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的白月光给他发来一封邮件,标题醒目: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
我冷笑一声,顺手点了删除。
为了骗男人,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我没有想到,她没有撒谎。
虽然我依然能偶尔见到她。
1
我和老公是经人介绍相亲认识的。那时他才大学毕业不久,在附近的小学做语文老师。
我是医院的护士,性格开朗,平日里经常没心没肺地叫唤「怎么就我还没有男朋友啊」,有个好事的同事就把他介绍给了我。
见面之前,我听说他是个小学语文老师,说实话,心里是有一点看不上的。医院里青年才俊挺多的,怎么也比区区小学老师强啊。
但碍于同事情面,我还是去了,想着就见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结果那一次,我就看上了他。
我走进约好的西餐店,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这是一家中低档价位的西式快餐店,里面人很多,放着喧嚣的英语歌。
我之前并没看过他的照片,但凭着直觉,就知道那是他。
他穿着普通的米色衬衫和灰色西装裤,低着头在看菜单,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明明很朴素,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他四周围的空气都是安静的。
我的心一下子空了。突然开始紧张,也不再嘻嘻哈哈了。
介绍的同事远远地喊了一声「陈栎!」
他抬起了头,眼睛落在我的脸上。
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一下子红了。
同事笑嘻嘻地拉我过去,向他介绍道:「这就是明丽。」
他有些拘谨,笑了笑,笨笨地站起来。
他站起来后我才发现,他居然有这么高,我得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说:「明丽小姐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他居然叫我「小姐」!仿佛一个老古董,我却觉得有些文雅和可爱。
同事「噗嗤」一声喷笑出来:「真老派,现在谁还说『小姐』啊!」
然后又转向我:「陈栎,师范大学学中文,特别有才华,长的也是又高又帅的,是不是?」
我一反常态,居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接。
「我们明大小姐,」同事又对陈栎说,故意把「小姐」两个字咬得很重,「是我们单位最伶牙俐齿、冰雪聪明的,你俩在一起肯定有话聊!好好聊聊,我先走了!」
同事走后,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气氛其实有些尴尬,我们彼此不熟,经常冷场。我问了他的专业和工作,他便与我讲了很多古文和诗词。
我听得并不是很懂,只是因为这些话是从他口中说出的,才觉得有意思。这就是所谓的「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吧。
还有一个点让我无比心动,就是牛排端上来以后,他接过我的刀叉,细细切好,然后端到了我的面前。
我家里条件还不错,比这高档的西餐也没少吃,但始终觉得,那是我吃过最香的一顿牛排。
当天,他把我送到我家小区口,又发了信息问我是否到家,便没再开启话题。是我主动联系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分享生活,我们才越走越近。
他爸妈一开始就比较喜欢我,我婚后生了儿子阳阳,他父母更加满意。
我刚把他带回家的时候,我爸妈却有些看不上他,觉得我完全配得上条件更好的。我撂了狠话,非他不嫁,爸妈逐渐发现他老实、靠谱,最终还是让步了。后来他又升了语文组组长,工资也上去了,我父母对他更不挑剔了。
就这么一个人,看着踏实沉稳,怎么也不会把他和出轨沾上边。
婚前我自然问过他,大学有没有谈恋爱。
他说没有。
我当时想,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没人爱呢?可让我捡到宝了。
没想到,他是有个白月光啊。
这个白月光,现在还和他在同一个单位。
2
我第一次发现情况,是老公说他同事亲人去世,要去吊唁。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给他打电话,他说在给同事帮忙,现场忙不过来,等守完夜才回来。
我第一次见他对朋友如此上心,就多了一句嘴:「你这个同事,是男的女的啊?」
我老公之前从来没有发过火,这么一句话却让他突然暴躁起来:「明丽,你有没有点同情心啊?人家家里人过世了,你觉得我能有什么想法?」
我就是随口一问,完全没想到老公是这个反应,一下子懵了,连声道歉。
他把电话挂了。
我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就没敢再给他打电话问。
等他回来,我看他神色疲惫,心情却好像不错。我没再提之前电话里的不愉快,他也好像忘了。
过了几天,老公在洗澡,我拿他手机薅购物软件的羊毛,突然发现银行卡里少了一万。
我立刻冲进卫生间,问他这笔钱去哪了。
他指责我不顾礼貌,在我的追问下,才说,同事亲人去世随礼了。
「这也太多了吧?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啊?」我一下子又急又气,一般同事间随礼,给个一两千就是顶了天了,哪有给一万的啊。
他眼见着又不高兴了,说同事很不容易什么的,我才知道那是个女同事,丈夫去世了。
我觉得不对劲。人家老公去世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咬定他和这个女同事之间有什么事,他非说我胡思乱想。
我带着阳阳回娘家住了一个月。父母也不想让我赖在娘家,经常说我,阳阳从姥姥家去幼儿园也不方便,后来老公过来接我,父母在旁边劝,我也就顺坡下驴了。
不过,打那时候起,我心里就扎下了一根刺。
这根刺叫吴芷。
是老公所在学校的音乐老师。
3
我们把阳阳送到了老公的学校上小学。那天我去接儿子,想老公正好下班,就去办公室找他。
老公不在办公室,他同事说:「你要不去音乐教室看看?」
音乐教室?我老公一个语文老师,为什么要去音乐教室啊。我心里想着。
那同事自觉说错了话,又找补道:「他当班主任,得经常跟各科老师联络。」
我问了音乐教室的位置,离开语文办公室的时候,瞥见另一名坐在办公桌前的老师嘴角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微笑。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牵着儿子往音乐教室走。
儿子得慢跑着才能跟上我的步伐,不解地问:「妈妈,我们为什么要走这么快?」
「我们去看看爸爸在做什么。」我压低声音,内心焦躁不安。
远远地,我望见了他。高高瘦瘦的,那身形我绝不会认错。
他身边站着一个身形苗条、脊背笔直的女子,正在锁音乐教室的门。那女子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髻。
他高高地站在旁边,把头低下来,在她耳边说着些什么。
我这个角度看不见女人的脸,但能认出他脸上的表情。这个表情让我心中剧痛无比,因为那是他从来没有对我流露过的表情。
羞涩而又透着兴奋,眼神直勾勾地却不时闪烁,像一只见到主人的傻狗。
我本来想走近些,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没想到儿子大声叫了起来:「爸爸!」
他们双双回头。
我看到了那女人的脸。平心而论,是清秀的,但是也很寡淡,我觉得并不如我好看,妆画得倒是挺巧妙。
老公脸上流露出一丝恼火和不悦。我能感觉到他在拼命压制。
「你们怎么来了?」他一见到我,脸上的表情就变得高高在上、变得不知好歹,完全没有他刚刚对那女人时的小心翼翼。
「我来接儿子,顺便看看他爸爸在做什么。」我冷冷地说。
「明丽,你这是什么意思……」没等他说完,那女人开口了,「是陈太太吧,老听陈老师提起您。」
「我叫吴芷,是这的音乐老师,我俩是老同学了,都分到一所学校工作,所以比较熟悉。」
「陈老师班上有个同学行为不太规范,我也教他们班音乐课,所以陈老师下了班来找我了解了解情况。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你们慢点。」
那女人说着,还跟儿子打了个招呼,儿子怯怯叫了一声「吴老师」。
那女人表现得落落大方,又当着孩子的面,我也不好说什么,老公还在那里赔笑解释:「我太太总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老公目送那女人慢慢走远,知道他心里肯定在想明天怎么跟对方解释,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
老公终于转过头来看着我:「你哼什么?」
「我哼你自作多情。」我嘲道,牵着儿子大步向前走了。儿子嘟囔着:「妈妈,什么是自作多情?」
「你爸爸就是自作多情。」
那女人根本不爱他。
我一眼就知道。
4
节假日,我们去公婆家。我和婆婆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妈,你知不知道陈栎他们学校,有个叫吴芷的音乐老师?」
婆婆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紧张:「怎么了?那女的来找你们了?」
这么一说,我就知道有故事。
我威逼利诱、连哄带骗,终于让婆婆说出了实情。原来老公大学的时候,一直喜欢这个吴芷,但吴芷就是吊着他,表白不答应,没事又常联系。老公大学四年就围着这个吴芷转,买东西、陪上课,后来找工作的时候,这所小学一下子就相上了招我老公,却没看上吴芷。是我老公对招聘人员说,那是他女朋友,要招一起招,不然她他也不会来,这样,他俩才分到了一个学校。如果不是为了她,我老公有可能能去初中或者高中呢!
能看出来,婆婆不喜欢这个吴芷,她的话很可能有夸大的成分。明知如此,我还是气得浑身发抖。
婆婆又说,我老公帮吴芷解决了工作,那女人这才半推半就地答应试试在一起,我老公立刻欢天喜地地带她来见家长。婆婆不喜欢她,给她脸色看,吴芷就不高兴,跟我老公闹,说要散。没过多久就又找了个有钱人结婚了。我老公还傻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跟婆婆吵了好多次架,婚礼还随了一万六的礼钱。吴芷婚后,我老公万念俱灰,经家里安排就和我相亲了。
「你当时为什么看不上这个吴芷啊?」我有意问婆婆。
婆婆看我神色不对,有意抬举我,说:「这个女的父母早就没了,就她一个人,也没有本事,脾气还大,把陈栎使唤得团团转。哪里比得上你,又温柔贤惠,家里父母也好,如果陈栎当时娶了她,能有现在的福气?」
我听了只是冷笑。不过是嫌人家家里穷、脾气大,让你儿子当舔狗,而图我家里条件好、父母能帮着带孙子、我又把你儿子当块宝!
我心里明白这回事儿,但当妈的为儿子着想、打打小算盘终究也不是错,也就没对婆婆说出心里话。
我只是为自己感到不值。
不过,我看出来陈栎只是有贼心没贼胆,吴芷现在也并不喜欢他。孤掌难鸣,再说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不能轻易离婚。我脑子里冒出过几次离婚的念头,又会突然想起老公的好来,「离婚」二字总是说不出口。
但是,这件事改变了我。我以前开朗爱笑,突然变得敏感易怒、疑神疑鬼,时刻关注着老公和吴芷的动向。我甚至上网搜索吴芷的名字,看到她在大学文艺汇演时演出的照片,心里又嫉又恨,想着和老公同一所大学的为什么不是自己。我一想起这事就痛心,时不时给老公脸色看,弄得两人都不愉快。
不过,抛开吴芷这个白月光不说,老公平时对我还是级好的,对我爸妈、对儿子都很上心。前不久我爸生病做了个小手术,老公跑前跑后,十分殷勤,如果没有他,我一个女人很难把爸爸照看得那么好。
办出院手续的那天,老公学校有领导视察走不开,只有我自己。
住院部到门诊大厅的路上,我看到了吴芷。
5
吴芷满脸焦急,疯子一样大喊「猜猜」。
猜猜?估计是她孩子的名字吧。是孩子跑丢了吗?
突然,她向我这边看过来。
是认出我了吗?我用不用跟她说几句,帮她找找孩子?毕竟也见过一次面。
她一直吊着我老公,恐怕不是善茬,可是毕竟我们没有挑破,还是应该维系表面上的客气吧?
我正想着,却见她的目光落在了我前方不远处的花坛上。
花坛里面有个人,是个老太太,蹲在地上好像在捡什么东西。
吴芷那里有花木遮掩,可能看不见,但从我这个角度看得一清二楚。
我的目光才落到那老太太身上,她便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望向我这个方向。
我觉得不自在,转过目光,突然看见医院门口的柱子后面走出来一个小女孩。
原来藏在那里。
这妈当的,也太马虎了。看这孩子也就上幼儿园,就敢让她自己乱跑。
吴芷一下冲过去抱住她,牵着她回家了。
回到家里,我故意问老公:「最近你和你那个吴芷,还有联系吗?」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俩没什么,你别瞎想了。」
我没有提在医院见到吴芷的事,省得节外生枝,他知道她或者她闺女生病了要去探望什么的。
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自己不提,他俩就不会私下联系。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老公车后备箱里放了两盒名贵的白酒。
「你买这么贵的酒干什么?」我心疼地问。
「应酬的事情,你不懂。」他回答。
老公升上组长以后,确实经常跟领导出去应酬,听她这么说,我就不再多问。
这两盒酒在我家车后备箱里放了一阵,有一天突然就没了,我也没在意。
那天他回家很晚,一问就说加班。我在屋里哄儿子睡着,听见他打了一个电话,匆匆就要出门。
我连忙跑到门口,他着急地说「学校有点事」。
这一去就是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我往他办公室打电话,他同事接的,说他没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担心他出什么事情,赶紧打他手机。
他过了很久才接,只简单地说「现在忙,有事回家说」。
挂了电话,我心中不好的感觉再次浮现。
完了。这次,他真出轨了。
陈栎下班回来后,居然问我:「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吴芷要请咱俩吃饭。」
什么?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好啊。」去就去,我还怕她吗?
我就让她看看,我也不是好惹的,请她注意好同事之间的界线。
我刚进卫生间准备洗澡,突然瞥见陈栎鬼鬼祟祟地往我这里瞥了一眼。
好像在确认我是不是要洗澡。
我关上卫生间的门,打开水龙头,过了一会儿,有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陈栎在卧室里打电话,虚掩着门。
「小芷,有个好消息,」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兴奋,「学校的教师公寓有名额了,之前你没申请上,这次我托了关系,成功率很大。」
哈,我可算知道那名贵白酒上哪里去了!
我差点破门而入,当场质问陈栎。
对面说了些什么,陈栎的神色突然变得失落。
难道……吴芷拒绝了?
老公挂了电话,若有所失地在房间里静站了一会儿,正要出来。
我就站在虚掩着的卧室门后,等他出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时,他的电话又响了。
我听见陈栎对着电话说:「小芷,你讲。你要知道,你什么时候有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这话听得我心如刀绞。
我的丈夫,竟然对另一个女人如此温柔。
所以,吴芷刚才的拒绝只是虚晃一枪,现在又立刻打电话来答应?
我气得笑了起来,果然好手段!不然陈栎不会这么多年放不下。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我猛冲进屋,抢过了电话,嘶吼道,「我说他那天怎么一晚上没回家,是不是就在你那里!你从他这里要走多少钱,都给我还回来!」
「你这个疯女人,你干什么!」陈栎惊慌失措,一边抢手机,一边大喊,「小芷,对不起!小芷,我回头再跟你说!」
「你喊啊,让儿子听听他爸爸再做什么不要脸的事情!」
那天我们吵了一晚上,陈栎坚持说他和吴芷没什么,只是看她可怜,总想帮帮她。
争吵的结果是,我当着老公的面拉黑了吴芷的联系方式。他答应以后事事和我商量,不再隐瞒。他的手机,不用的时候都可以放在我这,我可以随便翻看,随时查岗。
接下来的几天晚上,老公都睡在沙发上。我每晚躺在床上翻看着他的手机。
这些年他其实很节俭,没买过什么大件的东西,各种软件的记录也都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大问题。
忽然,老公手机的消息栏上弹出了一封邮件。
标题看得人触目惊心: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
发信人是吴芷。
6
我一下子怒从心头起,也不管现在是深夜,爆了一句粗口。
电话、聊天软件拉黑了,就发邮件?
还以自杀来威胁?
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啊。
客厅的等突然亮了。老公走了进来,显然是被我刚才的咒骂声吵醒了。
他看到我拿着他的手机,眉头一皱:「怎么了?」
我慌忙道:「没什么……」食指在他手机屏幕上一滑,按下了删除键。
不能让我老公看到这封邮件。
深夜来信,肯定是算准了我老公看到后会出去找她。
我不过就在电话里骂了她两句,才不信她会真的自杀,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你在看什么?给我看看。」老公不由分说地抢过手机。
他反复检查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
「深更半夜不睡觉,就在这看我的手机,你这个疑心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消啊?」
「我相信你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为了掩饰,姑且附和他。
老公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把手机收走了。
我躺了下来,强迫自己赶紧入睡,毕竟明天还得上班。
半梦半醒间,我突然感觉到一股阴森的气息!
我睁开眼睛,看见天花板上映着一个巨大的、飘散着头发的人影!
我顺着影子的方向,看向了窗边——
拉着的窗帘上清清楚楚地透出一个女人的轮廓!
她在窗外,月光将她的身影放大,投在了天花板上。
可是……我家是四楼啊,怎么会有人在窗外……
我颤抖着爬下床,向窗帘走去,一把将帘子拉开!
吴芷的脸正贴在玻璃窗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毫无表情地望着我!
「你害了我!」她的声音无比可怕,「你害了我!」
一个小东西忽然跃上了她的肩头。
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孩!是她的女儿猜猜!
她像一只狗一样,蹲在她妈妈的肩上。
「你也害了我!你也害了我!」小女孩的声音又尖又细,和她的妈妈一起叫道。两人的声音居然莫名地合拍,宛如同一首歌的中高音部。
「我没有!我没有!」我惊慌失措地大叫。
「下一个就是你!下一个就是你!」她们齐齐叫道。
吴芷的身体突然爆裂开来,伸出无数只触手,每只手上都有一张咆哮着的人脸!
这些手上的脸穿破玻璃,像蛇一样缠住了我!
「啊啊啊啊啊啊!」我放声大叫。
「明丽!醒醒!醒醒!」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在摇晃我的肩膀,我听见阳阳的哭声。
原来……是一场梦啊。竟然如此真实。
我看见老公和儿子都在我的床头,老公脸上满是关心,儿子被吓得哭了起来。
我一把抱住老公和儿子,放声大哭。
幸好是梦。
早上,老公嘱咐我给医院请个假,休息一天。
「你就是天天想些乱七八糟的,把自己熬坏了。」
我照做了,但不是为了休息。
昨天那个梦,让我有些介意。
我虽然看不惯吴芷,但也不愿看她真的出什么大事。
她毕竟还有女儿啊,女儿才那么小,不能没有妈妈。
我要亲自去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7
我去了儿子的学校。
如果吴芷真出了什么事情,单位一定知道。
我故意避开了老公的活动区域,以家属的身份在学校里转了转,遇见几个熟人,没发现什么异样。
午饭时间到了,我溜达到阳阳班级门口,打算等他一起去食堂吃饭。
下课铃响了。
教室门从内打开,一群小学生乌泱泱地向外涌出!
他们像蜘蛛、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倾斜入楼道,甚至把走廊里的花瓶和垃圾桶都撞倒了,看得我头皮发麻!
小孩就是这样莽莽撞撞的嘛!我在心里责怪自己,怎么能把孩子们比喻成蜘蛛、蚂蚁呢?
我一向喜欢孩子,从来没对小孩产生过这种古怪的感觉。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的原因吧。
「妈妈!」阳阳看到了我。
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眼睛里闪着雀跃和兴奋。
「阳阳,今天上午上了些什么课啊?」想必是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吧,被老师表扬了?
「语文,数学,音乐,科学……」
「音乐?」孩子话音未落,我就找到了重点,「是吴老师的课吗?」
「对啊。
我就知道,什么自杀,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亏得我昨晚还为她担惊受怕一晚上!
「音乐课讲的什么?」
「今天吴老师带我们赏析了一首乐曲。」
我还想接着问,阳阳却嚷起来:「别问了,妈妈!我饿……」
「你这个饿死鬼哟!」我笑骂了一句。
当我看到阳阳端回满满一大餐盘肉菜和五只鸡腿时,却笑不出来了。
「你怎么买这么多啊?爸爸中午不过来吃,咱俩怎么吃得完呢?而且妈妈平时经常提醒你多吃蔬菜,你怎么……」
我还没唠叨完,只见阳阳根本不理睬我,埋头猛吃起来!
那饿狼扑食一样的动作,把我吓了一跳!
阳阳在学校一直吃这么多吗?他爸爸居然一直没发现?太不称职了,孩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不多管管?
小孩子不能吃这么多肉,会吃坏身体的!
我一边叫儿子名字,一边伸手想夺过他的餐盘。
儿子却像护食的犬一样,狠狠一口咬住了我的手!
「肉……」我听见他牙缝中低沉的呓语。
8
我的惊叫声在食堂里引来了围观。
见人围上来,阳阳才松了口,而我的手已经血迹斑斑。
「这孩子怎么这样!」
「一言不合就咬自己的母亲!」
「简直没家教!」
面对纷纷指责,看着儿子可怜的模样,我忍不住护起了犊子:「他平时不这样,是我刚刚在抢他的餐盘……咬得也不重……」
人群渐渐散去,我给老公打了电话。
「让你平时管着点孩子,中午和他一起吃饭,你偏不听!」我冲着他一通怒吼。
老公又惊讶又委屈,也顾不上管我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学校,辩解道:「我毕竟是老师,也不能把孩子拴在裤腰带上,让他平时和同学一起吃饭,还能与同学多来往……」
眼看着下午上课时间快到了,我和老公批评教育了几句,他就带孩子回教室了,我则自己去医务室包扎。
那么小的孩子,下口居然这么狠!我边走边看着手上的咬痕,有点心寒。
阳阳虽然一直比较顽皮,但也是很听话的,从来没有公开反抗过我。真是儿大不由娘啊,等再长大几岁,我真是管不住了!
走到半路,我望见了音乐教室的牌子,一下子回想起今天来学校的初衷。
吴芷现在在不在里面?
要是让我碰见,我可要好好问问她,昨天那封邮件到底是什么意思?
手上这点伤也不着急,我自己是护士,回头自己处理一下就行了。
想到这里,我轻手轻脚地向音乐教室走去。
教室的门关着。
我听见里面传来「咚、咚」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拍球。
是不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趁着没人在音乐教室里玩呀?
我走近,从门窗向内张望——
教室里很黑,拉着窗帘。我眯起眼睛辨认——
一个小女孩在里面拍球。
不!那不是球!
那是一颗头!
吴芷的身体坐在一旁的钢琴椅上,脖子上光秃秃的,没有头!
仿佛心灵感应一般,那女孩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门窗!
是吴芷的女儿,猜猜。
她的眼睛里跳动着邪恶的光芒。
9
我惊得后退两步。
猜猜……在音乐教室里玩……她妈妈的……头?
我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教室里传来,拔腿就跑,依稀听见教室门打开的声音——
「陈太太?」
听到这个声音,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吴芷笑靥如花地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我。
我狂跳的心脏逐渐平静下来。
刚才是我看花眼了吧?
一定是。一个人的头怎么会说掉就掉,说长回去就长回去呢?
看来最近真是太累了,人都变得神神叨叨的了。
我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故作镇定地走了回去:「吴老师啊?」
「您来学校了啊!路过这边,怎么没过来坐坐?」吴芷神色自若,仿佛并不记得深夜邮件的事情。
正好,我就借这个机会问问她。
「刚刚赶着去医务室包扎一下,」我冲她扬了扬被儿子咬过的手,「没来得及跟您打声招呼。」
吴芷凑上前来,轻轻端住我的手,略显惊讶地查看我手指上的伤口:「这是……牙印吧?怎么搞的啊?」
「没事,一点小伤。」我不愿她跟我套近乎,把手抽了回来,语气稍微严肃起来,「吴老师,我正要问你……」
「什么?」吴芷瞪着眼睛,一副无辜的表情。
我刚想张口,却看见猜猜从教室里走了出来,贴在她妈妈腿后面。
因为刚才幻觉里看到的画面,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陈太太,这是我女儿猜猜。今天她非闹着不去幼儿园,我就带她来上班了。」吴芷并没看出我的恐惧,只当我还不认识她女儿,「猜猜,快说阿姨好!」
「阿姨好。」小女孩细声细气地说。
她穿着粉色的小兔子裙子,手里抱着一只花皮球,整个人白生生、软乎乎的,像一个小小的糯米团子。这么可爱的孩子,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为了弥补自己刚才的失礼,我走过去,弯下腰来摸了摸猜猜的头。
「多漂亮的小姑娘!」我忍不住赞叹。
「对了,陈太太,你刚刚打算问我什么来着?」吴芷说。
「哦对,」我直起身来,直视着吴芷,「吴老师,您那天晚上发的邮件,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看到以后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邮件?什么邮件?我给你发的?」吴芷一脸茫然,似乎不像是装出来的。
「是发给我老公的……」
吴芷半信半疑地掏出手机,点了一会,神色突然变得古怪,随后转变成了惊怒。
「天!」她高呼,「我的邮箱被盗了!」
「这段时间没用,竟然就被盗了!这可是我的工作邮箱,要是骗子发给领导和学生家长可就麻烦了!陈太太,邮件里写了些什么啊……」
「我……我们还没看。」我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翻老公手机查岗的事情,吞吞吐吐道。
吴芷看起来松了一口气:「那可太好了!这邮件里说的,您可一个字也不要相信!万一是找您要钱的,那可就麻烦了!对了……」
提到钱,我俩不约而同地想到那天电话里,我骂吴芷「贱人」、让她还钱的事情。
「陈太太,您给我个联系方式和银行卡号吧,我把陈栎之前给我的钱转给您。真的不好意思,我只觉得陈栎一直是个热心肠,没想到他没跟您商量……」
我脸上发烧,给了她卡号和联系方式。
我们又扯了几句客套话才分别。没走几步,我看见手机银行里弹出了转账的消息。
吴芷真的把钱还给我了,甚至还备注了道歉和感谢的话。
相处下来,我觉得吴芷其实人还可以,并不像之前我想的那样白莲花,我其实不该把炮火都指向她。还是陈栎贼心不死,一个巴掌就想拍响。
我心里责怪着陈栎不管儿子,天天想着讨好从未到手的白月光,身后却又响起了一个细细的声音。
「阿姨。」
10
是猜猜。
我刚刚一直在胡思乱想,竟没注意到她是从什么时候起跟在我后面的。
「你怎么跟来啦?」我问。
「阿姨,」猜猜单纯地望着我,「我趁妈妈去厕所跑过来的。」
「哦,有什么事情吗?」
「阿姨,我不想让陈叔叔当我的爸爸。」孩子的话让我刚平静下来的心又猛地抽紧了。
「你说什么?!」
从猜猜口里,我又知道了很多事。比如,前一阵吴芷家着火了,陈栎大晚上的专门跑到人家家去探望,让孩子表演钢琴,还腆着脸说什么女儿有妈妈当年的风范,在那里追忆往昔!比如,吴芷因为什么不严重的原因晕倒了,陈栎又跑过去,眼巴巴地在旁边守了一晚上!
孩子讲得结结巴巴的,我越听越生气,越生气越想听。这些事情,陈栎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一句。
我就是你们陈家的外人吗,就是个看孩子的保姆吗?
「阿姨,陈叔叔是不是要当我的爸爸了?我不想让陈叔叔当我的爸爸……」猜猜带着哭腔说。
「别怕,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我咬牙切齿地说。
听我这么说,女孩的眼底亮了一下:「阿姨,你会帮我吗?」
「当然了。」
「好,」猜猜坚决地说,「那我也会帮阿姨。」
「我会帮阿姨盯着妈妈。如果叔叔再来我家,我会告诉你。」猜猜扬了扬手腕上的儿童电话手表,「刚刚我也记住了阿姨的号码,我会打给阿姨的。」
我明知道利用这么小的孩子是不对的,但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便说:「好。但你也不要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成天管这些……」
「阿姨,你答应啦!」猜猜看起来很高兴,「那我们拉钩……不,拉钩是小孩子的事,对于大人来说不算数……」猜猜说着,从身后的小背包里掏出一个小花本,撕下一张纸,趴在地上,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起来。
我一看,上面写的是「阿姨答应实现猜猜的愿望。」「愿望」俩字她不会写,写的是拼音。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觉得有点心疼。
孩子这么小,父亲就去世了,难为她从小心思就比较重。阳阳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每天想的都是吃喝拉撒玩。
猜猜写好后,用手指头在纸上按了一下:「我看电视上,要这样。阿姨你也要按一下。」
没等我说话,她便拉住我的手,在纸上象征性地按了按。
我看到自己被咬破的手指在纸上留下了血印。
奇怪,过了这么久了,伤口还没有愈合。看来一会儿真得好好处理一下,别感染了。
「这样就好啦!」猜猜宝贝似地把纸折了起来,收进口袋。
小孩子还是简单,纸上连名字都没写,只写了「阿姨」,怎么会生效呢?我不忍心告诉她,只是又拍了拍她圆圆的小脑袋:「放心,阿姨会说到做到的。」
「猜猜也会的。」女孩的眼里满是认真,「阿姨我先走啦,妈妈发现我不在会着急的。」
目送猜猜离开后,我才去了医务室,简单处理下伤口。
晚上,陈栎带着阳阳回家了。我已经想好,先对陈栎按兵不动,如果他以后还有什么僭越的举动,不管爸妈、公婆怎么劝我,我都非离婚不可!
我和陈栎对阳阳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批评教育。陈栎跟我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确实会做出一些违反社会常理的事情,不能用对待心智成熟的人的方式来要求他,所以也没有过多指责孩子。孩子认了错以后,我就让他去睡觉了。
今晚,陈栎搬回了我们的卧室。
夜里,我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便爬起身来,想去儿子房间看看他有没有踢被子。
我轻轻推开儿子房间的门。
黑暗中,我摸到了儿子的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
被子下面是空的。
孩子不在床上!
我不解地抬头,猛地看见儿子的脸倒着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像蜘蛛一样趴在天花板上,脑袋向后,以一个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垂在我的面前,双眼放着黄澄澄的光!
我失声尖叫,儿子应声掉落在小床上,四肢像节肢动物那样着陆,头依然抬起,望着我!
「妈妈!妈妈!」儿子叫道,「你怎么啦?怎么不来抱我啊?」
我转身想跑,然而,卧室的门「砰」地一声在我面前关上了!
屋里彻底一片漆黑。
我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
11
陈栎一脚把门踹开,闯了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我听见他焦急的声音。
卧室灯开了。
我看见儿子好端端地躺在被窝里,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发生什么了?」陈栎追问道。
「他……」我指向儿子,吞吞吐吐地说。
「儿子又怎么了?」
我听出他声音中略带一丝怒意,小声道:「我看见儿子……」
「儿子怎么了?」陈栎没好气地说。
「我在睡觉,突然听见妈妈在旁边叫。」阳阳插话道。
陈栎向儿子看了一眼,冲我发作起来:「明丽,你大晚上的吼叫什么?孩子睡不睡了?邻居睡不睡了?」
「阳阳,你刚才在房间里做什么?」我没理会陈栎,转过身问儿子。
「妈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阳阳迷惑地问。
「我刚刚看见你趴在墙上……」
没等我说完,就听见陈栎带着气的笑声:「明丽,你在说什么啊,咱儿子又不是壁虎,这墙,」他伸手往墙上拍了拍,「你给我趴一个试试?但凡是个人,能上得去?」
「我确实看到了。」
陈栎的笑容收了起来。他看出我没在开玩笑。
「明丽,你最近可能一直没休息好,所以……」
「我刚刚没有看错。」我一口咬定。
我最近确实思虑过重,没有休息好,经常眼花。但是,刚才的事情就发生在我眼前、我身边,儿子眼里的黄光甚至还停留在我的视线里。
这事虽然离谱,但我没有看错。
陈栎吩咐阳阳先睡觉,然后把我拉出了房间。
「明丽,」他关好孩子房间的门,让我坐在沙发上,「要不,你明天去你们医院的精神科挂一个号,咨询一下……」
「什么?」我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你觉得我有病?」
「不是,你小点声,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先咨询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病!」我的声音不降反升。
「别嚷,我也是担心你。你最近疑神疑鬼,连自己的孩子都怀疑,你以前从来不这样……」
「我最近疑神疑鬼?」我冷冷地「哼」了好几声,「我最近为什么疑神疑鬼你不知道吗?那是因为我才发现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爸爸是前女友的舔狗!」
陈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怎么又扯到这上面去了?这两码事啊,而且我不都跟你保证过了……」
「你打什么算盘我不知道吗?你正好想把我逼成一个疯子,好去跟你的白月光在一起!」我咄咄逼人。
我知道陈栎没有这个意思,但是人在气头上,话怎么狠怎么说。
「随便你吧!」陈栎撂挑子了,「你非要这么想,别人有什么办法!」
他转身进了我们卧室的门,也不顾现在夜深人静,「砰」地一声把门摔上了。
我独自在沙发上啜泣起来。
12
第二天,我来到了医院的精神科诊室。
不知道陈栎昨晚是否又接着睡了,我是一晚上也没睡着。
我一开始边哭边在心里骂陈栎,后来自己心底也开始拿不准。
我是真的有病吗?
不然,这世间怎么会有灵异事件呢?
我自己虽是护士,但对看精神科也存有一点抵触心理。社会上对于精神病患者是有很多偏见的。
可是万一呢?
万一我真的出现幻觉,甚至伤害自己唯一的儿子,怎么办呢?
思来想去,我决定先去咨询一下,咨询一下又不丢人。
我和精神科的许慧琳打过几次照面。因为害怕留下记录,我没有挂号,直接去诊室找她。
「这种症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最近有什么压力性的事件吗?」许慧琳问我。
「也没有什么大事……其实有点烦心事……」我故作轻松地说。
「哦,什么烦心事呢?」
「是家事,我发现我老公和他的前女友一直有联系,还……」
我看见许慧琳微笑了一下。
「可能有影响。我看你表达流利、思维活跃,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你说的幻觉这一点,相对是个比较严重的问题。你如果想测,我就给你开个量表和脑电波。」
「那就测吧。」
这两个都费不了多长时间,等结果出来了,我就把报告狠狠砸在陈栎脸上,让他诬陷我有病!
结果出来了,我傻眼了。
「抑郁的可能性比较高。」许慧琳拿着我的脑电波图,在单子上写了「抑郁状态」四个字。
「抑郁症?」我心底一惊。
「不能随意下判断的。目前只是推测你可能处于抑郁状态,这个状态可能只是暂时的,也可能形成了一种心境,光凭刚做的这些不好下定论,得观察一阵子。」许慧琳解释道。
她又安慰了我几句,前女友什么的都是小事,气坏了自己才是大事。
我呆呆地从精神科诊室里出来。
抑郁?我做梦都没想到,我这么一个从小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竟然会抑郁?
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我站在科室门前,泪流满面。
「哟,明丽,这是怎么了?」护士长正巧路过,看我满脸泪水,吓了一跳。
「没什么,」我抹了一把泪,「我现在去查房……」
「不用了,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叫小张去。」
我越是揩,眼泪就越止不住。我把刚才的检查结果扔在桌子上,想了想,又扑过去,把结果塞进了柜子里。
不能让同事看见了,不然不知道怎么想我呢。
我强打起精神,让自己投入工作中。
下午,我和小张交接的时候,发现她表情似乎不太自然。
「怎么了,没事吧?」我问。
「没事的明姐,你自己多保重啊!」小张撂下一句话,慌慌张张地走了。
我正想追过去,却被另一个护士叫住了:「明姐,护士长找。」
护士长是位雷厉风行的女性,在我们心中很有威信。
她开门见山:「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什么?
「小姑娘叽叽喳喳地传话,让我给批评了一顿。不过,」护士长话锋一转,「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影响工作。你知道,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下面这一批年轻人里,你最有可能接我的班。赶紧调整好状态,别让别人在背后嚼舌根,明白吗?」
和护士长聊完后,我失魂落魄。
没想到许慧琳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要不,她就是故意传我的闲话!
我真应该去别的医院咨询,可是谁又能想到……
对啊,我也没挂号,不算是人家的病患,人家没义务替我保密。
可是对同事更不应该这样……
更糟的是,我看见当时介绍我和陈栎相亲的那个同事直奔我而来。
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
「明丽,你跟陈栎怎么了?」
「没怎么。」我不耐烦,又不得不应付。
「你就别瞒我了,都传开了。」
我一下子急了:「什么传开了?」
「你还不知道?中午在食堂,脑电波室的小李和精神科那个医生在那嚼舌,周围坐的一圈人都听见了,我看你们部门的那个小张也在,她没回去学话吗?」
我又急又气,一时间说不出话。
「陈栎要是不老实,我作为介绍人也有责任。你放心,我已经给他打电话,把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什么?你给陈栎打电话了?」
同事洋洋得意,还以为她做了件好事:「是啊,你要相信,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不过我听陈栎讲了一遍,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行为。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咱也不能老算旧账是不是?咱都这个岁数了,孩子也有了,还想怎么折腾呢?」
呵呵,口口声声说是站在我这一边,句句话却都是怪我小题大做、无事生非。
我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扭头走了。
13
我到家以后,婆婆已经烧好了饭,陈栎和儿子也都在家里等我了。
今天的晚餐格外沉默。我一言不发,等着看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你今天去看精神科了?」终于,陈栎打破了僵局。
「如你所愿。」我答。
「哎呦,丽丽,这话说的,怎么能是如他所愿呢?」婆婆一贯地维护她儿子,「他肯定是希望你好啊,希望咱们家和睦。」
「结果怎么样?」陈栎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继续问。
「你不都知道了吗,还装什么装?」我最看不惯他们家人明知故问的那种假惺惺的做派。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啊,想干什么直接提,非要在这里拐弯抹角,一家人有意思吗?
「明丽,我知道你病了,所以不会跟你计较。」陈栎说话的语气让我感到极为不适,我宁愿他直接和我对吵,把他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我想跟你谈的是我们应该怎么治疗,用些什么药。」
「我如果真得了抑郁症,那病根就是你。」我「哼」了一声,直接戳破他的假面,「要不是你一直跟吴芷藕断丝连,把我折磨得够呛,我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可能有这样的问题!」
陈栎果然动怒了,正要开口和我对质,婆婆却把话接了过去:「什么抑郁症啊,丽丽你不要往自己头上安。我们年轻的时候,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不都过得好好的,哪里听说过这个病那个症的!哪像现在的年轻人,生活有一点不如意就说自己生了病,哪有那么容易就病了!」
「医院的量表和机器测出来的,你当我诓你呢!」我的音调越来越高。
「明丽,怎么跟妈说话呢?」陈栎也提高了音量,儿子吓得从餐桌边起身,跑到卧室门后往外看。
「不碍事,不碍事。」婆婆还在装好人,「医院测的也没那么准,现在医院都是挣钱的……」
「你的意思就是我为了唬你儿子,自己给自己编个病呗!」我「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怒视着婆婆。
「什么啊,丽丽你别激动,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明丽,我妈来是想跟你讲道理,好言好语地跟你说话,你怎么这么蛮横……」
我「哗啦」一下把桌布掀了,碗筷杯盏打翻一地。
「陈栎,你可真不愧是个语文老师,真懂语言的艺术啊!」我怒道,「错的明明是你,你一步步把我逼到这个份上,却把责任全推到我的身上!」
「老娘受够你了,你不珍惜我们夫妻的缘分,这日子我也过够了!」
我拿起自己的包,牵上儿子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你要把孩子带到哪里去?」 婆婆在身后大喊,我充耳不闻。
我自然是先回我爸妈家。
婆婆和陈栎想必知道,也没有追上来。
爸妈看到我没打招呼就突然回来,吃了一惊。
「我要离婚。」我安排阳阳进屋写作业,然后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
我妈的反应好像天塌下来了一般。
我把最近的事情和他们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番,然后说:「你们的女儿,这么开朗的女儿,都被逼成抑郁了。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过陈栎机会,是他不知好歹。」
「你抑郁了?去医院看过了?有没有告诉别人?别传出去了!」我爸的反应好像我得了癌症,甚至好像还不如癌症呢。
我妈的关注点则集中在我岌岌可危的婚姻:「丽丽,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想一出是一出啊!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到处说你是抑郁症,万一真离了,谁接你的盘?」
「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我是在通知你们。」多说无益,我转头钻进了房间,锁上门。
独自一人的时候,我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仿佛突然断了。
我抱紧自己,嚎啕大哭。
14
陈栎不同意离婚。
如果想走诉讼离婚渠道,我必须提供夫妻感情破裂的证据。
真考虑到离婚这一步,才发现情况对我如此不利。
我没有陈栎和吴芷的聊天记录,用他手机拉黑吴芷的时候已经删得干干净净。没有照片,也没有证人。
整个事件看起来仿佛就是我的臆想。
而陈栎却可以提供我具有抑郁症的证据,也有证人证明我存在幻想,甚至有殴打同事、掀翻饭桌的暴力行为。
身边没有人支持我离婚。我爸妈的表现甚至是「女儿都这样了人家还不嫌弃,就感恩戴德吧,离了婚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房子是陈栎单位分的教职工宿舍,跟我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