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男同学妈妈带着一群警察包围了我家的烧烤摊。
「堂堂高考状元,杀了我儿子。」
警察给我带上手铐的时候,她又像狗一样爬到我面前。
「我替我儿子跟你说对不起,他不该欺负你。你告诉我,他还活着是不是?」
我一脸无辜:「阿姨,我没有杀他。」
她的眼睛一下有光了,这时我又补充道:「不过,他是不是还活着,我就不清楚了。」
瞧着她崩溃的样子,我笑了。
多少次,他儿子就是这样笑着看我哭、看我在地上爬、看我扯着他的裤脚求饶。
如今,报应来了!
1
午夜的烧烤街,还是有很多客人,那么多的警车开过来,吓得老板客人都四处乱窜。
我家的羊肉串摊也不例外,却来不及跑了,警察们直接把我家的摊子包围了。
「警官,摆个摊而已,不至于这么大的动静吧?」我爸爸舔着脸小心地问道。
「苏琪。」一个警察的目光直接锁定了我,我与他对视着,他大概不惑之年,面色严厉,目光里却带着少许不忍,他拿出逮捕令,「你涉嫌杀害高中生陆旭,现在我们依法逮捕你,跟我们走吧。」
「杀人?」
「怎么可能,我家女儿连只鸡都不会杀。」
这时候,我的双手已经被铐住,有人给我套上了黑色头套,我隐约听见妈妈的哀嚎声,逐渐淹没于人群里的议论声里。
「胆子也太大了,年纪小小敢杀人?」
「新闻都出来了,听说那个男孩子欺负过她,她就把人杀了。」
「我在公安局的朋友说,好像还分尸了,那染血的衣服埋在一颗天竺桂树的下面,好几米深呢,连警犬都闻不到气味,听闻是警察在林子里掘地三尺,才找到线索的。」
陆旭失踪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已经上过好几次热搜了,所以,大家对案情发展似乎都挺了解的。
刚到公安局门口,我就感觉有个人朝我扑了过来,「你这个小婊子,你还我儿子。」
我被推倒在地,头套也在混乱中掉了,只见一个贵妇被一群警察拉扯着,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我大概猜出来,她是陆旭的母亲。
不愧是富贵之家,我妈妈已经面露老态,她却依旧风姿卓越。
我打量着她,安慰道:「阿姨,陆旭的尸体还没找到呢。」
顿时,全场静默,她突然就不骂了,然后,像狗一样爬到我的面前,「孩子,我儿子只是有些叛逆,他不是个坏孩子,我替他跟你说对不起,你告诉我,你没杀他对不对?他还活着是不是?」
我一脸无辜地说:「阿姨,我没有杀他。」
我感觉她的眼睛一下有光了,这时,我又补充道:「不过,他是不是还活着,我就不清楚了。」
瞧着她崩溃的样子,我笑了。
多少次,陆旭就是这样笑着看我哭、看我在地上爬、看我扯着他的裤脚求饶。
2
高中生杀人。
女高中生杀人。
高考考了 691 分的女高中生杀人,且残忍分尸。
虽然,我没看手机,但我能想象得到网络上的狂风暴雨。
无论警察怎么问,我都是一口咬定,我没有杀人。
「那他的衣服上为什么会有你的 DNA?」
我对答如流地说:「因为那天,他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嘴角流血后,他用袖子帮我擦了。」
「谁告诉你,DNA 是从他的袖子上检测到的?」
我凝目瞧着审讯我的警察,他们都叫他张队。
陆旭失踪之后,所有与陆旭接触过的人,都被请来做调查了,当时也是他询问的我。
这次我作为嫌疑人,他无形之中给了我一些压力,想我认罪。
我只是平静道:「张警官,我只是陈述事实,难道你们不是在袖子上检测到我的 DNA?」
「你的意思是,陆旭还活着的时候,用袖子擦拭了你嘴角的血。」
我回答:「是!」
在我看到张队一副我明显在撒谎的表情。
我知道,我似乎低估了警方对证据的采集。
果然,张队道:「你以为把尸体处理了,就不会留下证据?现在的检测技术太厉害了,即便那衣服被血染得不成样子,可依旧能够分辨出,哪些血是先染上,哪些血是后染上的?你的血,分明是陆旭死后才染上的。」
他突然走到我的身边,抬起我的右手,「那天你带刀了吧?手受伤了吧?」
他直接捋起我的袖子,我手臂上的确有一条正在结壳的刀伤疤。
我知道,我该说更多的实话了。
3
「高考完的那天,陆旭在校门口等着我,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跟他走,他就会把从前拍的视频传到网上去。」
我的声音很低沉,带着少许哭腔,张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上次做笔录,你不是这么说的。」
「上次,我不知道他出事了,我不敢胡说,怕他事后报复。」
「那这次,你确认他出事了?」
我的手指忍不住地弯了弯,「不是你们告诉我,他出事了吗?」
张队瞧着我这幅即将落败的模样,摇了摇头,「孩子,你有杀人动机,你有作案时间,衣服上有你的 DNA,这就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现在,不是我们要证明你是凶手,而是你要证明你不是凶手,假设你再不说实话,谁也救不了你。」
张队的表情突然慈祥起来,「你高考考得那么好,有着光明的前途,如果是你,现在坦白,可以轻判,
「如果不是你,你更是要配合我们的调查,不然,到了法庭上,你再想翻案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不为你自己想,好歹为你爸妈想一想。」
「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将头埋得很低,抽泣道:「陆旭拍了我的视频,我一心想要拿回视频,才跟着他去了小树林,可是他竟然想侵犯我,我带着刀,只是为了防身,但我们力气悬殊,结果不但没有伤到他,反倒伤到了我自己。」
「然后呢?」
我咬了咬牙,正视着张队道:「他把我推到在了地上,我一时情急,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在他的脑门上,当时,他满头都是血,但,他没死,他还追我来着,我就那么跑了,接下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上次,为什么不说?」张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上次说了,也许事情就不会变得这么复杂,也许,我们会立刻追查血迹,派人搜林子,也许,他就不会……」
「我怕。」我打了个寒颤。
「现在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了,事发之后,还下了两场大雨,再去找,怕是什么也找不到了。」
张队一阵惋惜。
我沉默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说:「我有证据。」
4
那天,我就知道陆旭没憋什么好屁,所以,我不但带了刀,还带了录音笔。
只是,在我惊慌逃跑的过程中,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那林子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警察已经搜过好多次了,并没有发现可疑的物品。
他们把我带到林子里,找到了当日我跟陆旭见面的地方,然后,让我模拟当日的逃跑情景,他们希望通过我逃跑的路线,找到那只录音笔。
我自然是全力配合的,毕竟,这关系到我的人生。
几十个警察带着猎犬找了三天,都没有任何发现。
他们开始怀疑我在说谎,甚至有人提议用测谎仪。
可张队没有同意,他说如果一个孩子能有这样缜密的心思,那测谎仪也是无效的。
这个案子在失踪阶段就已经被很多人关注了,此时,更是万众瞩目,无数的网友都在等警察调查的结果。
警方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所以,上面已经派了很多厉害的人过来协助了。
后来是一个很厉害的法医,找到了线索。
因为他发现林子会出没一些小型的野生动物,如兔子、黄鼠狼,松鼠等,而最多的是飞禽。
最后,他们在一个鸟窝里找到了录音笔。
大家都不禁歌赞大自然的神奇。
录音笔因为被雨水淋湿后损坏,但技术人员是厉害的,很快就修复了里面的东西。
这是我专门用来练习口语的,里面记录了我大量朗诵英文的片段,而最后一个片段,出现了陆旭的声音。
5
「臭婊子,我要杀了,杀了你……」
「不要,不要过来,求求你,放过我吧!」
陆旭暴躁如雷的声音与我撕心裂肺的喊声,以及我们挣扎打斗的声音,都记录得很清楚。
我的尖叫之中混着一声「砰」,紧随着是陆旭因疼痛而大喊的声音,再接着是我因奔跑而激烈气喘的声音,隐约还能听见陆旭高声骂「贱货」的声音,而且,持续了好几声。
这充分证明,我在与陆旭分开的时候,他还能正常奔跑、说话,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一刻,案情又陷入了瓶颈。
不过法医那边有了一点点新进展,我也是从未想过,没有尸体,法医还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张队说:「通过法医的检测,我们能确定衣服染血的时间,大概在事发当日下午的六点到八点,视频只拍到你跟陆旭走进林子,却没有拍到你们出来,那你是什么时候从林子里出来的,这个时间段,你有目击证人吗?」
张队此时看我的目光已经变得很犀利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我想了想说:「我从另一条路出来的,那时,天还很亮,但我没有看时间,不过,我当时是坐公交回去的,我想公交车上的监控应该能够确认时间。」
「哪一辆公交?」
「3866,这辆公交能到我家的摊位,我每天放学后,都要到去摊位帮忙。」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公交监控,我是 6 点 42 分上的车,7 点 13 分下的车。
我坐在公交车下车门右边靠窗的位置,监控拍得清清楚楚。
我的神色带着少许的慌张,我的脸上有被人打耳光落下的痕迹,嘴角带着少许红肿,最重要的是,我的手上有伤。
并且,我的家人以及隔壁摊子的人都能证明,那天我早早地就去了店里。
因为是刚高考完,所以大家印象都很深刻,甚至连当时跟我说过什么话都记得清楚。
他们都说我勤奋又好学,懂事又孝顺,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说宁可相信地球会毁灭,也不会相信我这样的女孩子会杀人。
我爸妈什么都不懂,出了这种事,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炸毛呢,不过,他们还是给我请了个律师,想要把我保释出去。
警方也没有理由再继续扣押我了。
张队打量着我,随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却不下命令。
律师开始「背书」了,他说了一大堆的法律条文,说得张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有个警察提醒张队说:「要不就让她先回去?」
张队如鹰钩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气:「你先回去,不过,要随时配合我们的调查。」
其实,他们不得不放我的。
第一,陆旭是生是死,目前是无法判定的。
第二,他们目前找到的证据,也能够充分证明我没有杀人,最重要的一点,假设如他们推测的那样,陆旭被分尸了,那我是没有条件做到这一点的。
不过,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有个人喊道:「等一等。」
他说:「我建议还是把人留下,毕竟这件事影响太大,作为嫌疑人或者涉案人,想必会有很多媒体找她采访,而且,陆旭的父亲,他的身份……」
6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他看上去文质彬彬,不像是查案的警察。
张队立刻「变脸」,热情地迎接过去,朝大家介绍说:「这是行为分析科的侧写师傅予安先生。」
我的手指又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倒不是因为这个人,而是因为他刚提到了陆旭的父亲。
他是本市著名的企业家,在富豪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想必鲜有人没听过他的名字,正因为如此,事发之后,他一直都没有露面,所有的事都是陆夫人在处理,因为这个人太举足轻重了。
这位傅先生的意思,大概是担心我会被他们私下报复。
侧写师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不太清楚,我只通过影视作品对这个职业有少许了解。
我又在这里留了一天,傅予安开始来找我聊天,他让我不要紧张,然后,把张队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这期间,他也没有特殊的反应或者情绪。
比如受害人是高中生,涉案人是高中生,而其中还牵扯到校园霸凌、残忍分尸等话题,他却表现得平淡如水,仿佛这不是现实中发生的事,而仅仅是一个用来分析与研究的案件。
我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我把回答过的问题,再回答一遍?」
傅予安这才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你好奇?」
我没回答,他打量着我微笑着说:「侧写是个很复杂的工作,准确地说,隶属心理学,我跟你聊天,并不是想问你问题,而仅此是想要了解你,以此判断你是一个怎样的人,然后通过这个来分析你的行为。」
「那你分析出了什么?」
「你并不关心陆旭的死活。」
「当然,」我丝毫不掩饰,「我恨不得他死,可我没杀他。」
「我知道,根据目前的案情,虽还没有找到尸体,但十有八九人是没了,假设人是你杀的,你会怎么做呢?」
我摇了摇头,「我没想过。」
「怎么会没想过呢?我们平常看电视剧,看到一个讨厌的角色都恨不得他死,何况是一个欺凌你三年的人?你在心里肯定已经杀他千百回了。」
那些陆旭欺负我的画面,一下子涌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有一种不敢回忆的感觉,我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我是想过杀死他,」我垂下头,吃力地说,「我想把他从楼上推下去,想拿着铅笔戳瞎他的眼睛,想自己有绝世武功,活生生地掐死他,想把他碎尸万段,想把他强加给我的痛苦,成千上万倍地还回去,可我只是想想,我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假设你能杀了他,一定会很有成就感吧?
「那是压在你身上的大山,当你推翻他的时候,一定会很痛快吧?」
我诧异地抬起头,他好像是我内心的虫子,他知道我的想法。
他靠近我,「假设我杀了他,假设我能把他毁尸灭迹,假设……我不能让人知道我是杀人犯,但我又太想炫耀我推翻这座山了,这时候,我该怎么办?」
我?
他平淡的口吻,却似乎迸发出了如暴风雨般猛烈的情绪。
我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乘胜追击,「我一定会留下点什么,时刻提醒自己,我杀了那个曾经欺凌我的人,以此享受那种〖逃出生天〗的快感。
「你是不是也这样想?」
怎么办?
我心好慌,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再继续与他说话。
他比张队厉害多了。
我只能说:「我没有杀人,我也没有能力杀人。」
傅予安的手指在桌面随意地敲了两三下,那「哒哒哒」的声音落在我耳边,宛若重锤轰雷,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发觉了什么?
听闻他们把我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把属于我的一针一线都反复地揣摩研究。
最后,他们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尸体可能被我穿成串了。
7
我家卖羊肉串很多年了。
我从小就帮家里穿羊肉串,其实,现在很多羊肉串摊贩都是买现成的羊肉串,因为穿起来太麻烦了。
但我爸说,现穿的新鲜,重要的是拿货更便宜。
我家为了节约成本是直接从屠宰场拿羊肉的,我妈负责切,我负责穿,我爸负责烤。
烧烤街那么多的摊贩,只有我家的老顾客最多,因为我家羊肉最新鲜,味道最正。
但据我妈妈回忆,好像高考完的某一天,我从屠宰场里拿回来的羊肉是直接切好的。
而且,当天我爸妈都发现这肉与平时的不大一样,似乎不太新鲜了,味道也不太对,所以我爸爸放料放得特别足,然后形成了一种新奇的味道,当晚的客人都赞赞称奇。
听闻这个结论一被推断出来,很多警察都吐了。
但这终究只是他们的推测而已,毕竟,时隔这些天,那些肉已经不存在了。
他们也不敢把这个消息报出去,不然,得引起多大的轰动啊。
他们对我的审讯,不再是温和的,张队说话明显已经严厉很多了,唯有傅予安,还是那样不带情绪,镇定自若。
「你们不要乱猜,我没有。」我垂着头,不敢让他看到我的表情。
我的目光落在我脖子上挂着一个十字架上,可这个小动作很快就被傅予安发现了。
「这是什么?」
我急忙把十字架放到衣服里,解释说:「这是我的附身符。」
「你信耶稣?」
我摇了摇头,「只是图个心里安慰。」
十字架是黑色的,顶端有个孔,被一根银色链子穿着。
傅予安伸手:「可以取下来给我看看吗?」
「只是一个普通的饰品,小商品市场一大堆的。」
我不是很情愿,因为这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不过,他的手并没有缩回去,我便只好取下来放在他的手心里。
他仔细观摩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又还给了我。
我把十字架重新戴上了。
「我真的没有,就算我有机会把尸体变成羊肉串,可那些骨头呢……」
想到那画面太过血腥,我闭上了嘴。
「你刚刚说什么?」傅予安本都打算起身走了,可突然言辞激烈地问了一句。
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说,说什么了?」
傅予安盯着我的脖子看了很久。
突然,我只感觉脖子一痛,傅予安直接从我脖子上把十字架给拽走了。
很快,化验结果出来了——那是人骨,十字架是用陆旭的肋骨打磨而成。
8
妇女的哀嚎声从高吭到低沉,直至最后发不出声音,然后又突然尖锐到了最高点,这个过程,完美地诠释了一个人面临绝望时的状态。
陆夫人听闻这个消息,精神将近崩塌,若不是那么多的警察拦着、拖着、拽着,那她要不就是杀了我,要不就是杀了自己。
直到她昏厥过去,警察局里才逐渐回复静默,然而那种绝望感,却依旧萦绕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穆,每个人的目光里满是死寂。
这个肋骨做成的十字架,断绝了陆旭生还的任何可能。
同时,也进一步证明,我是凶手。
没有人能够接受这个结果。
一个高中生杀人,是教育的失败,一个高中杀生人后,还能残忍分尸,这则是掀翻了这个世界的底线。
最关键的是。
她将人骨做成十字架挂在脖子上,像是一种炫耀。
炫耀自己终于手刃了仇人!
他们不信,却又不得不信,由此绝望。
我这时才理会到陆旭欺负我时的快感,原来看着旁人「绝望」时,内心竟是如此喜悦与痛快。
——太可怕了。
这是一众警察对我的评价。
张队瞧着我,叹息声一声高过一声。
我只是保持着沉默,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孩子,说话吧!再不说,怕是就没有机会说了,我们相信你是误杀,后续的事,只是为了掩盖杀人的事实。」张队口吻里几乎透着哀求。
「我的录取通知下来了吗?」我平静地问。
虽然是嫌疑犯,虽然已经下了逮捕令,但毕竟没有定案,我依旧能享受作为公民的所有权益。我已经完成了报考环节,录取通知应该很快就会下来的。
审讯室里,一阵静默。
过了一会儿,张队才说:「在案子完结之前,你的一切都会被〖冻结〗,包括你的报考与录取。」
他又苦口婆心地劝:「快说吧,现在说,属于坦白,以后再说,性质就不一样了。」
我思考了很久,终究还是承认了。
「是我做的。
「我也不知道那个石头那么尖,他追了我几步之后,就突然倒下了。
「我太害怕了,当时就没管。
「可我第二天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死了。
「我不想我的人生就这样毁掉了,所以,我就决定毁尸。」
他们的口味很重,非要我讲毁尸的过程,可是每当我回忆起来,顿时感觉无法正常地言语。
最后,我找他们要了纸笔,用文字写下了整个过程。
张队看吐了。
一群警察都看吐了。
可傅予安没有吐,不但没有吐,反倒还有了抽烟的闲情逸致,他一面吞云吐雾,还能一面点评,「你平时写作文,都是得多少分?」
他问得那么平淡,让我几乎忘记了这件糟糕的血腥事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还没有被陆旭找上的平静时光里。
「55 分以上。」
他把我写得满满当当的三张纸拍在我的面前,指着一个地方问道:「你怎么会解剖?」
我冷笑一声,「被逼到那个份上,我连杀人都敢,又怎么会学不来解剖呢?」
9
我曾经是个天真活泼的孩子,可从我进入高中以来,就越来越自卑、内向。
因为同学们说,我身上有一股子羊肉的膻味,他们看见我就会掩着鼻子,假设有人跟我走得近,就会有人说,他们的身上也有味道。
因为这个,我每次洗衣服的时候,就反复地搓揉,我闻了又闻,洗了又洗,可明明没有任何的味道。
陆旭经常把我叫出去,带到没有人的地方,说我身上的味道污染了他的鼻子,要我负责。
扇耳光、下跪、爬行、猛灌饮料、喝厕所水、脱衣服、拍视频等等,只要他想到了新玩意儿,就会立刻到我的身上实施。
自然,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一群帮凶。
男生、女生,都有。
我曾经问过陆旭,为什么偏偏欺负我?为什么总是欺负我?为什么只欺负我?
他总桀骜地扬着唇,邪魅地笑着:「因为你身上的穷酸味,永远洗不掉。」
我很想告诉他。
怎么洗不掉。
我考了 691 分,大家羡慕我应该会有最好的未来。
可是,他已经死了!
为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付出了该有的代价!!!
警方问我,「他霸凌你,你可以告诉老师。」
可我首先告诉的,就是老师啊,也是班主任。
她总是同情又厌烦地瞧着我:「老师知道,陆旭很任性,喜欢欺负人,可是,你是高中生了,不再是小学生,你要学会调节矛盾,不然,日后你走出社会遇见这种事,你也来找老师吗?」
面对眼泪汪汪的我,她只会递给我一张纸,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回教室。
等着上课时,她会当着全班人的,对陆旭厉声斥喝,「陆旭,你不准再欺负苏琪了,不然我可就请家长了,下课后,跟苏琪道个歉……高中了,同学们要抓紧,现在开始上课……」
自然,下课时,陆旭送给我的绝不会是道歉,而是耳光!
老师这边靠不住,我求助爸妈,可我妈一边拿着刀切羊肉,一边说:「你躲着点不就行了,惹不起还躲不起?」
那些难听的辱骂,重重的拳头,滚烫的烟蒂不是落在他们身上,他们真的不懂。
所以在我哭着嘶吼,「妈,帮我转学吧,不然我会疯掉。」
我妈惊讶道:「开什么玩笑?那得花多少钱?」
我爸更是抬腿踹了我一脚,「你知道我为了让你读这所高中,花了多少钱吗?那是我烤多少羊肉串才能攒出来的?
「转学?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我就纳闷了,你班上那么多人,为什么他就欺负你,你肯定哪里做得不对。」
我心想,一校之长应该是明事理的,我把我手上被烟蒂烫伤的伤口给校长瞧,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他吓了一跳,然后他对我说:「赶紧去医务室买点药擦擦。」
我以为他会帮我。
可是,他像所有人一样,只是劝我的时候,会语重心长一些:「学校的图书馆、食堂都是他爸爸捐钱盖的。
「还有整个学校的助学金,也是他爸爸赞助的,你也有拿的。
「你别理他,安心学习,学校对你是抱有厚望的。」
挺可笑的,不是吗?
于是,我不顾事情是否会闹大,只能报警。
警察来了,把涉事的学生都带走谈话,可没有一个人作证,他们说这是我的一面之词,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够证明我身上的伤口是陆旭弄的。
他们说:「跟你的老师、家长说说,有什么矛盾,彼此调节一下。」
「你们不管吗?」我想我那个时候的表情,一定比一夜之间成了孤儿还要无助。
可警察只是告诉我,「我们怎么不管了?这不是出警了吗?」
他们出警没有解决任何的问题。
反而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连说话对我稍微温柔点的校长都抱怨我,「你非要觉得学校有人欺负你,那你干脆退学吧!」
校长要给我爸妈打电话,是我求着他不要打的。
可我爸妈还是知道了。
当天晚上,我爸拿着夹炭的铁钳子打我,骂我:「一天到晚的,只会给我惹是生非,我就说,这根本就是你的问题,人家为什么欺负你,校长为什么要你退学,还不是你欠……」
那天,我爸打我,骂了我一夜!
把我骂醒了。
是啊,我越是反抗,他们下手就更毒辣,所以,我干脆就逆来顺受了。
可,这样根本满足不了陆旭那变态的心理。
10
有一次放假,陆旭把我叫到他的家里,那样富贵堂皇的豪宅,我只在电视剧里看过。
他说,他欺负我的事,被他父母知道了,他父母要求他对我道歉。
他说,只要我去他家吃顿饭,让他父母相信我跟他已经和解,他从此就再不会找我的麻烦了。
我当然不信。
可我有的选吗?!
用所有人的话说,我得乖一点,不能不懂事。
于是,我去了,可他爸妈根本就不在家。
这一次,他在茶杯上下了药,等我清醒过来,看到的便是一段色彩视频。
那药不是让人昏迷,而是令人神志不清,他们拿着镜头对准我,笑声都掩盖不住了。
在药力的催化下,我给他们表演一段脱衣舞。
此后,他用这段视频多次威胁我。
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而且他让我做的事情,越来越过分。
他答应我,只要我听话,高考完就把视频删了。
可从看到那端视频的那一刻起,我就想杀了他。
所以,我设计了缜密的杀人计划,学习解剖。
为了让整个案子天衣无缝,我还看了许多法医方面的书籍,学习如何让血液骗过检验机器。
傅予安听完后,淡定了点点头,「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你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如此充足?」
他又将一根烟蒂直接捻在桌案上,我明显地感觉他的手在发抖。
我内心讥笑他,以为他会一直冷静,不过如此嘛。
「最后一个问题,」他站起身来,背对着我,「为什么不把血衣直接烧了?」
我轻轻牵扯着唇,「你没听过锁灵吗?」
11
锁灵,顾名思义,就是把一个人的灵魂锁住。
传闻把死者的衣物埋在天竺桂树下三米处,可以禁锢他的灵魂,令他永生永世不得轮回转世。
「我要他做鬼都不安宁,」我突然露出了一个恐怖的笑容,「孤魂野鬼是要被欺负的,他活着对我所做的一切,死后也该承受千遍百遍。」
傅予安没有回头,可镶在墙壁上的那面特殊的镜子上,有我的影子,也有他的影子,我们都能清楚地瞧见对方的神色。
我再不慌张了,该惊慌失措的是他们。
既然我已经承认了,接下来便是指证现场、寻找作案工具,寻找剩下遗体的程序。
即便警方封锁了消息,可媒体无孔不入。
据说,案情被捅到网络上后,连网友都不敢评价了,全部都是「双手合十」的表情包。
大家把「闻风丧胆」打在屏幕上,令人「触目惊心」。
听说陆旭的妈妈送到医院后,出现脑梗、心梗,醒过来之后,整个人都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
不过,即便我把一切都说出来了,可警方依旧有疑虑。
「只用一把刀,就把一个人在林子里解剖了?」
他们不相信我能做到,可我也不能为了证明我能做到,就给他们解剖一具尸体吧?
另外,他们也不相信骨头都被我用炭火烤成灰了。
真是感谢我家的羊肉串摊,让我有这样的条件。
最后,我被警察带到我家。
发生这样的事,我家的摊肯定是摆不了了,所以工具都被搬回了家,烤羊肉串的炉子被放在墙角。
这件事,对我爸妈的刺激也不小,警察刚押着我到我们家的出租屋,我爸就拿着一把刀冲了出来,不由分说地朝我的方向劈了过来。
他扯着脖颈朝我嚷道:「你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对得起我们这样起早贪晚地供你读书吗?」
「我巴望着你考大学,巴望着你成才,你就这么回报我?」
幸亏来的警察反应快,急忙把他手中刀给夺了,我妈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抱住了我爸的腰,嘶哑着嗓音:「老苏,别这样,孩子是被欺负得没路了,怪我不好,我总以为只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
接着他们就哭成一团了,我爸爸那样一个大男子主义的人,这一刻好似全垮了,我妈更严重,一头乌黑的头发白了一半。
等着指证完了,警察要带着我跟证物走的时候,我爸爸突然就双腿一曲跪在了一群警察面前,胡言乱语地说:「人是我杀的,都是我干的,你们把我抓走吧,我女儿还小,她的人生还没开始啊!她是我们全家的希望啊!」
我不懂,他是好面子,还是……真为了我这个女儿。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