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在国外的某个地方忍受病痛的折磨！
想到这儿，宋奕抬手，又给刘阿姨打去了电话。
这一次，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宋奕，丁凝走了。你现在来，还赶得上她的葬礼。」
「轰隆」一声，宋奕突然感到浑身没了力气。
就好像心被挖了一块。
空荡荡的，也不知什么滋味。
11
葬礼十分简陋，除去下葬的帮工，只有刘阿姨一人。
宋奕出现的时候，葬礼已经快结束了。
他没有撑伞，跌跌撞撞地扑到墓碑上。
下一秒，便被刘阿姨一把掀开。
两个耳光，刘阿姨用了全力。
「谁让你来打扰丁凝的，滚！」
「刘阿姨，我是来向凝凝道歉的，是来恳求她原谅的！」
「她不会接受你的道歉，也不可能原谅你！」
刘阿姨冷冷地看着他。
他瘦了一大圈，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曾经清俊的面宠犹如死灰。
「凝凝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他指的应该是遗书。
刘阿姨淡淡地说：「没有！」
「一定有！求你，给我！」
刘阿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当着他面撕成碎片，冷笑：「确实有，不过现在没了！」
雨越下越大，宋奕却浑然不觉。
他跪到地上，试图把那些碎片捡起来。
雨水打湿了那些碎片，手一碰就软化、碎掉了。
他着了魔一样，深埋着头，想把那些碎片拼起来。
过了好久，却只勉强拼出一句话：我不恨他，恨一个人太耗费心力，他不值得！
转眼间，本就模糊的字迹变得更加模糊，一个字都看不清了。
刘阿姨已经离开了墓园。
偌大的雨幕之下，只有宋奕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徒劳地去拼那份遗书。
他喃喃地说：「凝凝，我走了一段岔路，就一小段岔路！你那么爱我，为什么不肯等等我？」
一小段岔路？
两个小时以后，他狼狈地回到家里，却猛然发现，所有关于丁凝的东西，大到外套小到一支中性笔，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打电话给刘阿姨，一次又一次。
刘阿姨不胜其烦，还是接了。
「凝凝的东西呢？」
「全都运走烧掉了！」
「为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做？」
「凝凝交待的！」
宋奕瘫坐在墙角，一脸呆滞，像是被人生生抽走了灵魂。
12
三天过去了。
宋奕不吃不喝，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米朵来过一次，想拥抱他，被他躲开了。
他抬头，木然地看着她，沙哑着嗓子说：「你走吧，被我太太看到，她会不高兴！」
「你醒一醒，丁凝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知道你还爱我，那天只是说气话……」
宋奕点燃了一支烟，用干裂的嘴唇狠狠吸了一口，苦笑：「我不爱你，我只爱凝凝！和你在一起，不过就是一时新鲜！」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宋奕的脸上。
大概是他的身体太虚弱了，一个女人的力气能有多大？他却被扇得歪倒在地，脑袋重重地磕到地板上。
「宋奕，你说过你爱我，你说过的！」
米朵哽咽着，眼泪顺腮而下。
「我骗你的！这辈子，我只爱凝凝！」
他喃喃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哀叹。
米朵哭着跑出门去。
宋奕蜷缩成一团，眼神比刚才更加空洞。
宋奕一直没有去公司，公司群龙无首，大批员工离职。
刘阿姨找到宋奕，提出收购意向。
当天，宋奕就在协议上签了字。
他连收购金额都没有看。
一向意气风发的他，彻底垮了，成了一个废人。
他又去了一趟墓园，找到负责人，想要买下丁凝旁边的墓地。
「宋先生，抱歉，丁小姐墓地的左右两边都葬了人。」
「那我可以出钱，将来和我太太合葬吗？」
「丁小姐买的是单人墓，她说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
宋奕怔了一下，微扬的嘴角耷拉下来，没再说话。
沉默了好久，他才问：「我太太还有没有说别的？」
「她没跟我说什么，只是自言自语了一句，好像是说，人间不值得，等到她把愿望清单完成了，就可以毫无留恋地跟这个世界告别了。」
宋奕灰暗的眼睛闪过一道微弱的光亮。
他跌跌撞撞一路狂奔。
墓园的台阶很陡，很滑。
他跌倒，爬起来。
跌倒，再爬起来……
刘阿姨把丁凝所有的东西都运走了，唯独漏掉了储物间里那个涂鸦本。
宋奕小心翼翼地翻开，好像生怕动作一重，就会碰坏。
愿望清单其实很长很长。
和宋奕一起去海边的沙滩上写字。
和宋奕一起去很高的地方蹦级。
和宋奕一起去芬兰看雪。
……
只是每一个愿望，都把「和宋奕一起」五个字划去了。
因为用力，纸页划出细长的口子。
那些口子横七竖八，看上去杂乱又狰狞。
宋奕抚摸着那些口子，瘦骨嶙峋的手指颤得不成样子。
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彻底黑下来。
他这才真正体会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一点点侵蚀了他的心。
12
涂鸦本皱皱巴巴的，有泪水的痕迹，连字迹也是扭曲的。
[宋奕，我得知自己得了脑癌，却舍不得告诉你，我怕你难过，怕你无法面对失去我以后的日子。]
[到底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在你办公室的抽屉里看到了杜蕾斯和口红，发觉了你和米朵之间的暧昧。]
[我试图说服自己，人生那么长，谁还没有开小差的时候？毕竟，我也曾偷偷关注过某个男明星的八卦，买过他的周边，甚至幻想过和他在一起。]
[可米朵和那些男明星不同，你们曾经在一起一年，而且是米朵明知道我存在的前提之下。]
[你们在偷情。]
[你们当我是傻子。]
[你们的快乐，全都建立我的痛苦之上。]
[我绝望、崩溃，觉得人生失去了意义。]
[宋奕，我陪你吃过太多的苦，可你要知道，我不是只配和你一起吃苦。你成功了，有我的一份，可你好像忘了。]
[你开始觉得和我在一起太平凡，甚至无趣，所以你心安理得地去寻找属于你的快乐。]
[整整一年，你有无数次从米朵身边抽身离开的机会，可是你没有。]
[尽管我知道了项链的秘密，知道你心里住进了另外一个女孩。]
[我傻傻地想，只要你回心转意，我愿意试着去原谅你，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破了的衣服补一补还能穿，镜子摔碎了可以粘一粘再用，心里插进一根刺也可以试着忍一忍，总有不疼的时候。]
[我发现我对你的要求越来越低。]
[你是我的命啊！]
[宋奕，我给过你机会了，给过了。]
[我无数次地问自己，这辈子后悔和你在一起吗？]
[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我后悔了。]
……
[这封信，我没有写完。]
[因为写不下去了。觉得都是废话。]
[想撕掉，可最终，还是没舍得。]
[宋奕，你大概永远看不到这个本子，那样，它就会成为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最终淹没在岁月的风尘中。]
[就当作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纪念吧。]
宋奕紧紧地抱着这个本子，蜷缩在阴暗的角落，脸色木然，头发蓬乱，胡子因为长久不刮，整个人看上去邋遢得像一个乞丐。
他喃喃地说着什么。
声音越来越低：「丁凝，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只是，这声对不起，来得太迟了……
星辰大海早已随风远去。
（全文完）
作者：雨墨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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