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心象预警:MBTI 恋爱大作战》
我是保姆的女儿。
临终前我妈叮嘱我,傅家对我们有恩。
偿还恩情后才能离开。
那之后我就守在傅时远身边。
但始终找不到报恩的方法。
直到这天,傅时远打算卖了我。
「你不是想报恩?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1
我被卖了。
就在饭桌上。
而这一切,是因为傅时远的一句戏言。
「丁柠不过就是我的一条狗,你们想要,买走便是。」
傅时远走哪儿都带着我。
大家都知道这不过就是随口说的一句话,没人当真。
但偏偏这时候就有个人凉凉地问了句,「小傅总打算把这条狗卖多少钱?」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问话的人我听说过。
季聿。
也是在场唯一一个能跟傅时远地位相当的年轻企业家。
傅时远眼睛眯了起来,似乎是没听懂他的话。
季聿就像感受不到现场氛围一样,不怕死地又问了句,「不是说想要便可以拿走,我想要,不知多少钱你肯割爱?」
傅时远表情未变,食指轻轻点了点桌子。
这是他不悦时的惯用动作。
他轻笑,「我这条狗乖巧懂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本本分分跟在我身边 20 多年,不知道季总你肯出多少钱?」
「两千万,外加东升的项目。」
傅时远终于意识到季聿没再开玩笑了。
东升项目,季聿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
而今天,季聿居然要主动放弃。
「以前我怎么不知道这狗居然值这么多钱。」
傅时远嘲讽地咧了咧嘴角,看向我,「你呢,愿意么?」
「如果我答应,这算报恩么?」
大概我的问题过于直白。
傅时远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在场这么多人,他自然不能出尔反尔,便回了我句,「算。」
在场的人全都看向我。
包括傅时远。
我知道他在等我主动拒绝。
这样他便能顺势找到个台阶,就当之前的话没说过。
但我这辈子,一直都在顺从傅时远。
初中时他找人霸凌我,跟人打赌我被欺负时什么反应,我顺从了;
高中时他篡改我志愿,逼我在他的城市念大学,我顺从了;
就连大学毕业傅时远让我继续留在傅家工作,我也顺从了。
唯独这一刻,我不想如了他得意。
我说,「我愿意。」
2
回到家,傅时远近乎粗鲁地把我摔到了床上。
我从没看过傅时远动过这么大的火气。
他压在我身上,手上的力道要把我骨头捏碎。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逃离我,你该不会真以为有人能救得了你吧?」
「今天不是小傅总卖得我么?」
我说完,傅时远笑了。
「怎么,生气了?」
「说,你到底用了什么招数让季聿不惜一切代价买你。」
然后,他覆身吻住了我,「是这样吗?」
说着他的吻落在了我的肩膀处。
手也跟着绕到了我的身体后面。
我终于察觉不对劲,「傅时远,你要干嘛?」
「教你尽忠主人。」
我终于害怕了,下意识抬手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掌,不仅傅时远愣了。
连我自己也傻了。
但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趁他没反应过来,我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连鞋都忘了穿。
直到跑到外面,突然听到有人喊我。
「丁柠。」
我猛地转身,是季聿。
他坐在一辆黑色的车上,看见我拉开车门走了下来。
脱下外套披在了我肩膀上。
拢住了我因为挣扎松动的衣襟。
我跟着季聿上了车,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思,就是离开这里。
然而车门还没关上,傅时远就走了出来。
他双手插兜,看向我说了两个字:「下来。」
我没动。
季聿挡住我,「如果我没记错,丁小姐现在应该是属于我了。」
傅时远脸沉了几分,「季总这是故意要和我作对?」
季聿没回傅时远这句话,「钱明天会打进傅总银行账户,东升的项目我也遵照君子协定退出。这人……我就带走了。」
说完季聿帮我关上了门。
3
此时车内就只有我和季聿两个人。
车厢内的温度让我发僵的手指回了暖。
我和季聿没有任何交情。
对他们而言,我只是一个货物。
就像傅时远能随口把我卖掉,而季聿能直接将我买下来。
「为什么买我?」
季聿没回。
我心思忍不住转动起来。
图我财?显然不是。
图我色?感觉也不像。
总不能是看中了我工作能力,想让我给他打工赚钱吧。
就我这个中国爬山虎,感觉跟外国常青藤相比还是有点差距的。
思绪正疯狂转动的时候,季聿却笑了出来。
过于开心,我甚至看见了他藏在最里面的那颗小虎牙。
「别紧张,我没打算对你干什么。」
我没听明白。
季聿伸了个懒腰,「人生漫漫,无聊的事太多,有趣的事太少。我啊,就是花钱买个乐子。」
然后朝我咧了咧嘴,「看你挺好笑的,就放身边也乐呵乐呵。」
我:?
果然,回去季聿把我安排在了二层最里面的房间。
然后便没再理睬我自己回屋睡觉了。
我神神叨叨地研究了半晌,确认这个房间没有任何异常。
跑出来过于匆忙,手机落在了傅家没带出去。
现在我没有再面对傅时远的勇气。
便也索性图个清静,想着第二天再拿。
迷迷糊糊我还真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过久,我总感觉不太安稳。
睁眼,直面一张放大的美男脸。
吓得我险些尖叫出声。
季聿坐在我床旁,直勾勾地盯着我。
「季总?」
季聿穿着睡衣,头顶还竖着一缕呆毛。
和平日我见到他精明的样子很不一样。
他打了个哈欠,「睡不着,给我讲个笑话。」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声。
季聿皱了皱眉,「不是说了我花钱是买乐子的,讲个笑话。」
我迷幻了。
季聿该不会有什么大病吧!
4
隔天,我醒的时候季聿已经走了。
见我下来,家里的保姆阿姨过来问我吃什么早餐。
我连忙摆手说不用。
从小我就是被人使唤的命,如今突然间有人对我这么客气,我还有点不习惯。
今天我是要回一趟傅家的。
先且不说季聿和傅时远之间的戏言,就单单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我都不能再继续在傅家住下去。
我事先和闺蜜陈窈打了招呼,这几天打算借住几晚。
她听说我要从傅家搬出来,高兴得快要尖叫出来,「小丫鬟终于肯回到现实社会,当你的大女主啦?」
小丫鬟。
是我几个姐妹对我的称呼。
他们总对我守在傅时远这件事颇有微词。
一直拖到了将近 10 点,我才回了傅家。
没想到才推开大门,就看见傅时远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
身上的衬衫皱皱巴巴的,神色有点憔悴,像是一夜没睡。
而茶几上放着的,是我的手机。
心往下一沉,陡然间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绕过他我走上去想收拾东西,傅时远先开口,「我后悔了。」
脚步顿住。
傅时远语气有点烦躁,「我说不卖了,你继续在这住着。」
我有点想笑。
他说卖就卖,他说不卖就不卖。
我是和傅家签过什么卖身契么?
我没吭声,继续抬脚往上走。
傅时远起身,「我不会让你走,你欠傅家的还没还清,就得继续给我留着。」
就因为这个枷锁。
我在傅家待了 24 年。
我终于忍不住,看向他。
「傅时远,我什么都没做错过。是我爸妈欠了傅家的恩情,不是我。而且,就算是让我报恩,也应该是傅妈妈,轮不到你。」
我吸了口气,「我这么多年守在你旁边没离开,我不相信你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说完,我大踏步上了楼。
将自己的房间门重重关上。
我喜欢过傅时远。
小时候他身体不好,比同龄人要矮很多。
我倒是穷人家的孩子好养活,又胖又壮。
我妈让我照顾他。
那时的他很可爱,小小一团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溜溜球掀起热潮。
我妈不肯给我买。
是傅时远把零花钱省下来,给我买了个很贵的。
让我一跃成为了班上备受瞩目的人。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初中之后吧。
傅时远就和我渐行渐远。
还联合班上的同学孤立我。
但每次当我真的被人欺负的时候,又是他带人将我救出来。
如此反复。
互相折磨。
而现在,当傅时远说出要把我卖了的时候。
我终于还是累了。
纠缠了那么多年,我想是时候有个结局了。
走下来,傅时远已经调整好了表情。
嘴里叼了根烟,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
「丁柠,你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我没停下脚步。
他吸了口烟,「这次你只要离开,以后就休想进我傅家的门。」
我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最后把门重重地关上。
同时被关上的,还有我 20 多年的青春。
5
下午,季聿给我发了信息,说已经把钱打给了傅时远。
我彻底懵了。
谁能想到这人居然是动真格的。
那可是两千万。
我慌忙给季聿打了电话,「季总,我想这里面有点误会。我和傅时远其实并没有签署过什么协议,这个钱……」
「我知道。」
季聿打断了我的话,「其实,这笔钱不是买你的。」
「那你这是?」
「谢谢傅家对你的养育之恩。」
我愣住了。
还想问什么,听筒那端突然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他应了声「好」,然后才跟我说,「马上开会,晚上七点你来接我下班的时候再说。」
电话挂断。
我听着那边的「嘟嘟」声,有些凌乱。
他说什么?
接他下班的时候?
他是幼儿园小朋友么,怎么下班还要人接。
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接他了!
原本晚上我和陈窈约好了在家吃火锅。
考虑到季聿开会,我就给这人发了个信息。
「晚上有事,改天再说吧。」
结果一直等到六点半,他都没回复。
「怎么一直看手机?」
我赶紧收起电话,「没什么。」
过了几分钟,我还是坐不住。
「窈窈,七点我得接个人,火锅咱们还是改天吃吧。」
说完我套上外套就要往外走,陈窈把我拽住,「你该不会后悔了,又准备找那位大少爷了吧?」
「不是。」
看陈窈不信任的眼神,我抓了抓头发,「真不是,这回……是个大冤种。」
还是给了两千万的那种大冤种。
我到的时候季聿刚开完会,低头看着手机,眉头紧蹙脸上的表情煞是严肃。
后面跟了一溜烟高管,步履急促要跟他汇报什么。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季聿西装革领的样子。
和那晚他睡眼惺忪让我给他讲笑话时简直判若两人。
我竟有些却步。
季聿和傅时远一样,和我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或许两千万对他们来说,只是有钱人的游戏。
还是不该来的。
叹了口气正要走,季聿抬头瞧见了我。
原本紧绷的脸陡然露出笑容,他低头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便大踏步朝我走来。
「不是说不来了?」
我皱眉,「所以你看见我给你发的信息了,故意没回我?」
季聿无辜地晃了晃手机,「刚看见。」
算了。
我叹了口气,「既然见面了就说清楚吧,两千万我还不起,钱我帮你去找傅时远要回来。我跟他的事跟你没有关系,谢谢你那天晚上收留我。」
说完,季聿拽住我,「别去找他。」
「啊?」
季聿压低声音,「既然傅时远说了,这笔钱能让你偿还完恩情。那接下来,能不能忘记他,为自己活着?」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默了。
我在季聿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
这一刻我竟有点恍惚。
「所以你知道我们家欠傅家这件事,那天是故意那么讲的?」
我看着他,「你是为了帮我,为什么,你到底是谁?」
季聿垂了垂眼眸,「或许,我就是一个喜欢你的人呢?」
6
喜欢我?
倒不是我妄自菲薄。
他们身边美女如云,而且季聿看起来也不像是恋爱脑。
怎么会讲出这种话来的。
我的表情再次取悦了季聿,「如果你真那么介意两千万的话,那就帮我个忙。」
「什么忙?」
「明晚有个商业宴会,我还缺个女伴。」
我没参加过这么正式的晚宴。
以前虽然会被傅时远带出去,但都是私人聚会。
身边是他熟悉的朋友。
像是这种应酬场合,他从不会带我去。
车已经停在了花园酒店门口,我坐在季聿身边突然有些紧张。
「你确定要我去?我可能会给你丢脸。」
「放宽心,等会儿你只需要站在我身边,吃饱喝足就好。」
然后凑到我耳边,「这边的甜点很贵,待会记得多吃点。」
温热的气息喷洒到耳后,我不自然地往后躲了躲。
扭头却看到了傅时远。
他站在那辆熟悉的黑车旁边,冷漠地看向我和季聿。
正从他的车内走出来的,是铭思集团的千金,祁偲。
我错开自己的视线,假装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事实证明,我以前没参加这种商业聚会真是幸事。
因为实在是太无趣了!
我跟在季聿旁边脸都笑僵了,饭一口没吃上。
「累了?」
我如实回答,「有点。」
季聿原本打算跟我一起去甜品区吃点东西,半路又被人喊住,只能无奈跟我说,「你先自己去垫垫肚子,我随后过去找你。」
如蒙大赦,我举着托盘正准备吃东西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伸出了一只手。
傅时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阴沉着脸直接把我拽到了旁边的露台。
「闹够了没有?」
我甩开傅时远,「你干什么?」
傅时远脸上带着愠怒,「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赶快回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是跟季聿一起来的。」
我什么时候走跟他有什么关系。
结果傅时远听到这话,脸更沉了,「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现在你跟季聿走在一起是为了给我难堪?」
我还没开口反驳,一道女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时远,怎么不进去?」
是祁偲。
她走过来,顺势揽住了傅时远的胳膊看向我,「你看着有点面熟。」
想到什么看向傅时远,「这是不是住在你家的那个……」
后面的词她没说出口。
但我也知道是什么。
无非就是「保姆」「女佣」「下人」。
「你在这儿正好,我香槟没有了,去帮我加满。」
她的手已经递到了我的面前,笑意盈盈的,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过分的要求。
而傅时远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
等着我出丑。
但我知道,这杯酒我不能接。
先且不说我已经离开了傅家,就算在,我今天的身份是季聿的女伴,我都不能给季聿丢脸。
僵持间,突然一只手从后面伸了出来,代替我接住了那杯酒。
祁偲笑容僵住,「季聿?」
季聿揽住我的腰,另一只手递给我了个托盘,「给你放了点糕点,都是这边比较有名的,你先尝尝。」
然后看向祁偲,「我去帮祁小姐倒香槟。」
气氛在这一刻就变得古怪了。
祁偲当然不可能真让季聿帮她倒酒,「不用,我们开玩笑的。」
季聿也没揪着不放,「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
说完他脚步顿住,「对了,听说你们订婚宴放在了下个月,提前祝二位订婚愉快。」
7
上了车,我还在想着季聿最后的话。
订婚宴。
傅时远和祁偲?
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
一路沉默。
车停下来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居然到了家面馆。
季聿解释,「带你出来总不好让你空着肚子回家,请你吃个面。」
我看着那家脏兮兮的门头,有些诧异。
季聿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体谅一下,两千万花出去,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我信他个鬼!
在今天之前,我始终觉得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和路边摊极其违和。
比如傅时远。
他从来都不来这种苍蝇店。
但此时季聿却熟稔地抽了两张面纸,把我面前沾满油污的桌子擦干净,然后喊了声正在抻面的老板,「两碗牛肉面。」
老板探头出来,「交女朋友了?」
季聿看了我一眼,笑着回了句,「还在努力中。」
「那我多加两块牛肉,祝你早点成功。」
这一来一回,说得我脸通红。
只能尴尬地转移话题,「你常来这里?」
「嗯,小时候条件不好,只有这家最便宜。老板心善,允许我以工抵饭。」
我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
难道季聿不是富二代吗?
「让你失望了。」季聿在我面前晃了晃修长的手指,「鄙人白手起家,年幼时捡垃圾为生。」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上扬,脸上的表情很是轻松。
让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
但不可否认地是,人和人之间就这么奇妙。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消弭了距离感,让我有种……我们是一类人的错觉。
季聿把我送回了陈窈家楼下,语气颇为眷恋,「真不想让你走。」
「嗯?」
「笑话还没讲完,这下又要失眠了。」
我真不知道季聿对听我讲笑话到底有什么执念。
是脱口秀不好笑,还是喜剧大赛不好看?
哪个不比我强!
他咧了咧嘴,「能看在我帮你付了两千万的面子上,额外赠送个每晚讲笑话的睡前福利吗?」
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
原本是想拒绝的。
但突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我应了声「好」。
转头上楼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季聿一眼。
他站在车旁边等着我上去。
「季聿,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季聿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说,「等你自己想到答案的时候,再来问我吧。」
这段时间,季聿几乎每天都会联系我。
忙的时候再晚也会给我打个电话,缠着我提供笑话服务;
闲的时候就会开车带我大街小巷的转悠,美其名曰「探店」。
多亏了季聿,让我没有闲余的时间想到傅时远,想到傅家。
日子好像正在变得正常。
我找了新的住所,准备从陈窈的家搬出来,正式开始独立生活。
搬家那天,季聿和陈窈都不在。
我找了搬家公司,才上车就觉得不对劲。
「师傅,是不是开错了?」
「没错。」
司机扭头看了我一眼,「丁小姐,傅先生说要见你。」
8
离开傅家之后,傅时远找过我几次。
但我把他的号码拉黑了。
车子在傅家停下,我被恭恭敬敬「请」了进去。
傅时远坐在我卧室的床上,手里拿了一本当初我没带走的习题册。
看见我进来,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你高中习题册上,有我的名字。」
「你用这种方式让我回家,就是想说这句话?」
傅时远起身又从我的书柜里拿出了一个溜溜球,「这个,我当年给你买的,你还留着。」
「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时远双手插兜,「你不是喜欢我么,不是喜欢了 20 多年么,怎么现在转头就跟季聿混在一起了。丁柠,你的喜欢就这么廉价?」
我以为我不在乎了。
但是当傅时远用这么轻飘飘的语气,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我还是恼火了。
「傅时远,所有的人都能质疑我,唯独你不行。」
「我不行?」傅时远嗤笑,「那证明给我看有多喜欢我,继续爱慕我、追求我,待在我身边永远别离开。」
「够了,你放过我吧,到此为止不行吗?」
「到此为止?丁柠,你以为这么多年只有你痛苦吗?」
傅时远提高了音量,将我抵到墙角,「你爸杀死了我哥,和杀人凶手的女儿共处一室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内疚、恶心、罪恶。现在我说我接受了,我说我接受被杀人犯的女儿喜欢了,我说我妥协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不需要了,我不需要你接受了!」
我也哭了,傅斯扬的死就像一个魔咒,将我困在围城之内,永不得翻身。
和傅家的纠缠是 20 多年前开始的。
我父母就是在傅家相识。
爸爸是司机,妈妈是保姆。
有记忆的时候我就和父母住在傅家。
傅斯扬比我和傅时远大六岁,他从小便接受精英教育,很少和我们玩。
出事那天,是傅斯扬从国外夏令营回来。
傅爸爸有事,晚上临时让我爸去机场接人。
但是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们回来。
最后等到了医院的电话。
车撞到了货车,人当场死亡。
法医判定我爸酒驾,担负全责。
人已经死了,所有的埋怨、敌意全都落在了我妈和我的身上。
我们付不出天价赔偿金,傅家可怜我们孤儿寡母便让我们继续留在傅家。
我妈和我说,「我们欠了傅家一条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拼了命也要保护傅时远周全。我们要报恩还债,绝不能让傅家第二个儿子出任何意外。」
守护傅时远。
成了我的使命。
9
傅时远限制了我的自由。
他把我关在房间,切断了我所有对外的联系。
白天会有人来送一日三餐。
但他们跟我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集。
我就像个犯人,被牢牢看住。
晚上傅时远会到我的房间陪我。
有时候他会在我旁边处理公务,有时候会陪我一起看看电视。
我不理他,他也丝毫不在意。
如果不是那被封上的铁窗,我甚至会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
那时候他还很喜欢黏着我屁股后面,闪着星星眼跟我聊天。
他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他说,长大了会娶我。
后来我们长大了。
他却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日子一天天过。
我也越来越绝望。
期间傅妈妈来过一次。
那时我的精神已经很差了。
我求她救救我。
她却和我说,「我不同意时远和你结婚,但是他爱你,所以我也不会反对你们交往。丁柠,我一个孩子已经被你爸爸害死了,我不想再失去另一个孩子了。」
言下之意,是让我继续留在这里,陪着傅时远。
那晚,傅时远照例坐在我房间。
突然电话响起。
那头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时远,爸爸问我们订婚宴的准备情况。」
是祁偲的声音。
傅时远抿了抿唇,起身走了出去。
等到他再回来,我问他,「傅时远,你打算怎么跟祁偲解释我的存在?」
「我们的事,和她没关系。」
「我不相信任何一个妻子会允许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有勾缠。」
闻言,傅斯远突然轻笑出声。
他走过来捏着我的脸颊,「不想让我结婚?」
说着他凑近我,吻住了我的唇,半晌才把我松开,「放心,我和祁偲不过就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婚后我还会继续住在傅家,你也会继续待在我身边。」
「我不想留在你身边。」
傅时远脸一沉,「想都别想。」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傅时远从头到尾都没跟我提过祁偲。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傅时远即便表现得再厌恶我,都没撒手让我离开。
因为他早就病了。
他没办法接受自己爱上我,却对我还有不能割舍的感情。
他和我说,「我给不了你婚姻,但允许你继续喜欢我,这是我做得最大让步。」
傅时远订婚那天,离开的时候他一如既往到了我房间。
他身上穿着昂贵的西装,整个人英俊帅气。
他说,「乖乖等我回来。」
白天,傅家的人都去了典礼现场,只有一个阿姨留在家里给我做饭。
这是我做些什么最好的时机。
窗户周围被焊上了铁丝网。
我从柜子里翻出了打火机。
手里捏着一张纸。
只要我把纸张点燃,丢在床单上。
很快我就能结束这一切的噩梦。
想到这儿我有点心动。
从出生开始,我就寄人篱下。
我爸去世之后我妈就围着傅家转,对我没有任何关心。
到了后来,我妈也去世了。
遗言是让我继续报恩。
真是荒唐。
火很快燃烧起来。
我坐在书桌前,透过铁丝网看着傅家后院。
那里有一颗梨树。
是小时候我和傅时远一起种的。
枝繁叶茂,长得有两层楼那么高。
不知道是谁曾经说,梨同音离,种在院子里不吉利。
以前我不信。
现在我终于信了。
火势渐猛地时候,我突然听到了剧烈的电锯声。
然后一个人从二层窗口的位置爬上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手里很夸张地攥着一个电锯,朝我伸出了一只手,「我来接你了,我的公主。」
10
季聿来了。
他带着我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我的房间已经往外冒出了黑烟。
附近有邻居发现,开始拨打报警电话。
我有太多想问季聿的。
比如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傅家,怎么能绕过保安检查进来别墅区,又怎么解锁院子的密码。
然而当他轻车熟路拉着我走到了别院……狗洞的时候,我凌乱了。
「你从这儿爬进来的?」
「不然呢,还有更好的路?」
季聿毫不在意,问我,「你先还是我先?」
我盯着只能匍匐进出的洞,眉心跳了跳,「我先吧。」
毕竟离开傅家,我显得比较迫切。
其实仔细算来,我被关在房间的时间不长。
14 天。
一个隔离周期。
但再出来,恍若隔世。
我趴在车窗看着窗外,心情是分外的复杂。
季聿盯着我,「屋内的火是你放的?」
我没否认。
季聿沉默良久,才开口,「不是答应了晚上要给我讲笑话,诺言还没兑现,你怎么敢的。」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之前的那个问题。
季聿执着于听我讲笑话;
知道我欠了傅家恩情;
甚至对傅家的狗洞都一清二楚。
他拿着电锯出现在窗台上的那一幕,突然劈进脑海。
和十几年前的一个阴沉少年重叠。
我想到季聿之前说的话,不可思议地说道,「季聿,我们之前见过的,对不对?」
我又问出了那个问题,但这一次我用的是肯定句。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却不敢相信。
当年那个捡垃圾为生的少年,会成为现在的模样。
季聿笑了笑,「我说过会帮你报恩,接你从傅家出来。我没忘记过,我的公主。」
我和季聿是初中的时候遇见的。
正是傅时远突然「性情大变」,带领全班孤立我的时候。
班上的男生会把我的书包丢到泥里,然后将我的书撕碎。
女生会拉帮结派骂我,锁住厕所门不让我出去。
然而每次对傅时远恨之入骨,他却又适时出现给我一个甜枣。
一次又一次。
唯独有一个例外。
那天我值日晚归,洗完拖把就发现自己被人故意反锁在了杂物间。
我以为傅时远会像以前一样,到了深夜就会把我救出来。
但一直等到午夜都没人来。
黑夜如幕,冷风潇潇。
我害怕了。
就在这个时候,季聿出现了。
我求他救我。
季聿也是像今天这样,不知道从哪儿偷了个电锯,直接锯开了锁着的铁门。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他是……趁着天黑翻墙进学校偷废纸的流浪少年。
季聿很穷,脸上总是脏兮兮的,我好像从来都没看清过的他脸。
但是我很喜欢他。
因为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会把傅家不要的东西偷偷拿给他,让他卖掉换钱。
还会和他倾诉心事。
我和他说,我想离开傅家。
我和他说,我不懂爸爸犯的错为什么要我来偿还。
季聿很沉默,他大多数时间都扮演倾听的角色。
有时候我哭得狠了,季聿不知道怎么安慰我。
只能傻乎乎地和我说,「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我笑点低。
他讲的我都会笑。
可是后来季聿被傅时远发现了。
他把季聿堵在院子里,讥笑着让他从狗洞里爬出去。
季聿和我说,「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我以为那是个戏言,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时光变迁,季聿又回来了。
拿着两千万。
帮我偿还养育之恩。
帮我换回我的自由。
11
车子一路开到了季聿家。
他请熟识的医生帮我检查了身体。
确认我只是吸了少量烟雾导致嗓子有些炎症之外,其余的没有什么大碍。
但相较于我的身体,季聿更担心我的精神状况。
他联系了陈窈,拜托她陪我几天。
陈窈看见我,哭得像个泪人。
咬牙切齿,「傅时远就是个神经病,你没做出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他凭什么这么对你!」
提到季聿,她又变得十分八卦,怂恿我和季聿在一起。
但现在的我压根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隔了几天,我从电视上看到新闻,铭思集团官方宣布与傅家终止一切合作关系。
两家联姻也无疾而终。
「傅时远那天从订婚宴上跑了。」
见我疑惑,陈窈犹豫了一下才说了实话。
「傅家失火,他撂下了所有宾客回家了。铭思集团那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公司,这不是摆明了没把他们当回事儿么,婚约作废了。我没告诉你,是怕你再对他有什么想法。」
我摇了摇头。
心里没什么波澜。
傅时远是个成年人了,无论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陈窈陪我住了一段时间,我状态好了之后她就回去了。
但我没想到,那天之后傅时远好像疯了。
他开始大张旗鼓地找我。
一向排斥媒体的他,居然接受各类记者的采访,公开宣称他在寻找走丢的未婚妻。
未婚妻。
是他给我的新头衔。
很快,我的名字出现在了各类财经社交平台。
有媒体找到了我的照片,开始帮傅时远免费做起了寻人启事。
以前我是傅时远最羞于提起的存在。
而现在,他居然承认我是他喜欢的人。
他对着媒体喊话,说自己错了,让我原谅他。
但是太晚了。
我们都回不去了。
季聿没有限制我的行动,我仍旧可以正常社交走动。
原本我只是个路人甲,根本没人认识我。
最近拖了傅时远的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到我。
这天我从超市回来,居然还被媒体发现放到了网上。
于是便有人爆出我住在季聿家。
很快,「傅时远未婚妻移情别恋,与新锐企业家季聿同居」的新闻就出现在了头版头条。
而我这个平凡到尘埃里的普通人,也有幸体会到了明星的快乐。
那天之后,知道我去处的傅时远终于结束了他的媒体找人策略。
公开放话让季聿放放手。
否则,傅氏集团将不惜一切代价搞垮季聿的公司。
季聿只是无辜的人。
他白手起家走到现在并不容易,我不想拖他下水。
我妥协了。
想要离开那天,季聿拦住了我。
「我花了这么多心思,不是看你放弃的。」
季聿眉毛拧在一起,「丁柠,这家公司就是靠着你当年给我的钱发展起来的。垮就垮了,又不是没穷过,怕什么?」
看见我的表情,季聿轻笑,「实在过意不去,就给我讲个笑话吧。」
小时候,他用蹩脚的笑话哄我;
长大后,我用难听的笑话安慰他。
时间是个轮回。
有着相同经历的人,却在彼此救赎。
12
傅时远把所有的资金全都调动起来,拼命拦季聿公司的项目。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在商场上最为忌讳。
属于斗气仗。
网友们倒是乐见其成,有人说傅时远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还有人说傅时远为了女人丧失了理智。
但不管怎么说,傅时远策略见效。
很快季聿就遭遇了经营危机。
季聿这个人倒还算乐天,跟我说,「反正我把你捞出来的目的达到了,怎么样都无所谓。」
话是这么说,但季聿始终没放弃反扑。
这天我去季聿公司找他,意外看到了铭思集团的董事。
「东升资金链出了问题,所有项目全都停工,和他家合作过的企业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东升项目。
就是当初傅时远和季聿竞争,后来季聿为了我让出的项目。
季聿没有瞒我,「傅时远前期和我对冲的时候大量闲散资金全都投了进来,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周转。铭思集团之前因为联姻的事和傅家有过节,现在也打算趁火往下面丢块石头,准备联合我把傅时远手里的另一个项目抢过来,断了他的后路。如此一来,傅家就变成了强弩之末,撑不了几天。」
商场如战场。
每一次决断都会影响公司的存亡。
但听到这,我缓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你打算怎么做,去帮铭思集团对付傅时远吗?」
说完,连我自己都笑了。
不然呢?
傅时远之前可是铆足了炮火要拿下季聿的公司。
季聿看向我,满脸认真。
他说,「丁柠,我只能这么做。如果傅时远一天在这个位置上,你就一天不得安宁,他总有办法把你抢回去。」
这件事没几天,我就在电视里看到了傅家出事的消息。
项目全部停工。
上千名工人集体讨薪。
我没办法想象,高傲如傅时远,此时该如何应对这样慌乱的一切。
但我觉得他应该能撑过来的吧。
就像当年他接手傅氏集团,雷厉风行整顿公司内部管理体制,一举拿下了几个投资项目一样。他有这个能力。
然而他没有这么做。
就像陡然间失去了所有斗志,他申请了破产,请托下属公司接手了烂尾项目,算是给了那些工人一个交代。
元旦那天,我辗转接到了已经离开傅家的老管家电话。
他说傅时远拜托他联系我。
想要约我见面。
晚上八点,在市中心的一家电玩城。
那是我们很小的时候常去的地方。
但我没有赴约。
如果我和傅时远注定无法在一起。
那我希望他也朝前看。
可是我没想到隔天清晨,我接到了警方打来的电话。
傅时远服药自杀了。
就在别墅里我们一起种的那颗梨树下。
那之后我不敢接收任何有关傅时远去世的消息,封闭了所有的信息,假装他还活着。
次月,我收到了时光邮局寄来的一封信。
是傅时远写给我的。
就像算准我那天不会去一样,选择了次月寄送。
信封上写着:
吾爱丁柠亲启。
信撕开,傅时远好像站在了我的对面。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但不要担心,我给你留了一笔钱,是很多年前就开了户头存在你账户里的,余额应该够你下半生都衣食无忧。以前没告诉你,是怕你有了钱之后便有了离开我的资本。
你不是始终都问我,为什么初中以后我们的关系就发生巨大的变化吗?
我没告诉过你,初一暑假,我听到了你和你妈妈的对话。
那时的你哭着说你恨傅家,你恨傅家的每一个人。
你说,你不喜欢我,你质问她为什么非要报恩。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你留在傅家、留在我身边,都是因为想为我哥的死还债。
原来,你是那么讨厌我。
所以我也决定讨厌你,我想尽办法欺负你,想让你感受我的难过,但每次看见你哭,难过的却只有我自己。
挣扎了这么多年,纠缠了这么多年,我原本想着这样下去也挺好。
但我没想到你会离开。
在你决绝放火,宁可死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突然间怕了。
你是不是恨极了我?
就像我此时恨自己一样。
我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时光能倒流该有多好啊。
回到那个盛夏。
回到我还不知道真相的那个时候。
那我就能坦荡地说爱你。
或许一切的结局会不一样。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信读到这里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雪。
突然间我就想到了有一年春节,也是大雪纷飞。
客厅放着联欢晚会,大人们在厨房包饺子。
傅时远偷偷拉着我跑到了门外,献宝似地拿出了一捆仙女棒。
仙女棒燃烧,在寂静的雪夜绽放出了一朵美丽的花。
那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烟花。
恍神间,季聿撑着黑伞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遮住了飘散在我身上的雪花,「一个人傻乎乎的站在信箱这儿干什么呢?」
「等你。」
季聿轻笑,「赶快回家。」
回家。
我一愣。
多美好的词。
可我好像……没有家了。
季聿捏住我的手,带着我往他的家里走。
脚步缓慢。
在雪地里留下了一排清浅的脚印。
突然间我想到了傅时远信中的最后一句话。
他对我说,「丁柠,约你出来是想告诉你,傅家的债你还完了。恭喜你,自由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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