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罪案故事馆》
我卧底在养父身边十年，让养父全家被一网打尽。
可我弟弟侥幸逃脱，还囚禁了我。
很多人要他杀了我。
可他偏不。
他要我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
1.
昏暗的地下室里，我戴着手铐脚镣，被吊在墙上。
韩俊清坐在我对面，半张脸淹没在阴影里，把玩着手里的注射器。
「姐，你为什么要出卖爸？」
我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说：「因为他该死。」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默不作声地看过来。
「那我呢？我也该死吗？」
我朝他啐了一口唾沫：「我只恨自己那一枪没打死你。」
他身子一僵，手指从眉骨间抹开，眼里渐渐生出寒意。
沉默片刻，他深吸一口气，开口说：
「姐，把『紫冰』的配方交出来，我可以让你少受点苦。」
韩俊清口中的「紫冰」，是我养父韩建民研发出的一种新型毒品，生产周期短，价格低廉，刺激性强。
当初韩建民就是凭借这款毒品打开市场，一举成为东南亚的大毒枭。
韩建民出事后，整个东南亚的地下市场乱作一团。
各种鱼龙混杂的势力冒出头来，都想要趁乱分一杯羹。
韩俊清想要接手他爸的生意，重新站稳脚跟，「紫冰」的配方是必不可少的。
而我常年跟在韩建民身边参与制毒，为此韩建民甚至还送我出国攻读化学专业的博士，为的就是不断改进配方。
「你做梦，我死都不会告诉你配方！」
他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姐，这是你逼我的。」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举起针管，将里面的液体一点点推进我的身体，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注射完毒品，他伸出冰凉的手掌，用力捏住我的脸。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涌动着几乎压抑不住的疯狂。
他俯到我耳边，轻声说：
「姐，我要你生不如死。」
2.
我的养父韩建民，曾是整个东南亚最大的毒枭。
十五岁以前，我一直以为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就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经营着一家跨国公司。
是个事业有成，为人谦和的企业家。
直到后来，他的一个手下突然找到我，告诉我，我并不是韩建民的亲生女儿。
起初我是不信的，可当我看到韩建民巡查制毒工厂的视频，看到他笑容满面地接过钱箱，看到他面不改色地处决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时，我的世界崩塌了。
据那个人所说，韩建民原本是个边境小城的高中化学老师，大概三十年前，他因为犯了事，跑到境外，做起了贩毒生意。
而我的亲生父亲，以前是潜伏在韩建民身边的卧底。
韩建民一直以为我父亲是跟他白手起家、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只可惜在某次行动中，我父亲的身份不慎暴露。
连同我母亲一起，都被韩建民折磨致死。
韩建民甚至还录下了虐待他们的视频，以警告其他人，背叛他会是什么下场。
而当时仅有三岁的我，被韩建民留在身边，当做亲生女儿对待。
对于一个缉毒警察来讲，还有比自己的女儿被培养成毒贩，更残忍、疯狂的报复吗？
韩建民就是要我父亲死不瞑目。
过去十五年里的种种异样感，在此刻全都得到了解答。
比如养母对我看似亲近，实则疏离的态度。
比如我和韩俊清其实并不相似的长相。
……
从那时开始，我便决心成为卧底，潜伏在韩建民身边，不断向外面传递情报。
直到韩俊清二十三岁生日那天，他恰好拿到自己的硕士学位。
一家人准备为他庆祝，齐聚一堂。
正是收网的好时机。
这次抓捕行动提前策划了半年多，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但我还是低估了韩建民的谨慎程度。
行动开始后，我才知道聚餐地点的地下，有一条极为隐蔽的秘密通道，并没有在建筑图纸上标明。
韩建民带着全家人准备从地道潜逃，情急之下，我只好掏出枪，对准韩建民和他妻子，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无论如何，韩建民都必须死！
在韩俊清愕然的目光里，我又将枪口转向他，却被韩建民的手下金叔干扰，只打中了他的肩膀。
金叔本想直接开枪打死我，被韩俊清拦下了。
他说，就这么让我死了，太便宜我了。
后来在众多小弟的掩护下，金叔带着韩俊清艰难突围，穿过两条国境线，甩开了国际警察的追捕。
为了不让我逃走或自杀，他亲手挑断我的手脚筋，将我锁进地下室，派人二十四小时监视我。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韩俊清比我想象中要疯狂无数倍。
3.
可以说，我是看着韩俊清长大的。
在韩建民的财力支撑下，韩俊清从小衣食无忧，接受着最顶尖的教育，眉眼深邃，气质沉稳内敛。
在还没得知自己的身世前，我一直是把他当做亲弟弟看待的。
小时候，家里没人能管得住他。
他小我两岁，唯独听我的话，只要我一瞪眼，他就会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
等到十五岁以后，我对韩建民的恨意延伸到韩俊清身上，开始刻意疏远他。
但韩俊清对此一无所知，依然会乖巧听话地喊我「姐姐」，还不时给我送点小礼物，讨我开心。
但那时的我，只要一看见韩俊清，就会想起无数因为韩建民而支离破碎的家庭。
这当中就包括我。
韩俊清所享受的一切，都建立在无数普通人的血肉之上。
对于他父亲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韩俊清心知肚明。
可他视而不见，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那数不清的财富。
不知有多少次，我看着他那张无辜的脸，感觉到无比恶心。
他跟他父亲韩建民一样，骨子里就是个人渣！
4.
「真没想到，你隐藏得这么深。」
韩俊清冷笑着将一沓照片甩到我脸上。
那些都是我亲生父母的照片。
果然，他还是查到了我的真实身份。
「姐。」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这样叫我还是否合适。
但他很快又笑了，而且笑得很轻松。
「姐，你难受吗？」
我瞪着他，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我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要我染上毒瘾，借此折磨我。
我浑身冷汗淋漓，强忍着毒瘾发作时，骨头犹如被千万只虫子啃咬的剧痛，艰难挤出几个字。
「杀了我！」
这一次韩俊清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说。」
韩俊清掐住我的脖子，粗壮的小臂绷起线条。
我以为他是要我说出「紫冰」的配方。
可没想到他说出口的竟然是：
「姐，说你要我。」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浑身止不住地颤栗起来。
他一定是疯了。
5.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铁锈味蔓延开来，却还是没有用。
在毒品面前，再坚强的意志力，都像是个笑话。
韩俊清对此心知肚明，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玩味品尝着我的痛苦。
他捏着我的嘴巴，担心我会咬舌自尽。
「姐，不要想着寻死，你的任务应该还没完成吧？」
他脸上带着病态的笑容，舌尖上一片猩红。
「这门生意，我迟早会做得比我爸还大，我要你亲眼看到那一天。」
我狠狠地瞪着他，目眦欲裂。
可他毫不在乎，只是淡淡地笑着，欣赏我逐步坠落深渊时的模样。
韩俊清说得没错，我还不能死。
现在最有机会阻止他的人，只有我。
我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咬牙挤出了那句话。
韩俊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露出一个更加邪恶的笑容。
「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大点声，再说一遍。」
我恨得咬牙切齿，冰凉的眼泪溢出眼眶。
终于，他心满意足地笑了。
而我，无比地痛恨自己。
痛恨自己当初那一枪，怎么就没打死他！
后来他问我，你知道我等一天，等了多久吗？
他还说，从小到大，他最喜欢的人就是我。
他喜欢我，喜欢得快疯掉了。
他俯在我耳边，疯狂地喊我「姐姐」，就像恶魔的低语，将我的身体洞穿得千疮百孔。
「姐，你就是上天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韩俊清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恶心得想吐。
我在心底暗自发誓，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他！
6.
我告诉韩俊清，其实我并不知道「紫冰」的配方。
地下室里，他脸色阴沉，并不相信我的话。
但这是真的，韩建民生性多疑，尽管我名义上是他的女儿，长期参与制毒，可也只接触到了配方的一部分。
完整的配方，从始至终，只有韩建民一个人知道。
韩俊清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看着我像条蛆虫一样蜷缩在墙角，痛苦地直用脑袋撞墙。
他心疼了，把我揽进怀里，将一针液体推进我的身体。
接下来的几天，韩俊清没再问起过关于「紫冰」的事。
我天真地以为他是放弃了。
可没想到有一天，韩俊清将一个五花大绑的男生推到我面前，眼里闪烁着森冷的光。
他拽住那个男生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
「姐，你认识他吗？」
当我看清那个男生的脸的时候，我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整个人如坠冰窟，血液里似乎滚动着冰碴，让我战栗不已。
我的大脑陷入一片混乱。
韩俊清看见我的反应，嘴角翘了起来。
「看来是认识。」
我连忙否认：「不，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姐，别装了，我知道他就是你的亲弟弟，名叫陈安，对吧？」
我浑身顿时冷得像冰一样。
是的，正如韩俊清所说，我还有一个亲弟弟。
他小我一岁，从生下来就被寄养到一个叔叔家。
连韩建民都不知道我弟弟的存在。
而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当初那个找到我的人，私下里告诉我的。
当时那个人还给我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父亲牵着我，母亲抱着弟弟，面向镜头，展现着幸福的笑颜。
那是我们一家四口，唯一的一张全家福。
那个人说，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能让像我弟弟一样的普通人，过上平稳安定的生活。
我就是凭借这个信念，才苦熬至今。
可那个人分明告诉过我，陈安这辈子都会过得很安全，让我别担心。
为什么……为什么韩俊清会找到他？
韩俊清像是猜到了我心中所想，踩着陈安的脑袋说道：
「姐，你知道我为了把他从那边带过来，费了多大力气吗？」
他每说一个字，就抬起脚，然后再用力踏下去。
一下、一下、又一下……
陈安嘴上被缠着胶带，只能无力地发出一阵呜咽声。
我不忍心再看，只能哭嚎着求他住手。
「姐，你知道吗？我之所以能找到他，还多亏了你呢。」
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网膜，我看到韩俊清脸上露出了一个森然的微笑。
「姐，你很聪明，但还不够聪明。
「多亏了你这些年，一直在默默资助他上学的费用，我才能通过那些账单明细，找到帮你对接的那个人。
「说实话，他嘴巴挺严的，我差一点就没撬开。
「但好在老天爷还是向着我的，它要我当个好人，让你们姐弟团圆。」
我觉得自己仿佛被一个巨大的冰块锁住，失去了所有温度和动弹的力气，
韩俊清每一句话都犹如一把利刃，狠狠刺进我心里。
我张开嘴，喉咙里却挤不出一点声音。
没想到，竟然是我自己的疏忽大意，才害了陈安吗？
「姐，你别哭啊，你看我对你多好。」
韩俊清擦干我脸上的泪痕，眼眸里满是疯狂。
「我知道你想见他，所以我就把他带过来见你啦！」
他扭过我的脸，强迫我睁开眼。
倒在我面前的陈安满脸血泪，惨得不成样子。
「姐，你对他真好，还给他钱，供他上学。」
韩俊清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可是姐，你这辈子，只能有我这一个好弟弟。」
7.
接下来的几天，韩俊清就在我面前，变着花样地折磨陈安。
我喊到喉咙沙哑，哭到眼眶生疼，全都没有用。
他对我的祈求声充耳不闻，仿佛在享乐一般，直至把陈安折磨得不成人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我每次替陈安求饶过后，韩俊清下手反而会更重，就像是在对着陈安发泄情绪一样。
于是后来，我不再哀求韩俊清住手，也不再流泪，只是如同雕塑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施虐。
韩俊清察觉到我的变化，可能也觉得继续虐待陈安没什么意思，便派人把陈安从地下室带走了。
那时我不禁松了口气，以为韩俊清会就此收手，暂时放过陈安。
可我没想到，三四天之后，他又一次带着陈安出现在我面前。
我看着已经瞎了一只眼睛，脸上布满狰狞刀疤的陈安，心如刀绞。
韩俊清给陈安换上一套新衣服，还帮他清理干净了脸上的血污。
我心中惴惴不安，猜不透韩俊清又想干什么。
当我看到韩俊清从后腰抽出一把手枪，「咔嚓」一声拉动枪机上膛时，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陈安跪到地上，双手被绑在身后，害怕得浑身发抖。
韩俊清笑容玩味地看着我，猛地撕开了陈安嘴上的胶带。
「哥，我错了，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好不好……」
终于能够说话的陈安直接哭出声，他的舌头只剩下一半，含糊不清的嗓音里还混杂着哭腔。
「求你……求求你了，你放过我……」
他一边说话一边拼命磕头，不停地向韩俊清求饶。
韩俊清用枪抵住陈安的脑袋，让他闭嘴。
「你认识她吗？」
陈安依照韩俊清的指示，抬头看向我。
他的眼里先是闪过一丝困惑，然后是茫然。
我跟他容貌相似，但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我。
努力回忆了一番过后，陈安摇摇头，磕磕巴巴地说。
「我、我不认识她。」
「那我来告诉你，她就是你的亲姐姐。」
韩俊清把我和陈安的关系，以及他亲生父母的真正身份，全都告诉了陈安。
不等他从震惊里回过神，韩俊清示意一名手下替陈安松绑。
韩俊清将那把枪塞到陈安手里，对他说：
「我给你一分钟时间，只要你开枪杀了她，我就放过你。」
陈安听到这句话，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惊恐地看向他。
「但要是超过一分钟，死的就是你。」
韩俊清低头看了眼手表。
「计时开始。」
随后他退开几步，站到一旁，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雪茄。
他的脸隐没在烟雾里，带着恶魔般的笑容。
陈安脸色惨白，握着枪的双手抖个不停。
那可能是我人生中，经历过最漫长的一分钟。
我知道这是韩俊清布下的陷阱，却毫无办法。
终于，我看到陈安闭紧双眼，下定决心般地朝我举起枪。
他嚅嗫地跟我说着「对不起」。
一连扣动了好几下扳机。
8.
然而我并没有死。
那把枪只是发出几下干瘪的「咔嚓」声。
我这才反应过来，韩俊清根本就没有在那把枪里装子弹。
「精彩，真是精彩。」
韩俊清指间夹着雪茄，走到陈安面前，戏谑地拍了拍他的脸。
「没想到你还真敢开枪。」
陈安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断摇头。
「姐，看来你这个亲弟弟，好像也不怎样嘛。」
韩俊清招呼过来两个手下，死死按住陈安的身体。
「我帮你管教他一下，好不好？」
他朝我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猛吸了一口雪茄。
韩俊清不顾我的求饶，将燃着红光的雪茄烟头，狠狠戳进了陈安仅剩的一只眼睛里。
下一秒，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地下室。
一股刺鼻难闻的烧焦味道弥漫开来，几乎令我作呕。
韩俊清收敛起脸上的表情，重新站起身，语气冰冷地对我说。
「姐，把『紫冰』的配方告诉我，我可以放他一条命。」
我泪流满面地无助摇头，我已经跟韩俊清说过无数遍，自己真的不知道「紫冰」的配方，他就是不信。
沉默良久，韩俊清垂下眼睑，重新站起身，往枪里填入了一个装满子弹的弹匣。
「等一下！」
我连忙制止住韩俊清。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朝我看过来。
「给我一点时间，或许我能逆推出来『紫冰』的配方。」
韩俊清眯缝起双眼。
一段近乎永恒的时间过后，他勾起嘴角。
「我就知道，姐你对我最好了。」
9.
韩俊清将我从地下室里放出来，又找来医生，为我手脚的跟腱做了修复手术，让我勉强恢复了自理能力。
在我的要求下，陈安也得到了治疗。
不过他的眼睛虽然保住了，视力严重受损，几乎与盲人无异。
陈安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几近崩溃。
他时而哭着求我，让我给他一个解脱。
时而用最难听的话咒骂我，说都是因为我，他才会沦落成这副模样。
而我只能不停地告诉他，无论怎样，都要活下去。
只有努力活下去才有希望。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韩俊清就像看热闹一样，在旁边带着讥讽的笑。
据说他最近跟海外的一个老牌势力谈下了一单大生意，对方急需「紫冰」打开市场，涉及的金额过亿。
对韩俊清来讲，这单生意不容有失。
倘若一切顺利的话，他或许真的可以东山再起，重现韩建民的「辉煌」。
于是他答应我，暂时不会再动陈安。
但前提是我要在半个月里，反推出「紫冰」的配方。
如果超过半个月，每晚一天，他会就摘掉陈安身体里的一个器官。
我知道韩俊清能做出这种事。
可我也绝对不能助纣为虐，真的帮韩俊清把「紫冰」搞出来。
那样的话，又会有无数人为此陷入深渊。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我暗自思忖，必须想办法既能保证陈安的安全，又能趁这个机会，重创韩俊清的毒品产业。
10.
当韩俊清带我来到制毒工厂时，我还是稍微吃了一惊。
凭借韩建民残留下来的家底，韩俊清的制毒产业已经初具规模。
虽然上一次针对韩建民的行动，打掉了他绝大部分的产业链。
但作为曾经掌控整个东南亚的大毒枭，韩建民残余下来的家底，依旧远超我的想象。
如此一来，我就更不能让韩俊清得到「紫冰」了。
说实话，我甚至想过要不要鱼死网破，直接找机会做掉韩俊清。
可韩俊清很谨慎，我最有机会接近他的时刻，手脚都会被捆住。
平时去制毒工厂的时候，他专门找来几个女毒贩，二十四小时轮流监视我，连去卫生间的时候都不例外。
我尝试过跟她们沟通，可后来我才发现，她们的舌头都被割掉了，根本说不了话。
而且她们也不会写字，平时都是靠手语沟通。
更重要的是，韩俊清控制了她们的孩子。
如果她们稍有异样，连同她们的孩子都会一起遭殃。
没办法，我只好将目标转移到「紫冰」上。
目前韩俊清手里有小部分「紫冰」样品。
可尽管如此，想要在半个月的时间里，逆推出「紫冰」的配方，时间上也很紧张。
当初帮韩建民制毒的时候，我只知道其中一种原料的提纯比例。
至于其他几种，需要反复试错，短时间内根本做不到。
反复思量过后，我决定冒一次险。
我不能让陈安等死。
他是无辜的，我必须先保证他的安全。
11.
距离半个月期限还剩两天的时候，我将复制出来的「紫冰」样品交给韩俊清。
他看着那枚在日光下呈现出淡紫色的晶体，目光炽热。
随后他招呼过来一个手下，后者接过「紫冰」，直接放进了嘴里。
我整个人跟着紧张起来。
那名手下闭紧双眼，浑身微微发抖，像是在享受着强烈的快感。
重新睁开眼后，他吸了吸鼻子，长舒一口气，朝韩俊清点点头。
我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来第一关算是顺利通过了。
他让我交出配方，我摇头。
「你要先保证陈安离开。」
韩俊清笑着说：「好啊，没问题。」
……
隔天早上，韩俊清吩咐手下，开车将陈安送往边境。
我和韩俊清坐另一辆车，跟在后面。
一路上畅通无阻，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隔着一条马路，我看着陈安被从前面的车上拽下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最终跨过了国境线，犹如得到救赎般拦下一个边境警卫，不停哭诉着什么。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韩俊清适时地递过来一根笔，脸上依然带着意义不明的笑容。
我稍作犹豫，将「紫冰」的配方写到了纸上。
他把纸条交给一个手下，脸上的笑意渐浓，并没有着急开车离开。
不知为何，我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姐，我是不是说过，你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弟弟？」
听到韩俊清的这句话，我蓦地愣住了。
异样的恶寒从背后「唰」地升起，我连忙转头看向窗外。
一阵嘈杂的骚乱声传来。
国境线的另一边，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两个人，不顾边境警卫的威吓，径直冲向陈安。
「不要！」
我下意识地想要拉开车门，却被韩俊清牢牢拽住。
几秒钟后，灼热的火光冲天而起。
刹那间，我的时间感仿佛被拉伸了数十倍。
我眼见着那个火团，以极慢的速度逐渐变大。
最后骤然亮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彻底淹没了我。
我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大脑一片空白。
这样的行为，近乎与恐怖袭击无异，肯定会招致对方无休无止地打击。
可韩俊清看起来好像一点儿都不在乎。
迟来的悲痛包裹住我。
我撕心裂肺地恸哭起来，嘶吼着质问韩俊清。
「我明明都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他！」
而韩俊清只是看向我，轻描淡写地说：
「因为我嫉妒。
「我嫉妒你会替他求饶，嫉妒你看他时那么心疼的眼神。
「所以他必须死。」
我喉咙哽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以言喻的悲伤充盈着我。
此刻我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韩俊清就是个不折不扣、无法理喻的疯子。
12.
回到别墅，拿到「紫冰」配方的韩俊清将我关在房间里。
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能离开房间半步。
最近几天，我经常能听到外面传来争吵的声音。
听说韩俊清因为私自安排人体炸弹的事，引起了组织里不少人的不满。
尤其是金叔，我不止一次看到他恶狠狠瞪着韩俊清，目露凶光。
但现在韩俊清手里掌握着「紫冰」的配方，没人能撼动他的位置。
直到某天下午，趁着韩俊清去制毒工厂的间隙，金叔找到了我。
他推门进来时，手里还拎着一盒当地有名的点心。
「婉莹，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
金叔坐到我对面，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忿忿不平地说：
「金叔是看着你长大的，俊清那小子对你做的这些事，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心里冷笑不止，没有搭话。
「婉莹，我知道，先前咱们之间有点误会。但是在金叔心里，可是一直把你当成亲女儿看待的。」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向门口那个的守卫，问道：
「金叔，你来找我这件事，韩俊清知道吗？」
他脸上掠过一丝不安，尴尬地干咳两声。
「婉莹，其实金叔这次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太方便告诉俊清。」
我抿紧嘴唇，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金叔应该也是奔着「紫冰」的配方来的。
他早些年跟在韩建民身边，苦熬多年，一直是组织里的二把手。
如今韩健民出事，由资历尚浅的韩俊清接管组织，他心里肯定有芥蒂。
再加上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估计金叔是想要跟韩俊清彻底翻脸了。
我倒是乐于看到他们内斗。
只不过「紫冰」的配方对我来讲，就如同保命符。
韩俊清有不杀我的理由，可金叔呢？
倘若金叔真的把韩俊清做掉，对我有什么好处？
恰好这时，金叔像是看穿了我的顾虑，他探身向前，压低嗓音说：
「婉莹，你放心，金叔可以不要『紫冰』的配方，只要你答应叔，事成之后，你愿意帮叔生产『紫冰』就行，赚来的钱咱们七三分，怎么样？」
我心下一动，这样的话，肯定比我被韩俊清一直关在房间里要好一些。
在金叔堪称热络的眼神注视下，我点点头，算是达成了秘密协议。
13.
一个潮湿闷热的晚上，我被一阵密集的枪声惊醒。
漆黑的窗外，不时会闪过一道火光。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静静感受着外面的混乱。
清脆的枪声、杂乱的脚步声、手榴弹的爆炸声混杂在一起。
我的内心却无比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突然全都消失了。
我的房门被撞开。
黑暗中，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地闯进来，喘着粗气扑向我。
那个人粗暴地将我拽下床，挡在自己身前，用枪口顶住我的脑袋。
韩俊清满身是血，从对面的阴影里走出来。
我身后的金叔嗓音颤抖，害怕得不行。
「别过来，否则我一枪打死她！」
韩俊清像是没听到金叔的话。
他表情阴沉，继续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过来。
丧心病狂的金叔直接把手里的枪对准韩俊清，用力扣动扳机。
却没有任何事发生。
金叔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枪里的子弹已经打光了。
「俊、俊清，你听金叔解释。」
他立即放开我，哆嗦着跪倒在韩俊清面前，甚至干脆把矛头对准了我。
「都是她，是她蛊惑我，她说只要我能杀了你，她就把『紫冰』的配方告诉我。」
没想到，这家伙办事不怎么样，变脸倒是挺快。
不过韩俊清完全没理会金叔的求饶。
挥手让两名手下把金叔从我房间里拖走了。
金叔像是能预见到自己的下场，被拖走的时候鬼哭狼嚎。
等到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韩俊清擦了擦脸上的血，朝我看过来。
他脸上一如既往带着淡淡的笑容，好像先前金叔说的话他完全不在意。
「姐，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冷冷地说：「没有，我只是觉得可惜，金叔没打死你。」
韩俊清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一下。
但下一秒，他又无所谓地轻笑一声，朝我靠过来。
「姐，有你在，我怎么舍得死呢？」
我本能地想要推开他，手上却根本使不上劲。
虽然韩俊清嘴上不承认，但我能明显感觉出来。
金叔的事，他还是怪我的。
……
隔天早上，我睡醒以后，浑身酸痛。
床上像是被暴风雨洗礼过，一片凌乱。
我光脚走下床，拉开窗帘。
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紫冰」正在装车。
韩俊清站在楼下，像是有所察觉般抬起头，向我微微一笑。
不远处，金叔残缺的尸体，被吊在制毒工厂的大门上，不停摇晃。
14.
除掉金叔以后，韩俊清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他不断向我描绘着他心里的贩毒版图。
他说等这单生意交易完，他就能顺利打入西方市场，成为举世瞩目的大毒枭。
他还说以后要带我周游世界，为我举行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我麻木地看着韩俊清说这番话时，认真且笃定的笑脸。
内心无比悲哀。
只有我知道，韩俊清说的这一切，注定不会发生。
……
那笔订单完成的半个月后。
某天黄昏。
我站在窗前，远处的天空残阳如血。
韩俊清站在楼下，举着手机，像是在对电话那头的人拼命解释什么。
可对方没有听他的解释，直接挂断了电话。
韩俊清气急败坏地将手机砸到地上，抬头朝我看过来。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愤怒的神情。
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的愤怒。
我心满意足地笑了。
我知道韩俊清为何会如此愤怒。
当初我逆推出来的「紫冰」配方，其实是有缺陷的。
如果只是服用一小片的话，通常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但只要稍微过量，就很容易导致服用者猝死。
韩俊清将那种残次品卖出去，对方肯定要找他算账。
身后的房门被推开。
我转过身，看到韩俊清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脖子上青筋鼓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姐，你早就知道那批『紫冰』是有问题的，对不对？」
我直视着他锐利的眼神，点头说：「是啊。」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笑了，反问他。
「我凭什么告诉你？」
韩俊清脸色铁青，他深吸一口气，攥紧双拳，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姐，为什么你非要这样对我？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
我无动于衷地盯着他，开口说。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想要你去死。」
韩俊清整个人如遭重击般晃了晃。
他眼底的愤怒潮水般退去，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唐地扶着一把椅子坐下。
他垂下眼睑，沉默片刻，再次抬起头看向我。
「姐，如果我不是毒贩，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会爱上我吗？」
我恍惚了一下。
扭头避开韩俊清的视线。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我们谁都没有办法回头了。」
韩俊清还想说什么，可他嘴唇嚅动了半天，却又没有说出来。
片刻过后，他起身离开了我的房间。
15.
当天夜里，外面的制毒工厂突然燃起大火。
零星的枪声划破夜空。
我起身走到窗前，看到韩俊清站在空地中央，手里拎着一把步枪，正在逐一射杀他的那些手下。
那些人像是提前被下了药，全都瘫软地倒在地上，根本无力反抗。
包括守在我房间门口的那两个人，也是一样。
我下楼走到外面，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韩俊清就站在火焰中间，浑身满是鲜血。
他仿佛一个麻木的杀人机器。
机械地抬手，瞄准，开枪。
他亲手摧毁了自己建立起来的一切。
见到我下来，韩俊清笑着对我说：
「姐，现在你满意了吗？」
他丢下枪，脚步踉跄地朝我走过来。
「姐，你不是最痛恨毒贩吗？」
「你看，我把他们全杀了。」
韩俊清用双手捧着我的脸，眼神里满是癫狂。
「姐，现在你可以爱我了吗？」
他真的疯了。
他在做什么美梦？
那些人本就死有余辜。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杀了那些人，就可以权当无事发生过吧？
开什么玩笑？
他做过的那些事，死一百遍，一千遍都不够！
韩俊清的眼睛里倒映着跃腾的火光。
他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胳膊。
硬生生将我揽入怀中，按向自己的胸口。
「姐，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下你了。」
「别离开我，好吗？」
我第一次没有反抗。
而是将心里涌动的恨意暂时收敛起来，笑着轻声说：
「好啊。」
16.
这天晚上，韩俊清睡得特别沉。
他可能真的是累了。
以至于我将致死量的「紫冰」打进他身体里的时候。
他都毫无反应。
我的手连扳机都扣不动，这是我唯一能杀掉他的办法。
当韩俊清从睡梦中猝然惊醒时，已经太晚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臂弯上的针眼，艰难地笑了笑。
「姐，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想，要是当年，你爸没有卧底到我爸身边，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要是你爸没有死，要是我们都可以顺利长大，我们是不是就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相遇。
「然后你会爱上我，我会陪你走遍全世界，再也不分开。」
听着韩俊清的深情告白，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我丢开手里的注射器，依靠在窗前，冷冷地审视着他。
「你放心，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绝对、绝对不会爱上你。」
听到我的这句话，韩俊清笑了。
他笑得越来越大声。
笑到浑身发抖。
笑到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片刻后，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痛苦地攥住心脏，乌黑的眸子盯着我。
韩俊清双唇微微张开，似乎嚅嗫着说了一句什么。
那声音很低，我根本就没有听清。
但透过他张合的口型，我知道他是在叫我的名字。
我没有动，亲眼目睹他眼眸里最后一丝光亮永远地黯淡了下去。
周围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窗外遥远的天边。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刚好穿透云层，倾洒在我脸上。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17.
我离开戒毒所的那天，天气格外好。
尽管整个过程异常痛苦。
但是在那些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我还是顺利熬了过来。
我爸曾经的老队友找到我，抱着我痛哭流涕，不停对我说，能回来就好。
在那位叔叔的帮助下，我取回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陈萍。
寓意姐弟平安，国家平安。
这是我父亲生前最大的心愿，也是他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
站在父母和弟弟的墓碑前。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那位叔叔本打算安排我回去念书。
可我听说，根据我先前提供的线索，新一轮针对边境贩毒组织的打击行动，已经在部署当中。
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主动提出要执行新的卧底任务。
起初，那位叔叔死活不同意。
但经历过这一切后，我的父母牺牲，弟弟惨死。
我对贩毒组织早已恨之入骨，恨不得亲手将那些人全部斩除。
况且我常年身处贩毒组织，有潜伏经验。
再加上以韩建民、韩俊清为首的贩毒组织已经全军覆没，只要换个身份，应该不会有问题。
最重要的是，我相信父亲倘若在天有灵，也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
那位叔叔架不住我的劝说，经过一番思索后，他勉强松口答应我，先将我的请求汇报上去。
至于是否会让我参与进卧底行动，还需要讨论后再决定。
卧底行动关系甚大，必须慎之又慎，这我是知道的。
但无论如何，我都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父亲牺牲后，被追授了烈士勋章。
既然如此，我身为烈士的女儿，自然有义务将父亲的精神延续下去。
这不光是为了我自己。
也是为了我故去的家人。
更是为了我所热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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