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经现在脆弱敏感。
用我妈最能撬开他的防线。
果然，宋祠上钩了。
「她说——」
我顺势抬手抓住宋祠的手臂，把他往窗口死命一拽。
「你不得好死！」
我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但没想到他在晃神间居然真的被我拽动了。
宋祠暴露在窗口前。
电光石火之间，一枚子弹穿透了他的额头。
我背上压力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了，惯性让我摔在地上。
我才看见，本来压着我的那个人，脑门上也出现了一个血洞。
变故突如其来，宋祠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我刚要站起来，脚下响起爆炸声。
房间的地面向下陷去。
我落到气垫上，无数防护严实的特警闯入我的视线。
他们迅速控制了宋祠的残党，解救了人质。
……
20 年前的行动失败得有多惨烈，这一次就成功得有多迅速。
不能说轻松。
没有一场缉毒行动会是轻松的。
不过是曾经血和泪的付出，终于收获了结果。
31
我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抱起，莫名安心，真想就这样放松。
但是，我不能睡。
我还要去找沈笛。
下到地面，沈笛已经被抬走了。但地上的血渍还是那么刺眼。
带我下来的警员遮住了我的双眼。
「别看了。你需要处理伤口。」
原来他是穆扬啊。
有一个警察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只迷你的笛子。
——这是曾经我送给沈笛的礼物。
「宋小姐，这是在沈笛身上找到，我们觉得，应该交给你。」
我沉默地接过，手指轻轻在笛身摩擦。
沈笛把它穿成了项链，随时携带。
笛子上有好多裂痕，哪怕警员已经擦拭过，也还有明显的血污陷在里面。
「穆扬，他死了啊。」
「死得好惨。」
一开口，我才发现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像老旧的鼓风机那般粗粝难听。
我死死捏住了笛子。
一声轻响从掌中传来，我呆愣地低头。
笛子——
断了。
是我，是我害死了沈笛啊。
从小到大，都是沈笛护着我。
他为了保护我，才接触了集团的事务，发展势力。
现在又是因为我！
又是因为我，沈笛才会……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甚至都没有好好关心过他，到死……我都没能关心下他……
我凭什么值得他的喜欢啊？
「轻岚……轻岚！」
穆扬着急地喊我，我终于回过神来。
怔愣地盯着手里的笛子，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连忙轻轻掰开笛子。
里面藏了一个 U 盘。
32
我坚持要看，穆扬拗不过我，带我来到一台电脑前。
U 盘里面是好多个小视频。
我点开第一个。
是——我让沈笛去「给他们一个痛快」的暴露的卧底。
视频里的男人开始说话。
「老婆，对不起啊，我要先走了……」
「你别太难过！我，我一点痛苦都没受！」
「我今天还吃了桂花糕！就是没有老婆你做得好吃。」
视频里的男人抹了把眼泪。
「老婆啊，他们不知道你的样子，你一定……不要来看我……」
「你要好好生活，你一定要，找到一个爱你的人……」
男人强忍泪水，冲着镜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视频结束，自动播放了下一个。
沈笛给他们每人都录了视频。
他们有些在笑着告别，说自己没有牵挂，只可惜不能再为国家效力。
有些只有寥寥数语，托人照顾一下自己年迈的父母。
有些哽咽着唠唠叨叨，让孩子好好学习，别让他妈伤心。
有些被中途打断，匆忙结束……
沈笛为这些英雄免去了痛苦，他自己却没能逃掉。
沈笛啊，为什么坏人，总是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呢？
我再也看不下去，转过了身。
不知何时，老厅长站在了我身后，他的身后站满了警察。
他们沉默地注视着电脑屏幕。
左手托帽。
右手敬礼。
周围安静异常，只有电脑里的声音时不时传出。
眼睛酸涩得要命，水滴砸向地面。
原来我的眼泪还没流干啊……
33
再次醒来时，我在医院。
穆扬和老厅长守着我。
我下了床，避开他们想要扶我的手，走进卫生间。
我看见了我的样子。
短短几天，我已经瘦脱了形。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只剩尖尖的下巴。我的脸色苍白，偏偏眼睛血红。
——像从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我走出去时，病房只剩老厅长，我对他说：「我的妈妈，没有背叛国家。」
老厅长的眼眶又红了，他抹了把脸，告诉我，他相信。
我的妈妈，是他的女儿。
老厅长说，穆扬的妈妈和我妈妈是闺蜜，两人从一个学校毕业。
后来我妈当了卧底，传出被策反。穆扬的妈妈不相信，和他爸爸一起卧底进去，想要探寻真相，证明我妈的清白。
但是，在一次行动中，他们牺牲了……
再后来，就是穆扬卧底，遇到了我。
34
我在医院住了好久。
直到我的伤都好全，毒瘾也戒了，我才被允许出院。
没想到，一等功最后，居然是颁给了我。
都说一等功很难活着拿到，我拿到了，但我宁愿我死了。
我去领了沈笛……和宋祠的骨灰。
我把我妈的墓迁到了穆扬父母旁边，沈笛也被我葬在了那。
照片上我妈温柔的眼神还历历在目，虽然我从没见过她，但我能想象到，要是我有妈妈，我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个小孩。
沈笛下去找到我妈，他也会幸福吧……
宋祠是我一切苦痛的来源，是落在世间的恶鬼。
我去找了 A 市所有又脏又臭的地方——臭水沟，化粪池，垃圾处理厂……
每到一处，就把宋祠的骨灰撒下去一点。
我要让他永世不得超生，永远与脏污相伴。
做完这一切，我发现自己又没有了目标。
我的学早就没上了，我也不想再回学校。
穆扬天天跟着我，老厅长总是想补偿我。
我有了亲人，有人关心，可我还是觉得孑然一身，举目无亲。
我的心已经死了。
35
我决定按曾经的计划，去看看这个世界。
到了机场，穆扬又跟在我身后。
「你到底要干什么？」
穆扬沉默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扭头就走。
「对不起。」
穆扬拉住了我。
「轻岚，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是，能不能让我跟着你……」
「我不会影响你的！」他眼里满是小心翼翼。
我看着他。
现在又算什么呢？
「穆扬。」
我问他。
「你爱我吗？」
他说：「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我笑了。
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我对他说。
「因为啊，你是国家的英雄，你简直清醒得可怕。」
「你早就做好了被报复，甚至牺牲的准备吧？」
「所以你一直克制自己，不动情，不留意。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直到你遇见了我——一个毒枭的女儿。」
「只有我，能让你不用担心报复，只有我，能让你毫不犹豫抛开这段感情，拔刀相向。」
我深吸一口气。
「你是国家的英雄，但不是我的。」
「穆扬，现在事情结束了。」
「你该去寻找一段真正的感情了。」
登机提示音响起，我转身离开。
36
我以为穆扬听懂了我的话，结果一下飞机，我又看见了他。
他到底是怎么跟上我的？
之后，不论我去哪，穆扬都如影随形，像块狗皮膏药，骂也骂不走，甩又甩不掉。
我骂他，他沉默不语。
我发火，他顶着一张帅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有时还会喊我姐姐！
他到底是哪里学来的招！
脸都不要了！
偏偏……我还就吃这套！
简直无语！
这天，外面下了大雨，我们淋着雨跑回酒店。
我刚洗完澡，房门就被敲响。
穆扬居然，只围着一条浴巾站在外面！
他又摆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顶着还在滴水顶头发，说房间没有热水。
这样真的不会被当成变态吗？
我稀里糊涂……就……把他放进来了……
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我冷静了一点。
不能在这样稀里糊涂地被牵着鼻子走，我得和穆扬好好谈谈。
37
我严肃地坐在床上。
我还在酝酿话语，穆扬先开口了。
「你说得没错。」
「你的身份让我没有了顾虑，所以我才会让自己喜欢上你。我知道我们的开头很不好……但我的喜欢不是假的。我也不会再爱上别人。」
「岚岚，就当我厚颜无耻。事情已经结束了，以后我绝对不会再骗你！你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
我没说出口的话被穆扬全部堵了回去。
我没回答他。
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真的很喜欢穆扬，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晚上，好不容易睡着，我又开始做噩梦。
我梦到我妈被宋祠陷害，绝望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梦到沈笛血淋淋的脸，宋祠在旁边说我们会被光明烧死。我梦到穆扬离我越来越远，我再也见不到他……
一睁眼，我对上了穆扬心疼的目光。
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他说听到我的哭喊，从阳台翻过来的。
我淋雨发了烧，做了噩梦。
穆扬轻声哄着我，让我不要怕。
看着穆扬，我突然想开了。
其实他没有错，只是我难以释怀。
现在，我也只有穆扬了。
也只有和穆扬待在一起，我才会感知到自己的情绪，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以前的样子，但和穆扬一起，我会慢慢变好吧。
38
接下来的旅程，穆扬陪着我。
我们去看了瀑布，观了潮汐，赏了日出，游了山川。
我们走遍大江南北，然后回到了 A 市。
老厅长见到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才有感觉，他是我的外公，我还有亲人。
我们去看了我妈，沈笛，还有穆扬的父母。
他们，也一定会幸福吧。
穆扬带我回了他以前的家。
他突然翻到了阿姨的笔记本，上面写了一句话：
「风推轻澜浮星月，骄阳高坐云山颠」
原来，我们的名字，是她们一早就约定好的呀。
「轻岚。」
他喊我。
「我爱你。」
沈笛番外：
1
我生在一个毒贩窝，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有父母。
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必须得狠。
我一直都很心狠手辣，那些想要欺负我的小孩，都被我收拾回来了。
但是这次，我惹到了一个硬茬——他的爸爸是一个比较有势力的毒老大。
我没办法反抗，只能跑。
我往老大家的方向跑去。
宋祠是所有人的老大，在他家附近，也许那些人不太敢造次。
在靠近那座房子时，我被抓住了。
我以为这次我真的要死了。
但是没有。
他们在喊「大小姐」，我看见了一个仙女一样的女孩。
她穿着裙子，背着一个小书包，头发扎成了麻花辫。一双大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又大又灵。
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
我被她救了。
她把我带回去处理伤口，我问她能不能给她当仆人，我没有地方去了。
她说我可以住在那，不用干什么。
我其实是在利用她。她真的太单纯了。
她虽然也不活泼，但是一点心眼也没有。
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还有人能这么天真。
我忍不住保护她的天真。
2
她想和同学去 B 镇玩。
看她兴奋的样子，我不想让她失望。
我悄悄帮她引开了那些人的监视，她成功上车了。
但最后还是没能到 B 镇，她被抓回来了。
那个男生一家死了，她被关在家里。
我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消失，只能想尽办法逗她开心，然后发展自己的势力。
我要强大到能够保护她。
我成了宋祠的手下，这让我有了很多便利。
她十八岁那年，我帮宋祠谈成了一大单生意，终于让宋祠同意她参加高考，回到校园。
开学第一天回来，她看起来开心了很多。
她送了我一个迷你的笛子，说看到就买了。
我有些受宠若惊。
3
她谈恋爱了。
和一个卧底警察。
这样挺好，她本来就该属于阳光。
我无比庆幸自己有了能力，可以给她打掩护。
她让我帮忙，不要让那些暴露的卧底受苦。
在开枪之前，我有了一个想法。
我给那些卧底录了一个视频，让他们说说遗言，但是不保证能送出去。
我没那么伟大。
我只是想，如果有一天岚岚回到阳光下，这些东西或许能帮到她。
我还有一个私心。
要是岚岚用不到，我能不能用它来给我减刑呢？
我想活着，我想看她幸福。
4
穆扬死了。
我帮岚岚稳住了地位。
这天，她说她要去找穆扬，她不会放过穆扬活着的一丝可能。
我只能帮她打掩护。
她回来时状态佷不对，我不敢问，只能守在门口。
我没想到，宋祠没死……
我拦不住。
5
幸好，我还是护住了岚岚。
岚岚，你要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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