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从其它省调粮而来,到了之后,我才知道其他的省份的情况也并不乐观。
其他七省,在得到我的开仓放粮命令后,又陆续迎来了四皇子所押送的赈灾粮,暂时还供得上,但却没有太多的余粮能够供给主省。
我听完属下汇报,点了点头:「没关系,主省的粮食目前还够,能撑到四皇子的粮食到达。」
我又想了想:「水灾之后必有瘟疫横行,我之前让你做好准备,那些消毒和治病的药材都到了吗?」
「已经跟齐良说好了,明日便会送到。」
「那就好。」
然而当晚,疫情却突然爆发了。
明明早就设置了病坊隔离,也阻断了水源污染,染疫的百姓却不少反增。
我把负责之人叫过来,勒令必须车查清楚,第二日,属下来报,是林月河之前建的水风车,位置不对,又太大太重,引起了河堤坍塌,污染了近处水源。
还有她之前所建立的其它新奇物件,「先进技术」,也都没能抵得住此次水灾,甚至还增添了不少麻烦,百姓深受其害,已经怨声载道。
我几乎焦头烂额,派了人去处理善后,又得知本该今日送到的药材,却没到。
陆行洲跟我汇报时,气的直跳脚:「本来跟齐良说好的,这个王八蛋坐地起价不说,竟然收了钱不送货!」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把刚收到的调查结果递给他,「瘟疫扩散是因为水源被人下了毒,林月河做的,接着,齐良就不供药了,会这么巧合吗?」
他默了默:「你的意思是……」
我站起身,率先出门:「会一会他就知道了。」
16
齐良是八省最大的医馆馆主,一向掌管药材生意,他本出自世家贵族,背靠皇恩,素来是一个眼中只有钱而没有命的人。
他一直不服我这个暗主,此时掌控着比黄金还要稀缺的药材,不只是想趁火打劫,发比灾难财更是想要以此为筹码,将我取而代之。
可是我知道,若我受他要挟,让出暗主之位,即便扛过涝灾瘟疫,之后南境百姓的日子,也只会更加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唯一能压制住他的,便只有四皇子。
所以权宜之计,我还是约了他出来,打算暂时拖住他,至少求些救命药材。
不料,他想要的,不止是明暗双主之位,还要我委身于他。
被我拒绝后,甚至想要强迫我。
我心头怒火中烧,外面灾情深重,哀鸿遍野,他人在府邸,锦衣玉食,大鱼大肉,真是可恨至极。
我一连甩了十几巴掌,将他打倒在地,他被揍得屁滚尿流,却还不忘威胁:「这就是你求药材的态度?」
「求不到,不求了!」我揪起他的衣领,怒目而视:
「如意算盘打的不错,可你别忘了,南境,是百姓的南境,若是人都死光了,即便你真的能成为明暗双主,却终是空城一座,孤影难双。」
「到时候,自己暗中在水源里下药,扩散瘟疫,还让你别把药材给我的林月河,有宁王护着,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郡主」
说完,我又狠狠给了他一拳,踩着他的胸膛出了门口。
陆行洲见我出来,远远便迎了上来:「怎么样?」
我干脆道:「他不给。」
他长叹一声,露出早就知道会是如此的神情:「那怎么办?八省之内,压根没有其余地方有他这么多的粮食和药材?」
「你错了。」我笃声开口,「还有一个地方。」
「哪里?」
「宁王府。」
是时候该清算总账了
17
我带着人闯进宁王府的时候,许云渊和林月河刚拜完天地,正在给高堂敬茶,一看我进去便愣住了。
我走上前去,顺手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又擦了擦嘴角。
「不错,好茶。」
林月河听见我的声音,一把掀起了盖头,杏目圆瞪,恶狠狠道:「林月影,你敢坏我好事!」
「有何不敢?」我轻一挑眉,朗声开口,「我不止敢,我还故意挑的今天,同一日,既办喜事,又办丧事,也不失为一段传奇佳话。」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她气得脸色涨红。
我不在意地笑笑:「你马上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了。」
宁王见状,厉声质问:「林月影,你带些人来想干什么?」
我与他对视,一字一顿:「造反。」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好意思,我九族就我一个。」
我抽出长剑,迅速将他怀中的令牌挑出来,扬剑扔进陆行洲的怀里:
「去开药仓和粮仓。」
陆行洲立刻领命而去。
宁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大骂:「孽障!你这个孽障!」
我微微颔首:「多谢夸奖。」
说完,我又将视线转向堂屋院内吃席的众人:
「继续吃,别浪费,你们眼中瞧不上的,可是外面那些灾民求之不得的。」
万籁俱静,无人动筷。
半晌,只有林月河尖声开口:「林月影,你这个贱人!我要上报朝廷!你死定了!」
「是吗?我好怕哦。」我丝毫不以为意,看向主桌上位的宁伯儒:
「四皇子殿下,暗访够了,该明察了吧?」
他微怔,轻笑,淡然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刚才。」
我回道:「我纳闷好几天了,四皇子押送的粮食都已经到了,人怎么还不现身?」
「今天看见你,一个外省人,却被宁王奉为上宾,又坐主桌,又是殷勤,再一寻思,一身锦衣华袍却可劲儿的往灾民堆儿里扎的,应该除了四殿下,再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他忍不住笑,拿着折扇点了点我的头:「小聪明罢了。」
「你们认识?」林月河脸上慌乱异常,凶狠地看着我,「你们合起来算计我?」
「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将所有证据扔到她的面前,
「你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实际,大兴土木,在八省之内建水风车,导致无数堤坝毁损,直接造成此次水灾。」
「灾后瘟疫,你不仅不帮着救人,还为了陷害我,处处掣肘,甚至不惜在水源处下毒,百余人无辜枉死,居心险恶,罪不容恕。」
「还有其它那些所谓日光储能,风力发动等等,全是面子工程,毫无实际用处,百姓早已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受灾后,更是完全没有活路,你却一味下令增加税收,全然不顾百姓死活,甚至暗中派人抢了朝廷的赈灾银粮,私运省内,翻高几倍卖出……」
「所累罪行,罄竹难书,这一桩桩都是你亲自所为,不是你自作孽,谁算计得了你?」
我每说一件事,她的脸色就白上一分,最后音落,她已面无血色,还在挣扎辩解:「不是的!这些,这些都是你做的!」
陆行洲嗤笑出声:「证据都摆在面前了,还在栽赃嫁祸,真是不知羞耻。」
林月河猛烈地摇头,犹自不敢置信,慌乱地自言自语:「系统!系统你出来!你说过这些都会算在她头上的!为什么现在会变成了我罪状?」
她没有得到回答,更是急切,质问几番后,竟开始大力地捶打自己的脑袋:「你说话!你回答我!」
「别再做无用功了。」四皇子冷冷开口,「你的系统已经废了。」
林月河瞬间愣住了,接着猛地抬头:「你骗我!」
「我有没有骗你,你自己清楚。」四皇子轻撩衣摆,顺势而坐,「这些时日,你的系统对你的问询有没有回应,命令有没有执行,你自己心里清楚。」
此话如当头一棒,直接将林月河砸懵了:「为什么?」
「因为我地系统是初代系统,功能虽少,但权限更高,且不可兼容,只要它在,方圆十里的系统,都会被攻击瘫痪,你的系统自身难保,还怎么救你?」
「我不信!我不信!」林月河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拼命捶打脑袋:「系统你出来!你把他们杀了!你把他们都杀了!」
很明显,她不会得到回应。
可她完全丧失了理智,渐入癫狂,甚至为了逼系统出来,不惜以头撞地,不消几下,额头便渗出了血,不久便血肉模糊,发丝混着血水贴在脸上,极其惨烈。
宁王妃心疼极了,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抱住她:「月儿,我可怜的女儿,莫要伤了自己。」
林月河的动作猛然顿住,倏地看向宁王府,突然笑了起来,满嘴血沫地叫喊道:
「女儿?谁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早就死了!」
「谁让她多管闲事,一直在身体里阻拦我,她活该!」
「现在,我已经害了十二个名门闺秀了,只要这次能让林月影也身败名裂,丑态尽出,我就能变成真人了!」
「我就能变成有血有肉的人!就跟你们这些纸片不一样了!我……」
我听着她的疯言疯语,忽然嗅出了一丝玄机,难道这半年盛起的十余件真假千金案,都与她有关?
这么想着,我便转头看向四皇子,他显然也察觉到了,一个眼神,旁边的侍卫便一记手刀劈在了林月河的脑后,让她晕了过去。
接着,四皇子肃声下令:「此女作恶多端,罪不容恕,且妖言惑众,其心可诛。」
「判,明日午时处斩!」
「等等!」一直沉默无言的宁王突然开口,「先帝御赐免死金牌在此,谁敢造次!」
18
话落,众人皆寂静一瞬,便齐齐跪拜在地。
四皇子面色沉凝,缓步走至宁王跟前,目光扫了一眼免死金牌,道:
「宁王府满门忠良,三代百余人为国捐躯,战死沙场,先帝念此功勋,特赐免死金牌,以庇佑林家子孙。本殿身为皇嗣,自然亦当敬重元勋,尊令而行。」
宁王闻言,明显微微松了口气,可四皇子话锋一转,眸色骤厉:
「可你并非林氏子孙,不过是一个冒名顶替,鸠占鹊巢的,假货。」
宁王怔了怔,登时脸色煞白,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你,你怎么知道……」
四皇子冷哼一声:「云渊。」
许云渊立即应声而出,朝他施了一礼,便将手中卷宗呈了上去:
「殿下,赵平十三年前杀害宁王,冒名顶替的一应证据,皆在此处。」
四皇子翻阅后,对假宁王道:
「你以为和宁王有着同样的容貌,刻意模仿他的习惯做派,便真的能成为他吗?纸难包火,雁过留痕,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假宁王的嘴唇动了动,半晌,目色一沉,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破釜沉舟道:
「你不能动我,我镇守南境十余年,是南境之主,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能将此处控制住。」
「呵!是吗?」四皇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将目光转向我,「林暗主,你怎么说?」
我扬声接口:「身为暗主,我在南境还是说了算的。」
假宁王面色一滞,满目震骇地望着我:「你是暗主?」
「是,我是暗主。」我看向宁王,目光如炬,不躲不避,「你不让我走的路,我还是走了,并且比你做的还要好,威望比你还要高。」
「我早就该知道!早就该知道!」他怔忪片瞬,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幡然跌坐到了椅子上,颤抖着唇,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来人,拿下!」
四皇子长身玉立,一声令下,无数官兵便鱼贯而入,将宁王府上上下下都围了起来。
19
四皇子告诉了我来龙去脉。
近半年盛起的十余件真假千金案,都是林月河所为。
但其实林月河本来是这个世界里的名门闺秀,她被系统穿越而来的「真千金」害的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后,无意中遇见了一个因宿主猝死而无处可去的系统。
她因此得知了所有真相,发誓再也不要被人操纵人生,便和系统做了一个交易,她帮系统完成任务,系统让她变成真人。
由此,她便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甚至比原本系统穿越的女子更加很毒。
可实际上,系统没有权限带任何世界里的纸片人离开,她的如意算盘最终落空,受不了刺激,直接疯了。
听完我便忍不住好奇:「但殿下身为系统穿越者,为什么要帮我们?」
「当然是因为我不是穿越者了。」
四皇子轻笑,「我一直在追查真假千金案,后来顺藤摸瓜,追查到了一个留在这里,即将老死的穿越奶奶,她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并不赞同现在的穿越者来这里肆无忌惮的害人,便在死前将系统转到了我的身上。」
「不过,她的系统是初代,权限虽高,选择却少,脾气还怪,动不动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几十年过去,剩余使用次数仅有三次,很宝贵,所以我能不用就不用。」
我恍然大悟:「那上次在青楼,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地给我用了一次?」
他不答反问:「你说呢?」
我哑然。
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他正了神色:「因为你是真正的宁王血脉。」
「宁王最开始被害,他的心腹就有所察觉,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我的母亲和宁王曾并肩作战,是知己好友,得到消息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但她在宫中并不受宠,便在离世前,将这件事情托付给了我。」
「但此事不宜打草惊蛇,于是这么多年,我都是在暗中保护和培养你。对了,雷霆就是当年你父亲的心腹,他一直与我有联络。」
他这么一说,我心底多年的疑惑,终于有了解答。
可另一个问题,又浮现在脑海:「许云渊也是你的人?」
「是。」
「他知道所有事?」
「他只知道我此行是为了宁王而来。」
这就说得通了,一直以来悬浮在脑中的疑点,终于连成了线,织成了缜密的网。
「所以许云渊在寿宴当日,在众人面前宣布我是假千金,并且退婚,是为了断绝我和宁王府的关系,以后不被连累。」
「刺我心口那剑,既是为了让我躲开毒箭,也是毁掉我的胎记,以防日后有人拿此做文章,栽赃污蔑。」
「彩露也说过,是许云渊暗中放了她,她才能来粮庄给我报信。」
「还有青楼的时候,他匆匆赶来,也是想在林月河之前找到我。」
「对不对?」
我紧紧盯着四皇子,想从他的眼中得到答案。
他默然半晌,轻道:「他一直说你是他的灵魂知己,果然没错。」
我不禁黯然,心里明白,经此一遭,无论如何,都再回不到从前了。
静默半晌,我又问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他思索片瞬:「这两个案子都已了结。这些年,雷霆替你父母掌管所有的暗线,如今你威望已立,无人不服,是最好的宣布时机。可是……」
「可是什么?」我追问。
他默了默:「可是我低估了自己的私心……」
「什么私心?」
他不说话,只脉脉地望着我。
半晌,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20
四皇子走后,我深思一夜,又主动约了他出来。
坐下之后,他在面前放了两个锦囊内,是两种不同的人生,他想我做出选择。
我默了默,只说了一句话:「我想弃暗投明。」
他眉头微挑,瞬间领会:「明暗双主,有点贪心。」
我轻轻一笑,单刀直入:
「四殿下喜欢我吗?」
他毫不犹豫:「当然。」
「喜欢到为我留下,为我效力,为我放弃皇位吗?」
「……那倒也没有。」
「我喜欢殿下的坦诚。所以,我对殿下也坦诚。」
我将两个锦囊沁入茶盏之中,很快,茶水就会让里面的字迹晕开,消散,就像从未出现过。
我缓缓开口:
「我虽鄙陋,身处乡野,却也知道圣上七子,大皇子昏庸,二皇子无能,三皇子纵情享乐,五皇子病弱,六皇子暴虐,七皇子先天不足,唯有四皇子,出身低微,却贤明正洁,心系百姓,可堪大任。」
「但我还是想问,你不为钱,不为色,不为享受,你要这皇位做什么?」
他犹豫半晌,还是向我袒露了他的野心:
「为黎民,为百姓,为江山社稷。」
我明白他这句话的重量,肃声回道:「我也一样。」
「我承认我对你心动,但我不愿离开南境,不愿为你入京,不愿成为你的附庸,更不愿变成规行矩步的妃嫔女子。」
「你有你的野心,我有我的抱负,我们都有自己的路,相比于爱侣,我更想成为你的并肩伙伴,成为你在朝中的支持。」
「感情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不如,就让它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他默言,垂眸沉思,半晌,终是抬眼,目色明亮,焰火灼灼:
「日后,还望南境王,多多指教。」
我会心一笑:「谢过储君殿下。」
21
最终,假宁王因贪赃枉法,祸国殃民,暗中结交朝中大臣,私自豢养军队杀手,意图谋反作乱,而被抄家降罪,株连九族,上下无一幸免。
游街那天,我负责监斩,与林月河对面而立。
她手链脚铐,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嘴里还在不断念叨着不当纸片人。
而我,金钗玉环,锦绣罗衣,以后余生,皆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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