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修愣在原地,像是泄了气,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身上打转,就像当初的我一般,难以置信枕边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保安是熟人,一看到夏至修,又看了一眼夏衍,不解地看向我。
我没吱声。
毕竟我是业主,保安心领神会,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夏至修拉走,直到消失在雨幕中。
送走夏至修。
我想回客厅,却发现夏衍还在盯着我看。
「厨房有姜汤,门后有雨伞,睡衣送你了,请你也快点离开,离开记得锁门。」
说完。
我径直上楼。
刚进主卧,灯一开,结婚时的照片散落在床上,床头还有半瓶酒。
显然。
夏至修会出现在门口,是因为他住在这里。
我微怔,走到床边。
望着和他的合影,已经想不起当时的快乐。
随手将照片丢进了垃圾桶,我拿出睡衣想去浴室,却发现浴室里挂满了婴儿的小衣服。
「姐姐,我们的宝宝一定很漂亮。」
「姐姐,有了宝宝,你会不会只喜欢宝宝?」
「老婆,我才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
我愣了半晌,从未有过的平静。
16.
一夜无梦,我被夏衍拎起,被迫洗漱去看中医。
「我可以告你绑架。」
我拧着眉。
夏衍吊儿郎当地瞥着我,脚踩油门:「坐稳。」
我:……
车子在门口停下,我蹙着眉,并不想下车。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老中医,去试试吧。」
夏衍道:「死马当活马医。」
我解开安全带,关上了车门:「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夏衍:……
中医的地址,有点眼熟。
刚进门,我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宋煦之。
阳光笼罩在他的眉眼,无疑是温柔缱绻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
「前辈。」
宋煦之眼底闪过欣喜。
我朝着他微微颔首,进了内堂,夏衍余光瞥了一眼宋煦之,低声道:「你们很熟?」
我没吱声。
夏衍嗤了一声,默默等候在门外。
……
老中医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
只不过,他开的药方和我之前得到的药方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几味滋补的药。
「药材生养的地方不同,药性也相差甚远。」
老中医悠然开口。
我被点破心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时,宋煦之进了门,有些急切:
「爷爷,您能不能说说,这些药产自哪些地方?」
「哦?听你爸说,你对学医不感兴趣啊。」
老中医话是对着宋煦之说,眼睛却瞥向我。
我略有一丝尴尬。
宋煦之耳根隐隐泛红,低声道:「我就是问问。」
药材的细节图、产地,还要可以询问的农家。
宋煦之记录详细。
隔着一道门帘,我侧目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17.
「前辈。」
宋煦之将写好的纸张递给我,目光虔诚。
我低着头,轻声道谢,隔了一小会儿,轻声问了句:
「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宋煦之微愣,笑得有些灿烂,认真道:
「我在你的第一部剧里,演你的弟弟。」
「你,你是——」
脑海里飞速闪过在雪地里候场的小孩子,我不禁笑了起来:
「你就是那个扬言要成顶流给妈妈买牙签肉的小孩啊。」
「前辈还记得我。」
宋煦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像是个骄傲的小朋友:
「承蒙前辈当时的照顾,我考了电影学院,文化课和专业课都是第一。」
「将来影史上,肯定会有你的名字。」
我看着他朝气蓬勃的样子,恍惚想起从前的自己。
聊了不知多久。
宋煦之被他经纪人的电话叫走,我立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满园的梅花,不经意间便看到了夏衍。
「你来了怎么不吱声?」
我挑着眉。
夏衍倒吸一口冷气,从怀里掏了一个暖手宝塞给我:
「看你聊得开心,怕打扰你。」
我:……
可能是习惯夏衍横冲直撞的性子,他突然这么温顺,我还有点意外。
后来的日子,夏衍天天盯着我吃药,不管怎么赶,都不肯走,不让他待在屋子里,他就坐门口的台阶上,霸道得很。
有时候,甚至拉宋煦之到我这里做客。
他的行为,我完全看不懂。
「前辈,是在看夏衍吗?」
宋煦之冷不丁地发问。
我目光掠过偏厅里昏昏欲睡的夏衍,笑了笑:「看他做什么,一个小孩而已。」
宋煦之望着我,有些失神:「前辈不介意他是夏至修的弟弟吗?」
我微怔。
宋煦之眼底略有失落,低声道:「我只是不想前辈重蹈覆辙。」
「将死之人,何来重蹈覆辙。」
我垂着眸,笑了笑。
但是,再度看向夏衍的时候,我也清楚,不能再让他待在我这里了。
18.
然而,我不等赶走夏衍,他却成了众矢之的。
他在国外飙车逃学打架的黑历史,尽数被人扒了出来,甚至有营销号内涵他出轨已婚女星。
至于女星是谁,昭然若揭。
「阮阮」:姐,我没抢到机票,最快后天回去,你别看新闻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没事,你难得休息,好好玩一玩。
「阮阮」:我想你了。
「我」:乖,多休息一阵子。
我关上手机,侧目看着一旁还在熬药的夏衍,有些失神。
「你别怕。」
夏衍瞥着我,以为我在想新闻的事,轻声道:
「我让人公关了,不会有人骂你的,他们只会骂我,我可不怕挨骂。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被骂过多少回了。」
他还挺骄傲。
「人言可畏。」
我低声说着。
夏衍眨巴着眼,笑得傻:「你关心我?」
我:……
夏衍:「今晚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看着他乐呵呵的模样,默默地靠在沙发上,不免也跟着笑了笑。
可是。
夏衍前脚刚出门,便被一群人偷袭,用麻袋拖走,我诧异地起身。
夏至修闯了进来,目光直接锁定了我。
预感到一丝不妙,我想跑,夏至修却突然上前抱住了我,他身上还沾染着袁璐的香水味,瞬间令我作呕。
「夏至修!你擅闯民宅——」
「老婆,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他好像个疯子,鼻尖凑近我的发丝,病态地嗅着。
我背脊生寒,厉声道:「松开!」
夏至修不依不饶,我拗不过他,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
他像是没有痛觉,死死地抱紧我,眼泪落在我的脖颈,小声地啜泣。
我挣不脱他,余光瞥见进门的宋煦之,高声求救。
「宋煦之,救我!」
宋煦之侧目看来,慌忙朝着我跑了过来,一把扯开夏至修。
我呼吸发颤,惊恐地躲在宋煦之身后。
夏至修跌坐在地上,像是被遗弃的孩子,落寞地望着我。
我望着他,沉声道:「报警。」
19.
看守所里。
我惊魂未定,强装镇定,走到夏至修的对面。
夏至修望着我,眼底泛着泪光,略有激动:
「老婆……」
「你把夏衍抓哪儿去了?」
我打断他的话,沉声询问。
夏至修的肩瞬间垮了下去,难以置信地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在问你话。」
我再度开口。
夏至修低下头,骨节分明的手拨动着手铐,低声道:
「你的眼里只有他?」
「夏至修,如果你不说,我会让律师起诉你,擅闯民宅,就算夏家家大业大,要罩着你,我也一定让你在这里蹲几天。」
我一字一顿地说完。
可是夏至修只是抬眼看了看我,又低下头,眼泪掉落在手背上,一言不发。
这样的氛围,令我窒息。
我站起身,想要离开。
夏至修却哽咽着,低声道: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他送到你的身边。」
末了。
他问我:「欧琳,你还爱我吗?」
这个问题,令人作呕。
20.
夏至修死不开口,夏衍不知所终。
不管是警察调查,还是我起诉夏至修,都要等一段时间,我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是在想夏衍吗?」
宋煦之陪着我熬药。
我望着浑浊的汤药,答非所问:「你还有工作,早点回去吧,别延误了。」
不一会儿。
没了声响。
我端起药,想要回房间,却发现宋煦之站在门口,犹豫着开口道:
「前辈,我家……和夏家有点交情,听说保姆说,夏衍人没事,只是被关在家里了。」
夏家一向看重名声,这次夏衍被扒出丑闻,禁闭是免不了了。
我微微颔首,心算是落定。
虽然宋煦之每天都来,看着我把药吃完便走。
但是。
屋子里,好像一下子清冷起来。
或许是药真的有效,我的精气神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只是胃痛还是时常来袭。
夜里。
我刚喝完药,手机却响了起来。
「您好,这里是江都中心医院,您是阮小姐的紧急联系人,还请您来医院一趟。」
21.
出了手术室。
阮阮仍旧昏迷不醒,大概率会变成植物人,而酒驾撞她的人名叫袁璐,却只是擦破了皮。
袁璐。
又是她。
我望着医院的白炽灯,像是失了魂,耳边不断萦绕着阮阮的话语声。
姐,你没事吧。
姐,睡会儿吧。
姐,这个好吃诶。
姐,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
「妈,我害怕,我怎么知道拐角有车,妈,我会不会坐牢——」
「别怕,别怕,那个女孩,妈妈查过了,就是个孤儿,没事啊,妈妈能摆平的。」
袁妈妈轻声哄着袁璐。
我收紧下颌,一脚踹开了病房的门,冲过去就掐住了袁璐。
「啊——」
「至修,至修快来啊,这有个疯子——」
袁妈妈吓得不轻。
袁璐呜咽着大哭,我掐着她,止不住地落泪。
说实话。
我从未想过报复袁璐,可是我一退再退,得来的却是她得寸进尺。
「欧琳——」
夏至修急匆匆地赶来,一把将我拽开。
我抓狂地甩他耳光,怒气横冲地看向袁璐,却不想夏至修将我拽出门外,抵在墙上,面露难色地出声道:
「这次只是一个意外,你放心,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治疗阮阮。」
「呵。」
我望着夏至修,没再挣扎,却忍不住笑了:「夏至修,你未来丈母娘在里面呢,你觉得你和我说这些,合适吗?」
话音一落。
夏至修余光瞥了一眼病房,艰难地看向我:「你就算杀了袁璐,阮阮也醒不过来……」
他们果然门当户对,都是一样虚伪。
我失笑,一脚踹在夏至修的要害。
夏至修闷哼,颤抖着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地看向我,仿佛在说,你从前不会这样对我。
「祝你们断子绝孙。」
我的忍耐,已经到底了。
22.
几天后,我申请离婚,提交了财产保全书,申请法院冻结夏至修的资产,延迟他的公司上市。
其间。
夏家来了不少亲戚,试图说服我,我不意外,但是宋煦之出现的时候,我很意外。
望着他进门。
我没作声,只是拿着几个药瓶捣鼓。
「前辈,这件事,最好的办法,还是起诉。」
宋煦之轻声说着,有礼有节地安慰着我。
他说了很多。
可是听到最后,我只是望着他,告诉他:「我等不起了。」
袁家已经拉了一个人去给袁璐顶罪。
起诉、审判、翻案……
这样的周期,太长了,我等不起了,我现在就要结果。
将阮阮托付给宋煦之后,我借口离开了医院,我知道,袁璐已经出院了,她或许在得意她的安然无恙。
打开手机。
入目皆是夏至修的道歉信,我随手点开袁璐的号码,给她打了过去。
「哟,这不是欧小姐吗?」
隔着一条路。
咖啡厅内,袁璐喝着咖啡,神情恣意,像是炫耀般地朝着一旁的小姐妹递眼神。
「袁小姐,方便见面吗?」
「嗯?」
袁璐挑着眉失笑。
我垂着眸,内心很清楚她的爽点,便轻声道:
「夏至修让我向你当面道歉,我们见个面,可以吗?」
不出所料。
袁璐笑了一声,倨傲地出声道:「啧,行啊,欧小姐肯低头,说明终于识时务了,我又怎么能不给台阶呢。」
「就今天,可以吗?」
「行~」
袁璐轻飘飘地笑着。
我转过身,望着商店玻璃镜里的自己,也露出了一抹微笑。
23.
夏氏私人酒店。
我望着袁璐气势昂扬的模样,为她递上了热茶。
「欧琳,像你这种混娱乐圈的人,本就不配进夏家。你别以为你吐个血,装个可怜,就可以让阿修回头。
我不过是出现的比你迟一点,却要背负小三的骂名,但是为了阿修,我愿意。你和我,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袁璐难掩得意,挑着眉看向我:
「我就算是撞死你的小跟班,也没有人可以拿我怎样。」
「你说得对。」
我淡声附和。
袁璐愣了下,端着茶轻抿,随即笑道:
「是吗?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故意撞的,谁知道你居然不在车上。」
我抬眼看向袁璐。
四目相对。
我保持了沉默,看着她脸上失控的表情,我就知道她有多得意。
「阿修什么时候来?」
袁璐把玩着茶杯,随手放下。
「袁小姐,你说,如果把一个人倒吊,划开腰腹,要多少公分的切口,她的肠子才会滑到嘴里?」
我摩挲着杯口,答非所问。
袁璐拧起眉。
我冲着她露出一抹微笑。
袁璐愣了两秒,看向茶杯,后知后觉地站起身,惊恐地想要走,却摔倒在了地上,艰难地爬向门口:
「我妈不会放过你的——贱人,你敢算计我!我妈是袁氏的董事……」
我戴上塑胶手套,吹了吹茶水的热气,慢慢清理着她用过的杯子。
「袁小姐,我的问题,你还没有给答案。」
我站在袁璐的身旁,拿着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错了,我错了。求你,求你……放了我吧……」
袁璐盯着刀尖,颤抖着想要挪开身子,口舌都像是打结了一般,胸口剧烈起伏,瞳孔也挛缩起来。
我眯着眼,问她:「你猜,我把你做成菜,你妈能尝得出味道吗?」
话音刚落。
空气里有了尿骚味。
「啧。」
我嗤笑一声,高跟鞋踩在她的指骨,慢条斯理地蹍压:
「你放心,我会把你切割得完美一点。」
「欧琳……求你,求你……我,我,我不是故意撞她的,我只是喝多了,只是喝多了……」
袁璐哭得语无伦次,声音渐渐弱下。
我扯了扯塑胶手套,刚准备剥开她的衣服切割处理,便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
谁会有钥匙?
我看着镜子里发狠的自己,毫不犹豫地握着刀走近玄关处,却不想进门的人是夏衍。
「操,你他妈疯了?」
夏衍慌忙关上门,探头确定袁璐还活着,顿时瞪起眼:
「欧琳,你冷静一点。」
我试图拿出口袋里的药剂,却还是没有忍心,只是握紧手里的刀:
「请你出去。」
夏衍愣在原地,全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他,冷声道:「夏衍,我不想伤害你,但是如果你阻止我……」
「来,捅我。」
夏衍冷着脸,忽然间走近。
我下意识地后退,却被他握住手腕,拽到他的怀里。
「夏衍!」
我刀尖抵着他,发了狠,冷声道:
「你别逼我对你动手。」
「你的病会治好,你的助理会醒过来,一切都会变好,不要把事情做绝。」
夏衍逼近我的刀,丝毫不顾刀尖划破了皮囊,低声道:「你觉得你弟弟希望你成杀人犯吗?」
我仰头望着他,鼻尖泛酸。
下一秒。
夏衍试图拿走我手里的刀,我看着他,不肯松手。
夏衍有些恼,扣着我的手腕就要戳他自己,吓得我连忙松了手,刀也应声落地。
「药效什么时候过?」
「一小时。」
我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刀,如实作答。
夏衍拧眉:「一小时,你能解决她?」
我:「你不用怀疑我的专业素养。」
夏衍:……
坐在包厢里,我和夏衍四目相对,谁也不吱声。
一小时后,袁璐转醒。
夏衍打电话给前台,说是夏至修的女朋友失禁了,立刻送去休息室。
24.
回到车厢里。
沉默许久,我看向夏衍:「是谁让你来的。」
夏衍锁好车门,瞥着我:「宋煦之告诉我,你最近不对劲,一直在跟着袁璐。」
我:……
一改之前的镇定,夏衍瞥着我,拧着眉。
「欧琳,你几岁啊?你知不知道伤人犯法?」
我没作声。
夏衍凑近我,我下意识地避开他,盯着他:「你指责我?」
夏衍:「杀人是错的。你就算杀了她,你的助理也还是……」
多么熟悉的口吻。
简直和夏至修那句杀了袁璐,阮阮也醒不过来如出一辙,轻易就点燃了我的神经。
「撞人不是错?」
我盯着夏衍,冷着脸:
「你帮着她指责我,对吗?我忘了,你姓夏,你们都是一样的。你们是利益共同体,你们都是权贵名媛,只有我,只有我是无情无义的婊子,是吗?」
说到最后,我忍不住嘶吼:
「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他们就别想好过。凭什么我承受一切,凭什么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踩踏我的底线!凭什么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我要他们和我一样痛苦!我要他们全下地狱!我要他们不得好死!」
夏衍无声地望着我。
四目相对。
车内陷入死寂。
我声音嘶哑,不再言说,我早就认清了,我比不上利益,我比不上门第,我总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我总是孤身一人。
打开车门,我想要下车。
夏衍猛地拽上车门,将我抱进怀里。
「滚。」
我铆足劲儿想要推开他。
「谁他妈和他们是利益共同体!我知道,因为我之前的言行,因为我姓夏,你对我心存芥蒂,可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只是不想你为不值得的人做错事!」
夏衍抱紧了我,放软了声:「我知道,你委屈。」
说实话。
我现在对夏衍这个人的情绪,很复杂。
我闭上眼,极力忍着,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可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整个人都被疲惫与无力裹挟。
25.
「你还不走吗?」
回到家里,我看着夏衍又开始捯饬药材,微微拧起眉,上前夺下药包:「药,我会自己煎。你走吧。」
夏衍嘴角噙着笑,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刚在我怀里哭完,现在就翻脸?」
我:……
我绷着脸,不吱声。
只是站在锅前,自己动手煮药,而夏衍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还不走?」
「我在家被我妈打了,好不容易跑出来,现在骨头好疼,走不动。」
夏衍撇着嘴,有些哀怨地出声:
「我好饿啊。有没有人照顾我一下……
「吃完就走。」
我瞥他一眼,很烦地转身去冰箱里翻食材。
事实上,他吃完也不会走。
但是。
这一次,他必须走。
饭桌上,我搅动着汤药,低声道: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袁家的人很快就会找上我。」
「我会怕他们?」
夏衍无所畏惧。
我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他,看向这个只有 19 岁的少年:
「夏衍,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可怜我、,同情我,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照顾我,我很感谢你,但是有些事,你不便掺和。」
「你把药喝了,我告诉你,我在想什么。」
夏衍端着水杯,笑着看我。
我颇为无奈,端着药轻抿,喝到最后一口。
夏衍道:「我觊觎哥哥的妻子。」
我差点被呛死。
夏衍目光深沉地看着我,又低着头,避开我的视线:「你不会觉得我闲到每天给一个女人熬药吧?」
末了。
不等我开口,夏衍又道:「你不开心的话,就当我没说。」
话虽如此。
可我惊到说不出话,夜里差点失眠,吓得早起熬药,但是夏衍像是猜到了,他起得也早。
四目相对。
我本身不喜欢多话,夏衍也难得沉默,两个人一起站在熬药的锅前。
气氛古怪得不像话。
最后还是我撑不住了,先离开了厨房。
26.
袁家什么时候上门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只是袁璐心理障碍,大小便不能自理的消息,不胫而走。
我将她在包厢里说的那些话,悉数发给了袁家的敌对公司,还有袁璐爸爸的情人,据夏衍所说,那位情人有孕了。
我相信他们应该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是一团乱战。
而我要做的,是过了离婚冷静期,去领离婚证。
「你还敢来家里,你是想害死我儿子啊!他当初要是听我的话,他怎么会娶你这种女人!他辛苦了多久才搞好了公司!」
夏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
我平静地望着她,淡声道:「他不辛苦,他还有时间搞女人。」
夏夫人一时气结,扬手就要打我,却被夏至修扣住了手腕。
「妈,够了。」
如果没记错。
这是夏至修第一次在他母亲面前维护我,也是最后一次了。
……
领完离婚证的时候。
隔着一道玻璃门。
我看见了夏衍,雪落人间,他倒是比雪还白,目光纯澈。
「什么时候可以撤回财产保全书?」
夏至修声音嘶哑。
我回头看他,露出一抹笑:
「等我死吧。」
「我们真的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夏至修呼吸停滞,目光凝重地看向我。
我望着他,以一种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平静,我问他:
「你明知道我有财产保全书,为什么还要销毁我的电影母带?为什么还要找人替袁璐顶罪?是因为不怕得罪我吗?还是,你觉得,我舍不得对你下手?」
夏至修没出声。
我有点失望,转身关掉了口袋里的录音笔。
踏出门的刹那。
夏至修呜咽着小声道:「对不起……我以为你的心里会一直有我。」
原来。
心软和退让,得不到正视,更得不到体面。
27.
飘雪的日子里,江都开始张灯结彩,有了年的味道。
我从未想过。
结婚时,我只身来到夏家;离婚时,身边却多了一个夏衍。
「不能饮酒。」
看过了阮阮,我和夏衍一起离开了医院去了附近的小广场,夏衍拿着毛巾圈在我的脖颈上,拧开保温杯递给我。
我收回看别人手上酒水的目光,瞥着他,搓着手:「不回家过年吗?」
「你要和我回家过年吗?」
夏衍低声发问。
我禁不住冲着他笑了起来,有些无奈地出声:
「你是想气死谁?」
「不管我做什么,我爸妈都支持我。」
「那你之前还说你妈打你。」
我轻笑着,像是在拉家常。
夏衍撇嘴,默默地望着我:「打我,是因为我之前喜欢已婚的女人。」
我:……
我抬眼看向夏衍,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乌黑的夜被烟火照亮。
夏衍仰头看着天。
我望着他。
周围的倒计时声不断,须臾间,夏衍冲着我耳朵大喊:
「新年快乐。」
我微微蹙眉,没好气地笑了,扯着嗓子,更大声地回应:「新年快乐。」
然而。
话刚说完,鲜血溢出唇瓣,淅淅沥沥地落在雪上。
「欧琳。」
夏衍变了脸色。
我哈哈两声,笑道:「糟糕,我要开年红了。」
夏衍绷着脸,笑不出来,将我抱起就朝着车狂奔而去。
但是。
很不幸,车子抛锚了。
清冷的雪夜,夏衍抱着我,一路狂奔,我望着他,默默地闭上眼。
说实话。
我还不想死,我想看到阮阮醒来,可是我真的很累,整个人昏昏欲睡……
28.
我的病情好像在急剧恶化,全身烧得滚烫。
夏衍像是疯了,不停地打电话给宋煦之。
「你总是找他做什么。」
我有些无奈地笑:「已经几点了,别打扰别人。」
夏衍止不住眼泪,哽咽着出声道:「你见到他就开心,我让他来陪着你,我不想你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只有痛苦。」
说着说着。
夏衍忍不住大哭:「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好起来,我以后都不打扰你了,明明一直按时吃药,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吐血……」
我望着他,想要抬手安抚他,却没有力气:「生老病死,很正常的。」
夏衍哭着摇头。
他只有 19 岁,对生老病死,还很陌生。
「我去找宋煦之,我去找他……」
夏衍一声声地啜泣。
我倚靠在床边,轻声道:「夏衍,陪陪我。我想看烟花。」
夏衍俯身将我抱起,走到了窗边的沙发上。
靠着他的肩。
我静静地看着,我真的很爱看烟花。
小的时候,逢年过节,只要烟花开始燃放,爸妈就回来了……
那时候。
多好呀,妈妈在,爸爸也在,他们是恩爱过的,可还是散了。
他们走得好快。
欧小宝也走了。
好像只有我,没有跟上……
烟花燃放在夜色的尽头。
夏衍握紧了我的手,我默默地闭上眼,小声道:「夏衍,我现在是开心的。谢谢你。」
-END-
番外篇:夏衍视角
我哥让我对付欧琳。
他说,这个女人出轨在先,却不肯离婚。
我没见过我哥受委屈,更没听见过他在我面前抱怨谁,立刻就同意了。
1.
「我哥还说了,他娶你,纯粹是年纪小不懂事,着了你的道……」
望着她泪盈于睫,我的话,如鲠在喉。
我望着她。
发现她好像变了。
我不是第一次见她。
相比当初一袭白色婚纱,光彩照人。
现在的她,清冷、颓败,像是快凋零的白玫瑰。
我有片刻的恍惚。
但我没忘,她是我哥的敌人,是婶婶嘴里的阴险小人。
她的脆弱。
或许是装的。
我和她,仍旧是势不两立。
2.
不知不觉间,我会观察她。
看着她安静地听着助理叽叽喳喳,时不时温柔地笑,就像是宠着小孩子一样,纵着她的助理呼呼大睡,而她去工作。
我没见过她这样对戏着迷的人。
当圈内在追逐快节奏产出的时候,她却愿意一遍又一遍地打磨。
这个人。
有点不一样。
只不过温柔起来,不像话,冷起脸来,光是靠眼神就可以杀人。
江都的冬天,是玩滑板的好日子。
我夹着滑板回酒店,迎面就看到了我哥。
我知道。
他气恼欧琳出轨,和别人勾三搭四。
但是,我没想到,面对欧琳的质问,他的话像是默认,他在诽谤欧琳。
我真的蒙了。
我试图去询问夏至修,他却恼火起来。
我忍不住和他大吵:「我拿你当哥,你拿我当枪使?」
我气昏了头。
和欧琳共处,我尴尬,我试图弥补,却发现无济于事。
3.
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了她的身上。
她醉酒站在路中央的时候,我魂都快吓没了。
第一次。
我抱起了她,却发现她比我想象中更瘦。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瘦,是病态的瘦,瘦骨嶙峋的瘦。
坐在车厢里,她茫然地看着我,温柔得不像话,我不自觉贴近了她,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
不过几秒。
我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吓死。
这他妈是欧琳。
我想要起身,却发现夏至修来了,他的愤怒远比想象中更可怕,但是我不怕。
论打架。
他不是我的对手,我打小就是混不吝,但是蹲局子的滋味是真不好受。
4.
从蹲局子到关家里。
我无所谓,但是听到夏至修为了袁璐一句话,销毁电影母带时,我是真气疯了。
那是欧琳辛苦的成果。
我平生第一次气得发抖,打晕了保姆,冲进夏至修的家,砸烂了他的卧室,看着袁璐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而墙角就是夏至修和欧琳的婚纱照。
我头皮发麻。
袁璐盯着我,不掩嘲笑:「夏衍,要怪就怪你倒霉,非要和欧琳演一部戏,我看她不顺眼,你别让我看你也不顺眼。」
我不打女人。
但是,此时此刻,我想活剥了她的皮。
我妈闻讯而来,让人把我拽着回了家。
我妈气得不轻:「你这孩子,是要气死我啊,一部电影而已,没了就没了,以后再拍不就行了,现在夏家是夏至修把持,你才 19,董事会的边儿都没碰到,你得罪他,你这是要断了自己的前途啊。听妈妈的话,好好跟你哥道歉,以前玩得那么好,怎么突然就打架了……」
我木然地坐在那儿。
第一次,我在想,如果夏家做主的人是我就好了。
5.
我妈为了看着我,索性不出门了,把朋友都叫到了家里,每天不是和王太太聊天,就是喝宋太太的茶叶。
女人的聚会,我一向没兴趣。
出于礼貌,坐在旁边陪着而已,听着他们夸儿女送的礼物、事业,甚至是儿女的八卦,提及宋煦之,我倒是愣了两秒。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我竖起耳朵认真听,但我没有料到会听到欧琳的消息。
她病了,得了胃癌。
「还好呀,夏衍乖,不会娶不三不四的人,不然你有的忙了。」
「诶,孩子们的事情,我不清楚,由他们去吧。」
我妈笑得无奈。
我瞪起眼,盯着说话的那位太太,直到她惊恐地的拍了拍我妈。
我妈蹙着眉:「你干嘛呢。」
我:「我要娶欧琳。」
话音一落。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我郑重地重复:「我要娶她。」
我妈拿着抱枕就砸向我,「混账玩意儿,你说什么呢。」
我不想理她们,抢了管家手里的车钥匙就朝着门外跑。
我找遍了所有的医院。
转遍了整个江都,我最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欧小宝的墓园里。
不幸中的万幸。
我找到了她。
我迫切地想要送她去医院,去治疗,可她却告诉我:
「如果你送我去医院,我会立刻跳楼。」
「治疗太痛苦了,我不想快死的时候,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只有痛苦。」
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只能送她回家,可是看着她输入的密码,我仿佛想起她醉酒的那天。
我靠近她。
她轻声呢喃着夏至修的名字。
我不知怎么想的,像是恳求:
「改一个吧。」
「不如改我的吧,我的生日挺好记……」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她没抵触我,纤长的手指点着密码锁,很快就将密码改成了我的生日。
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偷笑。
只是。
高兴不过一小会儿,夏至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