙忙送我走的原因。

只是,陆放为什么要偷看我?

我盯着陆放的侧脸,犹疑地喊了他一声:「哥哥?」

陆放闻声,偏头看向我,几分钟之前的激烈情绪已经消失不见。

他现在风轻云淡,好像一切都胸有成竹。

我因为丫鬟而起疑心,不相信他没有看出来,他轻声解释:「去你院里几次,但是你都在忙,就没吵你。」

我还处在怀疑中,小厮、丫鬟已经脸白如纸地跪了下去。

陆放语气平淡:「非议主子该怎么惩处,自己去找管家领罚。」

处罚两个人,拿捏两个性命,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我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在那两人下去之后,陆放将视线放到了我身上,平和的目光在我看来净是冷漠。

他似乎怔了一下,嘴唇微张,眼中有些无措和伤心:「葭儿,这么久了,你还在怕我?」

你差点杀了我啊哥哥。

你抬个手我觉得你要掐人,你张个嘴我感觉你要吃人。

虽然掐我是陆狠干的,但是谁知道陆狠会在哪个时间蹦出来给我一下子啊。

「哥,哥哥多心了。」

我尽量若无其事,可是发抖的声线完全暴露了我的真实感受。

我垂着头,看着陆放身侧的手缓缓捏紧,接着被他背到身后。

接着,我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我知道了。」他说,抬起了一只手。

我盯着那只手,脖子寸寸僵硬,但愣是坚持着没有动。

陆放看着我的脸色,手在空中微微蜷缩,终是缓缓放了下去:「葭儿长高了,已经不是爱跟在哥哥身边的小萝卜头了。」

我怔了一下,陆放负手在身后,一步一步往外走,越走越远,随着他的远去,身形逐渐变小。

我望着他的背影,竟然觉得他有些落寞跟可怜。

陆狠做的事,后果却要他来背负,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书中他醒过来发现陆狠杀了他宠爱的妹妹,还将她的尸骨扔到乱葬岗,又会是什么感觉?

我晃了晃头,硬下心,转头往自己的小院走。

陆放再可怜也是锦衣玉食,仆从环绕,我还是心疼心疼我自己吧,别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还好明天就要走了。

远离陆放,珍爱小命。

自从陆狠大半夜来了我房间一次,我每晚入睡前都要检查一边我的门窗有没有锁好。

值夜的丫鬟有归有,但也就是个摆设,夜夜在矮榻上睡得比我还死。

在闻到一股酒气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值夜的丫鬟偷喝了酒,原本不打算计较,可那股酒气越来越浓郁,已经将我包围。

我皱眉睁开眼,看到一脸阴森的陆放,不对,是陆狠,惊叫声马上就要溢出来,立马被他用手堵了回去。

陆狠将食指竖在唇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欲哭无泪,连忙点了点头。

但他没有立即松开我,反而将脸凑了过来,离我越来越近,我躲不开,只能偏开头。

他的唇就虚虚地扫着我耳廓:

「你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

低沉磁性的嗓音差点让我的胸腔共鸣,我咽了咽口水,怎么听不懂他的话。

「这么些年,我头一回是因为他喝醉了出来,你们怂包之间会相互吸引么?」

他的手指抵着我的喉咙,好像随时都会按下去,我僵硬地一动不敢动,忽然感觉那根手指在向下滑,滑过我的脖子,落到我的里衣交领,似乎马上就要向下探。

我吱唔一声,挣扎着动起来。

陆狠在我耳畔轻笑:「你要想好,要叫醒外面的那个丫鬟吗?看到我和你这样?」

10

他燥热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肩头。

我的眼睛已经发涨,眼泪盈满眼眶。

「模样不错,」陆狠好像在欣赏我的惊恐和狼狈,「但我不喜欢废物。」

他骤然松开了我嘴,手也从我的衣服中拿开。

支着脑袋,靠在床头,头发都落到了我眼前。

很温情的一个姿势,但他语气森森然:「好妹妹,知道我是谁吗?」

我想离开他一点点,刚动了一下,他的另一只手就抚上了我的后脖颈,迫使我只能近距离地面对他。

我的牙齿都快要打颤,不负他怂包的评价:「哥哥。」

他点了点头,说:「错了。」

我感觉我的脖子被掐紧。

「我不是你那个被人摆布不知反抗的怂包哥哥,我想要的,都会得到。」

我脑子转不过来弯,陆狠要跟我摊牌他是人格分裂了吗?

我看着他,他垂着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忽然感觉后颈一松,下一秒眼前被掌心覆盖,我陷入完全的黑暗里。

陆狠的声音更加可怖,杀意毕现。

「再让他伤心,我就杀了你。」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大脑空白。

什,什么?

让谁伤心?

接着陆狠「啧」了一声,好像不耐烦,我的脸颊被揪住,很疼。

「跟个鹌鹑一样。」

他在嫌弃谁?

忽然间,我身前的人僵住了。

蒙在我眼睛上的手不再那样有压迫感,手指蜷缩了一下。

我听到了骤然急促的呼吸,陆狠久久没有动静。

久到我的脖子和肩膀都开始酸疼,我没忍住动了一下,眼睛上的手又变得有力,按疼了我,我吃不住痛哼了声。

那只手又立马轻了。

他在搞什么?

「闭上眼睛,天亮之前不许睁开。」

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威胁,却没有先前那样浓厚的杀意。

这是……陆放?

我轻声应下:「知道了,哥哥。」

他顿了顿:「不要说出去。」

这么客气……确认了,这是陆放。

我心底松了口气,他也慢慢松开了手,紧接着从我床上下去,空气中的酒味越来越淡,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矮榻上的丫鬟也只是翻了个身。

我仰躺在床上静静喘息,闭着眼睛梳理着今晚发生的事。

陆放在意识薄弱的时候,陆狠就会出来。

陆狠在护着陆放,而陆放在因为我伤心?

我揉了揉额角,头疼,乱七八糟,想赶快跑,离那杀神远点儿。

第二天一早,住院的丫鬟、小厮鱼贯而入,迅速将我的用品收拾好,放上马车,那个架势好像我永远不会回来了一样。

我之前的丫鬟受罚之后就被管家调走,现今又来了一个新的丫鬟,叫珠儿,沉默寡言,沉稳干练。

随行有几个家丁,丫鬟只有她一个,陆夫人在我上马车前,拉着我的手说了些话,不过是一些让我不要嫌寺里清贫,要诚心祈福之类的话。

陆放没有来送我,陆夫人骤然捏紧了我的手,意味深长地对我说:「放儿这些年都在跟着你爹管理家业,耽误了娶亲,好在他现在上手了,我们也打算给他娶亲,到时候你们兄妹两个,可要相互帮衬。」

我的心情有些微妙,这是在敲打我?

我无不应是,她在府门口做足了场面,才松开手,让我上马车。

春山寺在城外春山上,香火不是很旺,但它好在清净。

僧人给我收拾出厢房,我让珠儿留在原地收拾。

我拿着香火钱去找主持,小沙弥将我带到一间禅房前,里面有人在说话,声音隐隐传出来。

「早知道会有这事,我就不出去了,在家里好歹还能表明一下我的决心。」

主持的声音很小,听不清,不一会儿那道清朗的男音又传了出来,话语中不乏烦闷之意:「主持,你不了解,要是我娶了亲,我爹我娘就更加不想让我出去,正好还可以借着成家的由头叫我收心。」

我敲门的手迟迟没有下落,不知这个时候该不该打扰,可是这么听别人说话也不是个事儿。

小沙弥没有这顾忌,见我不出声,他就对着门说:「师父,陆施主到了。」

里面传来脚步声,主持给我开了门,对我合十。

我准备将打了一路腹稿的文绉绉话说出来:「陆府陆葭,叨扰……」

话没说完,禅房内发出了重响。

我看过去,正好看到里面那个年轻的男子起身,却被蒲团绊得踉跄。

11

他看向我,满眼无措,耻于出了这个丑,但又强撑着站直身体。

脸却已经红得不像样。

主持微微一笑,对我说:「陆施主,这位是……」

「主持!」

但介绍被这个男子匆匆打断,他看了我一眼,俊秀的面容腾的一下变得更加红。

我怀疑他下一秒能把自己蒸熟。

有点可爱。

我压了压嘴角,将香油钱递给主持,向他辞别,准备回自己的厢房。

临走前,却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那个强装镇定的男子。

却没想到这一眼正好与他撞上了视线。

他刚刚好像在看着我的背影,有些出神,没有料到我会忽然回头,他慌乱地挪开目光,尴尬地掩唇轻咳。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偷看正好被人发现,一时间耳朵有些热,迅速回头边往外走。

我让小沙弥去忙,自己在寺庙里转,往阶梯上走,越高越可以远眺山景。

我在平台上,看着春山风景,长长舒了口气。

不用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日子真的要幸福哭了。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我绞尽脑汁,也只想出这么一句应景的诗句,

原本只想趁四下无人,陶醉一下自我,结果忽然听到一声短促的轻笑。

笑声的主人好像怕惊扰了我,立刻将笑声掩了下去。

我立刻转过身,看到刚才禅房里的男子站在我走过的台阶上,嘴角还有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笑。

我尴尬得手指蜷曲,那个男子停在台阶上给我作揖:「无意惊扰,陆姑娘。」

举止有度,风度翩翩,跟刚才局促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不过,这人走路怎么没声的啊。

「你认得我?」

他站直,似乎有些紧张,手摸上悬在身侧的玉笛,不住地摩挲。

但他的眼睛很亮,通过他的眼神就能读懂他的情绪。

他望着我的时候,我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羞赧跟欣喜。

我的心一个咯噔,不会是陆葭以前的桃花债吧?

「陆姑娘,在下叶逸。」

他的声音轻轻落下,夕阳给他勾勒出一道金边的光晕。

我怔了一下,这一刻,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我望着他,陷入失语。

这就是我的福星?

「陆姑娘?」

他忽然又叫了我一声,微微别开了头,露出泛着粉红的耳朵。

我才意识到自己盯了他很久,脸上的燥热后知后觉地被我感知到。

此刻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看他,还是该看风景,又或者跟他说点话。

「叶,叶……」

总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丢人。

叶逸慢慢走上来,在距我三阶台阶时停止,我恰恰比他高半个头,稍一看过去就落进他澄澈含笑的眼睛里。

「我来春山寺静修,陆姑娘呢?」

「我,来给家里祈福。」

好歹能说出个完整的句子,我的心抖得很厉害,手里但凡有个东西我都能给它拧成麻花。

「好巧。」

「嗯。」

接着我们就陷入沉默,听着山里的鸟鸣虫叫,却统统敌不过我的心跳。

我佯装看落日,转过身,悄悄吐出了口气,脑子混乱,却隐隐有点什么东西浮了出来。

这个叶逸很 yeah。

我抿着嘴角,只转了一点头,余光瞥到了他,他正看着我。

霎时间,我和他都跟触电一样转移视线,我看树,他看台阶,没有一个看夕阳。

我清楚地听到了声吞咽,更觉得脸热口干。

怎么办,怎么办,可恶啊,我特么当时为什么不谈段恋爱,光知道看小说啊!

找话题,找话题,叶逸喜欢干什么?他喜欢出游,刚刚好像听到他才远行回来……

我怔了一下,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正在数石板的叶逸。

「你不想同我定亲?」

虽有失落,但转念一想也能理解,这时候盲婚哑嫁,有点追求的都不想被安排束缚。

心跳渐渐平复下去,我静静地深呼吸了一下。

却见叶逸猛地抬头,对我摆手,变得结结巴巴:「不,不不……」

12

他那副慌忙否认的样子逗笑我。

我抿了抿嘴:「我无意偷听,只是想在禅房外等主持,就听到你的……不满。」

「不不,我没有不满,我很满。」

他在说什么?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无伦次,通红着脸,掩饰性地轻咳:「先前,自由惯了,确实是不想成亲的。」

「只是先前?」

他望向我,目光在我脸上只停留了几秒,就挪开去看落日,余晖把山都染上金色。

「只是先前,」他停了一下,声音变得清晰而缓慢,「但在今天,此地,改看法了。」

我看着他的侧脸,他大概从余光中看到我的注视,远眺的视线很是慌乱。

「现在以为,娶妻……」他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轮,「甚好。」

落日渐渐收尽最后一抹余晖,叶逸的侧脸光暗流转,逐渐隐在阴影里。

我好像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吐气。

「陆姑娘,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厢房吧?」

怎么听出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我「嗯」了一声,他侧身给我让出位置,我走到他身边,跟他一起走下台阶。

走着走着,我发现我们的左右脚都迈得一样,分外协调。

不短的台阶,好像没走几步就走完了。

叶逸比我先来,他熟悉寺庙的地形,边走便跟我细心讲解,这是练武场,那是诵经堂,最后他带我到了厢房前,珠儿早早候在门口,一见我就迎了上来。

「小姐,天色晚了,莫要在外面多留。」

她看了一眼叶逸,向他俯身行礼:「多谢公子送小姐回来,奴婢送公子离开。」

她向外伸手,示意叶逸走。

我知道她在顾忌男女大防,清白名声,便跟她解释:「这是叶府二公子,叶逸。」

叶逸指了一个方向,跟我说:「男客厢房就和这里隔了一堵墙,你要是有事,可以遣人来找我。」

我点头,他就看着我,沉默了一会说:「那我就先告辞了。」

我再点头,他挪了挪脚步,最终抬脚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现在期待婚期,是有了别的期待。

夜深,我已经在床上躺好,现在按照现代时间算应该也就八九点,正该是精神的时候,可是在这边就要早早睡觉。

原本我做了一路的车来,该是疲惫发困,可我现在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思维很活跃,心跳也很活跃。

灯已经熄了,我听到外面有动静传过来,好像枯枝被踩裂,我想下床去看看,被珠儿拦下。

我说:「外面有声音。」

珠儿打开窗子看了一眼,毫无波澜地对我说:「山间的兔子猴子入寺庙里来了。」

「兔子猴子?」

外面还有细碎的动静,我来了兴趣,披上外衣下床,小跑到窗边,珠儿想拦,但是没拦住。

我已经打开了窗,看见了外面的人。

不是什么兔子猴子。

是叶逸提着灯笼站在庭前。

他没料到我突然打开窗,愣成痴傻的模样,灯笼将他被照亮的那部分照成暖色。

他回神后先对我说:「只是路过……」

大晚上去哪会路过女客厢房?

我看着他,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将灯笼提高了些。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我愣了一下,心情微妙,怀民竟是我自己。

13

我穿好衣服要出去,珠儿恪尽职守地拦着我,最后妥协地跟在我和叶逸身后。

夜晚的春山并不安静,各种虫子都在这个时候活跃,偶尔能听见几声鸟叫。

叶逸提着灯笼照亮脚下的路,跟我说:「这个时候还有些冷,等到夏天,林子里会有很多萤火虫,很好看,秋天的落叶也不错,山顶上有一片红枫林,今年秋天我就带你来……」

他卡了壳一样,卡不出下文。

「你带我什么?」

话说出来,我才发现我的语气中带着调笑,好像在调戏他的羞涩。

他也笑了,低声说:「带你来看红枫。」

我抿着嘴,心跳又开始快起来。

他这就开始规划以后了,看来盼着婚期的不止我一个。

叶逸已经在春山寺待了半个月,就是为了躲家里的清净,本来已经打算回去,现在又重新住了下来。

僧人晨起诵经,我会在那时候装模作样地给陆家抄一些经文,等到晌午过了,清晨的寒意散去,用过素食,叶逸就带着我在春山四处转,他好像对春山的每个角落都很熟悉,能跟我说哪里有兔子洞,哪里有能吃的果子,哪里有有毒的蘑菇。

他说春山的春天是一个样,夏天、秋天、冬天又是别的样子。

絮絮叨叨,熟悉之后发现他有些小唠叨,说到自己喜欢的事可以说好久。

他还带我下山去附近的村子,酒幡招摇,他带着我在对面的铺子坐下。

跟我说,这里的桃花饼跟对面酒肆的桃花酿都是一绝。

他对这些事也颇有心得,可以跟我说这两样的制作工艺,在桃花饼上桌之后,他的声音停了好一会。

「我太多话了,是不是?」

我刚捏上桃花饼,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不会啊,我觉得你说得很有意思。」

叶逸说的话总是很形象,不用努力去想,一幕一幕就自己跳进脑海里,听他说话就跟听完了一部纪录片或者电影一样。

而我本身不怎么爱说话,刚好跟叶逸互补。

我抿着嘴,因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耻,就看到他又在摸他的玉笛,我发现他在害羞或者紧张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摩挲笛子。

我指了指:「能吹给我听吗?」

他愣了一下,解开了系绳,说了声「献丑」,好像思索了什么,就将笛子放到唇边吹奏。

我不通音律,只能说出一些直观的感受。

叶逸吹玉笛的时候,我感觉心很平静,又似乎有些安静的缱绻。

我一直看着他,他在吹完后却不敢看我,白净的脸颊透出红润的绯色。

他好像透过笛音向我表达了什么。

我捏了捏手指头,正想说些什么,他忽然将玉笛放在桌面,起身站起来:「我去买一壶桃花酿。」

他离开的背影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我边吃饼边笑,珠儿给我倒了杯茶,对我说:「小姐,来寺里祈福已经一个月,该是时候往府里写些信了。」

我怔愣了,往陆府写信?

还有这茬事?

她将茶往我这里推了一下:「老爷和夫人,还有少爷应该都想小姐了。」

我望着珠儿,她一贯板着脸,看着怪怕人,但是人很可靠,总是提醒我许多事。

叶逸拎着一壶酒回来,坐在我身边,拿了个空杯子,给我倒了一点点:「浅酌不醉人。」

我尝了一下,又让他倒了些来,缓缓吐出口气:「好羡慕你可以去那么多地方。」

不像我,车祸前,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出行,来到这又一直待在陆府。

「你都去过哪里?」

他愣了一下,眨了下眼睛,感觉那短短几秒钟,他好像想了很多事。

「其实不多,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没去,等以后……」他顿了顿,稍微垂了下眼皮,又很快抬起眼来,郑重地看着我。

「等以后我们成亲,草原、雪山、江河湖海,我都带你去看。」

这一霎,我望着他的眼睛,心跳隆隆作响。

我向他倾身过去,对他招手,他以为我要说悄悄话,红着脸附耳过来,我用宽大的袖子挡着,在他发烫的脸颊上轻轻一点。

触及既分。

他屏住呼吸,抓紧玉笛,愣在原地,眼睛虚虚地眨了两下,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出神放空,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都红得彻底。

14

我掩饰性地将酒喝完,这种举动对于大家闺秀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左右看了下,幸好此时没什么人,这个角落只有我们三人。

珠儿的眼神已经完全冷下来,不知道想用眼刀杀死我还是杀死叶逸。

我被酒呛了一下,叶逸终于回了神,松开了玉笛,看了我一眼,有被火烧了一般挪开,拿起一盏茶仰头喝了干净,却没发现那盏茶是我的。

我在他喝完之后才说:「这是我的杯子。」

他好像受惊的兔子,一下把茶杯松开,茶杯滚了两圈,滚到桌子边缘。

我实在是忍不住笑,他看着我,嘴角也慢慢上扬。

这时候,酒肆前停了一辆马车,看着怪气派,我瞥了一眼,只见马车内下来了一个风姿卓越的男子,看着单薄纤细,有几分女相。

我本没上心,打算转头继续吃桃花饼。

那辆马车下来了第二个人,相貌俊朗,气质沉稳。

我连忙转回头,拉着叶逸就要找地方躲。

可已经迟了。

珠儿对着那第二个下马车的男子朗声道:「少爷。」

我的呼吸一滞,接着就感觉被我牵着的手反过来将我十指紧扣,力道大得都有些疼。

陆放望着我,原本翘着的嘴角慢慢抿平,往下撇,眼神暗如黑洞。

我不自觉地往叶逸身后缩了一下,就感到那道停在我身上的视线更加危险。

叶逸忽道:「哥?你们来这做什么?」

住嘴!猪队友,两个!

我看过去,马车上又下来第三个男子,长身玉立,芝兰玉树。

叶逸叫他哥,那他应该就是本书的男主角——叶珏。

陆放是男二。

那第一个下马车的人不会就是……女主吧?

叶珏对着叶逸单挑了下眉,若有所思地看向我,笑了起来:「喝酒谈生意。」

陆放沉着脸一步一步走过来,好像带来了半边天的阴云,他走到我跟前,看也不看叶逸一眼,钳住我的手腕,将我往外拉:「跟我走。」

我不敢动,着急之下喊他:「哥哥。」

他这副脸色,感觉陆狠随时会出来。

叶逸这时候说:「陆大哥。」

陆放冷冷地看着他:「你哥在那边。」

叶逸显然被他的敌意搞蒙了一下,略略皱了眉:「陆少爷,你抓痛她了。」

我想说,你们两个手劲都不小。

陆放收了收手力,叶珏走了过来,好似没有正形,将胳膊搭在了陆放肩上:「巧了这不是,之前我还想着叶逸在春山寺静修,会不会遇上你妹妹。」

他看向我和叶逸,最后目光落到我们交握的手上:「看来这门亲结得不错。」

我和叶逸对视一眼,将手缩了回来。

「算算日子,婚期也快了,到时候我们就是……」

陆放推开喋喋不休的叶珏,手扶正了桌上的茶杯,视线逡巡一圈,重新落到我身上,将从叶逸身边拉过,直接越过女主,将我送上马车,对她说:「借你马车一用。」

秦修点了点头,反倒是叶珏在喊:「你把马车驾走了,我们怎么回去啊?」

没来得及跟叶逸告别,方才只顾得上回头看他一眼,他看着我,隐隐有些担忧,不太明白眼下的情况。

马车内宽敞,但我被陆放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缩得远远的,生怕一不留神,他又要掐死我。

「你跟他什么时候遇见的?」

陆放开了口,不辨喜怒。

「进寺第一天就遇到了。」

「祈福?」他似乎没打算等我的回应,「这一个月你怎么祈福的,跟叶逸一起祈福?」

我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辩解:「每日祈福完成之后再和他一起出游的。」

好像听到了一声冷笑,但我看过去,陆放的脸色没有一点变化。

更可怕了。

之后他再没说一句话,待到马车停下,我才松了口气。

陆放先下了马车,然后回身来接我,所有情绪都被潜藏下去,他好像又是哪个沉稳冷静的哥哥。

我一掀帘子,看到陆府门前的石狮子愣住了。

「哥哥,我应该回春山寺。」

他一伸手,直接搂腰将我抱下来,我的脚挨到地面站稳之后,他立刻松开。

「从今天起,你就在家里待着。」

15

陆放让我回陆家,但除了他,陆府应该没有一个人希望我回去。

陆老爷视我如无物,陆夫人看我的眼神之利,好像要把我撕碎。

我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边走边薅头发。

陆狠当时跟我放狠话,我要是让陆放伤心他就噶了我,但是生气应该不算在伤心这个范畴里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有惴惴,这个头还能不能好好安在脖子上?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陆放走进来,身后跟了两个丫鬟:「以后就让她们伺候你。」

我看着陌生的面孔,看着陆放,大胆发问:

「珠儿呢?」

「她犯了错,管家把她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珠儿一直跟着我,尽心尽力。

「她犯了什么错?」

「她是你的贴身丫鬟,却未能尽责,让你与外男私会,甚至饮酒,便是她的失职,难道这不是错?」

陆放的一句反问让我愣在当场:「可,可我跟叶逸已经定亲了啊。」

「只是定亲,」陆放看着我,黑眸如深潭,「你现在仍旧未出阁。」

他的眼神好像将我禁锢住,我有一时的恍惚,眼前这个人是陆放还是陆狠,不由自主地轻声叫他:「哥哥?」

他望着我,敛了敛眸,挥手让那两个丫鬟下去。

整个房间内就只有我跟他,霎时间空旷得可怕。

我忍着远离他的冲动,跟他僵持,陆放忽然说:

「葭儿,你别怕我,我不会再伤害你。」

我正在想我怕的不是你,又听到他说:

「他也不会。」

我彻底愣住。

「你已经知道他了,知道我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对吗?」

我的大脑险些停止运转。

原书中,女主也是到了后期才发现陆放有人格分裂,现在她连身份都没在陆放面前暴露。

他为什么现在主动跟我摊牌?

陆放望着我,低声缓缓地说:「他给我留了字,告诉我,那天在书房,我中的药是你……」

我心脏骤停,没忍住小声地爆了句国粹,下意识地想跑,却被他一下扣住。

别不是剧情要修正,还是要我死,我正想再垂死挣扎的时候。

「别怕。」

陆放开口:「我确实生了气,但相比你给我下药,我更气他伤了你。」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我的脖颈上:「当时你嗓子坏掉,不是因为风寒,是他对你动了手,对吗?」

很难不点头。

如陆狠所言,我真的成了鹌鹑,在陆放的手下瑟瑟发抖。

「哥哥,我知错了。」

不管怎么说,先道歉总是对的,我诚恳地看着他:「我之前是……是钻了牛角尖,走错了路,我已经知道错了,哥哥。」

他扣着我肩膀的手好像松了松,我以为说动了他,更加诚心诚意:「哥哥对我好,之前是我太贪心,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哥哥就是哥哥,我不会再多想有的没的……」

我发自肺腑地说了一通,他的神色却越来越怪,怪到我的声音不由得降低,直到不再说话。

陆放眼中好像失了神采,微微歪头看着我,有几分茫然。

「你现在……」

「我现在绝对尊敬哥哥!」

我的声音掷地有声。

16

陆放一下放开了我,像是被什么拉着,后退了半步。

他攥紧了拳,沉声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

他匆匆离开,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他喊:「哥哥!」

陆放顿住,回头望着我,眼中像是突然燃起了一团火。

我被他的眼神吓得怔了一下,嗫嚅着说:「珠儿,珠儿很好,不要罚她,好吗?」

那团火像是被浇熄了。

他没有答我,离开了我的院子,一步没有停。

珠儿回到我身边,并没有受罚,我放了心。

但嫁衣已经缝制完,我望着被小院局限的天空,每日无所事事,越发想着叶逸给我说的话。

他说成亲之后,带我去雪山,去江河湖海,他的笛子吹得好,以后也可以让他教我,他肯定很乐意教。

我数着黄历过日子,陆放再也没来找过我,陆狠也没有。

一晃过去五日,珠儿进来跟我说:「叶府大少爷、二少爷都来了,老爷和夫人让小姐过去。」

似乎生机迅速回流,我压抑着欣喜的心情,将自己装扮好,确认没有差错,带着珠儿去了前厅。

一眼就看到了那双饱含关切的眸子。

我低下头,跟他们一一见礼,直到叶逸身前,他起身,还我一拜。

我听到一道打趣的笑声:「现在不急,以后有你们拜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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