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恰巧自屋外进来,闲闲地翻着药箱:「他自然是没有将你当死士呗。」
「那是当作什么?」
药王神秘⼀笑:「你帮我试药,我就告诉你。」
我直接拔了腰上的软剑:「不重要。快点交出回魂丹救活我家少爷,不然我让你这张叭叭叭的小嘴永远开不了口。」
药王翻了个白眼:「回魂丹哪有那么多啊,我炼废成千上万颗丹药才能出那么两颗。⼀颗喂了剑仙,另⼀颗被这小子喂了你。你现在就算杀了我,我也没有啊。」
我心⼀沉,剑脱了手,跌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床上的⼈。
他苍白得像张纸,⼀副说没就没了的模样。
我拉住他冰冷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
「谁能来救救他啊,佛祖菩萨救救他吧,以后我不吃肉,不喝酒,我剃了头去尼姑庵当姑子,呜呜,我日日供奉你们,我放下屠刀念经诵佛,求你们救救他吧。老天爷啊,你把我的命拿去换他吧,我不活了,哇……」
药王踱步过来,歪头看我:「啧,哭得真丑。」
我⼀边哇哇哭,⼀边摸向了腰间的剑。
药王立时改口:「美的,美的。」
他讪笑着铺开了银针,扎在少爷的各个穴位上。
我哭累了,便靠在床边,轻声问他:「我家少爷还有救吗?」
药王「嘿」了⼀声,指着自己的鼻尖:「这世间还有我药王救不了的⼈?」
听他这么⼀说,我⼀下子就精神了,瞪⼤了眼:「你不是说回魂丹只有两颗吗?」
「是呀,但是我没了回魂丹,还有起死回⽣丹啊。」
……
我直接跳起来拔了软剑,怒吼道:「你他奶奶的不早说!」
原来,所谓的起死回⽣丹,还没有⼈试过。
这丹药是⽤各种毒物炼成,主打⼀个以毒攻毒,专治剧毒侵体的病症。
「所以说,这东西成功了是药,失败了就是毒了。」药王是这么说的。
我说:「我家少爷金娇玉贵的,怎可给你试药?我天⽣命硬,拿我来试吧。」
⼤师兄不同意:「你的命是少爷拼死救回来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对得起少爷的良苦⽤心吗?」
「可少爷要是没了,我也不活了。我是少爷的死士,少爷在,我便在。」
「少爷点你做影卫,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你做影卫前的那次任务九死⼀⽣,⼀夜未归,少爷便抱着个暖炉在书房里站了⼀夜,待你回来后立刻点你做影卫。少爷他只想让你好好活着啊。」
「可现在少爷躺在那里,你让我怎么安心苟活?我总要为他做点什么。」
⼤师兄说:「那就我来试药。」
我说:「不⾏,我来。」
就在我们两个争执不休快要拔剑相向时,药王不耐烦地插到了我俩中间。
「别吵了,别吵了。起死回⽣丹不⽤试,天底下有且仅有这⼀颗。」
……
我和⼤师兄齐齐拔剑,指向药王:「你他奶奶的不早说!」
药王把那颗起死回⽣丹喂给少爷的前⼀日,我快马加鞭赶到谷外的寺庙请了尊佛像回谷。
⼤师兄笑我:「小师妹不是不信神佛吗?你以前还说神佛的慈悲高高在上。」
我抱着佛像,恨不得捂住佛祖他老⼈家的耳朵。
「呸呸呸,我何时说过如此⼤逆不道之话!我虔诚礼佛之心天地可鉴!」
我望着天念念叨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信女年少轻狂,所思所言当不得真。」
药王将丹药喂给少爷那⼀日,我便将佛像摆在少爷床前,⽤我那狗爬字⼀笔⼀画地摘抄佛经。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保佑我家少爷。」
然而,神佛从未照拂过我这命苦之⼈。
⼀直昏迷不醒的少爷猛然歪头呕出⼀口黑血,便跌回床榻。
我磕磕绊绊地爬到床边,握住他的手:「少爷,少爷……」
可少爷没有任何回应,他的胸口甚至再无起伏。
我颤着手去探他的鼻息,竟气息全无!
「不会的,少爷你又在逗我对不对?」
门口传来⼀阵凌乱的脚步声,药王和⼤师兄闻声赶来。
我抹了把脸上的泪,猛地抽出腰间的软剑。
「庸医,还我少爷!」
药王忙躲到⼤师兄身后:「君子动口不动手哈!」
⼤师兄拦着我:「小师妹你冷静点,先让药王看看少爷。」
「看个屁!少爷气息全无,少爷他……他……」
我鼻头酸涩,只觉得天昏地暗,这世间再也迈不过这隆冬时节。
「少爷授我武功,教我识字,送我软剑,给了我名字。我本该倾尽此⽣来回报少爷,可少爷如今却因我而死。少爷的⼤恩,我再也没有机会报答了……」
「你可以以身相许。」
⼀道虚弱的声音在满屋悲怆中突兀地响起。
「少爷!」
原来,所谓的起死回⽣丹,便是以毒攻毒,先死后⽣。
少爷呕出的那口黑血,是残留在体内积年累月的剧毒。之后气息全无,是身体自我修复的假死状态,药效被吸收后,自然就会醒来。
我揪住药王的前襟:「你不早说!」
药王两手⼀摊:「你也没给我机会啊,⼀上来就喊打喊杀的。」
我冷哼着扔开他,往屋内看去。
⼀位貌美如花的侍女正眼含秋水地为少爷包扎伤口,楚腰蛴领,面似桃花。
「喂,你家那位姐姐是几个意思?」
药王没有药童,只有几个赛天仙的侍女,能文能武能医⼈。与药王是主仆,也是师徒。
现如今,她们纷纷抢了药王手头的活儿,仙女下凡似的围着少爷转。
药王欠欠地凑过来撞了下我的肩头:「炸药桶炸醋缸,酸得呦。」
我刚要拔剑,就听少爷冷冷地唤我:「无心。」
「怎么了少爷?」
少爷看了眼还杵在门口的药王,把手伸给我:「我有点冷,你帮我暖暖手。」
「哦。」我立刻像以往⼀样开始给少爷搓手。
不对啊,少爷的毒已经解了呀,手也还算温热。
「少爷,你的手……」
「多话。」
「哦。」
夜里,我刚飞上房梁,就听少爷唤我。
我又飞身至少爷床边:「少爷口渴吗?」
少爷坐于床头,似乎没有料到我会突然来到跟前,极不自然地偏开脸:「不是,我只是,有话问你。」
「哦,您问。」
他抬头盯住我的眼睛:「你觉得,药王如何?」
药王?⼀提这⼈,我可有话说了。
「话密聒噪,小嘴叭叭叭的,十句里有九句废话。若不是看在他是少爷您的救命恩⼈的分儿上,我拳头早呼他脸上了。」
少爷眉眼舒展,似是挂上了轻松的笑意:「那,鸣风如何?」
「啊?⼤师兄?⼤师兄自然很好。」
如果他能将传家绝学给我看看,那就更好了。
「那我如何?」
我困惑地看着少爷,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少爷扯开⼀个略带苦涩的苍白笑容:「如今我内力全废,日后哪怕是弑神剑在手,也形同废⼈……」
「少爷放心,日后我会保护少爷的。我就是少爷的剑。」
少爷却深深地盯住我:「就只是剑吗?」
「还有……还有⾏走的小火炉?」
可如今少爷已经不怕冷了啊,还需要我给他取暖吗?
少爷叹了口气,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扯进怀里:「傻子,我是想问,你觉得我如何?愿意嫁我吗?」
嫁给少爷这事,我做梦都不敢想。
我甚至觉得,这天底下根本没有⼈能配得上我的少爷。
但如果有,那姑娘必然或蕙质兰心,或温柔娴雅,或娇俏可爱,是这世上顶好的姑娘。
绝不是⼀个刀尖舔血的死士,有最硬的心肠,最冷的剑。
少爷说,以往他身中剧毒,总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世,所以不想拖累我。如今他的毒已解,⼤约能陪我走完余⽣,便变得贪婪起来。
少爷又说,我就是这世上顶好的姑娘,有最热忱柔软的心,最潇洒肆意的剑。
少爷还说,他最后悔的便是,捡我那日给了我「无心」这个名字。
可是,我的少爷啊,我的心早就为你长出来了啊。
又是⼀年冬日。
和我关系甚好的侍女姐姐偷偷告诉我,⼤师兄刚出完任务回阁,匆匆命⼈备了热水在房里。
赖在摇椅里无所事事的我瞬间来了精神,脚尖轻踏,便来到了熟悉的老地⽅。
我屏气凝神地往⼤师兄的后背瞧去……
「夫⼈,你这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毛病何时能改?」
玄易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挑眉戏谑地看着我。
我猛地捂住他的嘴,带他利落飞走。
「小点声,⼤师兄若是知道我偷学他的传家绝学,定然要跟我急。」
玄易斜眼睨我:「那你偷看他洗澡、如厕、逛花楼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会同你急?」
我讪笑讨好地抱住他的胳膊:「夫君怎会如此小肚鸡肠?」
「哦,你还骂我小肚鸡肠。」
……
玄易⽣我的气,晚饭时竟抢了⼤师兄自越城带回的脆皮鸭。
我没敢吭声,哼哧哼哧地扒了两碗干饭。
等入了夜,我独自坐在梁上,冥思苦想要如何哄这个小肚鸡肠的男⼈。
就见坐在床头⼀时辰翻了两页书的玄易叹了口气,招手唤我:「下来。」
我立刻屁颠屁颠地飞到床上。
「真那么想学鸣风的那本秘籍?」
「那是自然,那秘籍据说老厉害了。」我都惦记多少年了。
玄易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耳边吹气:「可我有本更厉害,要不要学?」
「你居然私藏!快交出来!」
玄易熄了灯,在黑暗中将我扯进怀里:「就在我身上,夫⼈自己来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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