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向阳而生的她:反杀不难,逆风翻盘》
我死后的第一年,
男友为了替我复仇,只身深入毒窟。
我死后的第五年,他却和毒枭妹妹紧拥在一起:「收手吧,歆歆,做完这一单,我们安生过日子。」
1.
「安歆,我们当中还有条子,而且,不止一个。」
刀疤脸按住安歆的肩,耐人寻味地看了她和江湛一眼。
「只要你在下次交易时把内鬼都捉出来,我答应你,帮你全身而退,放你和你的小白脸去过舒坦日子。」
「成交。」
等刀疤脸走后,江湛迫不及待地将安歆拥入怀里,贴在她的耳边讲:
「这次交易数量太大,我不放心你,让我陪你一次吧。」
安歆抬头看了他一眼,破天荒地同意了。
江湛捏了捏她的脸:「等一切结束了,我答应你,带你到斯里兰卡吹海风,去克里特岛看夕阳,把我们这几年错过的时光全补回来。」
安歆笑着笑着就哭了。
江湛双手恭敬地捧着她的脸,认真地替她抹去泪水。
而我,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因为我在五年前就牺牲了,成了一只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江湛,我的男友,本是为了替我报仇才来到毒窟的,可是现在,他竟说自己爱上了毒枭。
以他现在双面间谍的身份,无疑是在刀尖上舔血。
组织若是知道他叛变,断不会放过他。
而安歆若是知道他曾经捣毁过他们的窝点,杀死过她的兄弟。
身为一名心狠手辣的毒贩,她又会怎么处置他?
2.
「阿湛,你说那些条子,会是哪几个?」
他漫不经心地答:「我哪知道?我每天游手好闲,你又不放心让我跟着你去做交易,人家都说我是小白脸呢。」
他还算有点良心,没真卖了自己的战友。
不过为了保命,他也不能真说出来。
安歆冷哼一声,眼里是藏不住的仇恨:
「等着吧,等我抓到他们,我要把他们剥皮抽筋,挖了他们的眼珠子,然后扔到地牢里去喂狗。」
江湛倚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听到这话,叼着烟的手僵了僵,淡淡道:
「真狠啊,大小姐。」
「我又没说你。」安歆顿了顿,声音喑哑,「你知道的,我哥哥就是被他们这帮人害死的。」
3.
我胸口一滞。
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安歆说的,是她的哥哥,安源。
他曾是 A 地最大的毒枭,是我们的最终目标。
五年前,任务即将收网,可是没想到,因为一句话,他敏锐地怀疑上我们。
4.
那次送货,他们照例找了一批孕妇人体藏毒。
「你,几岁了?」
我皱了皱眉,瞥了眼面前这位肚子微微隆起,面庞青涩的女孩。
「十八。」她笑嘻嘻地跟我说,「姐姐,威哥告诉我,要是我帮了他这个大忙,他以后就死心塌地地对我好。」
她一脸憧憬,将身上的两条生命当作了儿戏,只为证明自己对一个毒贩的爱,有多深。
一旁的阿段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这一幕,恰好被安源收入了眼底。
我问的话尚可解释,孕妇若是未成年,过关时容易被盯上,风险较大。
可偏偏,一旁的阿段以为附近没人,下意识做出反应。
替无辜之人惋惜,是无心的毒贩们无法理解的。
那时我们刚捣毁了他们的一个重要窝点,抓了他们一大帮兄弟,收缴了一千吨各式各样的毒品。
因此,我们的这个无心之举,立刻被安源怀疑上了。
他故意设下圈套引出卧底。
任务失败。
我们三年的心血功亏一篑。
毫无疑问,缉毒警是毒贩在这个世上最痛恨的人。
安源使出浑身解数,把我们几个被引出的卧底折磨得半死不活。
他把两个战友,吊在了原始森林里,折磨了将近三天三夜。
阿段,活生生被一把电锯割断了脖子,鲜血喷湿了我的半个身子。
而我,痛苦地坐在一旁,我被注射了大量的毒品,体内像被万只蚂蚁撕咬。
下一秒,安源掐住我的喉咙,力道逐渐收紧:
「我是真没想到啊,秦韵如,我把你当公主一样养着,你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后来,他活生生地剥了我的皮,说就算我这么不听话,这副皮囊也得陪他一辈子。
不过可惜的是,他六个月后就死了。
5.
他死后,安歆接替了他的位置。
管理他手下的生意。
生前,我就和安歆不对付。
她张狂骄纵,为所欲为,不满安源对我不一般的态度。
她被保护得很好,安源一般不让她接触这里的生意。
可我没想到,她上手这么快。
那些曾萧条下去的交易点,又被她重新拾起。
而我,只能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我曾经的努力被她一点点摧毁。
我不甘。
我的牺牲算什么?
那一个个前仆后继的战友们算什么?
就算只能做个孤魂野鬼,我也要撑到亲眼看到他们倒台的那一天。
6.
江湛看了眼手机,起身穿好衣服:
「我先走了,李天约我去喝酒。」
安歆挡在门口,娇嗔一句:
「你要是背着我找女人,你就完了。」
江湛胡乱摸了摸她的发顶:
「哪敢啊,我的大小姐。」
等江湛走远后,我看着安歆给某人打了个电话:
「老样子,给我盯紧点。」
我就知道,她还没完全相信他。
7.
李天也是我们的同志。
这次他联系江湛,就是为了从他这里获取下次交易的信息。
而下次交易,正是我们警方这五年来卧薪尝胆,将这里一网打尽的又一次宝贵机会。
两人勾肩搭背地坐在吧台,和周围迷离在音乐和酒精中的男男女女好像格格不入。
江湛酒量不太好,酒精上头时,他向李天吹嘘:
「歆姐答应我了,下个月东南亚那批货,她带我一起去。」
李天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恭喜啊,兄弟,飞上枝头变凤凰。」
「你可别在这阴阳怪气啊。」江湛擦了擦杯口,皱眉抱怨了一句,「这什么酒啊,这么呛,有四十度吗?」
李天突然敛起了微笑,脊背微微僵住,一动不动地看向喝醉的江湛。
没错,江湛是在向他传递信息。
擦杯口,说数字,通过这一连串动作,我们就可以通过公式计算出出货时间。
江湛透露的时间,是 12 月 23 日。
可是,我看到刀疤脸递给安歆的交易单上,分明写的是 12 月 26 日。
我不寒而栗。
究竟是安歆骗了江湛,还是江湛骗了我们的战友。
我不敢细想,狼狈地逃走了。
不过后来,我才恍然大悟,这是他故意而为之。
8.
几个小时后,两人勾肩搭背,醉醺醺地回来了。
安歆正在看手机,过于投入地盯着手机里的内容,没注意到江湛坐到了一边。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安歆将手机递给他:「看我哥的照片,还有他的……女朋友。」
江湛自然地接过手机,看了一眼。
「好看吗她?」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在这给我挖坑呢,当然是没你好看。」江湛把她搂到怀里。
安歆确实在给他挖坑,她平等地不信任世上的所有人。
哪怕这个人,是她的今生挚爱。
哪怕她为了他,能够放下这里的一切,去冒险进行一场危险的交易。
9.
安歆一向小心谨慎。
她同意江湛参与大型交易,这还是第一次。
他是她的小情人,是她解闷时的好去处,是她想共度一生的人。
但唯独,不是肩并肩、共同冒险的关系。
这场交易,注定是波折的。
10.
交易前两个礼拜,安歆因为她偏执的占有欲,挖了一个人的眼珠子。
江湛常去的那个酒吧,经营者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
夜晚,酒吧里灯光昏暗迷离,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音乐和交谈声震耳欲聋,遮住了这里最黑暗的交易——人口买卖和毒品贩卖。
表面上风情万种,百媚千娇的老板娘,其实是这里的一把手,林娇。
林娇对江湛感兴趣,不是一天两天了。
换句话说,她对脸蛋长得好的男人都感兴趣。
五光十色的灯光映射在人的脸上,衬得江湛深邃的五官更加清逸俊秀。
他说,他不小心被灰尘迷了眼睛。
她说,那你靠过来,我帮你吹吹。
两人交错的身影照在墙上,就像在亲吻。
怎么这么巧,偏偏被安歆撞见了。
过去,不是没有女人对江湛示好,安歆全当没看见。
甚至一脸无所谓地将烟圈吐在江湛身上:
「你还挺受欢迎。」
可这次,她却大步向前,发了疯般扯着林娇的头发:
「你要不要脸?在这勾引谁呢?」
林娇嘴硬,低估了安歆的疯批程度,勾着腰跟她顶嘴。
结果就是,被她身边的两个壮汉架着胳膊带到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安歆贴近瑟瑟发抖的林娇,冷眼看她:
「你碰他哪了?眼睛是吧?」她拿小刀抵着林娇,反光的刀面映出了林娇此时狼狈不堪的脸,「你知道的,你可以摸他,可以亲他,可就是那双眼睛,不行。」
林娇被活生生挖去了眼珠子,鲜血迸出,我下意识躲了躲。
11.
酒吧失去了它的掌事人,名义上还是安家的产业。
安歆眨了眨眼睛,大手一挥,对江湛说:「送你了,别给我弄破产了。」
这件事后,江湛对她表现得更加忠心耿耿。
两人早在两个月前就在 B 市买了套新房,这天,江湛磨着她一起去逛家居。
我魂不守舍地跟在后头。
我本以为江湛主动邀约,是警方那边有了新的消息。
可跟了半天,只能瞧见两人在前面嬉笑打闹。
我叹了口气,不明白为什么要来给自己找虐。
当鬼飘久了也会累。
我大开大合地躺在展列的床上,眼巴巴地盯着天花板。
突然,床的一方往下沉了沉,我惊恐地往旁边瞥了一眼。
是江湛躺了上来,他看上去很疲倦,眉头皱着,双眼紧闭,一头偏棕的头发凌乱散开,好像盖住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就想跑走。
起身的瞬间,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当鬼五年了,对人而言,我不过是一团空气罢了。
我僵坐在床上,眼有点酸了。
可鬼流不出眼泪。
我呆呆地观察着躺在一边的江湛。
我们间的距离,说短,只有短短一个拳头。
说长,却隔着生与死。
可我总有一种错觉,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香味。
对比十年前初识他的样子,他褪去了青涩与稚嫩,变得更加刚毅,宽阔。
不过,确实,老了,沧桑了。
他眼睛底下挂着两个厚重的黑眼圈,眼尾多了几条皱纹。
这里的生活跟我们以前 996 的警察工作相比,强度更甚,整天还要提心吊胆。
他突然翻了个身,正对着我。
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这边。
哪怕知道他看不见我,我还是觉得很不自在,红着脸飘了起来。
12.
五分钟后,安歆回来了。
她今天心情看起来很好。
她挎上江湛的手臂,亲昵地在他耳边说想去看看装饰品。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全都要了。」
一进门店,她向店员要了一份设计师 Ayn 的作品集,玉指一点,买了好几款她设计的家具,没有丝毫犹豫。
店员看她出手阔绰,殷勤地贴了上去:
「小姐,您看的那几款都是好几年前的老款了。」她递上一份新的杂志,「Ayn 老师还有不少出色的作品,您要不再看看?」
安歆推开她递过来的杂志,目视前方:「不用,我就要那几款,尽快给我送过来。」
店员见她如此果断,只能作罢,放下杂志赶紧跑去给她结账。
我飘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茶几上静静摆放着的杂志。
上面的东西,有点熟悉,似曾相识。
13.
夕阳西下,结束时已是日落时分。
江湛摸了摸空荡荡的裤兜:「烟抽完了,你等会儿,我去买一包。」
安歆坐在副驾闭目养神,摆了摆手。
附近没有超市,只有一家破陋的小卖部:
「老板,来包 XX。」江湛指了指玻璃台上的烟,掏出手机准备付款。
「小伙子,可以付现金不?」小卖部老板是位年迈的老人,「你们年轻人的这些东西,我用不来,你给了我,也是进了我儿子儿媳的口袋。」
他嘟嘟囔囔,还欲再抱怨几句,江湛这时已经从口袋里掏出现金,放到了台子上。
等他走后,老人慢慢悠悠地整理了今日的收支。
他看了看四周,关门打烊,抱着零钱罐走到了后屋。
他颤颤巍巍地展开江湛给的纸币,里面居然夹着一张纸条。
没错,这位老人,杨丰永,是我们的线人。
纸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写着「明廷仓库地下二楼」。
错了,错了。
江湛给的时间是错的,而地点,竟也是错的。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情在往不可预估的方向驶离,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这几天李天频繁与总部的人联系,看样子,他们对江湛提供的信息深信不疑,将全部心血都注入到 23 号的那场交易当中。
可 23 日,不是真正的交易日,而是安歆设下的圈套,他们这么做,跟送死没有区别。
14.
我只是一缕魂魄,留在这个世上不过是我的执念,纵使拥有上帝视角,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里独行五年,我迎来了第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伙伴。
杨老,他去世了。
没有被毒贩发现,他病情发作,躺在冰冷的床板上,孤寂地走完了这一生。
他早失去了亲人。
妻子病逝,儿子人到中年,染上毒品,花光了家里的积蓄。
这不仅毁了他的一生,还祸害了杨老。
因为家境窘迫,两人共用同一个刮胡刀,可谁知杨老儿子早已感染了 HIV。
千分之一的概率,竟被杨老给撞上了。
三天后,已经腐臭冰冷的尸体被街坊发现,杨老的灵魂这才得以解放。
我听到葬仪馆的人一脸嫌恶,跟周围的同事聊着八卦:
「这老头是得艾滋死的,都这么老了,还不老实,啧啧。」
「你可别说这些忌讳的了,小心人找上你来,赶紧火化了吧。」
火炉里烈火燃烧,炽热的温度烧得我眼前模糊得一片白茫茫。
杨老不知何时飘到了我身边,他一脸欣慰:
「幸好,我死前已把消息递了出去,也算是善终了。」
我哽咽着,不忍告诉他那消息其实是假的。
恭敬地对他鞠了一躬:
「是吗?那您好走,您夫人一定在黄泉等着您呢。」
他点了点头,转身,背影变得越来越小。
14.
23 日如期而至。
仓库里虚假的交易还在进行。
仓库外警局的人早就将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的目标,就是今日将这些毒贩一网打尽。
交易结束的最后一刻,安歆正在和对方握手。
这时,枪声响起,四面八方都有便衣警察涌进。
安歆低着的头迅速抬起,眼里似乎闪过一瞬的呆滞与恐慌。
我知道,这是她装的,她的演技一向炉火纯青。
她嗤笑:「警察同志,你们这是干什么?好大的阵仗,怪吓人的。」
警察们没有理会她的话,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们。
今天进行交易的人不过十人不到,他们没带保镖,没带武器。
本以为这是一场双方头破血流的战役,可是,没想到结束得如此轻易、仓促。
冰冷的手铐将他们拷起,可他们没有反抗,没有挣扎。
安歆微笑地看着黄队: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配合警察们的调查,是我们人民的职责。」
黄队一脸愁容地站在原地,对一旁的警官说:
「我们中计了。」
15.
被带回警局的熟人面孔,有安歆,有刀疤脸和其他几个重要人员。
还有……江湛。
安歆淡定地坐在审讯室。
没一会儿,有两个警官走了进来。
安歆嬉笑地看着他们,眼睛紧盯着那位男警官:
「我认得你,经常在林姐的酒吧里看到你,当时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不务正业的小混混。
你叫李天,对吗?你们警察也很爱去喝酒吗?」
这是她在那里说得最长的一段话。
接下来两个小时,无论警察问了什么,她一问三不知。
「在那做什么?对接业务罢了。你知道的,最近年底了,业务有点繁忙。」
「毒品?警察同志,我哪敢碰那玩意啊。」
「我们安家的产业,如今都是我在管,再优秀的人,也有管不过来的时候。底下的人做了什么,我也有不知道的地方,这您总不能都赖在我头上吧。」
最后,她用手拧了拧紧皱的眉头,话语乞求,语气却高高在上:
「警官同志,我最近要结婚了,你们一言不发就把人抓起来,对我的名声也不好,我男朋友也在隔壁呢,他到时候怎么看我?」
李天和女警官对视了一眼,拿着记录走了出去。
16.
警厅里,乌泱泱一片警察正在开会。
我混入其中,想打听个一二。
「黄队,验过货了,只有普通的工艺品,他们这次……没往里面夹东西。」
黄队面色不佳,语气严肃:
「这帮老狐狸,早就将窝点藏的毒品转移了。B 队的人也跑了个空。」
副队站在一旁,忍不住捶桌:
「那怎么办,货里没东西,窝点也转移了,而且很有可能,我们在那的同志也全部暴露。」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大家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可没想到却一点收获也没有。
虽然没牺牲同志,可卧底暴露,对警队而言是极大的损失。
只是,为什么没人提到江湛的存在?
他还坐在审讯室,竟被警队的兄弟们当成了一团空气。
副队看了眼手表,叹了口气:
「还剩八小时,再没有进展,这几人我们只能放了。」
「啊?」
「啊?副队,怎么能把这几个毒瘤放了?」
会议室里怨声四起。
黄队咳了一声,语气洪亮,掷地有声,鼓舞了在座的大家:
「各位,禁毒这条路……艰难险阻,曲折坎坷,我知道大家都迫不及待想将这些毒贩收入法网。
他们毁了千万个家庭,害了无数个我们的同志。
相信我,坚持下去,只有我们,才能让这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大家齐声:
「遵命!」
我的眼眶突然就湿了,在心底默默应了一句。
17.
事情并没有迎来转机。
八小时后,警局被迫放人。
刀疤脸站在警局门口,挑衅地吹了吹口哨,声音尖锐刺耳。
几人扬长而去。
转身的那一刻,安歆握住江湛的手,轻蔑地撇了撇嘴:「一群猪头。」
18.
交易的时间就在两天后。
可能警局谁都没料到,时间会如此紧凑。
这批货一旦交易成功,泄露到全国各地,后果不堪设想,谁都不能预估,会给我们的禁毒之路带来多大的麻烦。
而这之间的两天,注定也是不平静的。
19.
安歆回去的第一天,地牢里就抓进来一个据说是泄露了消息的男人。
「安歆,就是这小子,把消息递出去的。」安歆和刀疤脸站在地牢外,高高在上地看着地牢里的男子。
男子气息微弱,模糊的脸上分不清是泥污,还是血肉。
他身形清瘦,面孔白皙,看上去不过还是个少年。
刀疤脸冷哼一声:「他跟了我好几年了,真是没想到啊,偷了假的交易单,自作聪明递了出去。这次计划不错,不过李天和小花,他俩也是卧底,两人运气好,逃回去了。」
「呵,逃?背叛我们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安歆朱唇微起,说出的话却让人胆寒。
少年听到这话,艰难地抬起头来:「背叛?我们从未想过加入你们,何来背叛?你们毒贩,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太阳。」
「小子,你口气倒不小。」安歆不紧不慢地走过去,高跟鞋踩在他的手上,狠狠地碾了碾,「这东西是什么滋味,你还没尝过吧?保证让你飘飘欲仙。」
她一言不发,恶狠狠地将尖锐的针头刺进少年的体内。
少年不顾身上的伤口撕裂,奋力挣扎,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咬着后槽牙盯着天花板。
完后,安歆扔下手中的针头,冷笑:「便宜你了,给你用这么贵的货。」
不过,这还没完。
下午,安歆又来了地牢,这次跟着她的,还有江湛。
地牢里守着几个壮汉,几分钟前才对少年进行了一场非人的折磨,此时正围成一圈谈笑风生。
见安歆来了,赶紧住嘴,一脸愤慨:
「姐,这小子嘴硬得很,啥都不肯说。」
安歆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挥手让他们下去。
地牢里只剩下安歆,江湛,少年三人。
她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少年:「没用了,杀了吧。」
人命在她眼里犹如草芥。
江湛嗤笑一声:「你不觉得,留着他的命慢慢磨更好玩吗?」
安歆反问:「哦?你想怎么玩?」
江湛愣了愣,脸上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缝。
还没开口,安歆却接了一个电话,匆匆离去。
只留下一句:「不要让我失望。」
地牢里的事见不得光,这里没有任何监听设备。
安歆放心将江湛一人留在这里,无疑是对他的极大信任。
江湛狐假虎威,用尽力气踢了少年几脚,蹲下来捏住他的脸。
可一开口,我竟听他悲痛地问:「为什么?」
少年气息奄奄:「哥,没人揽下来,他们不会完全相信你的。成败在此一举,所有的一切,都靠你了。」
20.
12 月 25 日,圣诞节。
大街上男女老少欢度节日,喜气洋洋。
可在这里,却是暗藏汹涌。
安歆今天忙活了半天,倒不是别的,只是她之前买的家具到了,她指挥着家装工人,将一个个物件摆到了新家里。
我飘在门口,看着这似曾相识的画面,曾经的记忆浮上我的脑海。
五年前,安源还没死时,他执意想让我做他的情人。
为了安抚我,还特意买了栋新房,里面的装修,跟如今安歆的新家竟别无二致。
我汗毛竖起,脑袋里闪过一瞬离奇的猜想。
21.
江湛正在厨房做饭。
我看着他忙活的背影,鼻尖忍不住酸了酸。
纵使我成了一个谁都看不见的鬼影,可到底没有三头六臂,能够知晓这世上的所有事情。
江湛先前在警局是名法医,比不上训练有素的缉毒警,可却为了我,执意深入毒窟。
在我看到他和安歆搅和到一起时,我嫉妒极了,怨恨极了。
恨他背叛了我,背叛了背后千千万万个在黑暗中负重前行的兄弟们。
可我没想到,江湛骗过了狡猾的毒贩们,甚至,骗过了我。
我欣喜,原来我们的心血没有白费,我们很有可能将毒贩一网打尽。
可我担忧,如今毒窟里仅存他一个卧底,他背水一战,要冒多大的危险才能和组织里应外合。
22.
饭桌上,江湛和安歆正在吃饭。
江湛假装不经意地问起:「交易到底在什么时候?歆歆,我真的等不及了,想赶紧陪你做完这一单。」
餐桌上酒杯摇晃,点燃的香薰火焰摇曳,香味弥漫整个房间,仿佛能点燃人的心火。
安歆她喝了酒,脸颊绯红,可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你别操心,一切有我。」
说着举起红酒杯。
酒杯里红酒荡漾,照映出安歆那张美艳的脸。
可突然,她的脸色突变,变得狰狞,痛苦。
酒杯「啪」地摔在了地上。
安歆身体下坠,紧紧地拽住胸口的衣服,呼吸急促慌张,和平常冷静自持的模样截然不同。
嘴里呢喃:「江湛,救我……快,快给我。」
江湛脸色突变,眉心凝起一道冷意。
他拽住安歆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吸了?为什么要这样?」
「我要是不吸,他们不会放我走的。」安歆有气无力地答,「可是,我答应过哥哥,要带他去过好生活的。」
此时的她,无疑是脆弱的。
她哭得梨花带雨,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江湛,一遍遍地重复:「给我。」
23.
江湛身上自然不会带着这种玩意。
安歆控制不住,咬着牙打了个电话。
很快,楼下跑车呼啸而过,安歆被她的兄弟们接走了。
江湛百无聊赖,在偌大的房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坐到了书桌前。
他神情专注,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着什么。
我好奇地飘了过去想去探寻一二,纸上的内容却让我红了脸。
「吾妻韵如:
你过得还好吗?
这还是八年来,我第一次给你写信。
过去我总将心意埋在心里,想等你任务归来一一诉说。
我在这里装了五年,每天与这些人渣虚与委蛇,我这才了解到你的艰辛与不易。
每天晚上,我都不敢细想,可那些画面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那个时候,又该有多痛啊。
过去,你说我惯会耍绣花针。
可你想不到吧,我这样的人,也能从毒贩嘴里套出了信息。
明天,就是我们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时候。
我相信你会为我骄傲。
可是,我又不想让你为我骄傲。
我只想,让你回来陪我。」
写完,他将纸折成了一架纸飞机。
这还是八年前我出任务前告诉他的。
我背井离乡,两个人没有联系的途径。
我开玩笑说:「想老娘了,就把想说的写在纸飞机上,我有超能力,看得到。」
那时江湛傲娇地撇了撇嘴:「秦韵如,你真土。」
可八年后,他却坐在这里恭敬地折着纸飞机。
而且他也绝对想不到,我是真的有超能力。
不过,飞机无法行驶在暴风雨的前夕,江湛只能掏出打火机将它烧掉。
但我相信,风雨过后,这架飞机,定能驶向蔚蓝的天空。
26.
12 月 26 日凌晨 4 点。
安歆将江湛从睡梦中唤醒。
「交易开始,走吧。」
烂尾楼里,交易进入末尾。
金主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一口溃烂的黄牙:
「安小姐,听说这是你负责的最后一单。你的退出,让我们损失了一个好……」
「人才」两字还没说出,枪声响起。
涌进大批警察。
这次,我终于在安歆脸上看到了她真正惊慌的模样。
场面一片混乱。
枪声。
打斗声。
警察叱喝:「安歆,不许动!」
她是一级追捕目标。
上级有指令,要活捉。因此警察们不敢轻易开枪。
安歆拉过旁边的人为她挡下子弹,抢过手枪发了疯般地打。
她打伤几名警察后,逃跑了。
安歆做事永远滴水不漏。
烂尾楼地形复杂,七绕八弯。
安歆趁谁都没注意,偷偷准备了一辆车。
她刚坐上车,门突然被一双大手抵住。
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她的太阳穴,耳边是江湛浑厚的声音:
「安歆,不等我就走?」
安歆一脸难以置信:
「江湛,你骗我?」
「安小姐,我骗你什么了?做完这一单,你安生过日子,好好吃你的牢饭去吧。」
江湛边说,边给她戴上了手铐。
安歆愤恨地盯着他:
烂尾楼里很快有其他警察追了出来。
副队欣慰地拍了拍江湛的肩:
「恭喜你,圆满完成任务,我相信韵如在天之灵,一定会高兴的。」
27.
这场计划持续了八年之久,终于在这一天,打了一场响亮的翻身仗。
抓获毒贩十余人,等待他们的,只有死刑。
捣毁窝点,收缴了成千上万吨新型毒品。
回到警局的第一天,江湛去见了被扣押的安歆。
安歆抬眼,冷笑了一声:
「原来你和秦韵如是情侣啊,江湛,在我身边装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给你的小女友报仇?还真是委屈你了。」
她往江湛脸上啐了一口,突然大笑起来:
「那你知道秦韵如卧底时是怎么套信息的吗?她为了接近我们,做了我哥的小情人。」
我看着江湛的手青筋暴起,可开口却异常平静:
「她的灵魂无上光荣。」
「那她死得还挺可惜的,你当时就该一枪打死我,替她报仇了。」
「安歆,你还是执迷不悟。制裁你的,只能是法律。」
江湛起身,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
「忘了告诉你,当初你哥,是我送他下的地狱。」
我看着安歆双目猩红,脸上的表情由得意转为失魄,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果然,她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安源的意外。
安歆一直,对自己的同胞哥哥抱有违背人伦的幻想。
当初她看上江湛,也仅仅是因为江湛的眼睛,跟安源长得很像。
28.
江湛一走出门,黄队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你小子,功不可没!上级说要给你颁一等功,晚上队里还要给你们庆功。」
可江湛情绪淡淡,他有气无力地说:
「黄队,过几天吧,这两天让我好好捋捋情绪。」
黄队叹了叹气,让他不要过度沉湎于那些牺牲的同志身上,赶紧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江湛点了点头,独自驱车离开了市区。
这是一片荒郊。
江湛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又走了三十分钟。
冬天的夜晚寒风萧瑟,这里一片死寂,让我忍不住抖了抖。
定眼一看,这是一个墓碑。
只是上面,没有名字,没有遗照。
还因为久久无人探访,周围杂草丛生。
直到江湛开口:
「对不起,韵如,我终于来看你了。」
我这才意识到,这原来是我自己的墓碑啊。
不过难怪,我从小无父无母,更没有至亲,一个人孤苦伶仃,直到遇见了江湛,他成为了我人生中唯一能够依靠的那个人。
江湛话少,可他今天却一直在絮絮叨叨。
说着说着,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就知道,他是个爱哭鬼。
我嘀咕了一句:「哭得真丑。」
可喉咙里却像哽住了什么,叫我喘不上气。
当警察这么多年,最见不得的,还是看见千千万万个家庭,因为毒品,阴阳两隔。
不过好在,江湛顺利完成了任务。
要不然,「夫妻二人为了缉毒事业,纷纷牺牲。」这种故事传出去,也太叫人潸然泪下了。
我看着江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却什么也做不了。
指尖碰到他的脸,瞬间穿过了他的皮肤。
我怅然若失地坐在地上。
突然,感觉天空划开了一个豁口。
有一股力道将我吸了上去。
是了。
我在世上逗留了五年,本就是老天给了我一次机会。
江湛,那我去跟孟婆求求情,看在我这辈子做了善事的份上,能不能不喝孟婆汤。
下辈子,我再来找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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