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关系。
我一一给他们私发了收拾林诚时候,顺手收集的他们诽谤我的证据。
当天下午。
S 大校园里,裸男绕操场狂奔三圈的视频火爆全网。
和他一起占领热搜的,是他的嘴贱兄弟们直播吃翔和跪舔马桶的视频。
我好好欣赏了一番后,才想起来——
我好像忘记告诉他们,那些证据我早就和林诚那份一起递交给警方了?
不过没关系。
警察很快会找上他们。
他们会知道的。
林诚被开除学籍那天,清华公布了复试分数线,382 分。
林诚过了。
可惜他再也没机会参加复试了。
我的律师告诉我,他至少判刑 3 年。
我很欣慰。
在收到清华录取通知后,我特意去拘留所看他。
看着他瞪着我的录取信息目眦尽裂的模样,我瞬间通体舒畅。
连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你总说我凝视你,我今天让你看看什么叫凝视。」
我第一次端端正正地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勾唇浅笑:
「我现在无比认真、无比专注地凝视着你,看着你即将受到审判,即将跌入地狱。看着你这个阴沟里的臭虫即将回到你该待的阴暗角落发烂、发臭!」
走出拘留所的时候,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我不由得笑起来: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
18.
回学校拿毕业证的时候我偶遇了化院书记。
她好像更瘦了,本就干瘪的脸颊愈发凹陷下去。
她看见我眼神闪了闪,面色有些尴尬。
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叫住她:
「王书记,做老师的,还是公平公正些
「免得崴了脚,你说是吗?」
她没有回答我。
只是离开的步子愈发凌乱起来。
和王书记的避之不及不同,周瑾主动找上了我。
他拽住我的手,满目深情:
「月月……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当时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觉得我的名声烂透了,不想沾染上我?
就是觉得空穴不来风,否则怎么别人只往我身上泼脏水?
就是觉得自己天之骄子高高在上,不该染上污点?
但我半个字都不想跟他说,只是嫌恶地扯开他的手,吐出两个字:
「滚吧。」
「月月……」
他还想继续拉我,被一旁的宋四死死扯住后脖领子:
「你再伸手,信不信老娘砍掉你的咸猪手?」
19.
宋四从梦里醒来,颊边一片湿凉。
她在透不进一丝光的房间里不知坐了多久,才起身驱车来到市郊的一个墓园。
黑白照上的祁月巧笑嫣然,仿佛不曾染上半点阴霾。
宋四瞧见墓碑上有个污渍。
她使劲用手擦,却怎么都擦不掉。
鲜红的血滴落在白色大理石上,像极了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就像……那天一样。
她终于掩面无声地痛苦起来。
为什么不能一直在梦里呢?
就能真的让林诚身败名裂。
就能真的让校方无地自容。
祁月……也……
不会死。
没错。
祁月死了。
死在那个月光都照不进的浓稠黑夜,以那样屈辱的方式。
20.
现实里的祁月不是玫瑰。
她是个栀子花一样温柔的女孩。
永远浅浅笑着。
永远慢声细语。
所以她怎么也弄不明白,不过是自习室里的一时愣神,为什么就引来一场灭顶之灾。
无数张嘴吐出的毒液编织成一张张涂满恶意的网。
她被扯着不停向下坠。
就好像不把她拉到底,这场旷日持久的集体狂欢就永不会停歇。
她彷徨。
惶恐。
抑郁。
自残。
她每天要吞下大把大把的药片才能够入眠。
她白皙漂亮的胳膊上添上了无数新旧疤痕。
她再也不敢穿鲜亮灿烂的颜色,恨不得无时无刻融进黑暗里,不被那些恶心的、不怀好意的目光瞧见。
所有人眼见着她日益枯萎。
那个阳光美好的男孩是她最后的寄托。
可是他不信她。
衣角一点点从她掌心扯开的刹那。
宋四看见她眼底最后一束光熄灭了。
21.
现实里的宋四是个懦夫。
她从来不敢在那些恶心的、龌龊的、带有深意的目光投来时,挡在祁月身前,像梦里一样张牙舞爪地攻击回去。
她只是扯着祁月,小声说:
「别看。别看。」
再后来,她甚至不敢和祁月走在一起了。
荡妇羞辱就像一个黑色的旋涡,疯狂吞噬着祁月和她身边的人。
已经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那个是不是总在金融公主身边那个?」
「呵。一丘之貉吧,能是什么干净东西!」
她怕了。
她开始逃开。
祁月感觉到了。
可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每天吃的药量好像又增加了。
桌上一堆又一堆的空瓶。
22.
祁月最初也不是没想过报警。
可是林诚直接甩过来一段视频。
那是一段高清无码的洗澡视频,时间长达 13 分钟。
高清镜头拍下她的每一个表情,连腰腹处的水珠都清晰可见。
他的声音猥琐而黏腻:
「真美啊。
「你说,要是我把这段私人珍藏变成公共展览,该是多少男人的狂欢啊。
「你说对吗?」
祁月抱着手臂蜷缩起来。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发着抖。
宋四小心地走过去,对上她失焦的眼神。
麻木。
绝望。
透不进一丝希望。
祁月再不敢去澡堂。
她甚至……
不再敢洗澡。
23.
祁月不敢告诉爸爸。
每次她爸打来电话温柔地询问「月月最近还好吗?」的时候,她总是吞下所有血泪,微笑:
「我很好。
「同学们都对我很好。
「爸爸不要担心。」
她的家境殷实,父亲在她入学的时候甚至还捐了一栋楼。
但她母亲早亡,父亲既要兼任母亲的角色,又要打理家里的生意。
一直分外疲惫。
祁月知道,校园霸凌不是校方或者谁一两句话就能抹平的。
它们传播在贴吧里、在各个私密群聊里、在秘而不宣的交头接耳里。
像臭虫、像苍蝇,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她不想父亲为她忧心。
她总是这样。
替身边每一个人考虑。
可是她自己……
好像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快要枯萎了。
枯萎在肆意生长的恶语里。
她的身边,只有高举尖刀的屠夫和冷漠掠过的旁观者。
24.
直到圣诞节前的那个下午。
她苍白着脸走到宋四面前,漆黑的瞳仁里终于透进一丝微光。
她说:
「小四,我期末考完要去国外留学了。
再待在这里……
我怕……
我会死。」
她的嘴角甚至微微勾起:
「爸爸说瑞士很漂亮,美得像童话。
那里的一切都是绿色的,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人再讨论我。
我会好起来的。
对吗?」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过脸颊。
宋四死死咬住唇,不住地点头。
好像点得越重,祁月话里的一切就能早一天实现那样。
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拼命地往下砸:
「对……对……
「你会好起来的。」
25.
祁月一个那么讨厌英语的人,却逼着自己生啃下了牛津字典。
那里面,藏着她生的希望。
可噩梦总是抢先一步撕碎美梦,留下满目狰狞。
研究生考试前一晚,她给宋四发信息:
「我有一份申请资料还没弄完,你们先睡。
「我很快回来。」
那一晚,宿舍里的所有人睡得香甜。
而她们的室友,那朵娇贵的花,正在凋零。
26.
祁月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宋四在现场。
于是她亲眼看见了这辈子见过的最绝望、最残忍的画面。
少女浑身赤裸地躺在雪地里,手腕脖子上布满斑驳交错的瘀痕,死白的肤色几乎融进了这一片苍茫。
可她的身下是大片的血泊。
暗红、妖冶,像是凋零已久的红梅。
她眼睛瞪得很大,仿佛在控诉着这个肮脏而黑暗的世界。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
没有穿小树林的近道。
臃肿的棉服瞧不出一丝少女的曲线。
她只是安静地走在回寝室的必经之路上,憧憬着遥远的童话之国。
然后,被人捂着嘴,一路生拽着头发扯进了足足半分钟路程的小树林里。
践踏。
撕碎。
毁灭。
27.
宋四跌坐在地上。
明明雪地里的每一处血液都已经干涸,可她偏偏觉得那股剧烈的腥味疯涌到鼻腔、耳膜,扎进身体的每一处感官。
宋四想吐,想尖叫,想痛哭出声。
可她就仿佛被恐惧扼住了咽喉,连呼吸都无比困难。
祁月她离挣脱黑暗,明明……
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贴吧信息弹出来,是十分钟前的热帖:
「你们知道吗,昨天我和我对象经过小树林看见祁月了,她可真是越来越野了。
还玩花样呢,好家伙,那手捆得。
别说,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真勾人。
看起来跟真的一样。
难怪那么脏还那么多人往上扑。」
但凡什么话题带上祁月,仿佛就是无穷无尽的热度。
所有人聊得火热。
宋四仿佛不是在操控自己的身体,指节僵硬得厉害。
她足足花了五分钟才打下这四个字:
「祁月死了。」
贴吧一瞬间静默。
然后是铺天盖地地加楼。
「哪能啊?祸害遗千年的。」
「楼上的楼上是被祁月撬走男朋友的姐妹吧,说话挺毒啊,看来怨气不小哈哈。」
……
然后她们发现宋月真的死了。
所有人落荒而逃。
好像急于证明自己不是这场谋杀里的施暴者。
28.
那个男生当天下午就被抓了。
他不过是酒意上头。
不过是临时起意。
不过是……
那个女生是祁月。
他说:
「呵呵。
要是遇见的是别人我还不敢呢。
全学校谁不知道她祁月随便?
呸!
还在我面前装纯!
她要是不挣扎得这么厉害,我根本不至于杀了她。」
可她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干净的姑娘。
尸检的时候,「处女膜撕裂」五个字触目惊心。
……
校领导找到我们。
我们宿舍全体保研了。
条件是——
该闭的嘴要闭上。
室友陈梦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邓玲看了眼宋四,咬咬牙按了手印:
「宋四,我没法子。
我家砸锅卖铁供我上的大学。
我还有一屁股助学贷款要还。
我爸妈都在农村,连社保都没有。
这个保研机会对我来说很重要。
你……怪我吧。」
她能怪谁呢?
她有什么资格怪谁呢?
有资格的那个人,已经彻彻底底,没了啊。
宋四大笑着撕碎了那张纸。
笑到眼泪都飙出来。
笑到所有校领导脸色都黑如锅底。
笑到她的胃抽疼,心脏开始抽搐。
29.
可她也是个懦夫。
她什么也没敢说。
祁月爸爸来问的时候。
宋四静默得仿佛一座雕像。
那个英俊的中年人似乎一瞬就苍老了许多。
他的女儿却在最美好的年纪,以最屈辱的方式死去。
可所有人,都在隐瞒可怖的真相。
因为,在这场集体谋杀中,所有人,都是持刀的屠夫。
……
宋四多么希望自己像梦里的宋四那样勇敢生猛,那样肆无忌惮。
可她没有。
她生生看着那个栀子花一样美好的女孩,被所有人踩进烂泥里。
脏污。
腐烂。
她后来想了很久很久,祁月做错了什么。
有一天,她终于想明白了。
开得最艳的那朵花总被恶意折下。
美丽,是原罪。
而霸凌,不需要理由。
那晚宋四一直笑,一直笑,最后蜷缩成一小团。
为什么人间总是这样冷啊?
像是再也等不到艳阳。
30.
毕业后,宋四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在日复一日的梦魇里日渐崩溃。
她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她也需要大把大把的药片才能短暂入眠。
她终于……触到了祁月所经历的万一。
她常常看着镜子那个苍白又陌生的自己,自言自语:
「祁月,是不是你在惩罚我啊?
「你哪怕……当面来骂一骂我呢?你扇我也行啊,你为什么不来……啊?」
痛意从胸腔汹涌而来,她终于捂住脸泣不成声。
……
后来宋四的梦越发光怪陆离起来。
梦里的祁月坚毅、张扬、睚眦必报,像一朵带刺的玫瑰。
她一次次把那些施暴者踩入泥潭,送上刑场。
在梦里她甚至有时候变成丧尸,啃噬着每一个冷漠的灵魂与躯体。
直到某一天,宋四把其中一个梦写了下来。
发到了网上。
她渐渐成了一个作家,书写着她麻木而愧疚的灵魂。
后来,有个出版社找到她。
想要把她最初发的那篇文章收录在小说集里。
宋四愣了愣,然后笑了。
她说:「好。」
对方尽职地提醒:
「宋小姐,您从事这个行业时间也不短了。
应该知道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文学作品,人物名称是要用虚构名吧?
我跟您确认一下,您的作品里——用的是用虚构名吧?
否则之后发生什么纠纷,我们出版社是不承担责任的。」
宋四垂眸,看着书页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林导……
王书记……
周、瑾
林、诚。
她抬眼,微笑:
「我当然知道。」
宋四签确认协议的时候,恰好收到校友圈新发的一则推送:
「S 大优秀毕业生演讲:我是如何从二本逆袭到清华,成为行业精英?
主讲人:林诚。」
宣传照上的男人穿着体面,笑得志得意满,春风满面。
宋四的指甲狠狠抠进掌心里。
无尽的恨意和不甘几乎淹没了她。
凭什么啊?
凭什么死的……不是这些畜生,是祁月啊?
凭什么他们踩着她的尸骨,还可以心安理得地扶摇直上啊?
她瞥了眼一旁的出版协议。
垂眸,掩下了所有情绪。
幸好……他们也要来给你赎罪了,月月。
有人会送他们下来的。
你别急。
……
出版社的人坐在对面,做着记录。
「这个短篇,您起名字了吗?」
「《摧毁月亮》。」
对方愣了愣,大概是不明白一篇爽文为什么要取这么阴暗的名字。
但并没有追问,继续下一个问题:
「作者笔名呢,还用原来的吗?」
「不。改成……『无声的加害者』。」
对方抬头,眼里终于流露出藏不住的诧异。
宋四沉默了许久。
久到对方以为她不会解释的时候,耳边才响起一道几乎叹息的声音:
「对啊。这是……我的自白。」
31.
收到新书那一天,宋四穿上了祁月大二送给她的连衣裙。
一尘不染的白色。
裙尾绣满了吐着嫩蕊的栀子花。
纯净而美好,像极了它的主人。
宋四吞下了整整一瓶的安眠药。
细心地抚平裙子上的每一丝褶皱。
然后安静地躺在床上。
困意渐渐袭来。
恍惚间好像有一只柔软干燥的手贴上她的额角。
那是大一时候的祁月。
那会她高烧不退,祁月在她床边替她擦身喂药换毛巾,整整忙了一个晚上,熬到眼睛都肿了。
还为她煨了一锅加了红枣的小米粥。
那是她这辈子喝过的,最香、最好喝的粥。
宋四红着眼蹭了蹭那只手:
「月月,我错了。
「是我太懦弱了。
「我来找你了。
「你别不见我……好不好?」
32.
宋四把那本书寄给了祁月的爸爸,扉页上只有两行字:
报复吧。
祁月等这一天,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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